第50章 五十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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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玉轩狠狠睡了一觉, 起来避不可免头疼了。他按着穴道揉了一圈,舒缓了头疼后, 这才散漫地爬起来。

    他刚吞了几口热茶,便想起来昨夜埋下的旧茶壶。

    何玉轩加了几件衣服,然后准备去外面挖出来,正往外面走,便看到马晗与柳贯的视线一致落在他身上, 很是耐人寻味。

    何玉轩停顿了几息, 眼不斜视地走过,然后取着铲子开始铲雪。

    马晗:……

    “大人, 您难道不好奇吗?”马晗总算等到何玉轩起床, 竟然等来何玉轩这么平静的反应。

    他可是激动等到了现在!!

    何玉轩疏懒地瞥他一眼,拎着刺骨冰凉的茶壶起身,漫不经心地道:“无论何事,我皆不好奇。”

    莺哥从门口冒出来,瞧着何玉轩刚醒便去碰这些冰凉的东西, 碎碎念夺了过来, “大人这刚醒, 怎么又乱来了呢?”

    何玉轩瞧着左边望眼欲穿期待他些什么的马晗,又看着右边□□叨着他胡来的莺哥,后面还候着一个看似沉默稳重的柳贯……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肆意的?”何玉轩忍不住发问。

    他总觉得这三人发生了某种异变。

    马晗就像是焉掉的白菜, 枯萎地道:“这不是您纵容的吗?”

    何玉轩:……锅你是那么大又那么圆啊。

    此刻已近傍晚, 虽然何玉轩想要尝试碎冰, 然还是被莺哥给劝阻了。

    何玉轩无奈:“我只是尝试做做看, 并非要吃。”

    莺哥蹙眉,“您怎可下厨,若是真的要尝试的话,的这便让大厨房那边在饭后送来。”

    “不必麻烦了。”何玉轩摇头,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这般折腾别人总归不好。”

    莺哥露齿而笑,认真地道:“大人,如今您可是燕王眼前的红人,他们巴不得您有事要做,哪怕在您眼前混个眼熟都可以。”

    何玉轩:“……倒也不必。”

    莺哥摇头,“大人,何不这般想,这些人总是跟红顶白,向来是看着风向转舵的。如今是您得势,便来巴结您。日后若是您……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抛弃您。既然他们早就抱有这般想法,那利用一二有何不可呢?”

    何玉轩微愣,宛如第一次认识莺哥一般仔细盯着他,而后缓缓露出个笑容,“你是成长了不少,只是这些事藏在心里便是,不必告诉我。”

    莺哥眉眼姣好,弯弯笑起:“这些道理,您也是知道的。只是大人懒得去思考而已,而的恰好有想过便出来了,难不成大人还会惩罚我不成?”

    何玉轩遥遥点了点他,笑骂道:“还会下饵给我啦?”

    莺哥憨憨一笑,那股子眉眼的艳丽又消失了。

    莺哥确实好看,单论相貌,这院里的人都不如他。只是各人有不同的气质,莺哥又胆瑟缩了些,直至这些时日方才落落大方了起来。

    何玉轩的纵容恣意是很大的原因。

    何玉轩懒懒舒展了身体,淡淡地道:“无碍,他人的想法是他们的事。我不愿是我的坎,不必替我寻人了。”

    莺哥若有所思,点头退了出去。

    何玉轩的指尖按在新书扉页上,看着那道刚阖上的门,似是想起了什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一次大同并未拿下,而李景隆带着兵马在大雪天奔驰救援,惹得南军许多士兵都因饥寒交迫而伤重,只这一波就让南军士气大伤。

    如今是建文二年,距离燕王成功尚有两年半。

    何玉轩沉吟,如果真是如此……他思及当初的念头,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总该尝试一二后,才能知道结果。

    更何况……何玉轩敛眉,庆寿寺的那位袁珙先生,他颇有兴趣。

    虽然马晗问时,何玉轩表现得坦然无谓,实则他也很是好奇袁珙究竟从他的面相看出何事来了?

    何玉轩并不喜欢、也不欲知晓自己日后的结局如何,他已经从同人中看过太多太多了。

    美好的结局大抵相同,悲惨的结尾各有不同……病死、出走异国他乡、遭人暗杀、因误解抱憾终身……诸如此类的已然过多,何玉轩看过数百个结局后,确实对自己的未来不太有兴趣。

    如果是好事,知道了也不会影响什么;如果是坏事,那还是一概不知好了。

    然袁珙的反常会间接影响到何玉轩,这便是他不得不留意的内容了。

    马晗与柳贯必定会上报此事,而道衍与袁珙对此究竟是何态度,也确实值得深究。

    何玉轩合眼,看来明日的拜访会是一场硬战……不管是道衍还是袁珙,都不是容易啃的硬骨头啊。

    思及此处,何玉轩摇了摇头,低头继续看书。

    傍晚的余辉披散在何玉轩的肩头,悄悄探出来头落在书页上,依依不舍地留下最后的印记。

    饭后,何玉轩准备沐浴。

    这是冬日里何玉轩最喜欢的活动了。

    最初这热水需要自己烧的,后来便直接是大厨房送来的,免去了折腾。在这般寒冷的冬日,何玉轩最喜的便是在暖和的浴桶里泡着。

    只可惜身为大夫的理智一直在劝着何玉轩,总不能恣意胡来。

    泡久了容易昏厥。

    何玉轩甫一入室内,便留意到浴桶边的桌子放着一碗半融的冰碗,里头是各色豆类并鲜果,碎冰铺了薄薄的一层,搅和在一起后色彩鲜丽又散发着寒意。

    何玉轩略一思忖,对着身后的莺哥道:“是你做的。”

    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莺哥笑嘻嘻地道:“何大人不要别人来做,的想了想,便自己动手了。”

    何玉轩好笑又无奈,一个弹指弹在莺哥的额头上,“下次不许了。”

    莺哥连连应是退了出去,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多少。

    何玉轩褪去衣裳,散去发束,抬脚迈入浴桶,随即滑入了温热的水面。

    喟叹一声,何玉轩泡着不动了。

    这般热度,便是何玉轩舍得,也不愿意动弹,直到身体被泡得舒舒服服后,何玉轩这才划到边上,伸手捞了那碗已然融化的冰碗。

    冰碗泡着这些甜甜的物什,便是融化了,那冰凉的温度犹在。

    一勺子下去,舒畅的凉意自喉咙而下,何玉轩眉眼弯弯,皆是笑意。

    这冰碗还真是个好物。

    何玉轩克制地吃了半碗,便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冰碗放了回去。这种东西,哪怕是泡在水里都不能吃多。

    何玉轩:其实压根就不该吃。

    半个时辰后,何玉轩整理了自己,已然躺在被窝里。

    今日就这么安然度过,何玉轩睡前犹然想到,不知黑屋可还有脸见他?

    黑屋。

    今日的气氛有点僵持,何玉轩一直没有伸手去碰那本同人,而诡异的是,黑屋也一直没有提醒何玉轩要念书。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何玉轩好暇以整地靠在椅背上,闭眼在默读着什么,假如细心听一听,那正是《出师表》。

    黑屋,【。】

    OK,FINE.

    黑屋不情不愿地道:【您何必一定要知道起因经过结果呢?】

    何玉轩懒洋洋地道:“你又何必一定要死抓着我不放呢?”

    黑屋沉默,而后道:【不是您,便不行。】

    何玉轩摇头,正欲些什么,便看到黑屋在何玉轩面前展开一幅画卷。

    画卷其上有两个人,其一是何玉轩,其二是朱棣。

    何玉轩蹙眉,耐心看着。

    不过片刻,这两人便纠缠在一起……是生死搏杀的纠缠。

    【若您与燕王的关系过于恶劣,您与他为生死仇敌的可能性为百分之八十七,双杀的可能为百分之三十九;若您与燕王的关系一般,则燕王因意外消亡的可能为百分之五十三。】

    【若您与燕王的关系过好,则会开启另外的可能。您若不能顺利存活,燕王癫狂的可能为百分之九十二;若您与燕王分手,则历史进程被断的可能为百分之六十五;若是强迫囚禁……】

    黑屋絮絮叨叨地列出了这般多的数据,何玉轩甚至不想知道这是如何总结出来的,只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我和燕王he的可能性多高?”

    这个he的法也是何玉轩从同人中学来的,如果是好结局便是happy ending,如果是坏结局则是be,即bad ending。

    这些个知识教学充斥着何玉轩的每一次阅读。

    没辙,不然何玉轩宛如在读天书。

    黑屋沉默地在何玉轩勉强列出了一个数字。

    为了方便理解,他贴心地替换成了汉字。

    百万分之一。

    何玉轩:???

    何玉轩好气又好笑,“这般低的可能,你是怎么觉得我们便一定会成功。”

    他们合该在欢声笑语中出be。

    黑屋道:【您所看到的同人,便是通往不同的可能,这非是无数世界的结局,而是一个世界所有可能的结局。人类的思想确实无穷无尽,总能编织出不同的结局,然便是这些同人,也只能囊括百分之一的可能。】

    【一个支点,一个微妙的变化,便有可能诞生不同的结局。此地穷尽一切,便是为了推动这微妙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何玉轩沉默了。

    黑屋所的内容虽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与何玉轩原本的推测相近。

    何玉轩的确曾猜测过黑屋的出现是否和同人中所谓的“现代”或“现世”有关。

    如今这朦胧的面纱总算被揭开,何玉轩却更加无奈。

    黑屋奢求最完美的结局,然何为完美结局?

    如果所谓的爱才是解决一切的可能,那爱这个词未免也过于随意了,便是再刻板的伪君子,都不得不承认爱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情谊,非是强迫所能造就。

    若爱是如此肤浅,从古自今不会有几多诗人歌颂它。

    何玉轩微合眼眸,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你能入我身,理应也能操控我的记忆吧?”

    便是黑屋是个无形体的存在,此时此刻何玉轩也能感觉到黑屋的困惑,【是。】

    “那便模糊掉这段记忆吧。”何玉轩懒洋洋地完,宛如刚才逼迫黑屋供出答案的人不是他,眨眼间便要黑屋做出这种他曾异常排斥的举止。

    黑屋的疑惑若是有实体,现在怕是要彻底挤满了整个空间。

    逗人玩儿?

    何玉轩慢吞吞地开了同人,“与你相处少也有半年,我便是不能彻底知道你是何物,倒也摸清楚你的脾性。你不似真人,行为逻辑能进行一定的捕捉,我推断你刚的是真话,便足够了。”

    【可是记忆……】黑屋迟钝地道,好似被何玉轩搞迷糊了。

    何玉轩淡淡地道:“是否爱一个人,不是人为所能操控的,若我一直留存着这点印象,终此一生我都不会与燕王有任何的可能。”

    虽何玉轩至今犹然觉得黑屋的理论数据很鬼扯,可便是这个晕乎乎的黑屋,那真话buff与幸运buff又是如此真实,倘若一个具有如此效用的物什列出这般的数据,到底不会是无意义的。

    便是何玉轩认为这与己无关,但不能否认他终究带着一丝善念。

    倘若真的需要他与燕王之相爱,那模糊掉如今这段记忆,何玉轩与燕王才有可能。

    何玉轩:……然读了这般多的同人,他犹然觉得可能性贼低。

    他怎么可能会和燕王滚床单?!

    黑屋沉默了许久,而后何玉轩只觉得一片恍惚,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一般。

    他残留的最后印象便是他已然得到了答案,以及他让黑屋模糊记忆的做法。

    ……

    何玉轩按着穴道,若有所思地看着同人。

    他主动提出要模糊掉记忆?

    那是怎样的一个结果,才会让他提出这般的建议?

    何玉轩深知他的脾性,除非涉及的后果严重,不然他不可能提出这个话头?

    思忖了片刻,何玉轩毅然决然地抛开不管。

    战战兢兢的黑屋,【您不算追究吗?】

    何玉轩眼皮子都没耷拉一下,慢悠悠地道:“我信我,既我做出了这个决断,那便是最好的结果。”年少那份自傲矜持从未被彻底抹除,不过是融入骨髓,再不露于表面。

    然于细腻无声处,仍然不经意间流露而出。

    何玉轩掀开了今日的同人。

    ——《平行世界的你》

    何玉轩:??这是何意?

    【……】

    【……何玉轩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同的世界,便是一个不同的举动,都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谁能想到呢?在这个世界的此端,一只美丽蝴蝶的翩跹起舞,如诗画一般地扇动翅膀,却有可能在世界的彼端引起一场剧烈的风暴……】

    【一个个不同的选择构造了不同的支流,不同的支流流淌往不同的世界,而何玉轩此时此刻便站在一个通往无数分叉口上的支点……】

    【他要通往这不同的分流,去寻找他遗失的爱人。】

    何玉轩摸了摸脸,他总觉得这内容有点熟悉,难道是错觉?

    黑屋战战兢兢。

    【世界之大,在茫茫人海中要寻找一个人是如此困难,更勿论是在不同的世界中摸索。然何玉轩不知是否与其爱人有特殊的联系,每通往一处,他是如此肯定他之不存。】

    【……然更为可笑的是,何玉轩不知他是谁。】

    【去一个不知道何处的世界,去寻一个不知面容的爱人,这是何等浪费光阴的做法?】

    这是一篇靠着纯粹爱意支撑下来的文,作者的行文很是流畅,不知是曾对感情有过深刻的感悟,又或者是在其中灌输了大量的心血,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种莫大的悲哀让人心碎。

    便是花费千年万年,穷尽一切也要找到一个不知详情的爱人,这是一种何等的魄力?

    何玉轩自然而然得出了与文章中悲观的描述截然不同的看法。

    这不是武断,是无比的魄力。

    【这是何玉轩已知的最后一个世界,如若他不能从中找到那个爱人,便意味着这世间要么不存在此人,要么这人已经消失。】

    【然一股莫名的气息,在何玉轩甫一进入新世界后便不断勾引着他,直到那个男人也同样出现在何玉轩面前……】

    【……朱棣甫一出现,便是彻骨寒凉的冷意席卷而来,这非是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风暴,然这些在触及何玉轩时,便化为春风般的温暖,缠绕着他不愿离开,直至男人一步步走到何玉轩的面前来。】

    【朱棣喟叹,他搂住何玉轩,总算把这个寻找了无数世界的爱人抱入怀中。何玉轩靠在他的肩头,却无法望见男人背后的深渊……】

    【证明无,远比证明有更难。】

    【何玉轩选择踏破每一寸土地,用着微薄的感知去寻那人;而朱棣选择更为彻底地泯灭。】

    【要证明不存在,那便一寸寸毁掉便是。】

    【……】

    何玉轩:……

    这个“朱棣”与真的朱棣大概半斤八两。

    毁灭所有的世界只为了一个可能性,这样的做法何玉轩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篇同人的作者把这两者中微妙的不同与张力展现得酣畅淋漓,彻底剥离描述了两人的不同点……这其实也是大多数同人悲剧的缘由。

    两个观点截然不同的人,甚至身份高低不同的人,究竟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何玉轩也不知道。

    他舒展着腰身,半阖着眼道:“虽然我应是主动模糊了记忆,然若你当真强迫了何事……便一起同归于尽吧。”

    轻描淡写的话语宛如调侃给,却是在着令人惊悚的话语。何玉轩眉眼带笑,那淡淡的笑意总是残留着,便是他不话,都让人深感温和。

    然便是这样一个性子,总是出让黑屋胆战心惊的话语……如果黑屋有“胆”有“心”的话。

    黑屋:【……您可以对您的生命更看重些。】

    如果还能重来,黑屋可能在自身有意识的那瞬间便期待,至少给他来一个比较惜命的人。

    何玉轩嘟哝着道:“我猜,你只告诉了我为何你会出现,没告诉我关于你的来历吧……你再踢试试!”

    黑屋慢慢地,无声地把何玉轩推给周公。

    何玉轩:zZ...

    ……

    十二月十九日,朱棣出师攻大同。

    十二月二十四日,广昌守将杨宗投降。

    建文二年正月初一,蔚州守将王忠、李远投降。

    二月初二日,燕军攻大同。

    李景隆狠狠地砸了水杯,眉头紧皱,“冰天雪地的来这一出,不就是想要耗费我军的实力吗?”

    副将平安叹息道:“将军所言极是,然山东大同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大同被燕贼拿下,那应天府便危险了。”

    李景隆气急,吼道:“我岂能不知,可南军大都是不适应这天气,强行出兵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随着李景隆与平安的发言,山东德州的府衙也开始热闹起来。

    便是如此,大多数人也清楚,无论今日争辩如何,到底还是得出兵了。

    无他,大同的地理位置属实太过重要了。

    要是他们真的不出兵相助,大同被攻陷了,其后果远不是丢了一两个瞿能可比较的。

    李景隆便是深知这一点,最终还是不得不点兵出击,以最快的速度试图追赶上燕军,阻止燕王攻陷大同。

    燕军在得知李景隆已然走出紫荆关后,又迅速从大同撤离,火速回到北平。

    燕军这一手宛如就是为了逗猫,让南军平白无故跑了一趟,冻得半死不连根毛都没捞到。而燕军在回家的路上还捞到了蒙古投降的军队,简直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快活过年的模样。

    南军:?

    同样冰天雪地,为何你吃肉我喝汤?

    ……

    燕军回京的那日,何玉轩不在城里,而是跟着刘生下田去了。

    番薯尝试出来的栽种日期是在二三月份,这是一种稀罕温暖的作物,不能过冷,不然种子压根就不发芽。

    刘生为了尝试出这个规律,在整个冬日都忙碌异常,原本这应该是菜农最悠闲的时光。

    然这对刘生的好处也是巨大的,且不这新式作物的尝试点是在刘家,更别通过这一轮和官府搭上边,只要刘生日后不闹事,且燕王也不落败,刘家这辈子是彻底吃穿不愁了。

    刘生是个有毅力的人,如今身在北平,其他的事物便是想再多也无用处,便索性一概都不理会,只认真做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

    何玉轩是个压根就没接触过农事的人,跟着刘生一起扎着裤管下田地,还没如何就先被蚂蝗吸了口血。刘生老道地用火苗燎过蚂蝗的背部,把蚂蝗弄下来后警告何玉轩,“这些要是被缠上了可不是简单能处理的,你的水靴没扎紧。”

    插秧他敢帮着忙活,番薯那块地,何玉轩便只是瞧了瞧,也没插手。毕竟是新的东西,他这个半吊子便最好别乱来了。

    何玉轩老实地跟着刘生的步骤来,很快便开始投入插秧事业中。

    何玉轩是一个好学生,刘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虽然他确实不懂很多东西,然一些枝节的东西与农务有关的名词,只要刘生提过一遍,何玉轩便不会再忘记。而且他时常能够提出一些让刘生眼前一亮的点子。

    啊,如果不是何大人的身份……刘生真想把何大人一起拐过来做事。

    五五分也成啊!

    何玉轩弯腰,又直起了腰,难得勤快,这腰简直要断掉了。

    站在岸边的莺哥简直要哭出来了,整整两个月啊!何大人总算愿意走动了,哪怕是下田也是极好的!

    刘生一边笑一边帮着何玉轩,顺便教他如何才是更好的下种方式。

    这二月末三月里开始了,倒也不是所有的事物都需要刘生自己动手,只不过这番薯等物着实重要,今天是下种的第一天,他便亲自来看看,顺便带来了何玉轩。

    何玉轩忙活了一上午,老胳膊老腿宣告需要休息。

    他软在田边的椅子上,两只胳膊都在微微颤抖,不过更为酸痛的还要数后腰,这不断弯腰起身的动作简直磨人。

    莺哥从原本的高兴变得不高兴了,扁着嘴给何玉轩忙前忙后的,这模样好笑又无奈。

    何玉轩缓了一会儿,洗了手然后接过了莺哥递过来的热茶,“我不出来你不高兴,我出来你还是不高兴?”

    莺哥看着何玉轩眉眼弯弯,满是笑意的模样,声道:“可是您太累了。”

    何玉轩是真的累,他拿着茶盏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那茶液的表面都泛着波澜。

    何玉轩敛眉,淡淡地道:“我不过是忙活了一点时间,便如此不堪。然需要夜以继日的农民百姓呢?”他的目光随着这片田野荡开,这里不过是刘生的一个试点,随着目光望去,基本都是弯腰下种的身影。

    莺哥不服气地道:“人各有其职,大人您是大夫,济世救人自然是您的责任;如我是内侍,不论过往如何,该做的事也是不能避免的;这些百姓以种庄稼为生,便需要在农忙秋收时忙活,这难道是不应该的吗?”

    何玉轩喝着茶盏中的茶液,温暖的茶水流入了何玉轩的肺腑,他低眸叹息:“你得不错,只不过……我与你们不同;至少我曾有选择的机会,而你们没有。”

    莺哥的法自然是不错的,各司其职也各有用处,然在此的前提却是能自由选择。农民一出生便是农民,内侍已然没有后代,他们这一生便如同踏入一条既定的河流,不管通往何处,都能一眼望见。

    莺哥听不明白何玉轩的话,何玉轩捏了捏半蹲在他身前的孩的脸,“不懂便算了,这些话也莫要对旁人。”这话何玉轩也不忌惮被人听去,只要是连累了莺哥,那便是罪过了。

    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了在田边蹲守的柳贯,这般距离他是听不到的。

    莺哥用力点头,然后忙不迭地接过何玉轩握不住的茶盏,“您还是歇息吧。”

    何玉轩含笑看着莺哥的身影,心神却一点点的走偏了……按着他刚才的话语,若既定的一生不该是既定,那是否意味着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也不一定是父传子子传孙?

    这念头是滔天大罪。

    何玉轩抿唇,嘴边还残留着刚才淡淡的茶香,然这心情与刚才却截然不同。

    这潜台词莺哥听不出来,然换做是其他人,怕便会听懂一二了。何玉轩闭眼,自太.祖起,偶有文字狱,他的父亲多少也是遭受了这般祸患才出事。

    他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何玉轩低头揉.捏着指尖,虽然两只手都在颤抖,然用力还是能施展得开的,顺着穴道一个个按捏过去,酸痛得紧。

    十宣穴的位置有点尴尬,恰是在指尖上,何玉轩便常用十指敲着桌面舒缓。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身后传来一声带笑的低沉嗓音,随后便是有人半蹲在何玉轩身前,抬手握住了何玉轩的指尖。

    他也是老手,十宣穴一掐住,便酸痛得何玉轩脸色微变,连将要出口的话都有点迟缓了些,“王爷怎么在这?”

    那亲昵握住他手指的人,是朱棣。

    等等。

    何玉轩脸色微僵,这已经不是王爷为何在这的问题了!

    这,朱棣半蹲在他身前与给他按摩哪一个更惊悚?

    何玉轩背后发毛,不管哪一个都很惊悚啊!!

    朱棣的动作又快又狠,按着十宣穴按下去,那酸痛的触感远比何玉轩拖着颤巍巍的胳膊给自己按摩来得快速。

    “王爷,爷,爷,别……疼……”何玉轩忍不住两眼泪汪汪,这原本要抽出来的动作也被朱棣掐按的劲道给阻止了。

    虽然十宣穴能缓解手指麻木,然十指连心啊王爷!

    何玉轩被按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朱棣不紧不慢地道:“这下种本便是重要的事物,不料在此看到子虚,瞧着你这虚软的样子,不是这块料便不要下水,这折腾得比世子还不如。”

    何玉轩被这一通,得差点忘记了朱棣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事实:“王爷怎的回来了?”

    朱棣漫不经心地道:“把李景隆折腾得在冰天雪地白跑一趟,也算是值当了。不过要是再多两天,大同便能攻下了。”这新式兵器果然好使,且随着燕军的进发,大同前面的城池也大多投降了,此举也很是击了大同守军的士气,便是差一点就成了。

    着实是有点可惜。

    “啊!”

    何玉轩惨叫出声,在他不经意间朱棣已然按到了最麻痹的指头。

    他这拒绝的话语还没开口,朱棣便已经给何玉轩十根手指都上完“刑”了。

    朱棣按完十宣穴后,慢悠悠地起身,“还需再加强锻炼。”

    他抛下这句话后,施然然地往远方走去,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何玉轩瘫在椅子上不动了。

    他已经不敢去想象现在背后跟着燕王来的这批人到底会是怎样的表情了。

    呜呼哀哉,难不成燕王真的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不多时,莺哥窜了过来,兴高采烈地看着何玉轩,“大人,王爷回来了!”

    何玉轩知道他对燕王的崇拜,有气无力地道:“我已经见过王爷了。”

    莺哥点点头,“是哦,刚刚还被亲卫们拦住,不让我等进来。想必王爷是有要事要吧。”

    何玉轩突然活了过来,仔细看着这周围。

    他现在所在是一个用木架子搭起来的棚子,顶头和背后都被遮挡起来,若是跟着燕王来的人都被亲卫给拦住了,那燕王到底做了什么,也确实无人能看得清。至于身前这片田地,在下种的人距离都这般远,要是能看到什么,何玉轩便当真是佩服了。

    这思绪一旦转变,何玉轩便有点无奈了。

    燕王刚刚那一出便是要故意来吓唬何玉轩的。

    难道朱棣真的是对他……

    何玉轩猛地了个哆嗦,还是不了吧。

    他虽然看了那么多同人,偶尔也会蹭蹭粮。毕竟有些作者的文笔着实老道,当成杂书看也并无不可。

    然要是真的发生在他和燕王身上……

    何玉轩默默握住了莺哥刚递过来的茶盏,遭受了一番“蹂.躏”后,何玉轩的身体也好些了,坐着歇了会,这才注意到原来不只是燕王,连朱高炽等人也来了。

    朱高炽、朱高熙、朱高燧便是如今燕王膝下的儿子,最大的朱高炽也才十几岁,何玉轩不禁感叹燕王这个父亲做得还真早。

    燕王刚回来,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来春耕插秧,这本该是只有皇帝才拥有的权力。每年二三月份,由礼部选定一合适的时间,由皇帝进行春耕礼仪……

    朱棣的心思昭然若揭。

    ……

    正月过后,北平残留的新年气息并不隆重,便是再活泼热闹的性格,在如今的肃杀气氛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趣。

    燕王府应景地挂上了红灯笼,整个王府显得红火起来。

    深夜,外书房。

    朱棣负手看着送上来的情报,丝毫无休息的意识,过不多时,郑和便悄然入内。

    “王爷,道衍住持来了。”郑和温声道。

    朱棣颔首,“请他进来吧。”

    道衍难得会在深夜来寻,怕是有什么急事。

    道衍被郑和迎进来,那和蔼可亲的模样往往会让人忽视了他己身的能耐。

    “王爷。”道衍宽和地道,“您这回来可是晚了些,袁珙那家伙又跑了。”

    朱棣敛眉,袁珙这家伙,总爱些不能泄露天机的话,然在瞧见异常的面相又往往会表露出来,简直是个矛盾的性格。

    “他又算到何人了?”朱棣漫不经心地道,手指正按住一份新文书开。

    “何子虚。”道衍老神在在地道。

    朱棣的视线落在正掀开的文书,那字迹跃然纸上,同样是何玉轩的名讳。

    巧了。

    柳贯等人的汇报兜兜转转,因着战时传递的消息过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燕王府,直到这日才被朱棣所看到。

    朱棣刚回来,便径直去了春耕现场,而后便回来处理事务,起来这一整日都毫无休息的时间。

    道衍慢悠悠地道:“袁珙死活也不肯到底算出来什么,只希望王爷能把子虚留在身边,便是日后有再大的灾祸也不必担心。”

    朱棣凝神,似是从袁珙的话语中听出了什么意味,淡漠地道:“你让他莫要回来。再回来便直接去矿山拉煤。”

    道衍笑起来,“他怕是猜到了您会如此,不知溜到哪里去了。”此事不过是个引子,随后道衍便细细道来此次拜访的缘由。

    朱棣听罢,眼神幽深,浑身的气息更冷冽了些,“你有几成把握?”

    道衍摇头,“这把握有几成,只能看金忠那炼铁厂能不能成了。”

    朱棣的指尖静静敲着桌面,似是陷入了沉思,许久后,“这不单单是你的主意罢。”

    这风格颇有道衍的风范,然细细斟酌又别有不同。

    道衍和尚捋着胡子,含笑点头,“王爷果然看出来了。这献策,少有一半是子虚的功劳。”

    朱棣微顿:“为何不提?”

    道衍笑眯眯地道:“子虚希望,只要王爷不察觉不提起,便当做此事不曾发生过。哎呀,我这记性也真是老糊涂,一点都不知道那送去炼铁厂的法子是谁提出的……”

    朱棣颇为无奈,这道衍有时候也真是个老顽童。

    远在院的何玉轩接连哆嗦了两下,又慢吞吞地、动作迟缓地把自己卷成了一个球。

    莺哥甫一进来,差点被何玉轩吓了一跳,“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何玉轩懒洋洋地道:“休息休息。”

    莺哥把蚕宝宝般的何玉轩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您这样要是真的能睡着,的还真不太信。”

    何玉轩偏要勉强,莺哥为了何玉轩的安全着想,费劲巴拉地总算把人给扯出来了。

    何玉轩疲懒地叹了口气,“开个玩笑都不成。”

    莺哥幽幽地道:“等的出去,这便不是个玩笑了。”

    何玉轩:……

    去去去!

    瞎什么呢?

    就在这时,门外有了动静。

    柳贯站在门边低声道:“何大人,王爷派人来请。”

    何玉轩缓缓地双手搭在被褥上,安静乖巧地道:“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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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完家了,开心,就是有点隔音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