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本书
何玉轩眯了眯眼, 姚广孝总不至于因为这件事特地来找他。
姚广孝是个目的明确的人。
何玉轩也是个不喜欢麻烦事的人。
何玉轩懒得绕圈子, 直接了当地道:“少师让子虚过来, 不仅是为了这两件事吧?”
姚广孝抬手示意, 让何玉轩率先下棋,他颇为无奈地看了眼对面的老和尚,伸手摸了摸棋子, 看都不看随意地下了一子。
这勉勉强强的姿态总能让人看出何玉轩对下棋这件事的无奈。
“确实如此。”姚广孝在角落里下了一棋,“这次寻你来,确实不是老和尚想见子虚,而是袁珙那厮。”
袁珙?
何玉轩思忖了片刻, 那位看似有着特异能耐的相士确实让他印象深刻,那仅有的几次会面都让何玉轩记忆犹新, 这样一位奇妙的相士, 何玉轩其实不怎么想接触。
“那袁先生并未来此?”何玉轩道。
若袁珙真的在的话, 总不会到现在还没出现。
姚广孝笑眯眯地道,“那厮去看他儿子去了,这是他留给你的书信。”
何玉轩诧异, 他没想到袁珙还有儿子……不过人又不是有戒律森严的道士,有后代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从姚广孝手里接过这份书信, 正算收着回去看, 却被姚广孝给阻止了, 他含笑摆了摆手, 然后点了点何玉轩手里头的书信, 又抬头指了指天。
天?
何玉轩若有所思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 低头默默把书信给拆开了。
袁珙的字迹出乎意料的好看,这份信的内容却也是出乎意料地短。
何玉轩的眼眸微微睁大,似是因着袁珙所写的东西而震动,但是同时他的外表并未流露出些许神态的变化。何玉轩随手撕毁了这封信,然后又用茶水泼洒其上,看着那墨渍渐渐晕染开,再不能认出那其中的字词。
“多谢少师。”
这份书信封口干净,从未被拆开过。
姚广孝笑着道:“看来我还是颇有信使的潜质。”这已经是他帮送给何玉轩的第二封信了。
何玉轩抿唇笑着,完全没被刚才的插曲所影响,默默摸出一枚棋子试图在包围圈逃离,“袁先生可算在京城久居?”
“那家伙要是真的有这个算,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求上门去,他那脾性定然是不允的。”姚广孝摇头。
在这京城里面,要寻一个平白百姓,有时候还难过没有身家背景的人。
要是谁都能求上门去的话,那袁珙岂不是要被累死了?达官贵人难以推拒,就算是有帝王护着,必定还是有些无法回转婉拒的人,遇到这种人更是麻烦中的麻烦,袁珙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可能,每次入京都像是在偷摸着来,偷摸着走。
何玉轩倒也是能理解袁珙的难处,这天底下想知道自己命数的人到底还是大多数的。
他与姚广孝又默默下了盘棋,而后被蹂.躏得不堪一击的他选择速速与老和尚告别,离开了僧录司。
再一次见证到自己在下棋这件事上的菜,何玉轩可谓是松了口气,保持这样子的水平日后若是还要被人拉去下棋,还能继续随意糊弄。
“何大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刘芳驾着马车等候何玉轩,他严肃正经的问话让何玉轩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刘芳的问话,反倒是他这长达二十几个字让何玉轩诧异。
啧,难得能看到这个冷硬的男人出这么长的句子。
何玉轩幽幽地道:“你出门前莺哥到底和你嘀咕了多久,这问话可不是你的习惯。”
刘芳诡异地停顿了数息,而后一板一眼地道:“非是莺哥,是上头吩咐,不仅关注何大人的安全,并周遭发生之事一概纳入警戒。”
何玉轩:……这倒也不必如此。
“只是与少师聊了点事,解开了一些疑惑。”何玉轩含笑道,那模样看不出任何不对劲,刘芳也只是点点头应下了此事。
何玉轩溜达回了工部,很快就被两位工部侍郎“请”回去商议事务,好容易把几件突如其来发生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离,常留在他屋内伺候的吏挨挨蹭蹭进来了,低声道:“尚书大人。”
何玉轩看着他期期艾艾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有什么事就吧。”
这吏是从之前何玉轩入工部到现在就一直跟着他的,这些时日看下来他是个手脚勤快话不多的人,何玉轩预备提他去都水清吏司做个官。
吏红着脸道:“的昨日在经过后堂的时候捡到了这个,理应是您的物什。”他边着边递过来个东西,何玉轩认真辨认了一波,迟疑着道:“你从哪儿看出来是我的东西了?”
吏递来的是一张素白的帕子,隐约含着幽香飘来,怎么看都是属于女子的贴身物品,无怪乎吏的模样如此扭捏,怎么看都不对劲。
何玉轩虽然用帕子,可是他向来是不用香料的,顶多是缠绕了些许他人身上的味道,然浓烈到手帕都染着香味那是更不可能。
他从吏手里接过那帕子,摊开来一看,发现这右下角绣着几朵淡雅的花朵,娟秀字跃然而上,伴随着那飘然而来的香气,确实好似姑娘赠予情郎的信物,而何玉轩在看到后忍不住耳根发烫,轻咳了两声接过来,“确实是我的。”
原来是这帕子。
吏欠身后就退了出去,帮着何尚书把门给关上后,忍不住叹息想道,果然何大人这般风清月朗的人物怎可能没有对他心怡的女子,那些个暗地里笑话何大人的碎嘴家伙真不是东西!
屋里。
何玉轩看着这帕子颇为无奈,怨不得他想不起来。
这上头留着的是朱棣的字迹,可却不是他惯常用的右手,而是用左手所写的字。
而写的确实是何玉轩的名讳。
怨不得何玉轩想不到这里去,毕竟吏那扭捏的模样就活似看到了什么奸情一般,何玉轩方才还纳闷自己究竟哪里有桃花了。
这帕子是当初数日前何玉轩与朱棣下棋时的赠品,当时何玉轩那苦恼看着棋面的模样,让帝王丝毫没有同情心的朗声大笑,何玉轩无奈地看了眼浑不在意形象的朱棣,随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没淘到自己想要的手帕。
朱棣留意到何玉轩的动作,突发奇想地让郑和寻了一堆手帕过来,硬是要何玉轩在那堆散发着香味的手帕里面选几张喜欢的。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何玉轩满是愕然,随手点了点几张帕子后,朱棣兴致勃勃地提笔就写,洋洋洒洒地把几张手帕上都满了戳。
戳——顾名思义就是他朱棣的印记。
何玉轩当时听完朱棣的法后很是惊讶,因为这个法其实是在昨夜的同人里出现过的,看来哪怕并未记住黑屋的内容,却还是会对朱棣造成一些影响。
何玉轩眼睁睁看着朱棣“盖完戳”,甚至还饶有趣味算用玉玺补个印记后,连忙阻止了朱棣的行为,并且好歹在最后两下的时候没有用熟悉的笔记。
他早随手带出来的这帕子,就算是那堆里面最简单的也是最不容易暴露的,何玉轩只要一想起家里那盒子里的那些凌厉又霸道的字迹,何玉轩颇为无奈地撑着额头,那堆东西要怎么用啊……
任何一个得到过朱棣批复的大臣都相熟悉这字迹,何玉轩但凡敢拿出来都是大问题,只能够收在匣子里堆尘。
朱棣有时候这点霸道的稚气确实让人失笑又无奈。
何玉轩哼哼唧唧地趴在桌面上,懒散得完全不想要动弹,他把手帕盖在脸上,眼眸前方就只余下一片素白。
袁珙书信上的内容化为蝇头字,就好似在何玉轩面前狂蜂乱舞般无法抹去。何玉轩悠悠地吹了吹气,让手帕忽而扬起忽而落下,喃喃自语道:“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还真是不想相信啊……”
可何玉轩身上发生的不合常理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呢?
何玉轩慢慢爬起来坐正,抓着毛笔继续埋头苦干,还是早些把这几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处理完毕,才有闲情去思考其他。
数日后,乾清宫,南书房。
袁珙老神在在地坐着,看着前面大杀四方的棋盘笑道:“万岁的棋艺又更为精湛了。”
他胖乎乎的面容看起来云淡风轻,实际上好像一直绷着根弦,宛如在等待着阴天后的响雷轰鸣。
那等待的过程,总是最难熬的。
朱棣穿着常服,素色原该是柔和了帝王的棱角,可那疏离冰冷的眼神宛如千年寒雪,那举手投足的涵养贵气并着冷冽霜寒。他的江山是从千军万马中硬生生厮杀出来的,沾染的血气杀意并非长久安足的生活所能抹去,那寡淡的怒意哪怕仅有一瞬,都足以让袁珙背后发凉。
“近日来下棋的次数多了,倒也有些用处。”朱棣眉峰微动,那流淌而过的暖意转瞬即逝,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袁珙呵呵笑了一声,不再话。
帝王寻他必定是有事的,袁珙或许能看出来,却不敢多嘴询问什么,只能等待万岁的问话。
“当年你曾过的话,如今又是如何?”
咔——
风吹动着那窗缝,许是哪个内侍不上心,那窗棂一阵响声后,啪嗒一声原本半开的窗户被风吹得猛地撞上。
袁珙总算是听到了那声响雷。
……
五月,西洋出海的准备已经如火如荼,各类宝船、马船、粮船、战船等已经在刘家港预备,种种所需的人才被紧急调动,从军事后勤到航船修补,从外交到贸易、从医务到外交翻译……诸如此类的准备正在一点点完善。
不管是从朝廷的调度还是帝王的压力,那些反对的大臣算是看到了不可改变的压力,最终还是被这股推力裹挟前往。
六月,郑和受命为钦差正使总兵太监,在钦天监所挑选的日子中与朝廷辞别,率众乘船只至刘家港,于六月中扬风起航,正式出海。
而就在郑和离开的那日,何玉轩收到了锦衣卫的消息,工部有数名官员因调查被带走,其中两名枉顾锦衣卫的告诫一再顶撞肆意辱骂,不肯接受锦衣卫的调查,更是在狱中自杀而亡。
站于一旁的刘世一怔,继而满是怒意。
自杀?
怕是被动自杀了吧!
那带刀直入工部的锦衣卫千户话时满是冷然,那按着剑柄的傲然神色让旁边立着的刘世一肚子火气,王侍郎在后面死死拉住刘世的衣角,生怕他一个冲动出什么得罪人的话。
何尚书能直面锦衣卫,他们这些个侍郎的可没这个胆量与能耐。
何玉轩眉眼微弯,那神色几乎未曾变化,宛如只是听到了一件平淡的事。
他抬手端起身侧的茶盏,甩手摔到那锦衣卫千户的脚边,那破裂的声响伴随着蜿蜒而开的水流淌过他的靴子,溅起的水渍湿了那飞鱼服的下摆。许是早就看到了何玉轩的动作,那锦衣卫千户并未真的如何,可似是从未有人这般直接袭击过锦衣卫,让他的脸色有些微沉。
何玉轩轻描淡写地拂去衣襟上的湿意,摆手阻止了紧张靠近的两位工部侍郎,笑看慢道,“哎呀,失手了。”
失手?!
那千户面露薄怒,攥紧了刀柄。
锦衣卫千户好歹是个正五品的官职,虽然万万比不得尚书,可因着锦衣卫的身份,却也是个走到哪里都被人敬着的主儿,哪有受这份屈辱的时候?
刘世心中猛地一紧,他虽然生气,却深知这件事要是惹上了锦衣卫,哪怕是何尚书都可能行差踏错,惹得纪纲的疯狂报复。
初时也有朝廷官员自诩身份,不予理会纪纲的存在,可那些胆敢当面鄙夷纪纲之存在得罪了他的官员,事后总会遭到他的报复,更有从此不得翻身直接去见阎罗王的。
刘世不愿何尚书同样如此。
毕竟何尚书虽然简在帝心,可那纪纲可同样深受万岁信重啊!
站在刘世身旁的王侍郎默默咽了咽口水,然后在不经意间往后避让了。
何玉轩的神色不变,看着那俩眼露怒意的锦衣卫慢吞吞地道:“这主动与被动呢,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那软黏轻柔的话语初听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威力,相反却更似普普通通的轻喃细语,那慵懒闲散的尚书大人宛如软骨一般窝在椅背里,清瘦的模样很是温和,那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着漫不经心的话语,“你又是什么身份?
“如同犬吠之声般,一通乱叫,你看我可会听懂?”
语气轻柔,却刻薄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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