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权三的回乡之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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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个时辰,与作哭丧着脸回来了,很明显,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权宝才看对方的神色不对,问道:“老爹,阿圭呢?”

    与作咧嘴大哭:“权三!他们十两银连利息都不够,要二十八两二十二文!”

    “不是只有八两多吗?”

    “我也不知道,之前木曾屋管账的告诉我就是八两三十七文,可等我交了钱,管账的却不够,还差十八两!我也不明便怎么又冒出这么多钱啊?!”

    “娘的!”权宝才胸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当即从后腰上取下带着枪套的4左轮,抽出了枪。这枪里的火药和铅弹已经提前装好,射击前只需要装上火帽就行。

    活了大半辈子的与作别左轮了,连铁炮都没见过。此刻他好奇的看着对方将一颗颗黄澄澄的“铜帽”装在转轮的后面,完全不明白权三在搞什么。

    不过,当权宝才将那奇怪的东西揣进怀里,又从包袱里取出一把带着皮鞘的匕首插入后腰,用上衣挡住,他面色一变,伸拉住对方的胳膊劝道:“权三,你可不能跟他们动啊!他们有七八个人呢,都有刀剑!”

    权宝才将对方的拉开,劝慰道:“放心吧老爹!我这是防身用的。你在家等着,这次我一定把阿圭带回来!”

    与作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想到当年权三差点被人打死的场景,犹豫了片刻,还是步紧赶的跟了上去

    木曾屋是牛渡村里的米商,由于长年向村民收购大米转卖,所以对村内各家各户的收成都十分熟悉,所以也兼营放高利贷的生意。此时在商铺内,从中午开始,就跪着几个苦苦哀求的牛渡村村民,他们都是来借钱的。

    看着依旧不肯离去的穷鬼,木曾屋的老板面无表情,将里的烟管在面前的炉盘里磕了磕,有些厌憎的道:“都跟你们了很多遍啦!只要把过去五年的债务结清,我也很乐意帮助你们。”

    “老板!无论如何,请借点钱给我们吧。”

    “帮帮我们吧!”

    村民们面对榻榻米上那一摞厚厚的借据,毫无办法,他们只能用明年的收成许诺。然而对木曾屋老板来,他养了五年的鱼,这个年底必须要收了。被逼还债的村民里,要么家里有几亩地,要么就是家里有姿色尚可的女人。

    敢不还钱?他下的打可不是白养的!

    眼看天色已经差不多了,他便让下将村民轰出去,打算到后宅去吃饭。谁知就在此时,栅门突然被人猛的一下拉开,木门撞在门框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顿时就把屋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待众人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留着寸许短发的健壮汉子走了进来,在他身后,则是离开没多久的与作。

    见来者气势汹汹,木曾屋老板心知不妙,先是向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等那伙计微微点头,转身去了后院叫人,他这才喝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报上名来!”

    权宝才将屋内扫视了一圈,几个村民他都认识,至于木曾屋老板的面孔那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此时地上跪着的几个村民也都看着他眼熟,可一时半会儿谁也想不起来,因为他们记忆里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嗨!问你话呢,干嘛的?”

    “我是谁不重要,今天来是替与作来找你算算账的!”

    “哦!”木曾屋老板看着权宝才身后探头张望的与作,一脸恍然大悟,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就嘛,与作怎么一下就有钱了,原来是有人帮他。怎么,难道你也看上了阿圭?有眼力,那可是个美人。既然如此,你就把剩下的钱一起还了吧!”

    权宝才点点头道:“还钱可以,借据拿来给我看看!”

    此时就听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通往后院的门帘一掀,七八个持打刀和胁差的家伙走了出来其中三人站到了木曾屋老板身侧,另外四人站到了权宝才左右两侧。几个村民见状,也吓得退到了门外。

    看到下人都出来了,木曾屋老板气势也上来了,冷笑道:“把借据拿给他看!”

    当管账的家伙傲慢的从那一摞借据中取出与作的那张,放在蒲草席上打开后,用按在借据两端,轻蔑的道:“看见没有!上面有与作按的印,白纸黑字!”

    木曾屋老板虽然不了解眼前这位壮汉的底细,可仅凭对方举止,就知道他不是武士,所以断定必看不懂内容弯弯绕绕的借据。可他没料到,眼前这位在北海镇当了两年兵,早就认识了五百多个汉字再加上这年月岛国的文书里还没大量使用“假名”,看起来自然没有障碍。

    这是一份典型的高利贷借据,借款二两,月息一成五,也就是年息是0。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总额不过是十二两多一点可狡猾的木曾屋老板在文字上设了陷阱,于是每年的利息也跟着打滚,变成了让与作永远都还不清的债务。

    凭着这份借据,只要阿圭进了妓馆,一辈子都别想出来!当然了,木曾屋老板之所以这么干,是因为他也是妓馆的股东,从阿圭借款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算计好了!

    “呵呵,没问题,不就是十八两么,我还出得起!你把阿圭领过来吧,我看到人就给钱!”权宝才罢,便从怀里取出钱袋抖了抖。

    听到熟悉的豆板银相撞的哗哗声,在场众人顿时就愣住了,木曾屋老板、账房和几个打都心还真有冤大头啊!

    而站在门外的几个村民也是大吃一惊,他们随即拉住与作,低声问道:“与作老爹,这是谁啊?居然这么有钱!”

    与作转头看了看权三的背影,低头没吱声,此刻他心里想的就是把孙女带回家去。

    木曾屋离妓馆只有几十步远,一炷香后,满脸泪痕的阿圭就被人带了过来。与作急忙上前打量一番,见对方没事,爷孙二人这才相拥而泣。

    权宝才从钱袋里数出几枚豆板银,扔到蔺草席上,又将钱袋放进怀里,对木曾屋老板道:“这是十两,让他们爷孙俩回去。等人走了,剩下的钱再给你。”

    “哈哈!好好,我做人最讲信用。”木曾屋老板已经换了一副表情,冲门外的与作大声道:“与作,你真有福气啊!带着阿圭回家吧。”

    与作望着屋内的权宝才,嘴唇蠕动了几下,正要叫他,就见对方转身瞪着自己,目光中露出的寒意让他浑身一哆嗦。他心知不妙,于是急忙拉着阿圭就走了。

    “爷爷,那人是谁,我好像认识。”

    “权三,是权三!”

    “什么!”阿圭突然停住了脚步,想起了在妓馆见到的阿滨,一脸错愕的道:“他没死?”

    “嘘快回家!”

    “不!我要去告诉阿滨!”罢,阿圭挣开了爷爷的,转身又向妓馆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木曾屋老板笑吟吟的对权宝才道:“人走了,把钱都付了吧。”

    “木曾屋老板真是讲信用,没的,我给钱。”权宝才罢,便抬探向怀中。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在掏钱,心中放松警惕之时,权宝才突然从怀里掏出了枪,迅速拨开了击锤

    此时就听“砰砰砰”接连三声巨响,差点将屋内众人的耳朵震聋了,站在木曾屋老板身后的三名打当即被打翻在地。电光火石间,权宝才已经冲到他身前,随即便将枪口指向了对方的脑袋。直到这时,中枪的三人才发出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面对如此剧变,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吓傻了。门外的村民一哄而散,没受伤的四个打无不是两股寒颤,瘫坐在地,颤如筛糠,至于被枪顶着脑袋的木曾屋老板身下很快便汪出了一滩水迹,尿了!

    “好汉饶命!饶命啊!”

    “木曾屋老板,多年不见了!还记得新田家的权三吗?二两银子的借款,居然连利钱都要滚三滚,就你这种干法,谁能还得起?!你可真不是人啊!”

    “新,新田家?权,权三是你!你,你没死?!”木曾屋老板双眼突然瞪的溜圆。

    此时权宝才的眼里都是止不住的杀意,冷冷道:“你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老天爷不罚,我罚!”

    罢,他便扳开击锤,扣动了扳。

    砰!木曾屋老板的脑袋瞬间爆开,血雾喷了权宝才一脸。

    闻声从后院跑过来的一大一两个女眷看到如此血腥一幕,先是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随即身子一歪就昏死过去。而另外的四个打已经屁股尿流的爬出了店铺,一边撒腿狂跑,一边嘶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权宝才用袖子擦了擦脸上喷溅的血,样子如同恶魔降世一般,又将枪口指向了账房。对方看到权宝才的样子,已是全身瘫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口中不住的道:“别杀我!求你了!我就是个管账的”

    “把所有村民的借据都拿出来!不然让你也跟他一样!”

    那账房连一个字都不出来,颤颤巍巍的抬指向了角落处的一口大箱子。权宝才走过去打开一看,果然全都是用绳子捆扎好的一摞摞借据,装的满满。

    他想了想,先是在桌案前坐下,迅速的给左轮枪补上了四发子弹,然后才将箱子里的借据分几次取出,扔到了门外的街道上。随后他又从屋内取了一壶灯油,全都泼了上去。

    忙完了这一切,权宝才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高声道:“我就是新田家的权三!今天回来报仇!木曾屋老板让我杀了!这里放着的都是大伙儿的借据,今天我要一把火烧光!”

    此言一出,那些躲在妓馆门后张望的妓女和打、缩在阴暗处和家门后偷看的村民顿时就惊着了包括刚才几个在木曾屋哀求借钱的人也是恍然大悟,新田家的权三居然没死!

    在这些人里,正在妓馆二楼窗后偷窥的虎三已经被吓的浑身直冒冷汗,不住的哆嗦。要知道他正是当初带人殴打权三,后来又奸污其未婚妻阿滨,逼其为娼的元凶之一。

    “走!去代官所!”罢,他便和两个下蹬蹬蹬跑下楼梯,从妓馆的后门夺路而出,向着代官所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跑不行啊,权三连木曾屋老板都杀了,自己还不走那不是找死么!

    黄昏的街道上静的吓人,村民们都在等权三做出下一步。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从妓馆里跑了出来,没几步就摔倒在地,随后又迅速爬起,边跑边喊。

    “权三!!!是你吗?!权三!!!”

    权宝才浑身一震,整个人都怔住了,这声音的主人让他魂萦梦绕了整整五年!

    “阿滨!!!”

    夕阳下,女人脸上的泪水已将厚厚的脂粉冲的一道一道的,当她踉跄着来到权宝才身前几步时突然停了下来,等仔细分辨出面前那个满脸血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后,随即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阿滨!我是权三啊!”权三急步上前,一把抱住女人,泪水混杂着脸上的血迹簌簌而落。

    两人抱着痛哭了一会,阿滨突然推开对方,急声道:“权三,你快走!快走!你杀了人,虎三已经去代官所报官了!”

    权宝才破涕为笑,放声道:“阿滨,我如今已经不叫权三了,叫权宝才!几年前就加入了赵王殿的北海军!给代官所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抓我!”

    “啊?!”别阿滨了,周围偷窥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阿滨,我这次回来,就是带你走的!跟我去北海镇吧,做我的老婆!那里没有将军,没有藩主,也没有代官所!我还有五十亩地,每年打下的粮食多的吃不完!”

    看到心爱的女人满脸错愕,权宝才哈哈大笑。他这时才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做,于是起身走到那堆借据前,从怀里掏出火柴,用颤抖的双连擦了几根,才终于将火引燃。

    火苗呼的腾空而起,被灯油浸过的“山”瞬间就变成了一座火山,无数燃烧后的纸灰被北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了空中。直到这时,牛渡村的村民和妓馆的妓女们才一个个走了出来,被火光映照的脸上,无不是带着激动和喜悦。

    等到了第二天上午,当中村藩的二十多名武士和差役在虎三等人的带领下,气势汹汹的来到牛渡村锁拿杀人凶时,惊讶的发现别权三了,连大部分村民都不见了。官差们好不容易才从一名商铺的伙计口中得知,那些人在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便带着大包包的家当,跟着权三走了!

    代官所的奉行起初还打算派下骑快马捉拿,谁知当他听权三喊出了自己是北海军后,立刻就改了主意,决定先回藩城报告,让家主拿主意吧。

    要知道在当年的“马牛沼之战”里,幕府的讨伐队被北海军和青叶营杀的大败,中村藩也死伤了百十号人马对一个石高只有六万石的藩来,实在是损失惨重。

    谁知道那个权三是不是一个人来的?再者了,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仙台藩之所以敢跟德川幕府对着干,背后不就是因为那个赵王殿么。人家连岛津家都灭就灭,的中村藩更别提了。要是因为一场追捕引发战端,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大人,人愿意带路,捉拿权三。”妓馆老板虎三不合时宜的自告奋勇了。

    “嗯?”代官所奉行皱起了眉头,略一思索,突然指着虎三厉声道:“把他们三个捆了!”

    虎三和两名下大惊失色,跪地求饶道:“大人,这,这不关人的事啊!”

    等下人将虎三的胳膊绑了,奉行抬脚就将其踹翻在地,怒道:“要不是尔等,如何会将北海军招来!真是罪该万死!押回代官所,等候藩内发落!”

    又过了两天,一百多号牛渡村的男女老少在权宝才的带领下,如同逃难一般进入了仙台藩的领地。从这里开始,阿滨和其他村民才逐渐明白权三口中的“北海军”意味着什么。

    一行人在沿途但凡遇到仙台藩的差役和武士,只要权三亮明身份,无不是笑脸相迎,甚至对权三躬身行礼,极为客气。而当听自己这些人是要去北海镇定居时,不管是武士还是什么人,脸上无不露出艳羡的神情,这让一众村民对北海镇愈发的好奇,一路上拉着权三问东问西,被对方口中那如同天堂般的描述所震惊。

    不过对阿滨来,只要能跟自己的男人在一起,就算下地狱她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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