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没几天,就到沈乔和知青们约好一起去看望苏姐的日子。

    她上工到一半跟记分员打过招呼先走，把早上准备好的鸡蛋揣上，这才跟李丽云和李胜在路口相会。

    人和人之间的交情有差别,会特意跑这一趟的也只有他们三个。

    沈乔和李丽云挽，两个人着话。

    李丽云道：“结婚感觉怎么样？”

    这好像是大家都好奇的问题，沈乔觉得还是挺难形容的，想想：“很好。”

    一句话总结。

    李丽云半是羡慕道：“郑重对你那么好，肯定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

    沈乔不否认这个事实，：“总之就是特别好。”

    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跟以往的每一天都不一样。

    李丽云看她这样，连笑意里都溢出幸福,调笑道：“要不要这样啊你。”

    沈乔肘碰她，眼神示意：“我可没你。”

    李丽云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跟个傻子似的。”

    完还朝后看一眼。

    李胜本来是跟在后面，见状也回头，发现空无一人后：“我怎么了？”

    李丽云辫子一甩：“就不告诉你。”

    李胜轻轻在她头发上扯一下,没什么多余的话。

    他们俩的关系比较好，但还没有到处对象的地步。

    这对知青们来是更为谨慎的事情,毕竟大家都来自天南地北，于多数人而言仍旧是抱着有一天可以回家的希望,所以两个人彼此之间有一种默契,大概是在等时成熟的时候再。

    只是李丽云眼看自己年纪也差不多，多少会有一些憧憬。

    她有时候不愿意去想太多，毕竟那也只是徒添烦恼的事情而已。

    她转而起沈乔搬出知青点之后的事情,道：“李海平那天把陈丹骂了。”

    沈乔翻个白眼：“他怎么没个消停。”

    就逮着陈丹一个人欺负是怎么着。

    李丽云颇有些神秘道：“这次倒是不怪他。”

    那就有点值得一听了,沈乔好奇道：“怎么回事？”

    李丽云提起来都想翻白眼,：“李海平给了她一个罐头。”

    好家伙,那可不便宜，沈乔惊讶道：“给她补身体的？”

    阑尾炎是个术，不过陈丹急着上工干活，养得不算是很好。

    李海平对陈丹还是挺不错的，常常给大家一种可能是喜欢她的错觉。

    不过据沈乔观察更像是同情，毕竟她现在觉得自己还是挺能分辨爱意的。

    李丽云反正是常常揣测，不过这会：“陈丹也给寄回家了，你谁不生气？”

    沈乔心想，那骂她真是没骂错，难得赞同道：“是该生气。”

    又寻思幸好自己现在不住知青点，不然真是亲眼看着都不爽。

    两个女生笑笑，李胜在后头时不时补充两句，三个人拐进苏姐家。

    这是一户三代同堂的住宅，大门敞开的院子里有好几个孩子正在玩闹，看样子年纪都不大。

    沈乔记忆力还行，认出苏姐家的老大，模糊道：“华子，你妈妈在家吗？”

    被叫做华子的是个三岁的男孩，看到生人有些警惕地往后退，然后大叫道：“妈妈！妈妈！”

    苏姐从里屋出来，看清是谁惊讶道：“沈乔、李丽云、李胜，你们怎么来了？”

    沈乔笑笑：“来看看我侄子。”

    苏姐猜也是，请他们进屋坐：“来就来，还带那么多东西。”

    一人十个鸡蛋，已经算是很够礼数。

    沈乔看着这一圈孩子，从口袋掏出糖：“叫姨姨。”

    孩子们踌躇不前，多半都怕生，只有华子看妈妈点点头，颇为欢快道：“谢谢姨姨。”

    还挺讲礼貌的，沈乔摸摸孩子的头，毕竟乖巧的谁不喜欢。

    倒是苏姐道：“再跟姨姨一句新婚快乐。”

    又抱歉道：“本来该去吃你的喜酒，肚子实在是太大不方便。”

    这是最正当的理由，沈乔道：“我们也该早点来看你和孩子的，可惜最近太忙。”

    都是农忙的时间，大家相互可以理解。

    几个人又寒暄几句，这才去屋里看孩子。

    才出生半个月的毛头，脸还是红通通的，眼睛像一条缝似的，没怎么张开。

    李丽云夸道：“长得真好看。”

    又问：“生出来几斤？”

    苏姐道：“三斤二，跟他哥差不多。”

    抱着孩子的一拍一拍，忽然建议道：“要不要抱抱看？”

    沈乔吓得直摆，：“我可不敢。”

    看上去轻飘飘的，她都觉得一用力会伤害到他。

    苏姐看她一脸惊恐，好笑道：“明年你不定就有自己的，到时候怎么办？”

    她这话也是时下的常态，大部分人几乎都是这个月结婚下个月怀。

    沈乔大概也不知道要做那种事才能有孩子，琢磨着应该是一次就有的吧？

    不过具体的她也不是很清楚，下意识摸着自己平坦的腹。

    新婚夫妻，最是热情，苏姐以前也见过郑重，：“抱一抱，沾沾喜气也好。”

    沈乔对生孩子这件事其实是有些迷茫，一方面觉得好像是正常的事，一方面又没有做好心里准备。

    她犹豫地伸出：“我还是碰一下就好。”

    苏姐倒没把自家孩子看得那样金贵，不过也不勉强。

    几个人坐下来着话，都是些家常事，眼看快到吃午饭的点，沈乔他们才提出告辞。

    一般人都要客套几句留人，不过苏姐实诚道：“等我们明年分家，再请你们家里坐。”

    现在是三代同堂，也没有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沈乔提前恭喜，知道结婚的女人多半都想自己当家作主，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知青点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不是个个都有缘分成为朋友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很好。

    苏姐点点头，又跟他们推红包。

    不过抱着孩子没推过，只能冲着人家的背影嚷道：“再来坐啊。”

    沈乔他们三个是颇有落荒而逃的架势，跑出老远才停下来，面面相觑地笑着。

    李胜道：“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给炸弹。”

    李丽云被他得更加笑出声，半响才道：“我看苏姐憔悴很多。”

    沈乔叹口气：“这才生完多久，一个人带那么多孩子，能不累吗？”

    刚刚坐这么一会，几个孩子就吵吵嚷嚷的，但这对大多数妇女已经是相对松快的活计，多少人都是生完就下地抡锄头。

    李丽云也觉得怪不容易的，却又不出什么来，毕竟在许多人眼里，苏姐已经是嫁得极好。

    可这样真的就是好吗？她不出来。

    两个女生交换个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浅笑。

    李胜是摸不着头脑，大概知道问也是白问，不准还会挨两句，索性闭口不言。

    等他们到大队，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沈乔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烟囱里炊烟袅袅，赶紧加快脚步。

    她推开门蹑蹑脚地往里走，准备吓他一大跳。

    郑重正在灶台前炒菜，噼里啪啦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他看表情很专注，好像只有眼前这点事情是最重要的。

    沈乔脚步很轻，跨过门槛以后连呼吸不出声。

    正琢磨着应该是拍郑重的肩还是突然叫一声，没想到他就回过头。

    郑重看她半蹲在地上，奇怪道：“怎么了？”

    沈乔都觉得自己白做半天准备，哼一声：“本来打算吓你一跳的。”

    郑重看她一副失望的样子，想想转回去：“我没看到你。”

    这比掩耳盗铃还掩耳盗铃，沈乔噗嗤笑出声，还是从后背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郑重演不出那种惊讶的感觉，只能瞪着眼睛：“是乔乔吗？”

    像个傻瓜，沈乔在他额头点一下：“哄我吧你就。”

    郑重觉得这也不像是骂人的样子，：“吃饭了。”

    来得还挺正好。

    沈乔洗洗坐下来：“本来是想回来做饭的，不过多聊了几句。”

    已经特意请假跑这一趟，当然得多坐一会。

    郑重无所谓道：“我做就行。”

    不过坦然道：“没你做的好吃。”

    沈乔看着菜上面泛着一层油，无奈道：“下次再少放一点。”

    心知这是大多数人的习惯，觉得油水越多的饭菜越好。

    郑重只是总想让她吃得再好一点，点点：“行。”

    不过觉得自己下一次还是把握不好分量。

    沈乔估摸着也是，：“没事，我做饭就行。”

    这个家里她做得最多的事情也就这项，其余的几乎都是郑重包办。

    两个人着着，话题自然到孩子身上，沈乔苦着一张脸道：“苏姐叫我抱一下，我都不敢。”

    心里琢磨着以后要是有自己的孩子可怎么办，没注意到郑重的一顿。

    郑重有件事已经放在心里很久，谨慎问道：“你喜欢孩子吗？”

    沈乔想来想去，自己也没有确定的答案，于是：“喜欢别人家不哭的孩子。”

    太爱哭的话她脑壳都有点疼，不过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自家的肯定是总有状况。

    郑重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犹豫道：“乔乔。”

    沈乔嘴巴一动一动看向他，静待下文。

    郑重不知道该不该，也没有准确的语言可以使用，不过还是：“我之前问过空空叔，你的身体。”

    他的本意是沈乔好像总有点虚弱，是不是有什么比较需要照顾的地方。

    当时已经是两个人定下关系，空空叔在心思上还是比较偏向自家人，出一件在心里藏很久的事情：“沈乔的身体恐怕不好怀孕。”

    他连对沈乔都没提过，因为这在乡下很有碍女生名声，要是叫人知道她的终身估计都毁了，这会却觉得有必要告诉郑重，毕竟他有绝后的风险。

    郑重听完是挺震惊的，：“那其它的有影响吗？”

    郑空空也算是行医多年，：“那没有，主要还是需要好好养着，吃好喝好，这是富贵病。”

    富贵病，郑重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意思，问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郑空空看他的样子像是全然不在乎，：“你要三思，很有可能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于郑重而言，这话听着是有些遗憾的，在他看来人结婚有孩子像是惯例，但他更想要的是沈乔，：“没关系。”

    郑空空也就不多嘴，林林总总了不少，尤其是提醒少行房事，主要是沈乔的身体还是要再养养。

    为此郑重一直很注意，除开结婚那天都是憋着，不过他是没开过荤的人，本来以为这种事是想忍就能忍下来的，实际上这几天是从没有体验过的煎熬。

    但他这会准备讲的不是这个，而是沈乔的身体，半响却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沈乔看他这样子，还以为自己有什么不治之症，心里一咯噔：“我怎么了？”

    郑重看她已经有几分焦急的样子，赶快和盘托出。

    他每一句话出来，沈乔的脸色就好几分。

    她思量道：“所以要吃药是吗？”

    郑重点头：“需要调理。”

    他没办法悄无声息地让她吃药，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沈乔稍显沉重道：“那要是不会好呢？”

    于她的观念里，生不了孩子好像在哪都是件要紧事。

    郑重还是刚刚那个问题，：“你会很想要孩子吗？”

    如果很想，那她应该会很失望。

    沈乔眼睛转来转去，好像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没关系吗？”

    郑重摇头：“你才是最重要的。”

    在他看来，首先应该是她才对。

    沈乔嘴角上扬，忽然觉得也不算是什么难事，最终：“那我也要积极治疗，不能生和不想生可不是一个概念。”

    又吐吐舌头：“其实我还有点松口气，感觉我也还不会当妈。”

    郑重看她的表情不像作伪，紧绷的心松弛下来：“我们在一起就可以。”

    其它的都是次要的，锦上添花而已。

    沈乔用力“嗯”一声点点头，又自顾自笑出声：“我们认识以来，你今天的话最多。”

    总感觉把他接下来半个月的话都完了。

    郑重回想一下好像是这样，道：“都话少不好。”

    队里沉默寡言的人也有，但像他这样连话的**都失去的好像仅有一个，不知道多少人揣测沈乔跟他过日子迟早会闷死。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确实也总是沈乔的话更多，不过郑重最近也在努力学习找话头。

    沈乔道：“我都喜欢。”

    什么样子的都好。

    郑重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给她夹菜：“多吃点。”

    沈乔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总对自己的饭量忧心忡忡，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指：“还是再去找空空叔看看。”

    毕竟她自己的情况，总得是她自己更清楚。

    郑重也是这么想的，：“那下午去。”

    下午去就要特意请假，那满大队的人明天就都知道他们去看大夫，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猜测。

    沈乔道：“晚上再去。”

    这种事，郑重肯定是听她的，也没反驳。

    两个人是夜里吃过饭跟散步似的，晃晃悠悠到卫生所。

    郑空空一年到头都住这，看见他们：“来啦，坐。”

    沈乔坐下来反而有些忐忑，生怕自己有更不好的事情，她两只拧着寒暄几句，才：“叔，能不能请你再给我把把脉？”

    郑空空知道他们肯定是要来的，：“那你坐这儿来。”

    沈乔心骤然跳得很快，抿着嘴紧张地看着郑重。

    郑重握着她另一只作为安抚，两个人眼神之间全是情意，哪怕没有多余的话也看得出恩爱。

    郑空空开玩笑道：“这是明知道我孤家寡人，来这儿炫耀的？”

    面对长辈，总是叫人有些不好意思，沈乔只得垂下头，笑得温婉，那点不安微微消散。

    郑空空也没故意吊着谁的胃口，：“你这是气血不足，先天带的。”

    沈乔从常跑医院，：“早产，出生就没断过病。”

    这些郑空空早就知道，起身：“我给你抓药，你回去一天煎一副，先吃一个月，有条件的话多吃点蛋和肉，油水也要足，你还是太瘦。”

    沈乔注意听着，余光里觉得郑重比她更认真的样子，问题还不老少，连“是不是不要上工”都问出来。

    其实适量的劳动对人是有好处的，郑空空道：“不要超出自己能力就行。”

    这点上沈乔一直就没为难过自己，：“那我还真没有过。”

    队里能把不爱干活得坦荡荡的人没几个，毕竟这是一个以劳动为荣的年代。

    郑空空是当做没听到，把药包好给他们。

    卫生所本来就不收钱，是集体的地方，不过这些药都是郑空空自己上山采的，队员们多少会给两个鸡蛋。

    沈乔很知道规矩，放下：“以后还得给您多添麻烦。”

    郑空空倒也没推，又拉着他们唠几句才放人。

    沈乔虽然是每句话都听进去，不过到家后还是哭丧着脸：“每天都要吃啊。”

    想也知道，这药肯定不会是甜的。

    郑重看她可怜样，也没办法出不喝的话，只得：“你不是爱吃油柑吗？过两天可以买了。”

    买回来冰糖腌好，用来压药的味道最合适不过。

    沈乔想想就舔嘴唇，夜里赖在他怀里：“郑重，我真的觉得你好好。”

    一般男人，估计在结婚的时候就会犹豫。

    郑重正是满心火烧火燎时间点，只觉得她连呼吸声都在撩拨自己，一句话都不出来，只得两个拳头紧紧攥着。

    偏偏沈乔有的事也不大懂，抱着他一只臂，觉得更有安全感，：“睡吧。”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郑重却是盯着黑漆漆一片发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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