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除夕大雪 新年许愿,不要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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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渐渐安静下来,明迟朗像是才从梦中醒来,动了动僵硬的腿,他隐约听到了明娆发火的声音。

    她竟然也会对着人生气。

    明迟朗虽然不是看着明娆长大的,但他时常与明卓锡有书信往来。

    不管是从明卓锡那里,还是陈氏,亦或是明妘,他从来没有听谁过明娆对他们发火。

    她在明迟朗心里就是个好脾气,软包子一样的姑娘,自从幼年那件事以后,自从她身子好转,她总是笑着的。

    这天真冷啊。

    明迟朗觉得自己大约是在冰天雪地里站得太久了,不仅身子是毫无知觉的,连心都麻木了。

    阿青抱着一团新衣服,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经过,才在门外等了没一会,房门被人开一道缝。

    阿青见到了虞砚的脸,正准备把衣裳递过去,顺着门缝,里头女孩的暴怒声也不加掩饰地传了出来。

    “虞砚你给我滚出去!”

    阿青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没拿住,她面前的男人却低低笑了出来,声音愉悦而满足。

    屋里又紧接着响起茶杯茶盏摔碎的声音,阿青不敢再听,听着头皮将衣裳塞出去,算快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虞砚接了衣服,却没有关门。阿青抬头,就见自家主子目光冷淡地看了一眼明迟朗。

    儒雅的青年衣衫湿了半边,他面冲着风雪,脊梁挺得笔直,背影竟有一丝孤寂与倔强。

    虞砚只淡淡一扫,目光又落在了阿青的脸上,深深看了她一眼,挑了下眉。

    阿青背脊一僵,挺直身子,接到了主子的暗示。

    门终于关上,阿青松了一口气。

    她走到明迟朗身边,压低了声音不叫里面的人听到:

    “明公子,这边请。”

    明迟朗不动,两只脚像是被冻在地上了似的。

    阿青对待“任务”向来不留情面,她木着脸,做了个请的手势,又道:“劳烦您移步偏厅。”

    明迟朗不想走,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就想第一时间看看明娆,确认她好不好。

    阿青的语调没有起伏,“我们侯爷不希望夫人看到您还在这里,公子,请吧。”

    安北侯的手下行事风格都出奇的相似,不给人留颜面的做法,与他如出一辙的冷漠直白。

    明迟朗早就进入了官场,他对虞砚早有耳闻。他知道那个男人向来随心所欲,我行我素,他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向来都不考虑旁人的情绪,只要他高兴就好。

    这都是身在官场中的人,人人都知道的道理。安北侯恣意妄为惯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偏他有这样做的资本,没人能管束他,明迟朗早就知道。

    可这回,明迟朗想,虞砚终究还是和传言里有些不同了。

    自从踏进这座府邸,明迟朗就知道,他妹妹的新婚夫君在某些方面,是真心把人捧在心尖上宠着的。

    虞砚叫他走,这是怕明娆出来看到他而觉得难堪,怕她不自在。

    知道顾及明娆的感受,即便只是掩耳盗铃。

    明迟朗转过身,终于敢看向那门板一眼。

    他早就该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叫所有人都为难。

    屋中明娆不满的声音陆陆续续若有似无地飘出来,明迟朗突然苦笑了下。

    旋即转身离开。

    ……

    明娆与虞砚冷战了。

    起因是虞砚的一句:“你方才很快乐。”

    明娆原本羞赧得不行,这一句彻底点了炸药桶,可以算是恼羞成怒。

    她原先理亏,听虞砚大哥已经走了,而且她被男人背出去时,她四周望望,明迟朗确实已经走了,她原本算此事就此揭过,她可以不计较虞砚当着人对她做那样的事。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闭嘴。

    可惜男人得意忘形,没了分寸,非要在老虎头上拔须。

    虞砚背着人一路回了房,才刚把人放到榻上,一转身,后腰就被人揣了一脚。

    那一脚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可是虞砚知道明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手足无措,后悔不已,还是被明娆轰了出去。

    “娆娆,我错了。”

    虞砚隔着门板,对立面的人认错告饶。

    他站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赦免自己的“旨意”,虞砚懊恼地揉了揉头。

    阿青鼓起勇气,上前提醒:“主子,偏厅还有位客人。”

    虞砚手一顿,哦了声。

    他忘了。

    那不重要,明迟朗不愿意等,走就是了,反正虞砚也不想看见他。

    阿青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又道:“夫人在气头上,您何不先等夫人冷静冷静,再进去道歉。”

    虞砚不懂女子的心思,他身边也没有人会教他这些。阿青向来本分,不爱言语,今日倒是多嘴了这么多。

    虞砚不跟她拐弯抹角,“你有事跟本侯?”

    “没甚大事,”阿青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敢抬头,“就是想告假半日。”

    虞砚挑了挑眉。

    阿青硬着头皮道:“除夕是我娘祭日,属下想去祭拜……”

    往年她因为是女子,并不能近主子的身做事,今年有了夫人,她才有“升迁”的机会,受重用是他们每个下属的愿望,可是也有不好的,就是不再有自己的时间,也不能再拥有自己的事情。

    往年这一日她都去她娘坟前待上一日,一同守岁,今年……就半日吧,多了也不敢要。

    虞砚闻言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神色,左右有他在家,明娆不会有什么事。

    他摆摆手,阿青意出望外,面带喜色,赶紧收拾东西出门去了。

    虞砚脚步匆匆,沿着游廊往偏厅走,心里想着发了不速之客,他再去看看明娆气消了没有,若是没消……

    那他就再求求她,求不管用的话,下跪总管用吧,不管是他还是骂他都好,只要别不理他。

    虞砚走到门口,厅中空无一人,桌上的茶杯已经放凉,明迟朗早就走了。

    虞砚没放在心上,除了明娆,其他人是生是死,是喜是悲,皆与他无关。

    解决了一桩事,脚步不停地又往回走,等他再次走回到卧房前,时间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虞砚现在门外,鬼鬼祟祟地附耳于门上,听了听里头的动静,见没有人话,也没有在哭,又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娆娆,我能进去吗?”

    “娆娆,我错了,让我进去好不好?”

    “我不是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走开!”

    虞砚僵了僵身子,侧过身,肩膀倚靠着门板,幽幽叹了口气。

    他也是活该,瞎犯什么病。

    再等等吧,等一会,再求一遍。

    虞砚抱着肩膀,懒洋洋地望着还在扑簌簌下着的大雪。

    无所事事,他的思绪开始四处游离,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来阿青方才的。

    她要去给她娘上坟。

    虞砚不屑地轻轻扯了下唇。

    大过年的上坟,真会挑日子。

    不过他也没资格别人,自己的父母不也是挑了个好日子吗?

    七月初七,乞巧节,他的生日。

    虞砚抬头望了望天,突然自嘲地勾起唇角。

    也不知为何会想起他们,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那天以外的日子想起他们了。

    和明娆在一起以后,他都感觉自己变得有人味儿,以前他哪里会去花心思想这些事。

    浪费时间,又无济于事,多思无益。

    虞砚突然又变得丧了起来,眼角向下耷着,唇瓣紧抿。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明娆突然从里面把门开。

    虞砚没有回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表情,垂着头,神色恹恹地靠着门框。

    他不动,于是明娆绕过来时,就看到了他的表情。

    像是头一回在宫里遇见那次,眸色漆黑,眸光冷厉带着刺。脸上的表情不多,整个人格外沉默,像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明娆原本还有气没消,这一眼却是愣住了。

    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样,是她话得太重,他不开心了?

    她眨了下眼睛,等再看去时,男人眼里那些尖锐的复杂的情绪又消失了,仿佛方才只是她看错了。

    明娆犹豫了一下,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你怎么了?”

    虞砚安静地凝视着她,眼里的黑雾慢慢散去,冷意逐渐褪去,目光渐渐柔和。

    他轻描淡写:“没事,就是有些冷了。”

    抬手揉揉她的头,“对不起,我错了,下回一定等人走了再对你那样。”

    白白叫人听到他的娆娆的声音,事后想起来虞砚要后悔死了,那声音只能他听到,他真是昏了头,才做出那么猪狗不如的事。

    明娆的目光顿时凌厉,警惕道:“你不是人走了吗?”

    虞砚面不改色,“哦,是啊,他早就走了,我是,下回先把他赶出去,然后再对你……”

    他嗓音低了下去,凑到她耳边,不知了什么浑话,叫明娆的耳朵顿时烧了起来。

    “没有下回!”明娆面红耳赤,恼怒地瞪他,“以后一只老鼠都不会放进来!”

    “再放人进来我就是狗!咬死你!”

    她抬手推了一下他,用力哼了一声,气冲冲地回屋。

    到底是心疼他在外头吹风淋雪,门没关,给他留着。

    明娆不忍心他吹风,可是也没有出原谅他的话,她始终没办法释怀今日的事。

    不插科诨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仿佛陷入了僵局一般。

    明娆知道他的道歉或许在此刻是真心实意,可是那下次呢?她不敢想,她还需要冷静一下,去思考之后怎么办。

    明娆走了,虞砚直起身子,笑容像是再也维持不住,瞬间收了回去。

    垂着眸,在门外又站了一会,直到明娆在屋里喊他让他赶紧进来,男人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手落下来时,放到后颈,漫不经心地揉了揉。

    尝试着慢慢牵起唇角,成功后,转身回房。

    ……

    除夕夜,他们一起守岁。大雪还没有停,夜里很冷。

    过了子时,虞砚害怕明娆生病,赶着人去睡觉,不叫她再熬着。

    烛火昏暗,虞砚躺在榻上,安静地望着明娆的背影出神。

    明娆还在生气,她甚至不愿意被他抱着,虽然她嘴上不,虽然她看似心软,没有再对他重话,可是虞砚知道,今天的事,到底成了她心里的疙瘩。

    虞砚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形。

    在战场上,他是无往不利的战神。可是在家中,他是个没有经验,又笨又坏,不体贴,还很自私的丈夫。

    这一夜,虞砚花了很久的时间才睡着。

    然后,他久违地做了时候的梦。

    新的一年若是叫他许愿,他一定会许——

    此生不要再梦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