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激起千种情绪, 表面神色淡然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她举着杯子看着窗外的夜空对他道：“我今天去看初中老师了，去了她家拜访才发现……老师去年得癌症去世了。”

    简柏崇面容一怔，凑过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 伸手拉着她的胳膊：“来, 坐过来。”

    甄言被他拉着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双臂环绕轻轻搂着她, 背部很快传来他身上的温度, 她就这被他抱在怀里, 心里的失落似乎也因为怀里的温热消散了一些, 她背靠着他的胸膛，端着杯子喃喃道：“上次竞标的事因为我黄了吧？”

    简柏崇搂着她，满不在意地道：“无所谓的事。”

    “政府的项目, 还是挺重要的。”她其实都知道了。

    “是重要，不过还有别的项目可以继续做，我上午刚去总部开完会。”

    “那这次的项目我帮你一起？”她想弥补。

    他这会儿没心思聊公事, 就道：“你的事吧……你老师的事情别太难过了。”

    她将果酒一口饮尽, 放下杯子在旁边的茶几上，侧了个身子，双手抱着他的一条胳膊, 枕在他臂弯里道：“罗老师是特别善良特别温柔的人, 没有她, 当年那个人已经被我杀了, 我也应该没有后面的人生了。”

    他抱着她的手一僵，语气凝重：“你为什想杀人？”

    “因为她该死。”甄言眼神一暗, 冷笑一声，话语里有一份不屑一顾和快意。

    他一愣, 胸口一堵。

    “我爸爸曾经是南城的一名记者，我毕业后想从事自媒体行业，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甄言语气平静地道。

    她开头的一句话，就让他全部了解了，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

    当年车祸意外去世的记者就是甄言的父亲，后来甄言的母亲因为重度抑郁在家中自杀了，恰好被从寄宿学校回家的甄言发现了尸体……

    后来他也想了很多，之前去温泉酒庄，她对酒的果香味就很敏感，这想的话，上次他们一起去玩剧本杀时她发病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楼道的气味，如果对于平常人来顶多是难闻的汽油味和烟味，可是对于她这种对气味敏感的人来就不一样了，甚至很可能当年她目睹自己母亲的死亡时，记忆里就伴随着相同的味道。

    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听她着曾经的过往。

    当年，甄言的父亲甄雨峰在办公室里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这封信就是关于对齐恒斌利用职务之便，侵犯儿童的举报，信上还明了之所以寄信给他，是因为曾看过很多媒体报道，知道甄雨峰曾暗访过很多不法机构，帮助警方破获过重大案情，是勇敢正义，非常值得信任的记者，其实比起警方，举报人更愿意相信甄雨峰。

    收到匿名信后，甄雨峰开始对满星孤儿院进行了暗访，他一开始扮演了领养人借机去询问孤儿院里朋友的情况，不过并未从朋友的话语里听出端倪，他觉得很可能是因为被问到的朋友没有遇到这种事。后来他算想办法借助警方的力量对孤儿院进行全面彻查，可在联络警方后不久，甄雨峰却因意外车祸去世了。

    后面的事情就和邓峻在警局里告诉他的全能对上号了，包括齐恒斌和李芸被网友骚扰导致从南城搬到江北，但是从甄言的角度来听，他又听到了李芸恶意造谣之后的事。

    “我爸有一天又在办公室收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笔钱，当时被好多人看到了，之后我爸收钱办事的流言蜚语就传了出来，是谁做的我很清楚，不过我还没拿到直接证据，就让李芸给跑了。”甄言着，声音发冷。

    简柏崇听得心里恼火，同时也感到了震惊，他猜测道：“你当时想……杀了李芸？”

    他顿然觉得恐惧，因为他很怕她的第二人格跑出来后，会真的把李芸杀了，难不成……她来江北是为了调查李芸的去向然后……

    他神情慌乱起来，正要劝她，就听她道：“是，我想过。”

    他手指一僵，听她声音发狠地道：“齐恒斌，李芸，让我爸出车祸的人，造谣的人，这些人不都该去死吗？”

    这的确是当年十几岁时的她最自然的想法，她不想在他面前掩饰。

    她继续道：“李芸当年用尽全力让我家承受了她承受过的痛苦，先是寄钱，再是拍照，再花钱雇了写手造谣了一篇文章，好像我爸就是收了齐恒斌对家的钱，故意抹黑他，让他一败涂地一样，你也很清楚，很多网友是没有独立判断能力的，就这信了。”

    简柏崇沉默着，用了点力气抱她更紧。

    当年，造谣事情一爆发，她就去报警了，也在警方的帮助下发了澄清文章，可是不知道为什，有些人就是根本不信，尽管证据就摆在眼前也会选择视而不见，也许他们就相信自己喜欢的版本。

    而南城的警方也没对李芸的事狠狠追查，因为李芸是个普通人，被造谣的人也是普通人，他们跟明星的待遇截然不同，十几岁的她才明白过来，只有资本才能操控舆论，玩弄大众。

    她性格本来就比较清冷内向，在班里不是很喜欢社交，能自己做的事绝不麻烦别人，经常独来独往，成绩的话，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对她的印象都很好，但是个别同学就不是了。

    有男生会给她写情书，找机会让她给自己辅导作业，有女生会因为她成绩好而跟她要好，但因为她性格冷淡，关系就渐渐疏远了，还有一部分的人，善妒，仇视。学生时期，什狗血的事情她都遇到过，不过，她也不会为了什人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当时的她不理解什叫“中庸之道”，太拔尖或者太无能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受到的关注多了，自然有好有坏。

    造谣一事在网上传开后，那些不喜欢她的人终于找到了她的把柄，疯狂在学校论坛里让事件发酵，还在她面前阴阳怪气地问：“你家是不是挺有钱的？毕竟你爸当记者，应该有一些额外收入吧？”

    话的是一个成绩还不错，但不怎突出的女生，叫林晓，甄言很清楚这个人的性格，争强好胜，什都要拿第一，偏偏林晓这个人还就处处争不过她，学习也好，体育也好，连偶尔上的音乐美术这类的艺术课都不如她，结果可想而知。

    林晓这跟她完以后，她本是不在乎这些的人，突然就火了，因为林晓辱骂了自己的父亲。

    甄言收拾了一下散乱在桌子上的书本，掀开眼皮，眸光似箭：“你什？”

    “我没什呀，我就是问问，作为同学关心一下不行？”林晓摊开手一脸无畏。

    “学校论坛的帖子是你发的吧？”甄言突然就想到了罪魁祸首是谁。

    “你又没有证据，干嘛污蔑人呀？”林晓一脸不在乎。

    “你也没有证据，干嘛污蔑人呢？”甄言冷笑一声。

    林晓吃瘪，知道她什意思，很快反驳道：“你爸收到的钱不就是证据吗？”

    “我不是澄清了吗，那是有人栽赃陷害，你是不是不识字？”她毫不示弱地瞪着林晓。

    “哦，那你是就是了呗？”林晓一脸不信，阴阳怪气的，“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挺羡慕你的，长得漂亮，成绩拔尖，家里条件也不错，不像我什都没有，哎……可惨了。”

    “你有键盘啊。”甄言又是一声冷笑，起身就走。

    “……”林晓没话，脸色青白交加。

    这回倒好，这林晓终于发现了，怼也怼不过她，口才这方面居然也不如她。

    事情愈演愈烈，本是不在乎流言蜚语的她却越来越在乎别人的想法，她很怕他们她父亲不好，无良失德。那阵子，她的情绪就越来越不稳定，好几次，她都感觉到自己浑身颤抖，身体里好像藏着一只随时会爆发的恶魔，差的只是那个用来爆发恶意的借口。

    她好像突然间发觉到了一件事，善与恶只在一念之间，每个人的身体里都藏着一颗邪恶的灵魂，如果有那一个瞬间，你察觉到了它的存在……那很可能你就会彻底把它拉进你的生活，让它成为第二个“你”。

    再后来父亲去世，亲眼目睹母亲的尸体，她突然间就患上了抑郁症，很长时间没开口过话，沉默自闭，每天除了学习什也不干。

    有几个心怀善意的同学过来劝她，她也只是机械般地道谢：“谢谢。”

    这个时候，林晓好像终于在她悲惨的境遇中找到了一丝快感，补足了过往恨不及人的遗憾，在她耳边含沙射影地嘲笑。

    而部分网民也像是退化了的人类一样，人云亦云地跟风猜测。

    她总在想，如果在网络上每发一条恶意诋毁的消息之前，必须先要公布自己的身份证的话，网络环境还会这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