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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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廿六,诸事皆宜,宜嫁娶。

    是日一早,红彤彤的朝阳刚出地平线,云巧便轻轻脚进了寝房,撩开床幔。

    见沈筠曦还在睡,云巧轻声唤了两声,却见沈筠曦眉心微蹙,眉睫轻颤,翻了个身,嘴里喃道:

    “好困,让我再睡一会儿。”

    沈筠曦昨夜心事重重,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天色将明,她方才阖眼,此时睡意正浓。

    云巧在外间守夜,听到了沈筠曦辗转难眠的声音,此时又听沈筠曦睡意朦胧这般道,定眼一看,沈筠曦肤如凝脂的眼下有一层薄薄的青色。

    沈筠曦靡颜腻理,那曾青色也显得明显,衬得沈筠曦憔悴。

    云巧眼里先闪过心疼,又闪过担心。

    云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犹豫一瞬,将帷幔撂下。

    云巧蹑蹑脚将支摘窗支了一个缝,又放轻步子出了门,朝外面等着的几位女官请安。

    “抱歉,让几位大人久等了,姑娘昨夜一夜未睡,这会儿刚躺下,非常抱歉能否宽许”

    几位女官是宫里尚妆局派来的妆娘,云巧态度拘谨,想着措辞,连连道歉。

    却不料,打头的那位女官躬身笑道:“不妨事,天色尚早,是奴婢几人心急来得早,扰了太子妃休憩。”

    云巧眨了眨眼,一时怔忪,她以为宫里的贵人性子高傲,却没想到这几位大人如此随和。

    云巧是没想到,在尚妆局活出了地位的都是人精。

    皇上器重沈家刚封了沈父安国公,太子殿下珍视沈姑娘雨中求娶,尚妆局都想巴结这还未入宫的太子妃,将来的大盛皇后。

    云巧敛了情绪,朝几位女官恭敬道:“花厅备了茶点水果,几位大人移步花厅憩。”

    送了尚妆局的女官,南晴、云巧还有几个丫鬟心翼翼将沈筠曦的凤冠霞帔一应用具准备好。

    皇宫,萧钧煜拜别皇上。

    皇上看着神采奕奕的萧钧煜,不由得挑着眉梢轻笑:“皇儿这般开心?”

    “开心!”萧钧煜没有回避,目光坚定直视皇上,唇角绽出一抹上扬的弧度:

    “正如父皇当年迎娶母后一般开心。”

    皇上闻言面上倏得一怔,他缓而慢眨了眨眼睛,眼里闪过怅然和回忆。

    倏尔,他回神,眼角有些红,低低叹了一声:“你母后一直盼着这一天。”

    看着萧钧煜不着痕迹朝外看,皇上想起自己当年也是急急拜别父皇,迫不及待出发去敬国公府,眸光温润漾着清浅的笑意。

    他缓步走下台阶,拍了拍萧钧煜的肩膀:

    “出发吧,别误了时辰。”

    萧钧煜朝皇上行礼,后大步流星出了殿,望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情不自禁朝沈府的方向望去。

    他要去迎娶他的太子妃,他前世今生的挚爱。

    萧钧煜心头火热,目若朗星,眸中深情化不开,唇角朝上翘起,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

    太阳透过窗棂,在拔步床头地上撒下点点光斑,天色已经大亮,云巧方撩开床幔声唤沈筠曦:

    “姑娘,该起了。”

    云巧轻缓的声音和着窗外莺啼燕啭传到沈筠曦耳畔,沈筠曦纤长浓翘的美睫如蝶翼翩跹,扑闪几下,继而一对水光潋滟的杏瞳慢慢睁开。

    沈筠曦先是怔忪一瞬,后缓缓起身靠在了软枕上,打了一个哈欠,惺忪的睡眼里登时盈满水光。

    丫鬟端着洗漱的用具鱼贯而入,沈筠曦下了塌。

    尚妆局的妆娘被请入寝房,低垂着脑袋给沈筠曦请安:“太子妃。”

    “抱歉,让几位大人久等了。”沈筠曦听见声音回眸。

    几位妆娘声音抬眸,却登时怔住,眼里俱是惊艳。

    只见沈筠曦身着火红色织金凤纹嫁衣,青丝如瀑散在身后,乌黑的秀发与火红的嫁衣,衬得她腮凝新荔,眉目精致灼若芙蕖。

    未施粉黛竟已惊艳不可方物,如月下嫦娥。

    几位妆娘对视一眼,不着痕迹面上神色愈发郑重,躬身垂着头再次道:

    “太子妃折煞奴婢,是奴婢们扰了您休憩。”

    沈筠曦坐在了梳妆台前:“有劳几位大人。”

    “能为太子妃梳妆是我等的荣幸。”

    妆娘们笑盈盈,恭恭敬敬恭维道。

    沈筠曦眉心蹙了一下,前世在东宫,她见过尚妆局的妆娘,平日里笑盈盈,却秉性高傲。

    听有不得宠的妃子去和尚妆局请教妆容,等了两个时辰哭哭啼啼出来。

    今日尚妆局几位女官这般亲和而卑微,倒让沈筠曦有些不自在,便沉默下来,不再话。

    沈筠曦看着铜镜中忙忙碌碌的几位妆娘,又垂眸端详身上的嫁衣,正红色灼灼若火焰热烈,沈筠曦眨了眨眼睛,展翅欲飞的缂丝金凤凰映入眼帘。

    沈筠曦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正红如火的嫁衣,织金绣凤、团簇牡丹,不是前世她无名无分入东宫能穿的嫁衣。

    这也不是这世她与顾晴川订婚后准备的嫁衣,而是,宫里御织坊二十多位的绣娘日夜兼工,二十多日方才绣成,雍容华贵,精美绝伦。

    宝蓝色的霞帔垂下来,上绣十二章纹,坠金珠玉石,流光溢彩绚如彩霞,让见惯了珍宝的沈筠曦都晃了眼。

    “太子妃,好了。”

    “沈妹妹,你真美!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一早便来了的武琇莹站直了身子,盯着沈筠曦叹道。

    沈筠曦应声抬眸,看着铜镜中妆容精致的女子,一时怔住。

    妆娘窥着沈筠曦无笑意的容颜,心中惴惴,大气不敢出,声请示:“太子妃若是哪里不合心意,奴婢们改。”

    沈筠曦回神,轻轻摇了摇头,淡声道:“不用,辛苦几位大人。”

    沈筠曦又回头端看铜镜中的人,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嫁衣如火,雍容华贵,容光烨烨。

    和上世,不一样了。

    原来,这才是正正经经的嫁人。

    这世,她要堂堂正正嫁给萧钧煜,做他明媒正娶的发妻。

    沈筠曦涌上莫名得酸涩,眼里潮热,她忙仰起头,吸了吸鼻翼。

    沈筠曦心脏怦得跳动一下,平淡如水的的杏瞳也终于盈上一丝憧憬。

    此时东四大街,人山人海,夹道两侧、沿街酒楼食肆都挤满了人,踮着脚尖,仰着脑袋看。

    “太子迎亲的排场真大。”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迎亲队伍,有人踮着脚尖道。

    百姓们交头接耳,交谈着、赞叹着、惊艳,无不诉着羡慕。

    “快看,太子殿下!”

    两百人的迎亲队伍,一眼便看到了打头的太子殿下萧钧煜。

    他身着金绣蟒纹正红色喜服,胸前戴着大红色绣球,坐在一匹膘肥体壮的汗血宝马上脊背挺直如松,器宇轩昂,贵气天成,让人移不开眼。

    他身后是八位仪表堂堂的俊朗少年,有人认出是敬国公世子、镇国公世子、卫将军、安西侯世子俱是芝兰玉树好儿郎。

    “天!太子殿下亲自迎亲,竟然带了迎亲团,太子殿下对沈姑娘果真情真意切!”

    人群中引起了一阵轰动,却不知,这份轰动在迎亲队伍出端门上御行街,便一路延续。

    旗、锣、伞、扇浩浩荡荡,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有人数了下迎亲队伍,共计二百人。

    二百人迎亲,二人同心,百年好合,这是天子娶亲下的最高规格。

    百姓们津津乐道,啧啧称奇,上次看到这场面,还是十九年前,当今皇上位居太子时迎娶敬国公嫡女。

    路人目不转睛跟着萧钧煜转,自西向东,远远瞧见黑底金字的牌匾,眼里溢满浓烈的羡慕。

    萧钧煜看着朱红色的大门,泰然自若的俊颜倏地柔和,凤眸中深情缱绻,眉梢眼角都漾着笑意,唇角微微翘起,一瞬间他整个人愈发神彩照人。

    只见月前还漆黑若墨的沈府大门,如今换成了朱红色的门扉,黑底漆金的牌匾龙飞凤舞,上书“安国公府”,是皇上御笔亲书。

    院内,玉兰苑。

    沈父在前院待客,沈母早逝,兄长沈筠晔便为沈筠曦来送红烧锦鲤,见她只在鱼头和鱼尾夹了一块,轻声劝道:

    “曦曦,你未用早膳,多吃几口。”

    大盛朝的传统,女子出嫁上轿前吃红烧锦鲤,寓意红红火火,年年有余,夹在鱼头吃穿不愁,夹在鱼尾顺风顺水,头尾皆吃日子有头有尾。

    沈筠曦又低头吃了一口十个吉利姓氏水和面蒸的、象征十全十美、日子煊赫的白馒头。

    大锣大鼓声愈来愈合清晰,陡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沈筠曦的不由得一颤。

    “沈妹妹,太子殿下迎亲的队伍到了!”

    一旁立在的武琇莹眼睛一亮,笑着提醒。

    沈筠曦点头,听着窗外震天响的锣鼓声,心脏竟开始剧烈跳动,她纤细莹白绘着精致丹蔻的指,慢慢抓紧了膝盖上的嫁衣。

    沈父笑容满面而来,看着雍容华贵的沈筠曦,却红了眼睛。

    “大喜的日子,爹爹不许哭。”沈筠曦强忍着眼里的泪珠,笑着打趣。

    沈父却眼睛更红,他抬飞快得抹去眼角的泪珠,绽开唇角道:“爹爹没哭,爹爹是高兴。”

    他走了两步,走到沈筠曦跟前,却忍不住,哑了嗓音:

    “曦曦,便是嫁了人,你都是爹爹的女儿,有爹爹在,别委屈了自己。”

    “曦曦,除了爹爹,你还有哥哥,只要我在,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欺负你。”

    沈筠晔朗声道,话时,他一改方才的温和清俊,眸色锋利如刀。

    看着沈父和沈筠晔真挚、严肃、宠溺的眼神,沈筠曦眼前闪过前世今生沈父和沈筠晔对她的宠爱和维护,心头熨烫,眼眶一时潮热,鼻腔酸涩,她仰头忍住眼泪。

    “我知道,我有爹爹和哥哥。”

    沈筠曦抿唇朝两人笑,抓住沈父和沈筠晔的,直视他们担忧的目光,柔声安慰:

    “爹爹与哥哥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吉时到,请新贵人登宝轿。”

    突然门外传来礼赞雄浑嘹亮的声音。

    沈父不舍得凝望沈筠曦,拿过托盘中的凤凰喜盖给沈筠曦盖在头上,又忍不住叮嘱一声:

    “常回家看看。”

    猝然,泪水从他眼里滚落,忙抬擦去,生怕沈筠曦看见,却忘了沈筠曦已经盖上了盖头。

    红色的盖头微动,沈筠曦低低应了一声:“女儿省得。”

    听着外面礼赞第三声高喝,沈筠晔步至床前,背对沈筠曦,躬身蹲下:

    “曦曦,哥哥背你上轿。”

    “好。”沈筠曦低低应了声,抬起臂,轻轻搭在沈筠晔的肩上。

    重心上移,身体腾空,步子跨出门槛的时候,沈筠曦低头,看到沈筠晔高高竖起发冠,再低头,透过火红的盖头可瞥见沈筠晔笔直修长的双腿,步伐矫健。

    蓦得一股热潮从胸腔涌入眼眶,沈筠曦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哥哥沈筠晔不再残疾,身姿俊挺,意气风发,背她上花轿。

    沈筠曦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意难平,终于消散,泪珠簌簌而落。

    “哥哥,谢谢你。”

    沈筠曦哑声道,为上一世沈筠晔为她操劳耽误治伤瘸了腿却时时刻刻护她,不畏权势,多次和太子萧钧煜起冲突。

    而,沈筠晔,不过大她一刻钟。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沈筠晔的颈项,烫得他脚步一顿,复又抬步,步子稳而坚定。

    “傻丫头,道什么谢,我是你哥哥。”

    沈筠晔红着眼睛声道,声音清润温柔。

    听见沈筠曦仍声啜泣,沈筠晔温声劝道:

    “曦曦,你今天要做最美的新娘子,可不能再哭,妆要花了。”

    沈筠曦轻轻颔首,慢慢仰头,日光透过红盖头,视线红彤彤,人影绰绰,她隐隐约约看到了萧钧煜殷殷期待的目光。

    沈筠曦眉睫轻颤,慢慢低下了头。

    门外,萧钧煜一袭红衣,在花轿旁长身而立,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光灼灼望着花团锦簇的影壁。

    突见一袭红衣裙裳缓缓而出,萧钧煜心跳如雷,垂在广袖中的不由得握拳。

    看着沈筠晔背着沈筠曦跨出门槛,霎时,萧钧煜耳畔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尽数消退,只余下沈筠晔轻缓的脚步声。

    轻而稳,每一步都踩在萧钧煜的心尖上。

    看着沈筠曦越来越近,萧钧煜心如擂鼓,胸腔里漫上汹涌的潮热,鼻腔酸涩,却眸光灿然,笑若春山。

    前世两生,历经种种,终于,他迎娶到了他的太子妃。

    皇上赐婚,众人来贺,大锣大鼓,苍天见证。

    躬身撩开花轿帷幕,萧钧煜目送沈筠晔送沈筠曦坐上花轿,凝视花轿中端坐的沈筠曦,情不自禁轻声喃了声:

    “曦曦。”

    声音低磁清雅,如玉石相激,如春风拂面,情深缱绻。

    沈筠曦端放于膝上的双交握,却没有应声。

    红盖头上的流苏却极细微晃动,如涟漪荡开,泄露了新娘同样不平的心绪。

    萧钧煜眸中漾开如水的笑意,将帷幔撂下。

    “起!”礼赞人高高唱和。

    萧钧煜朝沈父躬身行礼一礼,利落翻身上马,耀耀日光,他红衣如血,郎艳独绝。

    锣鼓喧天,迎亲队伍启程,不走回头路,浩浩荡荡至东行过所有的吉巷,出城门,将行半个京都城,而后入端门。

    迎亲队伍出发后一刻钟,沈府门口又爆发阵阵惊叹。

    鞭炮齐鸣,锣鼓震天,沈府的送嫁队伍启程。

    九百余人,两百多台嫁妆,浩浩荡荡,声势浩大,绵延十里有余。

    传中嫁妆的最高规格,十里红妆。

    良田商铺,美玉瓷器、金银锦缎、珠宝首饰等,应有尽有,都是沈家对沈筠曦的宠爱,羡煞旁人。

    作者有话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天使:想咸鱼的雍雍、施5瓶;澜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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