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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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持愣在原地,刚刚从屏风后走出的谢见眠也是一脸不解,他们还一句都没问呢,怎么这姑娘就「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霜叶依旧跪着,颤抖着开口:“二位公子行行好,救救我那姐妹吧!”

    周持惦记着方才听到的声音,又好巧不巧碰上「霜叶」在这阻拦,下意识便以为是「霜叶」在这拖延时间,正怀疑间,却听那女子接着道:“您方才定是听到了,那屋里的爷是个纨绔,惯会玩花样,可怜我那刚被卖进来的姐妹,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出来……”

    许是过于担忧,「霜叶」讲的极快,不过寥寥几句就把前因后果一口气吐了出来。

    隔壁屋的姑娘叫阿秋,本是个良家女子,但命运一不二,人分三六九等,投胎时没投对人家,摊上个嗜赌如命的爹,从没过过安生日子,长大还要被欠了赌债的爹卖到烟花柳巷,自此院门深似海,萧郎是路人。

    可阿秋偏是个性子刚烈的,挨饿挨骂挨了几天也不肯乖乖听话,恰逢今日那位赵员外家的公子哥又到来仪轩作乐,嬷嬷便把阿秋扔了进去,想用这干净又不同寻常的美人讨好那位人傻钱多的浪荡子。

    「霜叶」虽然在这妓倌待了多年,但性子里那份良知还没被磨灭干净,与那阿秋又是一见如故,今晚着实是为她提心吊胆了一把,她人微言轻,除了独自惶急本也没别的法子,再加上临时被嬷嬷拎来伺候两位爷,早已是自身难保,不料这二位爷竟然是这个情况……

    看这二位不像冷血无情之人,「霜叶」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斗胆赌一把,将那微弱的希望寄托在这两位身上。

    「霜叶」犹自跪在地上哭诉着,周持却没时间再听下去了,他向谢见眠使了个眼色,大步走出房门,「哐」一脚踢开了隔壁关得死死的门。

    屋内烛影斑驳,鸳鸯红帐层层叠叠,乍看上去像是哪家新嫁娘的洞房花烛夜,只是地上满是瓷器落地碎掉后的残块碎渣,平添了几分冰冷与暴力。

    阿秋死死抱住床边栏杆,衣襟散落大半,面上梨花带雨,那赵家纨绔则一脸猥琐地拉住姑娘手臂,试图往床上拖。

    门被踢开的动静着实大了些,屋内抵抗与拉扯的二人均是一愣,见到门口的周持和谢见眠,阿秋眼中迸发出劫后余生的惊喜,顾不上思考这二人的真实身份,使劲一挣躲到二人身后。

    眼见到手的美人不知怎么跑了,赵宽恨得咬牙切齿,他拉了拉衣襟,靠在床边边抖腿边骂道:“哪来的王八坏爷的好事,我是谁你们知道吗,得罪了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哎呦。”周持也学他的样子,靠在门框上吊儿郎当抖着腿,“就您这猪身猴子脸的,也好意思来这惊扰美人们?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就是不知道令尊知不知道自己教出了这么个好儿子,要不我帮你通知一声?不收银子,也不用谢。”

    赵宽气得面色通红,猪蹄似的爪子都仿佛肿了一圈:“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话都不利索,结巴是病,得治!用不用我教你啊?”

    一旁看戏的谢见眠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周捕爷损人原来这么有天赋,看来之前倒是在让着他了么,真是让他受宠若惊。

    越想越觉得好笑,谢见眠这一笑就停不下来,赵宽的脸成了猪肝色,连周持都没绷住诧异地看了过去,不明白谢公子这是哪根筋不对了。

    赵宽觉得自己受了侮辱,还平白无故被一个白脸嘲笑,越发气愤,他伸出手指着门口一笑一呆的两人,吼道:“你们别得意!等我告知我爹,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周持收回看向谢见眠的目光,嗤笑道:“怎么还玩起屁孩这一套了大少爷?你尽管去告诉令尊,到时候看他会不会护着你。”

    “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周持一脸无辜,“贤弟,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贤弟?

    赵宽被这称呼一惊,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认了个大哥,一脸狐疑地量周持。

    周持大大方方任他看:“怎么,想起来了吗?”

    赵宽拿不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摇头。

    这下不光赵宽,一旁的谢见眠也没懂这故事走向,他诧异地看向周持,仿佛预感到一般,周持转头对上他疑问的目光,冲他眨了眨眼。

    谢见眠瞬间了然,周捕爷这是开始唱戏了,他乐得观赏,抱臂靠在墙上勾唇一笑。

    只听周持接着道:“贤弟可真令为兄我伤心,前不久令尊六十大寿明明才见过,怎么这才过去多久就忘了。”

    六十大寿?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赵宽从乱成一团的头脑中扒拉出一丝可能与眼前人重合的记忆,那日赵员外大摆宴席,几乎将锦州城有头有脸的人请了个遍,但带着府中公子且公子有这么大个的好像只有一家。

    那日他顾着吃肉喝酒,只匆匆瞥了一眼,没记住那家公子长什么样。

    但清清楚楚记得父亲对着他的耳朵叮嘱,要他和那家公子搞好关系,是什么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得罪不起……那他方才……

    赵宽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无比悔恨自己一时冲动,为了个不听话的娘子竟然差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怪不得那人有恃无恐一般,若是他真的把此事告知父亲,挨揍的指不定是谁。

    “原来是大哥啊!”赵宽十分能屈能伸,自觉表现不错,“我刚才没认出来,对不住了。方才是弟弟我不对,大哥莫要责怪,这娘子要是对上大哥胃口了,尽管拿去。”

    阿秋没看懂周持这出戏码,只觉刚离虎穴又入狼口,惶然无措得很,眼圈瞬间红了。她松开拉住周持衣襟的手,转身就想跑。

    刚迈出一步就被拉住了衣袖,她无助回头,见那位长得特别好看的哥哥冲她轻轻嘘了一声。

    谢见眠将阿秋拉到自己身后,摸了摸她的头,递出一个安抚的笑:“别怕……”

    阿秋从来没见过笑起来这么勾人的男子,不禁红了脸,方才不安无措的情绪也在这一笑中平复下来。她轻轻抽了抽鼻子,怯生生地躲在谢见眠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观望。

    “贤弟啊,问你个事儿。”周持见赵宽已经上了勾,开始循序渐进地套话,“你是这的常客吧?”

    赵宽一愣,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好像怎么回应都不太合适。

    “话!”

    周持嗓音骤然提高,赵宽一个哆嗦,结结巴巴道:“算……算是吧……”

    见这怂货终于开了口,周持拍拍衣襟大步走过去,凑近低声道:“给哥哥推荐几个好的,嗯?哥哥满意了就不告诉你爹。”

    “紫星,风铃,荷叶都不错。”赵宽谄媚一笑,“大哥可以试试……”

    没听到想要的名字,周持皱了皱眉,轻轻啧了一声:“怎么,跟哥哥还藏着掖着,怕是有美人藏着舍不得给人看吧。”

    “啊?”赵宽一愣,没明白这半路冒出来的大哥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美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他名字,只能讨好笑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自己藏着美人呢,这也太不地道了。”

    “我先前可听了,这来仪轩有个顶好的美人。”周持再次俯下去,故意得神神秘秘,“霜叶知道吗?”

    “你霜叶啊,我当大哥看上谁了呢。”赵宽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遗憾地道,“我当然知道啊,本来想一睹风采,结果到现在也没见上一面,你这可不可惜,估计美人端着架子,不肯常接客呢。”

    赵宽没见过霜叶?

    周持狐疑地上下量一番,觉得赵宽不像在谎,况且这怂货估计也没胆子骗他,难道事情和他们先前想得并不一样?那霜叶失踪到底是因为什么?

    除了霜叶,还有其余三名女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某天。

    若不是有那个老人家的女儿恰巧迷路,其余几人的失踪甚至连一丝涟漪也荡不起来,连是生是死都无人得知,仿佛落入大海中的一滴雨,没人在乎,也没人意外。

    落红散风里,余香无人识。

    周持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那一点也不赏心悦目的纨绔推到一边,抱臂扬了扬下巴:“贤弟啊,你这个年纪不要老是出来流连花街柳巷,没事多看看书,考取个功名,伯父既能开心又能长脸不是?”

    赵宽再次愣住,方才不是还在让他推荐姑娘,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转到金榜题名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周持接着道:“若是再被我看见你出来找乐子,保不准我就管不住嘴迈得开腿给伯父通风报信了。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赵宽连连点头,随即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到底是哪不对劲,又实在想不明白,只得讪讪拉好衣服,连滚带爬出了来仪轩的门。

    看着那纨绔胖子匆匆而去的背影,周持哈哈大笑起来,谢见眠看戏看了半天,惊叹于周捕头谎唬人不眨眼的自然,觉得此人真是奇妙。

    见周捕头笑得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谢见眠挑挑长眉,上前冲着那犹在抖动的腿踢了一脚。

    笑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