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清闲了许久,今日倒是来了件大事。
周持和谢见眠前脚刚进府衙,就听朝廷派了钦差来锦州巡察,这事不,大不大,钦差既由朝廷派来,代表的便是皇帝意志,一个不慎出了岔子连知府大人都担当不起,但反过来,本就没什么不可告知之事,犯不着自乱阵脚。
话虽这么,所有人还是起十二分精神,安排妥当静候钦差的到来。
一大早的为了这事,张泽远特意把周持叫进书房,好生叮嘱:“周持啊,想必你也知道钦差大人的事了,这几天务必守好城内治安,千万别出什么岔子,用不了三五天那大人就要到了。”
“是,大人放心,这几天我亲自带着弟兄们加紧巡逻。”周持恭敬应道,想了想没忍住好奇心,问道,“大人可知来的是哪位?”
张泽远神神秘秘地看向周持:“这人你应当认识,他也曾在锦州做过知府,按辈分,是我的前前辈了。”
自周持出生到现在,锦州换过三任知府,按张泽远的法,想必这人便是他知晓的第一任知府——柴信。
想到柴信,周持内心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原因无他,只因为柴信不仅是他出生后听过的第一任知府,更是十七年前那件事发生时的在任知府。
因了那未破的案子,周持心中一直有个疙瘩,他心里明白,这个结果怨不得柴信,当初他不敢露面,只能每天偷偷询问,听到不少关于柴信如何如何四处奔走、托人查案的事,可即便是这样,一直到柴信升官调任,都没能寻个结果出来。
在他的记忆中,柴信是个挺受民爱戴的好官,升官也是理所应当。
“是柴信柴大人啊。”
“是啊。”张泽远点头,“我当时比你大不了几岁,对柴大人也是有所耳闻,听他被调任之后一路高升,现如今被朝廷委以重任,也算是故地重游了。”
周持深吸了口气,不想因自己的私人情绪影响到其他人,再次应道:“既然如此,那更请大人放心了,绝对不会出乱子。”
钦差大人没到,威名倒是先行,所有人一扫清闲状态,里里外外忙活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
那日周持刚到府衙,还未走近便看见一群人围着大门指指点点,吵吵嚷嚷不知道在些什么。
周持心下一紧,快步上前,待看清门前景象时,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他推开围成一团的人群向里挤:“让让,麻烦让让。”
府衙门口挂着一个人,确切地,是一具尸体。
来得早的衙役正将尸体往下放,周持赶紧上前搭把手,将人抬入停尸房。
徐嘉还没来,周持这个半吊子只得自己率先查看,那是具男尸,约莫六十岁左右,整个人都面黄肌瘦的,面上的皱纹深得沟壑可见,枯瘦脖颈上一道青紫淤痕,看着很新鲜。
周持叹了口气,大话没出去一天就赶上这么个情况,知府大人怕是能被气死。
“听出事了?”徐嘉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开口问道。
“是啊,一大早上就见这个。”周持指指平躺的尸体,“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徐嘉蹲下身,仔细看向死者的脖颈,又掰开紧密的嘴唇看向口腔,半晌摇了摇头:“他是死后被吊上去的。”
周持皱眉,意识到这事没有这么简单:“先看看死因。”
徐嘉前前后后探查了许久,没发现身上有外伤,余下的基本只有一个可能。
徐嘉从旁边木屉里拿出一枚银钗,又取了皂角水仔细擦洗,确保银钗全部被皂角水浸过,然后将银钗插入死者喉内,又取来纸张封住嘴巴。
周持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徐嘉的动作,知道他这时候最不宜被扰,便没再询问。
只见片刻之后徐嘉取出死者口中的银钗,方才还呈银白色的钗体此时青黑一片,即使在皂角水中泡过也没有褪色。
“是了。”徐嘉将银钗递到周持面前,示意周持看,“他是中毒而死的。”
“死于何时?”
徐嘉定定看过来,眼中有一丝凝重:“子时过后。”
这就奇妙了,凶手杀人选的时间很巧妙,不早不晚,几乎确保能在府衙来人之前把一切完成,还能保证有足够的人能看清这一幕。
而且人不是被吊死的,是先被毒死然后才吊上去的,凶手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还把地点选在府衙门口,只有一种理由能够解释,凶手在挑衅。
挑衅府衙,亦或者是,挑衅周持。
但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能得罪什么人,转念一想也不是,做他这一行的倒也的确是能有不少仇家。
距离钦差大人柴信到来不剩几天,这事必须在人来之前办妥,不然他不好交代,张泽远更不好交代。
思及此,周持摁了摁额角,将戚飞和何泗叫进来,待他们看清尸体样貌后便吩咐他们尽快将死者身份查出来。
谢见眠进来的时候,周持正蹲在尸体旁发呆,直到人走到跟前才意识到,抬头看过去见是谢见眠,这才松了一口气,站起来道:“你来了……”
“嗯。”谢见眠皱眉看着那副形容枯槁的尸体,问道,“有没有头绪?”
周持摇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他脸色极差,想必是真的着急。
谢见眠知道周持在担心什么,这件事不是偶然发生,凶手算好了时间,算好了地点,极有可能还会有下一步行动,恰好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难让人不多想。
几分心疼萦绕在心间,在冲破皮囊裹挟住眼前人的瞬间被强力收回,谢见眠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遮挡住这点心疼,走到周持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停住太阳穴,一下一下按动起来。
周持没想到谢见眠会这么做,着实吃了一惊,他抬头向上看去,被谢见眠一把按了下去:“别动,我给你揉揉。”
“好……”
好闻的松林气息萦绕在鼻尖,额头两侧全是手指温热柔软的触感,方才乱七八糟的心绪奇异地平复下去,周持深吸一口气,很想将这双手握进掌中,于是他就这么干了。
他的手比谢见眠大些,很轻易便将那双手包裹了进去,指腹揉搓着指腹,骨节摩擦着骨节,连温度都互相传染,不过片刻就再也分不清。
谢见眠僵在原地,明明是他心无旁骛地在给周持按摩,怎么一下子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周持为什么叫抓他的手,想取暖?但这动作未免太过暧昧,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谢见眠喉结上下滚动,试图把手抽出来。
感受到身后人的抗拒,周持松开手,不明所以地看过去:“怎么了?”
“没……没什么。”谢见眠一下子缩回手,眼睛却愣愣地钉在上面,看到某处有轻微的红,耳朵也刷地一下跟着红了起来。
“那为什么不让我摸?”
“啊?”谢见眠彻底不懂了,周持怎么……怎么这般胡搅蛮缠起来,按周持的性格不可能无缘无故出这样的话,可他又实在记不得他们的关系何时有过转变。
谢见眠不耻下问:“为什么要摸?”
周持这才觉出不对劲来,那晚他以为他们已经把话清楚了,况且还有那吻,怎么着他俩的关系也该不言而喻了吧。
但谢见眠似乎从那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亲昵,甚至比之前还稍显冷淡,装模作样的勾搭都没了,难道谢公子后悔了想翻脸不认人?
周持认为这绝对不可以。
思来想去,该问的事还是要问,发现岔子出在哪才好弥补,不然等人真的跑了他都没地儿找,周持犹豫看过去,问道:“你觉得我们是……”
“老大!查出来了!”
戚飞和何泗突然闯进屋子,被断的话头再没法继续,周持心中暗骂二人,表面上却只能轻咳一声强作掩饰:“嗯,是谁?”
“东边村子里的村民,他儿子刚刚来认领的,是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昨个儿出了门就没回去,家里人找了一宿,今天早上听到府衙的消息跟着过来才发现这尸体就是他的。”
周持看向门口,沉声道:“让他儿子过来。”
来的人自称李由,看到尸体便大哭着冲上去,被周持一把拉住:“尸体现在还碰不得,你节哀。”
李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道:“捕……捕爷,我爹……我爹是怎么死……死的啊,谁那么丧心病狂,对……对一个老爷子下手!”
“这个需要你提供一些线索,你可知令尊得罪过什么人?”
“捕爷你怎么能这么!”李由一下急了,“我爹生病之前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生病之后更是没怎么出过门,怎么可能得罪人!”
“你先别激动。”周持拍拍李由的肩,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仔细想想,没有就算了,但如果有的话很有可能就是线索,有了这些线索我们才能早日抓到凶手,还令尊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