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的手术被安排在下午两点，一家人都很紧张。

    一点半的时候，医护人员来帮姨做好术前准备，向一和向东以及表妹都陪着任景璐一起前往手术室。

    眼看着姨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向一开始坐立不安。

    可是，没过三分钟，姨在病床上又被推了出来，是任景璐的手术可能要重新预约了，今天做不了了。

    “可一周前医院就告诉我们手术安排在今天啊。”向东仔细询问原因，却被告知只是专家临时有事，只能取消最后一床手术，希望他们能配合，会给他们马上重新安排。

    虽然好不容易等到了专家主刀手术，但老百姓面对这种事情除了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向东和医护人员推着姨进了电梯，回病房。

    “真是折腾人。”向一暗骂了句。电梯里人满了，他等下一趟。

    可是下一趟的电梯还没等来，却等来了蒋立儒。

    蒋立儒跟在一张病床旁，病床上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蒋立儒和他的妻子目送病床进了手术室，他不断拍着妻子的背安慰她。

    “立儒，该送的红包都到位了吧，我可不想让爸受罪。”那个女人鸟依人依偎在蒋立儒怀里。

    “放心吧，只不过本来预约到专家号的是别人，我们抢这个号上下点下来，花的钱比预计的多了点。”

    “钱不是问题，只要爸没事，多少钱都行。”

    向一站在角落里等电梯，蒋立儒并没有看到他，但他却把蒋立儒夫妻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原本还有点迷惑，不是专家临时有事取消了手术么？怎么又送进去了一个？他忽然想起那天蒋立儒他岳父也住心内科……

    这下听到他们的对话，顿时，向一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底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蒋立儒，你特么混蛋。”向一一拳在了蒋立儒的脸上。

    蒋立儒丝毫没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是向一，更没想到他会突然冲过来自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干嘛？哪来的神经病。”倒是蒋立儒的老婆先反应过来，拿起手中的提包就向一。

    “你，你干嘛我？”蒋立儒站起身，拉开了妻子，他着四下张望，没看到任景璐，松了口气。

    “你就一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你都是轻的，你知道今天最后一场手术原本该是谁么！”向一歇斯底里。

    蒋立儒没有话，但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看向一这疯了般的样子他也知道他岳父抢了谁的号……

    但蒋立儒的老婆轻蔑的笑道，“原本该是谁有什么用？我还原本该是世界首富呢。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看你这穷酸样就知道你是个穷鬼，活该。”

    那女人穿着考究，可一张口却是一副泼妇样子，的话既难听，又极大的刺激了向一。

    如果方才胸中只是燃起怒火，此刻的怒火已经瞬间将他的理智吞噬。

    向一跳起，一脚踹到蒋立儒身上，他不能允许自己女人，但他要死这个垃圾男人。

    向一骑在蒋立儒身上，拳拳到肉，发泄着内心的怒火，就连自己的手都破了却丝毫没有感觉。

    “你们有钱人的命是命，我们穷人就活该等死么！”向一红了眼。

    “救命啊，杀人啦！”女人一边鬼叫着一边拿起垃圾桶往向一身上砸去。

    “就算你对姨没感情，但那好歹是你女儿的母亲啊，你辜负了他一辈子，现在就连她活命的机会也要剥夺么！”

    向一头顶的垃圾桶迟迟没有落下来，他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不知道慕仲谦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夺下了那女人手中的垃圾桶。

    向一错愕，被赶来的保安拉开。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满脸血迹的蒋立儒，分明已经被他成了猪头。

    慕仲谦一言不发，抓起向一的手，走进了电梯。

    “你怎么来了？”向一有气无力的问道。

    慕仲谦没有回答他，一把把向一拉进了怀里。

    头一回，向一一点都没有抗拒，任由慕仲谦抱着，他觉得心好累。

    “我心里好难受。”向一从没感觉如此无助过，他把蒋立儒狠狠揍了一顿，他心中的怒气得到了释放，可是他一点都不开心。相反，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慕仲谦双手捧着向一的脸，擦了擦他脸颊的汗水，看着向一眼睛里的茫然，深吸一口气，紧紧抱住他。

    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他们分开了。

    慕仲谦拉着向一，脚步飞快，直接把他扔进车里，从街边的卖部里买了冷冻的矿泉水递给向一让他冰敷双手。

    向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在不住发抖。关节处都破了，满是血迹，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蒋立儒的。

    向一脑子里很乱，他不知道下一次专家什么时候来，姨的手术能被安排在什么时候。

    他又冲动了，他又没有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他心底有种挫败感，慕仲谦在车外不停的电话，向一看着他来回踱步，然后走进了卖部旁边的药店。

    慕仲谦挂了电话，开车门钻进驾驶室的时候，手里多了酒精和纱布。

    “疼么？”他面无表情，握着向一的手，用酒精消毒，轻轻擦拭。

    向一盯着慕仲谦的侧脸，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均匀的颤动，白皙的脸庞上，青青的胡茬包围他的薄唇。

    “我刚才联系了一个在A医院的医生朋友，已经帮姨安排好了床位，你给哥个电话，让他去办理转院手续。”慕仲谦手下的动作很轻柔。

    慕仲谦在向一面前提起向一的亲戚时，从来都跟他一样的称呼，而且从不在前面加个「你」字，曾一度让向一感觉亲切的有点过分，“A医院？”

    向一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那个医院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一流医院，心内科更是享誉全国。

    虽然就在邻市，但在此之前向一完全没敢想过，因为那是家私立医院，高昂的费用他承担不起。更重要的是，那家医院向来人满为患，普通老百姓很难挤进去。

    “嗯，办理好转院手续，我派车来接，送姨和哥先去。”慕仲谦着已经给向一的关节处包上了纱布。

    “你怎么会来医院？”向一的语气已经轻快起来，慕仲谦的几句话让他顿时替他扫开了阴霾。

    “开完会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慕仲谦开完会，顾不上停留，他推掉了所有会后的应酬，连夜坐飞机赶了回来。

    因为他想见向一，一下飞机，他直接去了医院，谁料见到了向一发狂人。

    “你刚才看到的我，是不是像个暴怒的神经病……”他刚才发狂的样子，一定很不堪吧。

    “差不多吧。”

    “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你心里有气，总得发泄，你不他发泄，你那股仇富的情绪就会发泄到我身上。”慕仲谦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了，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仲谦对向一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就那么几个亲戚，就那么几个朋友，以前向一都跟他讲过。

    刚才向一动手人的时候他就在身边，他确实没算制止，向一心里有太多东西，压抑了太久，让他发泄一下没什么不好，可是如果事态发生变化，向一的太狠时，他会阻止的。

    “你这是什么话，我仇富？”

    “而且脾气还很臭。”慕仲谦毫不留情。

    向一咬了咬唇，他承认自己的脾气不好，容易冲动。

    “可是，你为什么帮我做这一切，我是，帮姨联系医院的事情。”在向一的记忆里，慕仲谦是个对任何人都很冷淡的人。

    在他看来，慕仲谦缺乏共情能力，他记得以前有一次和慕仲谦在街边的店里喝咖啡时，街对面有人跳楼，很多人都跑出去看，向一也为准备轻生的人捏了把汗，祈祷救援的人赶快来。

    可直到消防队来把人救下的时候，向一发现慕仲谦一直坐在咖啡店里。

    若无其事，甚至了几个电话工作的事情，似乎对十几米的街对面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向一慕仲谦冷血的时候，慕仲谦并没有反驳他，只每个人都有追求生死的自由权利，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才会觉得救了想自杀的人很有成就感。

    “你不希望我帮你么？”慕仲谦反问他。

    “不是，你从来都只喜欢我求你，你不会主动帮别人做什么的。”向一一针见血。

    闻言，慕仲谦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果然很了解我，你的没错，我的确很享受你求我的感觉，但你偏偏宁可欠我恨我也不会求我，如此来，咱们都算固执的人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慕仲谦的笑容逐渐隐去，“我时候，父亲早逝，母亲患病，无钱医治，我求遍了认识的人，却没有借到一分钱，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在病痛的折磨中死去，现在有钱了，却弥补不了少时的悲痛，我不希望你以后也因此遗憾。”

    向一哑然，这些事，慕仲谦以前从来没有跟他起过。果真如此的话，慕仲谦那阴鸷的性格，金钱至上的习惯，好像就能得通了。

    “再了，我做这些可不是无偿帮你，我又不是慈善家。”慕仲谦看着向一，眼神中多了几分狡黠，“我猜你还不起钱，肉偿吧。”

    “滚！”

    “比起以后遗憾终生，肉偿是个更好的选择。”慕仲谦着，指尖划过向一的脸庞，顺着他的下巴，经过喉结，摩挲着锁骨……

    “我先走了，我去看看转院手续办的怎么样了。”向一声音有点异样，匆匆从车里溜了出来。

    向东还在办理转院手续的时候，向一就被民警带走了，蒋立儒报了案。

    “哥，你陪姨先去吧，我朋友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公司里突然有急事让我过去一趟，办完我就去医院看姨。”向一不敢告诉他哥发生了什么，这种关头，不能让他们再为自己担心了。

    慕仲谦去保释他，他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跟在慕仲谦身后，慕仲谦代替他，和蒋立儒达成了协议，向一一次性赔偿五万块的话，他们就撤案，慕仲谦把这钱出了。

    向一哀叹，又欠他一笔巨款……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向一第一时间给向东了电话，他们已经在新的医院里住下了。

    “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向一叹了口气，给蒋立儒赔偿五万，他心里是很不服气的。

    “你只是欠我钱罢了。”慕仲谦发动了车子。

    “呃……”向一无话可了，他自己不知道么？他要是有钱他的生活至于如此么。

    慕仲谦瞧了一眼向一，黑着脸，撅着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他很想告诉向一，虽然他是个金钱至上主义者，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很多东西比钱重要。

    可他自己也经历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艰难日子，他明白那种感受，现在那种话未免显得他站着话腰不疼，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我真觉得给他赔偿五万太多了，都是皮外伤，就算做完所有检查加上医药费，花不了几千块钱。”向一还是心疼钱。

    “如果他不撤案，你的人生轨迹里就会留下这个案底，你才23岁，你觉得为了这种事留下个影响一生的案底值得么？”

    慕仲谦的语气凌厉起来，“还有，你想按照程序走，等他做完一系列检查，你在拘留所里蹲几天，你觉得能瞒得住向东？

    你还想在姨的手术时陪她？退一万步讲，姨要是在手术中有个好歹，你不在身边，你确定以后你不会后悔？”

    向一沉默了，他没顾的上想这么多，但慕仲谦的都对。

    为什么他自己就想不到这么远，他果真是冲动而愚蠢的……

    “我想去医院陪着姨。”良久，向一冒出这么一句。

    “我送你去，但你怎么补偿我？”慕仲谦眉毛一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酒店，还是车里，快选。”

    “你有没有人性？”向一白了他一眼，“我现在没心情，没兴致，没情绪。”

    “你什么都不需要有，安静配合就行。”慕仲谦把车停到了一个黑暗的巷里，松了松领口，看着向一，挑了挑眉，“想好了么？”

    向一瞪着他，咬牙切齿甩出三个字：“你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