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想你了
向一准备先回家洗个澡,然后去医院。
换了身衣服,临出门前穿了件长袖的外套,生怕去医院被大哥姨看到他胳膊上的伤痕后他们会担心。
向一提着三份外带馄饨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向东正给姨讲了个笑话,两个人笑的开心,看着那幅画面,向一觉得自己不管吃多少苦都值得。
吃完饭,向一和姨聊着轻松的话题。
向东这几天没有出摊,一直在医院里看护姨,探视时间结束时,他让向一回去休息,向一这几天公司里没什么事,他请了一个礼拜的假,由他来看护,向东拗不过他,决定回家去洗个澡休息休息。
向一来水给姨洗完脚,看她睡了后,时间还早,他还没什么睡意,决定下楼去抽支烟,一抬头却看到病房门口有个人探头探脑,好像还有点眼熟。
向一连忙跟了出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衬衫的中年男子飞快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蒋立儒?”向一试探的叫了声。
男人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向一,脸上写着几分尴尬。
向一心头一沉,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蒋立儒的身影,在他很的时候就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
他的姨任景璐,22岁时,在一个女子最美好的时光承担起了照看两个外甥的职责。
任景璐年轻时很漂亮,有很多追求者,但有了向一他们兄弟两个拖油瓶的存在,那些追求她的男子都望而却步。
在向一的记忆中,有个男人却常常出现在姨家中,他有一张英俊的脸庞,总能变戏法似的拿出糖果逗他开心。
他记得每当那个男人哄着他让他叫「姨夫」的时候,姨总会红着脸,抿着嘴不话。
后来,好像忽然间姨就生下了妹妹,那个男人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姨眼中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那个让姨欢喜又让她流泪的男人,就是眼前这个中年男人,蒋立儒。
向一年少时不知道「姨夫」和姨之间怎么了,但后来他渐渐懂事了,才明白了蒋立儒是个怎样的男人。
任景璐和蒋立儒是同一批进入纺织厂的职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郎才女貌,他们恋爱的轰轰烈烈。
可是后来,蒋立儒一边对姨海誓山盟,一边却娶了厂长的女儿,一跃成了副厂长,姨这才知道被这个男人骗了,找他理论,反而招来厂里其他人的嘲讽,她被逼离开了纺织厂。
蒋立儒的老婆生了个女儿后不愿再生而结扎了,重男轻女的蒋父母气的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蒋立儒自己也并不满足有个女儿,他认为没有儿子就是无后,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偏偏他是出了名的孝子。
既然自己的老婆生不了,蒋立儒萌生了找别的女人给他生儿子的想法。
但他又怕事情败露影响他的前程,他十分忌惮老岳父,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对他情深意重的任景璐。
在甜言蜜语和体贴关怀的猛烈攻击下,任景璐最终还是沦陷在了前男友、也是她唯一深爱过的男人的温柔陷阱中。
任景璐怀孕的时候,蒋立儒高兴的手舞足蹈,承诺要是任景璐生个儿子,他马上离婚娶她。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任景璐生下女儿的时候,蒋立儒只是留下了一千块钱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自那之后,向一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向一把蒋立儒拉到了楼道里,压低声音,他可不想姨知道蒋立儒出现在这里。
“一一,你都长这么大了啊。”蒋立儒的眼神有些躲闪。
“我问你话呢。”向一语气不善。
“我岳父住院了,也是心内科,我今天在楼道里看到了你姨,她也住院了么?她怎么了?”
“与你无关,你离我姨远点,我们一家人都不想看到你。”向一的眼神中满是厌恶。
医生之前姨的心脏不好,多半和长期积郁的情绪有关,姨的积郁和愤懑,全拜这个男人所赐。
蒋立儒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老婆每天都来医院看我岳父,我也不希望她和你姨撞见。”
蒋立儒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他和任景璐谈恋爱的事情,他老婆是知道的,还为此闹了很久。
“那你不妨重新建个医院只接待你们家人好了。”向一冷冷道。
蒋立儒却像没听见一样,“对了,西西怎么样,她好么?”
“她有爱她的妈妈和疼她的两个哥哥照顾她,好得不得了,你要是敢烦她,我不会饶了你。”
让蒋立儒滚蛋后,向一心情郁闷,这时六来了电话,他正好经过医院,叫向一去吃夜宵。
向一下来的时候,六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骑着辆电动车,六毕业后进了保险公司,也就是人们口中「跑保险的」那一类人,常常下班了还得陪客户吃饭喝酒。
“你的二手桑塔纳呢?”向一问道……
“和客户吃饭去了,估计要喝酒,就没开车,不过没喝多少,正好经过医院,想着也许你在呢,就电话碰个运气。”
“想吃什么?”向一给六递了支烟,但六却没接。
“我还是不抽了,今天在饭局上已经抽不少了,再抽回家我闺女该不让我亲了。”顿了顿,他接着道:“喝了点酒,想吃烤腰子了。”
街角处有家烧烤店,他们在外面坐下,点了一把烤羊肉,一把腰子,几个素菜,又要了两瓶啤酒。
“对了,后来那个西城啤酒代理权的事情怎么样了?”前段时间向一被各种事情纠缠,还一直忘了问六。
“哎,我再没能借到钱,我老婆也不太支持,那事就黄了,好在后来我那五万人家一分没少的还我了。”谈起这事,六满脸遗憾。
“这事,是我对不住你。”
“四哥你什么呢,这话你就见外了啊。”六不满。
“哎对了,昨天我去宁远县出差了,以前咱们住过的那一片学校,全推了重建职工宿舍楼呢。”
提起宁远县,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们在那实习的日子里,六顿时来了兴致,两个人一边撸串一边怀念过往。
“哎,想想当初,还是当学生好啊,无忧无虑,现在……”六啃着腰子,一边感叹。
“现在怎么了,回家有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就挣的钱少点么,人要学会知足。”
向一有时候觉得,他们那帮同学里,六其实算成功的了,不以世俗的眼光看待成功,他有工作,有家,有个调皮可爱的丫头,挺好。
六点了点头,却沉沉叹了口气,“四哥,你的没错,可生活啊,一地鸡毛……”六当初上学的时候就谈了一个女朋友,一毕业就奉子成婚了。
六的继父看他毕业工作了就不愿意再给他花钱,所以结婚的事情都是女方家出钱出力。岳父母出钱给他们在西城付了房子首付,他们就算正式在西城安家了。
可随着恋爱时的激情退却,生活里更多的是柴米油盐,是孩子的纸尿布,是一罐罐的奶粉,是每个月冷硬的房贷,生活开始捉襟见肘,夫妻间的争吵就多了起来,好多次,六撑不下去了,可每当闺女奶声奶气喊他爸爸的时候,又觉得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谁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呢。”向一想起这两天的经历,想起李海和杨总的经历,比还狗血,和他们的大起大落比起来,他们生活中的这些事真的根本不算什么。
一瓶啤酒还没喝完,六的媳妇电话来催他赶紧回家,六放下酒瓶,又咬了两口羊肉串就去结账。
“我买单,你赶紧滚。”向一笑骂。
“好嘞。”六收起了钱包,坐在电动车上,又朝向一,“四哥,下个月你干闺女三岁生日,别忘了买漂亮的裙子呦。”
“记着呢……”
六走后,向一仍旧坐着,他晚睡惯了,这会儿回去医院他也睡不着,倒不如在街边喝喝啤酒吹吹风,但没来由的,一种孤独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当他吃完最后一串烤羊肉的时候,电话响起,慕仲谦来的,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接了起来。
“在干嘛?”慕仲谦的语气听起来有一丝疲惫。
“撸串喝啤酒。”一瓶啤酒不至于让他有醉意,但酒精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使他在听见慕仲谦的声音时忽然很想他。
“这么惬意,和谁?”
“六回家了,剩我一个人。”
“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向一随口扯谎。
“你会按时吃药才怪。”慕仲谦嗔怪,顿了顿,他叹了口气,“四,我想你了。”
“哦。”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吧,他觉得脸颊有点烫。
“昨天罗云轻给我电话,是有件事情让我帮忙,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又没问。”向一咬了咬唇。
“我不想让你多想。”
“那你昨天怎么不?”
“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我有点生气,可今天我忙了一天后很想你,比起继续生你气,我更想联系你。”慕仲谦总是如此,对他坦诚,把心里想的都能如实出来。
听他这么一,向一反而不好再拿着端着了,“那你疲劳开车连夜赶回去,也不知道报个平安么?你不知道我很担心么?”
明显的,隔着听筒向一都感觉到了电话那端的诧异,“四,你担心我?”
“算了算了,都别矫情了。”向一有点心烦意乱了。
“我两天后回去,乖乖等我。”慕仲谦的声音软下来的时候,有种不出的温柔。
“知道了知道了,我得回去医院陪着姨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向一结了账往回走,有时候他觉得,他和慕仲谦之间。
越是闹别扭,嘴炮,他还越是自在,偏偏慕仲谦一旦温柔待他,他就像慌张的孩子一样乱了分寸,连手往哪放都不知道了。
哎,不愿意想,一想起他和慕仲谦这藕断丝连又难以启齿的感情纠葛,他就觉得脑子疼。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路过一个寺庙的时候,他难得的没心疼钱的请了三柱高香,进庙去拜。
假如他可以代替姨承受病痛,他愿意承受一切,姨的手术预约在两天后。
据是从其他医院请来的名医主刀,向一从不相信信仰的力量,但他跪在蒲团上求菩萨保佑姨手术顺利的模样,比谁都虔诚。
要是当时知道手术那天发生的操蛋事,估计他绝不会花一百块钱买三炷香,更不会浪费那么虔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