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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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姑娘取什么东西, 这么快?”沈年本想着她去拿东西得一会儿,便先行把马车里的香炉点燃,等她回来, 车里也正好暖和了。

    结果这香炉才燃上,她就拿完了。

    “没什么,怕路上无聊, 拿了两本话本子。”江莲将衣袖里的话本往马车里的桌上一撇,坐没坐样地盘腿蜷到座上, 随手拿起一本翻。

    她看得心不在焉,连话本子拿反都不知道。

    回去一趟本是想喊池离言一起去的,现在看来倒像是她坏了他的好事一样。

    翻书的唰唰声回荡在马车内, 沈年拿出两个茶杯倒好茶, 待她放下话本时偷偷把颠倒的书摆正,“姑娘是怕与我呆着无聊?”

    乱世里没有傻子, 亦或者, 乱世里能好好活下来的,都不傻。

    沈年当然知道她回去不为取话本。神仙法力高深莫测,哪有隔空取物都做不到的道理。

    “本仙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放下茶杯, 江莲继续拿起话本翻。

    待她喝完, 沈年才拿起自己的茶杯,“恰好,我不是什么聪明人。”

    江莲挑起眉梢,越过书侧抬眼看向他:“你有何目的?”

    沈年往她的空茶杯里又续满茶,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能有什么目的?古往今来都如此。”

    “关关雎鸠......”很不巧,江莲就吃这一套。伸手不笑脸人, 原本阴沉的心情都跟着好几分,“仙也一样吗?”

    “有何区别?人妖仙,不过都是生在世上的生物罢了。”沈年沉思半晌,“本质都有情有恨,没什么区别吧。”

    “你挺看得开。”江莲此时才注意到,车内香炉里燃得不是檀香,而是一种带着梅花清香的香饼。

    沈年见江莲愿意同他攀谈,话渐渐变多:“嗯......反正我时的太傅是这样教我的,三者本质并无不同。倒是姑娘别计较我对待神仙无理,莫要生气才是。”

    “那你觉得,何为该杀,何为不该杀?”江莲推开茶杯,双手杵到桌面,“人间对本仙的评价那么差,你就一点都不怕?”

    穷乡僻壤的人们都知道剑仙不好惹,长安没理由不如穷乡僻壤。

    “姑娘这问题就好似人人都惩恶扬善,却又不知具体何为善,何为恶一样。”沈年与她对视着,“想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莲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勾勾与他对视:“都听。”

    “真话是不怕,假话是怕。我与姑娘无冤无仇,又欣赏姑娘。为何要怕呢?”

    “本仙杀人从不要冤仇。”她把开天往桌上一甩,“这把重剑,杀过你嘴里的所有生物。”

    沈年见她卸下开天,顺手将早早准备好的毛绒披风披到她背上:“但姑娘要一个随心理由,对吗?”

    “还不是聪明人,骗子。”江莲笑嘻嘻地系紧披风,将开天重新背到身后。

    沈年也不解释骗与不骗,“只是姑娘样貌清秀,怎么不把剑化成顺手的轻剑呢?与你更配些。”

    “你们宫里头的人向来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江莲侧头从上到下看了开天一遍,“自然不懂。”

    开天可以化成其他形态,但变化了,就不是他的开天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遇见过不少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人,池离言算一个,沈年算一个,那卖面具的人算一个。

    可其实,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记不清那仙君究竟长什么样貌了。

    只知道他们与他神态像,却不清到底像在哪。

    明明能清楚记得他路过三清池时轻哒哒的脚步声,能形容出他身上独有的气味。唯有脸,越来越模糊。

    “王爷,到啦。”马车跟着车夫的提醒一起停下,沈年先行下车,抬手迎她。

    “本仙不似大家闺秀般娇气。”江莲没扶他的手,径直跳下车。

    其实她不太懂,为什么要驾车来泛舟。在水上飘个来回有啥好玩的?

    但来都来了,总比在宫里找气受好,索性就没问出声。

    碧绿色河面上雾气氤氲,已有几只舟飘在上头,船家站在舟头,船上的人在船尾处喝酒。

    景色她不感兴趣,然而一看到酒,她的兴致便提起了,“沈王爷,你带酒没?”

    沈年故作苦恼:“百年桂花酿,新出土的青梅酒,还有我从殿里带来的女儿红,不知姑娘想喝哪个?”

    “上道。”江莲衣袍一甩,“想掺着喝。”

    临上船前,江莲被河边大娘卖柿子的吆喝声吸引。

    沈年跟着她走过去,调侃道:“想吃?”

    江莲将指尖放到唇上,好奇地问:“柿子比山楂好吃吗?”

    千人千味,对于喜欢山楂的人来,柿子不好吃。对于喜欢柿子的人来,山楂不好吃。

    所以沈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思来想去,“比山楂甜。”

    “嘿,伙子可真(zhén)识豁,饿(我)滴师子卜甜卜邀(要)钱,美滴很。”

    沈年本想翻译给江莲翻译翻译大娘一口纯正的方言,不料江莲抢先:“饿全邀咧,优多捎邀多捎(有多少要多少)。”

    然后掏出两把灵石给大娘:“勾逆锅年咧(够你过年了)。”

    大娘连连道谢:“活菩萨,姑娘真是活菩萨。”

    灵石落到大娘手里前,沈年不知从哪变出一把折扇,展开折扇将灵石全部接住,甩甩头让车夫拿了几锭银子给大娘,“大娘腿脚不方便,想来用银子比较好。再者,来长安哪有让江姑娘掏钱的道理。”

    “哎哟,哎哟。”大娘笑得像见到财神爷一样,非常热情地送走他们,不忘夸一句郎才女貌。

    江莲走在前头,沈年收好折扇,将灵石攥到手里,在后面快步追,“江姑娘,你的钱。”

    江莲停步,看看灵石,索性放下架子,不再自称本仙。“现在是你的钱。不是我跟你换的吗?”

    她走得急,柿子都没拿。沈年站在原地,笑望着她:“我的钱是买那句郎才女貌,姑娘的钱买得什么?”

    江莲摊摊两只空荡荡的手,“买你的暗卫们吃顿柿子。”

    沈年笑容僵在脸上,江莲不理他,继续转身往前走。

    没走两步,沈年扯住她衣袖,认真道:“不是我对你有防备心,是我姐姐......”

    “其实没必要解释的,我不喜欢吃柿子而已。”愚蠢的凡人,她真想动手,几个暗卫能拦下?

    “那你买......”

    “我了,请你的暗卫吃。”江莲留下这句话便钻进准备好的舟里。

    相比河上的舟,他们这艘算是豪华舟了。能放进去几十个人都不为过。

    沈年在岸边驻足片刻,冷眼盯着远方,随后才跟着钻进舟里。

    短短的片刻内,他心里发生了点细微的变化。

    舟内的案上已经提前摆好酒了,到底沈年还是喊人将买的柿子上了桌。坐到她对面边剥柿子皮边问:“姑娘怎么听得懂长安方言?”

    彼时江莲已经喝完一壶酒,柿子却一口没动。她将空壶随手一扔,“以前住的地方经常有各地的生物路过,听着听着就会了。”

    沈年若有所思,“那姑娘还会什么?”

    江莲用衣袖擦擦嘴,“逆(你)个瓜批。”

    沈年愣了一秒,而后哈哈大笑,整个舱内都回荡着爽朗笑声。

    江莲不禁疑惑,“有那么好笑吗?这句又没什么杀伤力。”

    沈年擦擦笑出的眼泪,“那哪句有杀伤力呢?”

    “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江莲又喝完一壶,顺便拔开下一壶的酒塞。

    沈年一手撑着下巴,“怎么不骂爹呢?”

    “因为娘可以保证是亲生的,爹不一定。”她的话再次引来沈年大笑,等他笑完,江莲才幽幽地,“开玩笑,只是我看不上这个世上的大部分异性,尤其没本事还喜欢舞的。”

    沈年转而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可有缘由?”

    “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人都是由娘带大的,爹不管。可若他们长不好,世人又要闲话,怪娘教得不行。你评评理,这不是闭着眼睛卖布,瞎扯么?”

    特指一路碰到的普信男,以及欠儿到她头上的那些(路人甲、大汉、老头、天尊等):“我虽骂他们娘,可我不杀。我虽不骂他们爹,可我杀。不为什么,只为百分之八十都怪他们爹生出来不养。”

    沈年点点头,江莲继续:“你,世上可有比生育之恩更浓的?骂爹戳不到他们痛处。跟共情没关系,我不懂什么是血浓于水,也没有亲人,我就是觉得不值。还有好奇,为何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不能是女人?”

    她就此住。

    她出世前,也不曾有人相信,拥有至高法力,万年修为的剑仙能是个女的。

    到底咱们这还是古代设定,也要适当贴合一下背景。

    沈年抿着唇,似乎在深思。过了一会儿,颇为认可:“我也这么觉得。只是纳闷,普天之下可有您看得上眼的异性?”

    “有。”江莲不假思索。只是记忆里的身影太模糊,竟分不清是初代剑仙还是池离言了。

    她赶忙摇摇头,把池离言摇出去。

    河上的舟逐渐少了,酒也喝够了。江莲伸个懒腰,对着半天不吭声的沈年问:“怎么,没想到我这么粗鲁,吓到你啦?”

    “那倒没有。”沈年回神,“就是觉得你骂得怪......可爱的?”

    还有点羡慕那位异性。

    江莲捏捏肩,“你可真奇怪。”

    “吃饭去吧,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馆子。”沈年站起身,“临近年关,长安晚上经常放灯,我们吃完去碰碰运气。”

    作者有话要:

    江姐人设就是这样式儿的,不代表作者哈(顽强求生欲)因为还挺喜欢杨笠的,就想犀利的聊一聊异性话题,狗头保命。

    背景only为后文铺垫,不用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