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旅馆二楼的灯全部被开了。
几乎每个人都被那声凄惨的尖叫惊到了,匆匆忙忙从房间里出来,或惊讶或愤怒的几人在循着声音来到洗手间时,变成了如出一辙的恐惧。
一楼的老板和女仆像是没有听到动静,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有二楼的声音。
五条悟和夏油杰听到动静时就冲出了房间,并且是第一个到达案发现场的。在此起彼伏、努力压抑着的惊呼声中,两人的表现格格不入。
眼镜男死了。
虽然听到那声惨叫时就有猜测,但现在的情况却还是让两个年轻人有些不愉快。
死相很血腥。每寸皮肤都渗出血来,把人泡成了一个血糊糊的尸体,是躺着的姿势,后脑勺下是地漏,眼睛大睁,神情近乎惊恐和开心之间:更像是在享受着什么极乐时看见了极恐怖的事物,被吓死了一般。
“哇哦。”看完的五条悟低声感叹,在屋内就将绷带换成墨镜的他能够看出来很多,“毫无忌惮啊。”他的视线落在那面不怎么干净的镜子上,嘴角微翘,一丝嘲意流露出来。
夏油杰的视线同样落在了上面,他耸了耸肩,转移话题:“这个天气既不能联系外界,警察也进不来,尸体也不好收敛——啊,糟透了。”
旅行团的人挤在外面窃窃私语,因为他们的冷静表现似乎有了一点极为失礼的想法。
源深还没有下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都知道了想法:老人家不想出场就算了,反正他们又不会死在这间旅馆。
只不过还是有点好奇。那个人是怀着什么想法对这样的事情视若无睹:即使眼镜男并不值得活着。
“这种事也没办法吧,又不知道犯人是谁。”夏油杰朝旅行团的其他人笑了一下,“有和这个人认识的吗?”
“你这样就像警察。”五条悟悄声,移动脚步避开了从地砖缝隙里向这边流动的血液,“那就交给你了。”
狐狸眼的诅咒师笑容不变,屈起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闭嘴。”
在夜晚发生这种事再怎么浓厚的睡意都被吓到了九霄云外,没人敢躺回床上,生怕睡梦中就会被不知道他们之中的哪个凶手割破喉咙。
除了毫无动静的三楼,聚集在二楼洗手间的人们转移阵地,来到了一楼的大厅。
灯光将大厅照的亮堂堂的,老板和女仆像是现在才听到动静,从后院走了进来,男人对着瑟瑟发抖的一堆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女仆雅子仍旧蒙着脸,身上的女仆装工整到没有一点褶皱,好似从未脱下。
“请问发生了什么,客人们?”老板询问道,视线从客人当中一扫而过,最后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上去像是发现少了客人,但不知道关注的到底是哪个。夏油杰在心底嗤笑,扫了一圈惊魂未定到连措辞都组织不好的旅行团,认命地扮演起了可靠的讲述者。
“有人死了。”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太过冷漠,“在二楼尽头的洗手间,无法确认凶手是谁,连外界也联系不到,大家都很害怕。老板,这里有内部摄像头吗?”
这是细究下去毫无道理的一个问题。但旅行团的人也还是期待地看向旅馆老板,希望能从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非常抱歉……”老板,“由于位置偏僻,很少有人长时间住在这里,就没有安置摄像头。”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楼梯,“真的有人死了吗?”
“真的!”一个女孩子,啜泣起来,“明明只是出来玩而已……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气氛非常低迷,配着外面细细碎碎的雨声,非常有凶手在暗羔羊在明的悬疑感。
“你们的那个同伴呢?”
旅行团里有个人突然问了出来,那是个看着和眼镜男差不多大的男性,头发乱糟糟的垂在额前,长的很普通,也是抱怨晚饭难吃又很快道歉的那个。
他有些拘谨地揉搓着衣角,道:“之前发生了冲突吧?现在又不出现……”声音渐渐消失,像是为自己这番话感到不自在,他移开了目光。
嚣张地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五条悟歪头看他,笑出来,道:“你这样真的很像转移视线的凶手行径啊。”
“我不是凶手!”普通人声音很大地反驳,“那个人都没有下来!明明动静这么大!”
“人家睡得沉又怎么了。”五条悟,“而且,你觉得一般人能把人那样杀死,还不留下可以看见的痕迹在所有人到来之前离开吗?”他眼都不眨地胡八道,“肯定是闹鬼啊,闹鬼。”
“不定是你们联合起来!你们最先到的,大家那时候都很惊慌,完全没有走进去,压根不知道是不是他藏在了哪里!”普通人这样。
“你……侦探看多了吧?我们和他又不认识,旅行团的人和外人有什么关系。别随便乱咬人啊,疯狗。”
“……你!”普通人涨红了脸,他跳的太高了,并且就这样被轻巧地反驳回来,让人完全无法信任。
老板一直保持沉默,见这段争执告一段落才谨慎地开口:“虽然但是……这位客人的也有道理。如果那位客人也受害了怎么办?还是去看看吧,两位客人。”
“您得对。”夏油杰起身,“我们需要去看看。”他朝挚友招手,“上去吧。”
他们不准备留一个人在下面。
旅行团的其他人缩在沙发上,可怜无比地看着表现可靠的两个人的背影,却又不敢开口。
“各位客人,要喝热茶吗?”老板询问他们,有人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扭头吩咐,“雅子,去烧点水。”
女仆沉默地退出了大厅,厨房的灯亮了起来。
…………
三楼走廊黑黢黢的,能听见走廊尽头雨点击玻璃窗的啪嗒声,某个门的门缝里透出了光。
两个年轻人走到那里的时候,恰好被人从里面开。黑发青年沉静地向他们微笑,语气温和:“动静很大啊。”
“他们太蠢了。”五条悟,从墨镜后面盯着他,语气严肃,“源先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回事吧?”
源深让开,默认一般地道:“进来吧,交换一下情报。”
源深是个奇妙的人。你会觉得他危险,那通常是他露出毫无情绪起伏的漠然神情之时;但更多时候,他会像和平年代生长出的普通青年露出那种温柔的、长者的包容笑容,其中隐含着某样永久存在的、教人无法忽视的天真意味。
夏油杰在对横滨结界的猜测上曾有过施与者天真的想法,但见到源深本人时就否认了这个观点:青年模样出色身材瘦削,看表现确实是被贵养出来的好孩子,本质却是深渊一般令人无法探知全貌。
更遑论在那之后目睹的“召唤”和那些麻烦的异界生物。
即使这个人表现得再怎么无害,危险性也不可能就那样被无视。所有与他接触的本世界人——严谨来,应当是成年人——都清楚这一点。
但源深太过平和了。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笑起来时总是有历尽千帆的从容,就像他不厌其烦纠正的自己的真实年龄,是个经历过许多事的老人家,心绪无法为任何事情起伏,所谓的“失态”也更像是从某道缝隙里静悄悄地流露出来的设定。
“这些都是发生过的事情。”源深坐在床边,语气温和,“旅馆内的人最后只会活下一个,成为这里的新老板。”他抬眼去看两个年轻人,眼睫毛轻轻扇了扇,眼里流出微妙的笑意,带着嘲讽,“当然,由于你们的的加入,结局不会到来了。”
他同样不吝惜于解释。坦然到了完全不在意这样会让人想的更多,知道太多的人总会使人警惕。
“……是和尤恩有关系吗?”五条悟问。
“当然。”源深颔首,提起决裂的友人时情绪平稳、如同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这间旅馆的事,过去我曾经历过。”他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疲倦,神色却又清醒,“他知道我遇见了什么,于是在这个时间又投影了出来。”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了一眼。这话听上去……不太好,明明是不好的事,为什么会这么搬出来?带着故意揭人伤疤的恶意。
“他就是故意的。”知道他们的想法的源深,他放下手,从床边站起来,“你们大概还认为那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他走到窗户面前,雨点声声节奏感极强,青年看上去有些犹豫,但还是了出来,“他对人类从无善意,也无恶意。我也是。”
“不过是他眼中比较显眼的玩具而已。”源深,他将视线从玻璃外的黑夜收回,认真地看着两个因为他的话而怔愣的年轻人,语气郑重,“【尤恩】无法信任。”
“……”夏油杰破了沉默,“他确实比你危险,源先生。”
五条悟难得没有表现出戏谑的态度,只是点了点头。
某种羞愧感油然而生在两名年轻人的心中。
源深曾经的表现让人相信他与尤恩的友情。但此时此刻,出这种话的他到底有过怎样的挣扎才会有这样的结论?
完全推翻了、否认了那样的友情……
他本可以不出这种话,却为了警告他们了出来。即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有让人有看见某人隐秘的伤疤的羞耻。
“不要在意。”源深体贴地道,再次温和的、爽朗地微笑起来,“关于这间旅馆的事,我来告诉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