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祸水东引

A+A-

    记忆将虞黛楚包围时,化作了一连串的碎片。

    她眼前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又从这晦暗中,忽地生出一点灵光来,乍然照破黑暗,满眼尽是敞亮的天光。

    和之前在妖山秘境的洞天中,看见原主版“叶白薇”的记忆、在潼海通过大梦难觉看到“虞黛楚”的过往的经历都不相同,这次的经历,对于虞黛楚来,就好像被谁邀请到一间空荡荡的放映厅里,看着大屏幕上有影片播放。

    只不过,这播放着的影片,主角是她自己。

    院悠悠,柴门叩响。

    “林真人,这位真人自称是您的朋友。”童轻轻敲了敲柴门,低声道。

    “吱呀——”柴门乍开,无风自动,门后却没有人的身影,从那空荡荡的庭院中,传来一道对于虞黛楚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单琅川那家伙吗?早了要来找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来,我还以为你又想到什么新的赚钱点子了。”

    虞黛楚蓦然瞪大了眼睛:

    这无比熟悉的声音的主人,她曾朝夕相见了十数载,而这熟悉的声音,也是她闭上眼睛便能立即追忆的。而能让她如此熟悉、甚至没有半点犹豫的人,除了将她带回太玄宗,又亲自教导了她十数载的师尊林漱怀,还能有谁?

    这突兀出现在她识海中的光球所承载的记忆,竟然与林漱怀有关系?

    ——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竟然也认得林漱怀?

    其实倘如仔细思考,在叶白薇的描述中,“虞黛楚”本就是太玄宗最出色的弟子,而林漱怀作为太玄宗的精英弟子——是的,虽然师尊日常咸鱼,但他真的算是太玄宗的精英弟子——能与“虞黛楚”认得,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似乎并不值得她大惊怪。

    然而,这只是在考虑到“大家都是同门、都是精英弟子”的情况下能够做出的合理推断,但林漱怀这个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合理的存在,以林漱怀的咸鱼程度,虞黛楚合理怀疑他能宅在自己的院里一辈子不出门,即使“虞黛楚”在那条时间线上是个大名人,两人也有极大可能不认识。

    ——甚至于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

    ,眼前的图景既然名为“虞黛楚的记忆”,想必主角一定就是她自己了,那么眼前的一切,无不明着两人其实相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在那条时间线上……师尊竟然只有金丹期吗?

    虞黛楚只觉难以置信: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与林漱怀相识,对方就是金丹修士,然而此时她一回想,总觉得师尊从来都是元婴修士。

    是,林漱怀是很咸鱼,是很不上进,但他再咸鱼再不上进,也是按部就班升上了金丹和元婴期,虞黛楚虽然日常埋汰他,其实还是对自家这位咸鱼师尊很尊敬、认为他自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在。

    现在这段记忆却告诉她,在这段时间线上,此时的林漱怀还没结丹——这段记忆只可能发生在“虞黛楚”接受魔门传承、报仇雪恨之后,而在现实的时间线上,林漱怀这时候已经凝婴了。

    ——这是为什么呢?

    虞黛楚没有细思很久,眼前的图景很快就继续变换了。

    “是我。”有人缓缓迈过柴扉,走进庭院之中,迎进这方天光。

    虞黛楚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

    走入这图景中的,自然是她。然而,只要见上这么一眼,便知道其实也不是她。

    这个“虞黛楚”和她有着完全相同的容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是截然不同似乎也有些过分了,毕竟,两者之间还是能找出很多相似之处的,无论是微笑时含情凝睇的目光,不笑时似弯非弯的唇角,还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心中有底气的从容,都能让人一眼看出。

    然而,面前的“虞黛楚”望来时,眉眼间总显出一股淡淡的、略带讥诮的讽意,她唇角似勾非勾,便好似谁也看不上,谁在她面前,都难以隐藏心底的心思,她对一切心知肚明,只是不。

    比起现实的虞黛楚来,这个她实在是太过难以亲近了,然而在孤高傲世之外,又好似另有一番魅力,让这难以心生亲近的美,更生出一种诱人垂首的魅力。

    随着“虞黛楚”的出现,院中的景象也仿佛画卷抹去灰尘一般,一切清清楚楚地显现了。

    坐在庭院里的人蓦然回过头,望见“虞黛楚”的那一刹,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便已经起身,身形一动,立在了“虞黛楚”的面前,“你……你怎么来我们太玄宗了?”

    虞黛楚也随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师尊因为见到一个人而如此惊愕、急迫的样子,以至于她甚至心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吧?她,她没想过和自己师尊来一场旷世绝伦的前世今生恋情啊!(惊恐)

    “我记得你之前同我,倘若我想加入你们太玄宗,你便愿意为我作保,之前我不愿意,所以没有答应。但现在——”

    “虞黛楚”望着林漱怀,缓缓道,“我又愿意了,不知道你当初的话,还作不作数?”

    “你想进我们太玄宗?”林漱怀一怔。

    “不错。”“虞黛楚”轻轻点了点头,轻轻迈步,往林漱怀身侧的摇椅上大剌剌一躺,双手微微合拢,唇角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望着林漱怀,好似对他的反应十分好奇。

    寻常人做出这样的姿态,难免会显得故作高深,从而给人以可笑之感,然而落在“虞黛楚”身上,却好似天造地设的一般,衬托出她无比沉静而冷酷的态度来。

    林漱怀微微蹙眉,对她的意图拿不定主意。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他显然并不算熟悉,也没有特别了解,也许甚至不知道来历,但莫名的,他眼角眉梢里,都带着一股平淡而自然的姿态。

    虞黛楚:也许这就是咸鱼的魅力吗?

    “你是想通过我们太玄宗的资源结丹吗?”林漱怀谨慎道。

    “不然呢?”“虞黛楚”反问。

    她几乎是懒洋洋地倚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道,“是你当初给我画下了一个大饼,告诉我,你们太玄宗有多么传承深厚、历史悠久,宗门的机会何其多、典籍又何其全,我当初没有料到结丹这么困难,所以拒绝了你,如今是幡然醒悟、恍然大悟、突然悔悟,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有眼不识泰山,决定来投奔你了,你就愿不愿意吧?”

    明明是在求人,她却搞得好像是给林漱怀一个机会、希望他不要不识抬举一样。

    倘若是旁人,也许此时早就被激怒了,然而林漱怀没有。

    “我当初邀请你,自然不会反悔,只是你

    突然变卦,不会是……”林漱怀眨了眨眼睛,神情忽然变得十分严肃:

    “不会是忽然惹了什么仇家、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决定把我们太玄宗拿出来顶锅了吧?”

    以虞黛楚对他的了解,林漱怀还没憨到这个地步,直接问对方有没有干坏事,对方如实回答才怪了。所以,林漱怀这一句,只能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

    虞黛楚对林漱怀无比了解,只需这么一眼,便能知道的事,“虞黛楚”却不一定知道。

    “你猜得实在是太准确了。”“虞黛楚”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她漫不经心的,甚至没有给林漱怀一个眼神,其实神情一点也不冰冷,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谁望着她,都会觉得她此时有点带着寒霜的凛然意味——也许她本身就是个凛然如刀的人。

    林漱怀的脸色这下才稍稍变了,似乎始料未及,既紧张又恐惧地望着虞黛楚,“那……你干了什么?”

    ——他,他真的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啊?

    “我把长乐门从上到下都杀了。”“虞黛楚”随口道,“从上到下,一个不留,因为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办法特别解气、特别开心。”

    她到这里,忽然望向林漱怀,目光里透着一点微渺的笑意,“到这里,我还得特别感谢你一下,要不是当初你劝解我,人生在世,唯一乐而已,我也不会想到,将长乐门灭门,能让我这么快乐——快乐的感觉果真十分美妙,实在是久违了。”

    林漱怀定定地望着她,神色无比沉凝,似乎山雨欲来。

    “虞黛楚”明明只是筑基大圆满修为,明明在金丹真人的威势下,难以抵抗,她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硬生生顶着这道审视,泰然自若地望向林漱怀,唇角还挑衅似的勾了勾,仿佛生怕对方不生气。

    林漱怀的脸色更沉了。

    然而,就在虞黛楚以为他会对“虞黛楚”难得地发起脾气来、就像她的时候,林漱怀偶尔为了教导她而故意板起脸的样子时,林漱怀忽然脸色一垮,之前那低沉与压迫似乎一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再也找不着了似的。

    他平淡地道,“你没有,你在骗我。”

    声线平平、面无表情,死鱼

    眼、咸鱼脸,好似一下子重又从那个威势迫人的金丹真人,变回了混吃混喝等死的咸鱼一样。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以至于“虞黛楚”也忍不住微微收起笑容,露出惊诧而不解的神色来。她量着林漱怀,忍不住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就是知道。”林漱怀不愿意解释。

    “既然你想进我们太玄宗,那我就给你作保。”

    没有再问因由,没有再问目的,甚至没有一点点怀疑,他就这么轻易地应下了,仿佛许诺的只是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

    但虞黛楚知道不是。

    即使没有亲身经历,即使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她与这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还是有着本质的相同。

    倘若太玄宗真的这么好进,“虞黛楚”是绝不会上门来找林漱怀走后门的。唯有她尝试一番后不得其门,才会动身拜访故人,耗费上一个人情,达成这个目的。

    “虞黛楚”来之前,一定做好了被直接拒绝、或者被提出高条件的准备。

    但林漱怀就这么简单地应下了,没有一点点犹疑,也无需任何条件。

    再结合方才对话中两人提及到的过往、“虞黛楚”对林漱怀话时,毫不客气的态度,虞黛楚忍不住感到好奇:

    在这段时间线上,她与师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他们曾经的那段交集,究竟是什么样的?

    院中,“虞黛楚”显然也对林漱怀这样自然的神态、轻易的许诺而惊异,她微微忡怔地望了林漱怀一眼,一时竟没有话。

    等到她回过神来,却也不再,只是眸光微微晦暗,朝着林漱怀深深地望了一眼。

    天光云影忽地汇成一线,在虞黛楚面前收束,她眼前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再转眼,她便立在繁花锦绣的清溪桃源之中,凝视着花逐水流。

    那识海中的光球已是完全消散了,再看不到一点踪迹,就仿佛着离奇之极的事情,其实从未发生过一般,没有留下一点点痕迹。

    实在是有些像报应:十五年前,她在单明珠的丹田里随手放了一道剑气,如今,也有人在她识海里突然塞进了一段记忆。

    无声无息、不知来历,唯有真正亲身经历了,才知道这究竟是何等让

    人不悦而惊恐的事情。

    ——当然,对于虞黛楚来,这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不存在的。

    光球已经消散,那神秘的系统音一如来时那般悄然静寂一般,消失得也无影无踪,无论虞黛楚怎样试图去搜寻它,也终究一无所获。

    她本该离去,面对外面那个陌生的世界,窝在这个角落里,并不能给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或是提升,反倒可能让她错过许多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

    在虞黛楚的私心里,虽然她空降的场景看似不太好,甚至有点时运不济的意味,然而对她来,其实反倒是个最佳的选择。

    两拨人相争,互相忌惮,此时她出现,便正像是形成了一个完美的1三角结构,双方都忌惮她的存在,轻易不敢撕破脸。那么,在这样的局势下,虞黛楚心试探,想获得许多信息,也就比寻常时候更加容易了——当然,如果她露出了什么大破绽,想要被群起而攻之、陷入险地,也比寻常时候更容易得多。

    如果她对于新世界心环境心生恐惧和排斥,整日里窝在这型洞天之中不敢出去,灵气固然是十分充足的,然而此方洞天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能自行运转的世界,必须汲取她身上的力量来维持,也就意味着天道不全。

    在天道不全的世界里常年修行,对普通修士来,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这里没有别人、无比安全,灵气又十分充沛,不必整日里思考怎么去勾心斗角寻找资源来突破,简直是真正的桃源仙境。

    但对于有志于飞升天外、走到更高处的修士来,这就远远不够了。他们需要频繁地接触道、感悟道,才能在突破更高层次时,了解道、掌控道,倘若两眼一抹黑,那么之前的修行究竟能否帮助修士突破尚且不,就算侥幸突破了,也定然是个手段不足的修士。

    从本心来,虞黛楚不喜欢窝在一个洞天里过日子,更不会放弃或是恐惧探索这个对她来十分新颖的世界。

    故而,按照情理来,她应该立刻出去,与那五个魔修进一步接触,把他们都化作自己的工具人,冷酷无情地薅下羊毛、了解这个魔修世界。

    但她没有立刻动身。

    她还在回忆方才的画

    面。

    一直以来,虞黛楚都有一个疑惑:

    既然那条时间线上的“虞黛楚”是长乐门的弟子,直到成功筑基后被暗算、经过一路逃杀最终投魔,那么,“虞黛楚”理应是无法遇见林漱怀的,也更不可能进入太玄宗——且不太玄宗对于半路带艺投师的散修盘查得格外严格,只她自己的性格,虞黛楚很清楚,在经历了长乐门这样恶心的宗门后,她是绝不可能再一次试图跳进火坑的。

    左右她已经成了魔修,有了魔门的高深心法,便干脆在这擎崖界做个自由自在的散修,不是很好吗?何必再次加入一个不知底细、不知环境和未来的宗门,再去受里面的气?

    那么,“虞黛楚”究竟是怎么成为了太玄宗的弟子的?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段记忆给了她解答,“虞黛楚”在过尽千帆后仍然能加入太玄宗,是她主动找上太玄宗,请林漱怀作保的结果。

    然而这困惑的解开,却又给了她带来了更深的迷惑:

    “虞黛楚”和林漱怀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十分陌生,又十分亲密?林漱怀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曾经主动邀请“虞黛楚”加入太玄宗?“虞黛楚”既然拒绝了他,为什么又忽然改变主意答应了?

    ——“虞黛楚”是个魔修,自有魔门高深功法,虞黛楚不相信她没有结丹的法门和资源,所以,所谓的依傍太玄宗来结丹,只不过是个拿来敷衍林漱怀的谎言。那么,她究竟想干什么?

    当然,这一切确实很重要,但更重要、让虞黛楚松了一口气的是:

    “虞黛楚”和师尊,实在是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她不必上演什么狗血的前世今生虐恋故事。

    虞黛楚:阿弥陀佛!

    ***

    云山灵府中,好不容易从杀阵下九死一生的魔门女修,狼狈不堪地闯进了内庭。

    她与她的两个师弟失散,在此落单了,倘若放在擎崖界,这简直就是一件惨案——从此,她不仅需要在云山灵府里找机缘,还得找两个师弟。

    然而,放在这沧流界,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她,就是故意的!

    女修捂住口,微微咳了两声,放下手,指腹在手心轻轻刮了两下,将掌心上的一点殷

    红随手抹去。

    她的手段似乎十分神奇,明明那是一点血迹,却好似忽然在她指尖的轻抚下活了过来一般,化作一丝游蛇,缠绕在她指尖,微微流转,对她无比顺服亲密。

    而女修收回手,脸色虽然稍显苍白,抬起头时,望向内庭,终于显出一二分从容来。

    她当然是故意把自己的两个师弟甩开的。对于他们沧流界的魔修来,同门?这难道有什么攀关系的意义?平时心怀鬼胎或者一致对外的时候也就罢了,在这古迹传承、机缘面前什么同门,那简直是天真到了一定程度,像个天大的笑话了。

    方才在云山灵府之外,女修带着两个师弟,与其他两个魔修对峙,显得无比齐心协力、同门一心,其实无论是谁,都不敢对身旁的人稍稍放松警惕,生怕一不心就中了暗算,至于将后背露给同门?就算大家都是修仙者,这也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大家都已经散开了,无需对峙,那么,那两个只会和她争夺机缘的废物,也实在是没有带着的必要了,因为他们不仅蠢、无用,而且还很坏。

    非常坏,就和沧流界的绝大多数魔修一样。

    魔门女修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血蛇,一边缓缓向前走去。

    这云山灵府,其实是最近几十年才在附近传开名声的,在此之前,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处仙府。

    这似乎有些奇怪,但在这地大物博的沧流界,实在是件并不稀奇的事情。虽然,每天都有人在这附近飞来飞去,无数次经过这里,要一个人都没有发现过这里有个洞府,好似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由于魔门修士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手段,那么,将自己遗留的洞府的踪迹完全隐匿起来,直到最近才暴露,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对于魔门女修来,真正值得注意的,反倒不是这云山灵府的来历,而是得注意,这古迹是魔门前辈留下的,那么必然凶险非常。

    ——她的意思不是,她一定会在刀兵之下殒身。

    事实上,在魔门之中,有太多远比刀兵更可怕的手段,而那些直接杀人的手段,对于魔门大能来,实在是太low、太没有技术水平、时髦值太低了。

    魔

    门女修虽然经历的不多,但很多经验,大家是可以共享的:

    比如,某位大佬明明活得好好的,不定哪天就能飞升,却偏偏到处留下洞府,伪装成“命不久矣”又或是已经寿元不足、陨落了的样子,引诱各方心怀贪婪的修士前来碰碰运气,然后将这些人全部都炼化成自己的外壳又或是伥鬼,成为大佬取之不尽的备用资源。

    比如,有些大佬在天劫之中被毁去了□□,只余一线神识,却偏偏死不透,附身在某件法宝之上,伪装成是器灵的样子,引诱前来自己遗迹的修士将自己带走,跟在修士身边悉心教导、成为修士的随身老爷爷、天降金手指,等到将修士慢慢培养成一具极好的肉身,然后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将其肉身完全占据。鸠占鹊巢,如此轻易。

    这样的事情在沧流界实在是太频繁、太多了,魔门女修就算要数上三天三夜也数不完。这些事其实也不是烂大街、一出门就能遇上,否则她也实在不太可能安安稳稳活到金丹期。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放在整个沧流界、在人口大基数的情况下,就显得非常频繁了。

    作为一个想活得长长久久的魔修,最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谨慎!

    像是之前在云山灵府之外遇见、又将他们引入杀阵的女修,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姿态,实在是太危险、太容易死了,实在为魔门女修所不取。当然,事实证明,这女修其实有着一颗狡诈无比的心,这却又是魔门女修内心中发誓要好好学习的。

    她缓缓向前走去。

    这内庭与外面的杀阵不同。外面的杀阵,是为了拦截不速之客。不请自来的恶客,自然是没有客气的必要。然而,等到走进了内庭,总归要和和气气起来,刀兵与血,引到家里来,总是不太好的。

    这是一般洞府的建造逻辑,也是沧流界的常识。

    不过,由于这常识实在是太烂大街,总有人忍不住要反套路一下,来个完全相反的构造。在尔虞我诈、每天研究新套路的沧流界,反转、反套路也是一种套路。

    所以,内庭起杀气,也是很常见的。

    总是真真假假地猜来猜去,其实时间很费工夫、又看运气的事情。魔门女修对此处的

    主人并不了解,没法化身老千层饼,你猜我来我猜你,只能谨慎再谨慎、心再心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她实在是个非常惜命、非常谨慎的修士,故而,当她走到一半,冷不丁觉得脚下一沉的时候,魔门女修的速度简直是快得令她自己都震惊——她自己甚至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有这么快的反应!

    她脚步一收,整个人已朝着杀气涌来的侧方倒去,堪堪与那近乎骇人的杀机照面而过。

    那是一道粘稠似血的朱红之光。

    魔门女修明明向一旁扑倒而去,明明应该将那朱红之光正正好好躲过去,明明那朱红之光应该像是失去了目标的无头苍蝇,飞到无法再飞便消失。

    然而,它却好似忽地被触怒了一般,猛然暴涨,将魔门女修当场卷入其中。

    即使这魔门女修的手段再强、速度再快,即使她惊恐之下挣扎到了极致,那朱红之光也好似一道巨网,将她牢牢地镇压、紧紧地束缚其中,任她千般巨力,也能一力镇压。

    挣扎无用,那朱红之光越缠越紧,最终将女修完全牢牢地捆住,再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被倒提着,一路拖向远方。

    那朱红之光便好似一道绸缎,捆着女修,一头却朝着远处延伸而去,最终缓缓落在一张修长有力的手掌之中。

    那骨节分明的五指猛地合拢,将朱红之光牢牢地握在手中,明明好似只是虚虚地握着,然而那魔门女修却觉得身上的缠缚好似忽然强了几十倍一般。

    就好似忽地一座大山压下,动弹不得。

    魔门女修勉强地抬起头,正对上那握着朱红之光的人的面容。

    与她想象中不同,他有着一张略显病容的脸,面色苍白,似乎永远透着点疲惫,然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就好似神明俯视众生,漠然又冷淡。

    “你是血海的弟子?”这面带病容的修士凝视着她,缓缓问道。

    魔门女修吃力地仰起头,朝他柔软地笑了笑——对于她这种见惯了人性卑劣和欲望的人,为了活下去,做出什么样的努力都是无足轻重的,她一直都是个很好看的姑娘,而无论是男修还是女修,都是喜欢漂亮姑娘的。

    “原来是无垠圣地的师

    兄,妹不是圣地弟子,不过与圣地确乎有几分渊源。”魔门女修柔声道,“妹是化血门的人,与圣地也算是附属呈忠,向来唯血海马首是瞻。妹也一向对血海无比仰慕,不知师兄是无垠圣地的哪位真人?”

    那满脸病容的修士神色淡淡的,听到魔门女修否认自己来自血海,脸上也没有一点表情,让人丝毫看不出他究竟是希望对面的人是血海弟子,还是不希望对面的人是血海弟子。

    然而,不管这个满脸病容的修士究竟在想什么,对于魔门女修来,这段短暂的沉默都绝不是什么好受的经历——因为她可以确定,对方刚才的问题,看似给出了一生一死的两个答案,其实,可能都是死路。

    在这沧流界之中,有两大圣地、五大宗门。两大圣地指的是极乐天宫与无垠血海,而五大宗门指的是包括两大圣地在内的五家强大传承。

    在沧流界,两大圣地自然是食物链顶层的存在,他们历史悠久、传承深厚,千万年来,不知道究竟积攒了多少底蕴和底牌,别现在仍是福运绵长了,就算他们现在衰颓了,把祖师爷留下来的宝贝往外面一砸,也够整个沧流界天翻地覆的了。

    眼前这个修士方才用出的手段,确实很像是无垠血海的人。而这魔门女修所在的化血门,也确实与其一脉相承,算是无垠血海的一脉分支,只不过,化血门是一门心思想抱大腿,无垠血海对化血门却像是在看一门穷亲戚,对方秋风的时候呢,也要意思意思,毕竟有时也需要穷亲戚壮壮声势——穷亲戚虽然穷,好歹稍微亲一点啊。

    当然,对于家大业大的无垠血海来,化血门这门穷亲戚虽然值得维系,却也就仅此而已了,反倒是化血门,紧巴巴地靠着无垠血海,深怕有一天自己被抛下。

    故而,魔门女修见了无垠血海的修士,很有可能要热情逢迎一下,然而人家无垠血海弟子见了她,却未必有个好脸色。

    但这并不意味着魔门女修是无垠血海的弟子,对于此时便是什么好事了。

    要知道,在这沧流界里,同门相残可是屡见不鲜的。发现自己对同门动了手、把人家如此狼狈地绑了过来,是赶紧松绑赔礼

    道歉、坦然面对对方必然会有的恶意、怨恨和贪婪更有利,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赚一份意外之财来得更方便?

    这简直没有权衡的必要。

    “你们化血门中,是否有对着因果镜发下咒誓、永不背叛宗门的规矩?”这满面病容的修士仍攥紧了手里的朱红之光,对她的回答好似不在乎,又好似只是对她的来历不在乎,他神情无比平淡,在这苍白的面容下,又显得格外寡淡。

    在魔门之中,环境过于恶劣,互相之间谁也不信任谁,本该大家一齐注孤身的,然而偏偏出现了宗门这种组织,当然不是因为人性中的真善美忽然让世界充满爱了,而是因为那些元婴真君凭借因果镜和自身修为,逼迫每个刚入门的弟子发下咒誓,永不背叛师尊和宗门。

    这咒誓便像是一道紧箍咒,让蠢蠢欲动的人也最终归于平静。

    “师兄是问因果咒?”魔门女修一怔,心中心思百转千回,忽地一跳,警铃大作:

    这血海的修士,不会是要做出什么背叛无垠血海的事情来吧?否则,他又怎么会特意来询问因果咒?

    要知道,因果咒虽然牢牢束缚着魔门修士,但对于他们来,却也是一种保护。

    魔门修士所修行的功法,本就是从人性中的恶与欲望中求道,与道门的克己节欲截然相反,这也就促成了魔门煞气比道门灵力更凶猛狂暴,却也更容易反噬自身、伤及自我的原因。

    因过誓虽然束缚了魔门修士成为宗门和师尊手中的木偶,却也帮助他们在这疯狂与欲望中锚定自己,不会迷失在欲望与疯狂中,成为真正的疯魔。

    等到魔门修士成为元婴真君之后,这因果誓便会自动化为一道咒法,反助修士领悟因果、掌控因果镜,坏事变成好事。

    如果眼前人问的是别的事情,哪怕是化血门的机密呢,她为了活命,什么都敢,只为了一线生机,但涉及到无垠血海弟子可能的背叛、因果誓,这魔门女修反倒什么也不敢了。

    她勉强笑道,“这位师兄实在是抬举我们化血门了——我们就一个破宗门,哪有那么严苛的规矩……妹并不清楚这因果咒的事。”

    这面带病容的修士静静地等她把瞎话完

    ,然后轻轻点点头,“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算了。”

    女修的心里猛地一沉——

    那修士猛地抬起手,那朱红之光就要将女修吞噬。

    “等一下!”女修惊声尖叫了起来,“但是,这位师兄,妹才疏学浅见识少,但是!”

    那朱红之光又忽地顿住了,却没有收回去,只是缠着女修,若有似无地流转着。

    “但是——”女修吞了吞口水,艰难开口,“但是,妹有一位相熟的师姐,她是极乐天宫的高徒,定然对这因果誓十分了解,不如妹带师兄去找到这位师姐,再相问询?”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不敢对因果誓发表见解、生怕引来无垠血海大能通过因果镜的窥伺,也没法阻止眼前这人杀了她,但,她可以找到别人来给这人讲解因果咒嘛!

    作者有话要:跑步进入30w字,我真是太勤奋了!

    最近更新有点多,如果我有什么没解释清楚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呀,只要不是伏笔,我一定解释清楚,如果问题有点大,我明天就修文。

    最近有点忙,没时间捉虫,明天会统一捉一下,大家看见伪更不要惊讶~

    最后,本章又晚了,所以留评还发红包,但,不要给我月石,我想要两分评可以嘛(眼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