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工具人决定罢工
虞黛楚为什么而怒?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从头捋起,这一切起于她的一个发现:
无论是方才的人变为羊,还是棺里姻缘,都不是燕蛮真凭空捏造的幻境,而是真真正正发生的事情,虞黛楚只是神识附身,见证了这些罢了,这也就意味着,这是这沧流界中,真实发生的日常、凡人最常见的生活。
——沧流界的凡人,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一般来,虞黛楚是很少会多管闲事的,她也许看不惯、也许不喜欢,但很少会为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出手,起人情冷漠、精致利己,其实她真是一点也没少,然而再怎么精致利己,她也实在很难接受沧流界的风气。
她实在无法想象,倘若一穿越便生在这沧流界,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经历,她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更无法理解,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她,最终是怎么会选择转向沧流界的。
虞黛楚越是了解这沧流界,便越是排斥这里的风气。她清楚自己的性格,她可以高高挂起,可以事不关己,可以精致利己,也许在她冷眼旁观的时候,便天然已经站在了加害者的阵营,但她终究不是会亲手加害旁人的人。
她越是不解、越是愤怒,便越是冷静。
方才她凭借更强大的神魂,将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修士的心智迷惑,神识细细一扫,便从这修士身上找出了那位元婴修士留下的痕迹。
由于血海的那位元婴真君属于广撒网多捞鱼的类型,将这些诱饵般的功法散布出去之后,便任由功法流传,纯靠捡到的修士自己琢磨,这功法便不可能有多晦涩、对修士的要求也不可能太高,针对的对象乃是走其他路子不太合适、必须剑走偏锋走捷径的那种人,故而,理论上来,在这棺材里的修士身上留下的痕迹,虞黛楚这样的金丹修士便已经足够清除了。
——这当然是理论上来。
对于沧流界的魔门元婴修士来,他们比起其他同境界修士,更有一桩旁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因果镜。每当有人得到他布置下的诱饵功法并开始修习之后,便与他联上了因果,而当这工具人修习者进行过更多仪式、
修习时间越久,便与这元婴真君有了更深的联系。
因果便像是根根丝线,一点一点地缠绕在两人之间,直到最后,便仿佛蚕茧一般,将那工具人修士完全包裹,而这时,也正是元婴真君收割猎物的时候。仅仅是凭借这无比深厚的因果,甚至无需亲自来到工具人面前,元婴真君便能直接将其吞噬、化为自身修为。
寻常金丹修士想要去除这元婴大能通过功法留在这工具人修士身上的气息,首先便要斩断两人之间的因果,而沧流界的元婴修士能触及元婴,都已经是凭借因果镜逆天而行,更何况是没有因果镜在手的金丹修士?
普通金丹修士动手,别是直接去除气息、切断因果了,不得还得被元婴大能顺藤摸瓜缠上。到了金丹这个境界,元婴真君固然是不能通过因果镜、远程直接干掉,但留下一个标记却是绝绝对对可以的。后续,有一位元婴真君对你虎视眈眈,这是任何金丹修士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但虞黛楚一出手,便是真真正正、毫无保留地去除了这修士身上的气息。
她之所以与他人不同,一是因为她敢动手,不在乎棺中修士的性命,二是因为她实力并非寻常金丹修士,三便在于她手握覆水镜。
虽她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覆水镜与这沧流界所谓的因果镜有什么关系,但苏鹤川当时言之凿凿,而她也确实从中护住了自身,覆水镜与因果镜有些相似之处已是确定的事情了。
覆水镜护身,气息笼罩这棺中的修士,虞黛楚一旦出手,便好似一把剪断丝线重重,让因果就此断裂、无处安放,只剩连在元婴真君那头的丝线慢上一拍,缓缓消散。
唯有将这棺中修士与元婴真君的联系完全切断,虞黛楚才能迷惑其心智。
这么做,当然会引起远在血海的那位元婴真君的注意,从而对她进行观察,然而有覆水镜护身,即使对方能察觉到做这件事的人,却也无法准确判断她的方位,更不可能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那位元婴真君便好似通过互联网看见她照片的网友,他们之间的联系除了一张照片、一个模糊到能包含一大片区域的地址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了。
除非这位
元婴真君对她一见钟情、非常执着,硬是要扮演拿着一张照片寻遍全国找到自己的心动嘉宾的网友,万里迢迢跑来、不计时间和代价地寻找她的踪迹,否则虞黛楚堪称无比安全。
这棺中修士与血海那位元膺真君的联系被完全斩断,在虞黛楚面前便是砧板上的鱼肉,无论是心智还是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他之前是怎么通过那功法将新娘献祭给自己的,虞黛楚便原路返回,重新献祭给新娘。
这仪式本是活祭,新娘虽然已经变成白骨骷髅,却还算不上是真正死了,而是所谓的“生不如死”,既还有感觉与灵魂,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连白骨也不由自己操纵。
这种诡异的法术已经超越了虞黛楚对于未飞升的法术究竟都有多强的认知。在此之前,虞黛楚对法术、仪式的认知,一直都类似于网络游戏里的招式技能,她亲自学习,当然会有很多变化和应用,但究其根本,却好像全都像是“一个火球”“两个火球”“连珠火球”“火焰风暴”这种递进。
而沧流界的法术,刷新了她的认知。它们未见得有多强大、多难以抵抗,却胜在奇诡难测,沧流界的凡人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一定流传了很多鬼故事,而且得是克系、鬼魂、怪物各种风格的恐怖故事混合体。
虞黛楚简直要为沧流界的凡人心酸落泪了。
不过,虽然这些诡异的法术向虞黛楚指明了修为和法术所能达到的另一个维度,却不代表虞黛楚就只能对着它们抓瞎了,她毕竟是金丹修士,对于法术已到了去其形而取其意的地步,不过是一番描摹,便大致了解了其中的原理——这是显然的事情,倘若这些近乎凡人的魔修能做到的事情她搞不明白,干脆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真正了不起的,还是在于能将这些法术创造出来的人。
虞黛楚越是了解这个沧流界,便越是排斥这里的风气,然而与此同时,她便也越是了解魔道传承的强大。
故而,燕蛮真虽然出发点在于给她扣帽子,却真真正正中了事情,当她强行去除棺中修士被血海元婴真君留下的气息、切断两人之间的因果时,虞黛楚其实便已经违反了这文斗的规则。
“虞道友,我选择与你文斗,本就是不想在修为上占你的便宜,你现在却违反规则,是不是有些过分?”燕蛮真板着脸道,“倘若要比修为,那咱们干脆一起比,难道在修为与手段之上,燕某人便输给你吗?”
倘若是其他金丹修士,听见燕蛮真这样的指责,只怕此刻便已坐立不安了,毕竟燕蛮真已是金丹大圆满修士,与他武斗,自然是没有文斗来得更有胜算,即使这文斗的条件其实非常苛刻、杀机隐于平和之下,但至少不会被他当场撕成两半啊?
但一个人若是主动与远比自己实力要强的人生死相争,而这勇气没有就此消耗一空的化,那么文斗还是武斗,其实便已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虞黛楚静静地望着他,神色无比平静。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苏鹤川会指着周芳瑜告诉她,除了极乐天宫的修士会茶里茶气之外,这沧流界五大宗门里,每个宗门都会有一种祖传的噎人技巧了。
燕蛮真实在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占尽了便宜还非要装作厚道大方的教科书。
“虞道友这样,咱们可就很难比下去了。”燕蛮真到此处,面色一沉,忽然不笑了。
他笑得时候,颇有点大花臂金链子社会大哥强行装邻家哥哥的感觉,让人感觉十分违和、看起来不太舒服,然而当他将笑容收敛,面色沉沉,止不住的狰狞便显现出来,让人意识到他强行凹和气笑容时,究竟有多平易近人。
他一字一顿,“还是,道友不想同我文斗,改变主意,想要和我武斗了?”
这晴空万里,就连风声也顿住,静静的,似乎不敢触及这忽然冷凝到极致的气氛。
空气中,好似忽然隐藏了无数看不见的锋芒,锐意凌人,寒光毕显,一寸寸刮着人的肌肤,让人遍体生寒。
虞黛楚便在这冷凝的气氛中,静静地抬起头,苏鹤川同她过,与沧流界其他宗门不同,大荒神殿修士一旦修至高处,便从内而外透着一股似乎能将人撕碎的煞气与恶意,这不是他们修为太差、没法将自身恶意收敛的缘故,而是大荒神殿的特性如此。
“大荒神殿同极意阁有些相似,都是一身杀气,不过后者是剑修宗门,道途上的积
累在于杀伐这种行为本身,而大荒神殿的修行积累,却是‘恶意’的积累。”彼时苏鹤川侃侃而谈,“大荒神殿修士修行,需要的只是‘恶意’本身,故而他们作恶,重要的不是行为,而是恶意这种结果。”
所以,倘若无需作恶,自身便能积攒恶意,大荒神殿的修士也可以不作恶。
——但显然,这是一件只存在于理论的事情,所以,所有大荒神殿修士,都在争先恐后的作恶。
要不是沧流界还有其他宗门的存在,大家严格针对与约束这群专业作恶的疯子,世界早就毁灭了。
“大荒神殿在整个沧流界都不受欢迎。”苏鹤川总结,“如果其他宗门之间是互相排斥和忌惮,那么在排挤和提防大荒神殿上,大家都是统一战线的。”
——大荒神殿,一个能让互相算计的沧流界修士团结起来的宗门,沧流界诺贝尔□□万年蝉联获奖者,没有人比大荒神殿更懂什么叫“和平”!
在微冽的沉凝中,虞黛楚忽地笑了笑,破了这近乎迫人的气氛,在燕蛮真满是恶意的目光里,柔声道,“好啊。”
她答应了。
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一点畏惧,便好似选择文斗、能在文斗中占便宜的不是她,答应如此比斗只是为了迁就他一样,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即使燕蛮真满怀恶意,此时也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虞黛楚会这么选择。
虞黛楚安然地回望。
她选择去除棺中修士的气息、斩断他与元婴真君的因果,就是不算再来什么文斗了。
——因为这根本不需要选!
文斗看似更加温和、看似对她更有利,但由于燕蛮真大荒神殿修士的身份,其实事实正好相反,完完全全就是反将她钳制在其中的。
表面上看,化人为羊的一局中,她站在化羊的少女的立场,而燕蛮真则站在了卖羊人的立场,棺中姻缘的一局里,她站在新娘的角度,而燕蛮真站在棺中修士的角度,即使燕蛮真占了点主被动、强弱势的优势,也勉强还能算是一场可比的竞争。
但实际上,无论是“化人为羊”还是“棺中姻缘”,都绝不是卖羊人或棺中修士的层次所能掌握的诡秘法术,他们能学
会,并且将之施展到凡人身上,将痛苦加诸于少女和新娘,是因为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背后,还有着一个个沉默注视的魔门大能。
倘若非要比喻,这沧流界便好似一个鱼塘,大鱼吃鱼,鱼吃虾米。
这条仙路,层层台阶俱是白骨,一阶阶地托着极少数的几个大能走上高高的祭台。
祭台可以通天,但这祭台太高,也太了,能登上去的,满身都是洗不净的血气。
在这所谓的文斗里,燕蛮真代表的根本不是什么卖羊人,也不是什么棺中修士,而是这满含恶意的沧流界魔门本身。
燕蛮真自然是专业对口——他本就是大荒神殿修士,追求的魔神之心在于人性之恶,可虞黛楚要扮演好一个极乐天宫修士,便要站在沧流界凡人的角度,对这个天然压榨凡人的世界以乐破局,这就根本不是一件能靠和平手段解决的局。
换句话,虞黛楚若是想在这文斗中获胜,便得在此直面整个魔门的结构。
她能破开一局两局逆境,能感染一个两个凡人,能破坏一次两次献祭,难道还能改变整个沧流界?
——这还比什么比啊?
虞黛楚(开始卷袖子):不好意思,安安静静、没有硝烟火气地下棋这种事情,只有顺风局才有可能发生,这把要是难的逆风局,老娘棋盘都给你掀了!
“虞道友,你以为燕某人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便摆布的吗?”燕蛮真始料未及,一怔之下,仿佛蓄势待发的气势与恶意便排山倒海般朝虞黛楚压来。
那一瞬间,便好似山峦猛然崩摧、天地倏忽倾覆,虞黛楚扬首,只觉山雨欲来。
但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唯有鬓边青丝轻轻拂动,晴光下照,唯照见她明澈如水、锐利如刀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安然道,“对啊。”
——啊个屁啊!
燕蛮真冷笑一声,笑声里尽是杀机,然而他此时笑这么一声,却只是掩饰他的始料未及。
他当然是不想让虞黛楚选择武斗,这才会选择和她废话!否则,大家都是魔门修士,难道还要和典籍传中的道门修士一样不干不脆、磨磨唧唧地“道友心了”“道友我要出手了”你来我往一回再动手?
有这功夫,那还不得死上好几回了?当然是二话不、对方越猝不及防越要动手?
胜者为王,讲个屁道义。
沧流界热知识:当一个魔门修士开始讲道理、讲道义的时候,明他要坑人了。
正如虞黛楚所料,燕蛮真之所以提出这么个文斗法,就是因为他占尽了便宜,处于不败之地——否则他提出来干什么?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但作为成功的魔门修士,燕蛮真是一点心眼也没有少长。
而更关键的是,虞黛楚选择文斗,对于燕蛮真来,比和他武斗更有利。
一来是因为,虞黛楚既然是“极乐天宫弟子”,又敢于和他硬刚,必然是有些手段的,燕蛮真一心想凝婴,自然不愿意临突破前受伤、妨碍他的晋升与根基。
二来,便是因为这沧流界最难缠也是最特色的因果了。
燕蛮真决定在这附近凝婴,是有根据的,此处远离沧流界五大宗门,即使他让这里赤地千里、生机不复,也不至于直接侵犯任何元婴修士的利益,自然也就不至于有人当场前来阻挠。
而偏偏,这五不管的地方,由于没有一个强力统帅,便也因此鱼龙混杂,五大宗门的势力在此非常均衡地分布了,光是布下了之前棺中修士所获得的那种鱼饵传承的元婴修士,便有七八个,分别属于五大宗门。
在这沧流界中,即使是五不管地带,也不可能完全不涉及其他元婴修士的利益,只是利益大多少、是否至于让元婴修士出面的区别,燕蛮真想凝婴便要赤地千里,不可能谁的利益也不侵犯,而他选择在这里,却是将这劣势,蓦然转换为了优势。
大荒神殿的元婴真君对于多一个同境界修士分享利益这种事显然是排斥的,而魔门很少有真正的朋友可言,走到如今,燕蛮真在大荒神殿没什么助力,反倒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元婴想阻挠他凝婴。他若凝婴,便得提防这些人辗转插上一手。
选择在这五不管地区凝婴汲取生机,损害了几个其他宗门元婴修士的利益,却又没到让这几个元婴修士拍案而起的地步,便是自己把因果交到人家手里,即使凝婴以后,也得为这一二分因果,在某些事情上让步。
这便是燕蛮
真作为大荒神殿的劣势,也即是优势——倘若是其他宗门的金丹修士,凝婴时无需这么大的排场,也无需侵犯旁人的利益范围,那他们若想欠下其他元婴修士的因果,反而有难度了。
要知道,因果也不是谁想欠就能欠的,那种口头上的人情、帮助都是完全不算数的,至少在元婴这个境界是不作数的,否则沧流界也没这反复无常、尔虞我诈的风气了。
唯有大荒神殿这种直接掠夺生机的功法,能将诱饵们身上属于大能的气息同时吸收和剥夺过来,也就自然将诱饵们的因果也一并承担了下来,这才能欠下人家因果。
对于散布了诱饵的元婴真君们来,那点广撒网的利益,比起一个未来元婴真君的因果而言,自然是微不足道、值得投资的。而这几个元婴修士即使明知道燕蛮真的算,也会为了这因果稍稍抬手,帮他把来自大荒神殿的阻挠稍稍挡回去一点。
事实上,燕蛮真合理认为,他来此凝婴的消息传出去这么久,只有虞黛楚这个金丹中期的修士来找他麻烦,便是大荒神殿内部的敌人,手段用尽后唯一能做到的一点阻挠。
——只要能挺过这一次,他就能凝婴,成为这个沧流界真正的主人了。
在沧流界,元婴之下,皆是蝼蚁!
而与虞黛楚文斗,则是燕蛮真的灵机一动——之前为了自保不得已,亲手把因果给人交出去,这是没办法,燕蛮真心都在滴血。
但是,现在,来自大荒神殿的阻挠都被挡回去了,这因果……
是不是可以少欠一点?
——他当然不是想直接过河拆桥,完全不欠其他真君的因果,那不可能,燕蛮真倘若敢这么做,那些短暂庇护他的元婴真君转眼就要直接把他给摁死。
他只是想少欠一点,只是一点……一半,还是要欠的,处于不至于让那些元婴真君当场翻脸的范围内的最值。
而这方法,便是找个替代品来帮他把这些因果揽去,所以他把虞黛楚挨个放到这些诱饵修士的面前,借着虞黛楚的手一个个除去。虞黛楚每破局一次,哪怕不成,便也是揽去一分因果。
——这可是虞黛楚的手段,人家就是能破局,总不能怪他想白嫖吧?
燕蛮真很有分寸,绝不贪心。他会送虞黛楚两次胜利,第一局和第三局,然后转头便将虞黛楚击杀——大家都是魔门修士,起道义就太离谱了,什么时候遵守规则过啦?
强者才是赢家。
但现在……虞黛楚这还没走完流程呢,燕蛮真的因果还没分担到计划份额呢,怎么能直接进入动手环节呢??
燕蛮真(愤怒):你犯规!你不讲道义!可耻!!
其实燕蛮真此时,颇有些迷茫:
别虞黛楚不可能看破他的算,就算虞黛楚是当真看透了他的算计,也不该选择直接动手啊?毕竟,对于虞黛楚来,欠下元婴真君因果确实麻烦,但那也是□□,至少得等到凝婴时再考虑,前提条件可是,她能活到凝婴。
但现在的情况分明是,虞黛楚根本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啊?即使,退一万步,即使是虞黛楚对自己很自信,认知中她能赢,那也该是艰难地、幸运地、凭借机智和应变而赢啊?
——总不能是在她心里,他燕蛮真其实是个不值一提、能够一力破之的对手吧??
燕蛮真不敢相信,瞪着虞黛楚,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
你你,傻不傻?能不能选个对自己胜算更大的路啊?别头铁行吗?
一般来,谁要是把燕蛮真和“怜爱”这个词联系在一起,那么,要么就是燕蛮真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人疯了。
但此时此刻,燕蛮真望着昂首而望,甚至还有心朝他微笑挑衅的虞黛楚,不仅没有恼怒,反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秒怜爱——这么头铁的修士,竟然能在沧流界活到金丹中期,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这怎么行呢?”燕蛮真忽地将那无比冷然的杀机一收,那□□也显出寒意的氛围,也忽地一收,重又显出明媚来,他咧开嘴,重新换上邻家哥哥款笑容,朝虞黛楚信誓旦旦,“燕某既然已经答应道友进行文斗,便一定会和道友比试到底,绝不会借着修为占道友的便宜的。”
——所以,不管你这头铁妹究竟怎么找死,也得先把他的因果给分完了再来!
虞黛楚张张口,似乎要话。
燕蛮真抢先开口,当场断,“放心吧,燕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凡此
一生,最瞧不起出尔反尔、反复无常、背信毁诺之人,一口唾沫一口钉,绝不会骗人的!”
燕蛮真:我,骂,我,自,己。
虞黛楚欲言又止。
“虞道友,不要再犹豫了。”燕蛮真神情严肃,款款道,“我既然出了这样的话,就一定是会遵守的。”
——所以,求求了,快点回去给他做工具人吧!
虞黛楚唇角轻轻勾了勾,在燕蛮真沉凝又满含期盼的目光里,缓缓开口,似乎有些好笑,“谁跟你,我担心你反悔了?”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扣在燕蛮真的心上,组成他的每一分难以置信,“是我,要反悔。”
“悔”字落下时,便好似有烟气沉沉而升,忽地散开,一瞬而分。
惊雷乍起。
一个人是真的想动手,还是只是随口一,其实只需要三两句话便能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倘若一开始燕蛮真还没搞清楚她的心意,想劝虞黛楚回去做工具人,那么,在虞黛楚答上最后一句时,便已经无需再劝了。
虞黛楚,是真的想和他刀兵相见,是真的,不怕和他硬碰硬。
此刻,抛去已成为不可能的工具人计划,只看事实——实力不如自己的修士想要硬碰硬,难道他还会怕吗?
既然要动手,便要回归魔门修士的角度,一个人得摆清楚自己的定位:燕蛮真是个魔门修士,你就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
不个猝不及防,难道还要等对方反应过来吗?
一瞬间,虞黛楚只觉日月无光、天地暗沉,仿佛一切生机都忽然流逝,世界也变得苍白了起来。
她目光沉沉,瞬间便懂了苏鹤川给她科普大荒神殿的功法特征时所的“掠夺生机、夺天地之造化”是个什么概念了。
这是虞黛楚第一次见证这样霸道的道法。
放在擎崖界,这样的功法根本没有生存空间——这是当场就要被全擎崖界的修士成“魔功”的功法,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然而,作为一个对血海功法和极乐天宫功法有一定了解的道门修士,虞黛楚很清楚,魔门功法比起道门功法确实会显得疯狂一点,毕竟魔门本质是追求人类本性与欲望,而非无常不改的天道,魔门修士便在追求
疯狂中,维持一线随时有可能崩溃的冷静清醒,要求他们和道门修士一样显然是不公平的。
但若魔门的功法一定就是霸道的、有我没你、绝对损人利己和邪恶,那也未免有些过于偏见,有失偏颇了。
至少不是大荒神殿这么残忍——毕竟这可是个以一己之力,让整个沧流界都和平共处、齐心协力、统一战线的神奇宗门。
虞黛楚不喜欢大荒神殿的风格。
她不喜欢损人利己、不喜欢绝对恶意、不喜欢残酷残忍。
更重要、也是落实到眼前的关键一点是,她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霸道。
或者,在她面前,谁也不能比她更霸道。
狂风嘶吼、万物褪色里,一道清亮似圆月的柔光忽地卷地而起,夺走原本应属于□□、却被晦暗掠夺的天空与大地。
虞黛楚手托覆水镜,化作清光万里,填补这被夺取生机的天地。
燕蛮真夺走一分,她便填补一分,这天地之间便好似从未产生过什么变化似的,如先前一般清亮明澈,光泽之下,看不见半分阴霾。
苏鹤川静静地立在远处,凝视着这战局,他好似事不关己,又好似心如明镜。
虞黛楚这样以自身力量撑起一片气势,以生机来与燕蛮真的掠夺形成一个完美的圆融,看似与燕蛮真分庭抗礼,其实反而填补了燕蛮真的煞气,反过来为燕蛮真的状态提供助力,等到虞黛楚力竭,这圆融状态立时便会被破。
而到了那时,燕蛮真的状态攀升到巅峰,虞黛楚却已经无力继续,便是一个自己狂奔赶去的死局。
和燕蛮真对决时,便很容易陷入这样的困境,无论是出手,还是不出手,都会被他掠夺生机与煞气,或者,整个大荒神殿的修士在动手时,都占着这么一个便宜。
大荒神殿能在沧流界成为和平大使,却没有被沧流界的修士们合伙干掉,自然是因为他们有着与这名头匹配的能力。
苏鹤川相信虞黛楚的实力远不止于此,至少不该在一开始便毫无办法,否则她在与他交手时,便理应被他斩落于手下。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实力,和她这个人的人。
但,尽管如此,尽管他什么都知道,尽管他理应消除忧心与顾虑,尽管他理应交付信任——
不知为什么,苏鹤川缓缓抬起手,煞气在他掌心旋了一旋,似乎立刻便要冲出去,却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收敛在他掌心,好似从不存在。
作者有话要:我真的早上九点就开始思考怎么写,但想了一天还是没想好orz
但现在,我文思泉涌,所以待会我熬夜写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