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五仔
严列提起这个,心情是很激动的:
随随便便出去一听一个势力的消息,结果被对方势力的最终大BOSS直接秘密接见了。
这是什么主角专属的传奇经历啊?
虽然严列早就能面对“我原来不是主角”的悲惨事实,但这种经历遇上了,还是有点激动。
“秦月霄?”虞黛楚微微挑眉,“她已经回极乐天宫了?”
她除了微微挑起的眉毛之外,每个微表情都写着淡然和早有预料,就好像魔门圣地的元婴真君的联络不值一提似的。
而这个问题本身,便包含着严列完全不知道的信息——比如,秦月霄这个万年不出门的魔门头号宅女,之前竟然出过门?而且还是偷偷出门,整个极乐天宫里谁也不知道?而虞黛楚这个刚来极乐天宫、显然对这里完全不了解的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倘若是换一个人在面前,严列一定是又好奇又懵逼,非得刨根问底一番,然而当这个满身写着“不可能”的、系统亲自认证的任务目标面前,他已经认定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虞黛楚嘛,天命之子嘛,她知道有什么不知道的啊?
“玄黄殿主出过极乐天宫?师姐,你认得她?”严列眼里微微闪烁,眼巴巴地望着虞黛楚,答话却没有一点迟疑,“我亲眼见到了她,基本可以确定她是真人本尊。”
严列虽然还未结丹,但实力和灵觉比起许多初入金丹的修士还要稍强上一筹,虞黛楚对他的判断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微微颔首,“将我带回极乐天宫的虽然是青丘殿主,但在此之前,血海的某位真君也想将我带回血海,是秦月霄元君出手拦住的。”
虽然,无论是秦月霄、厄朱还是权舟,想把虞黛楚带回自家宗门,都没有一点征询虞黛楚意见的意思,在他们这些摆布一切已成习惯的元婴魔门大能心里,实力低微的虞黛楚根本没有话事的资格,除了恭敬听从最后的结果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可能。
然而,对于虞黛楚来,究竟是去无垠血海,还是极乐天宫,这其中毕竟还是有差别的。
去了无垠血海,以权舟对她的态度,便好似看着一块肉饼
,他手里拿着刀只等着分,再加上一个虞黛楚虽然从没见过,但已经听人无数次忌惮地提起的、与萧沉鱼并称的魔道第一人淮山真君,虞黛楚这个金丹修士,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没法从血海里挣出一条轻松的路。
就算她能隐忍蛰伏,也难免要在这路上沾满痛楚与鲜血淋漓。
更重要的是,虞黛楚对苏鹤川其实远远不够信任。
无论权舟和淮山真君究竟怎么看她这个香饽饽气运之子,虞黛楚一旦到了无垠血海,总归是会因为背负着绝世气运,而在血海弟子中一跃而起,空降成为真传弟子中的热门人物,那就难免要威胁到苏鹤川的地位。
虞黛楚对自家这位二哥的节操和心狠手辣,隐隐约约还是有点数的,别看他好似对她还存有情谊,又似乎必须得仰仗她手里的覆水镜解开因果誓,然而着魔门的法术与道法实在是无比诡异,保不齐哪一天苏鹤川便寻到了别的办法,又忌惮她威胁到他在血海真传中的地位,就把她的来历揭发了呢?
苏鹤川的来历,有淮山真君背书,起码在他凝成元婴、淮山真君试图吞噬之前都有保证。
虞黛楚的来历,那便不一定了。
与其与苏鹤川有朝一日走到你死我活、互相拆底的地步,倒还不如远离无垠血海,彼此在不同的环境里各自奋斗,必要时互相守望。
更何况,虞黛楚参照上一条时间线,可以确定的是,极乐天宫对她绝对不至于杀鸡取卵,反而很有可能助她成道,反而成为她仙途上的一段机缘。
甚至于,即使她猜错了,再不济,也有秦月霄给她兜底——这位足足两百年未曾踏出玄黄殿大门、曾经赫赫有名的强大女修,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或者,有必须站在她这边的理由。
“她同你了什么?”虞黛楚传音给严列。
毕竟还是在厄朱的青丘殿中,就算作为青丘殿主,他也没有资格查看青丘殿的任何情况,然而正殿之中,保不齐会有什么惊喜,还是传音入密更保险一点,“玄黄殿主,你若是在青丘殿住得不痛快了,尽管提出来,她一定把你接到玄黄殿去,绝不叫任何人来扰你的清净。”
——这简直不像是个元婴修
士对金丹修士和的话,简直和气到有些卑微了。
“秦元君未免太客气了。”虞黛楚淡淡地笑了笑,好似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心思却因为这一句话,转瞬便活泛开来了。
秦月霄让严列带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虞黛楚竟全数明白了过来。
这是还不清楚她的处境,生怕她在厄朱的监视下寸步难行,专门递过来的试探,倘若虞黛楚给她回上那么一两句话,秦月霄便有机会借这两句话作筏子,冲上门来,把厄朱上一顿,然后扛起虞黛楚就跑——不管怎么,虽然这是在风气酷烈的魔门,但毕竟大家都还是同门,直接干就干,有点太没脸了。
“秦月霄既是魔门元婴,虽然实力落魄了,也不至于磨去本性——让她信任你,可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虞黛楚瞥了严列一眼,“她是否给你下了什么咒誓?”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秦月霄不可能随便在路上拉来这么一个人,当场就起这么重要的事情。严列的因果誓还掌握在厄朱的手里呢,万一他转头就把秦月霄的话告诉厄朱,那秦月霄岂不是当场暴露?
“确实下了。”严列本来不想的,毕竟他有系统这个外挂,多换点积分就能搞定的事情,对着虞黛楚,他还得费尽心思去编理由,然而虞黛楚简直像是学了读心术,一眼便看破了事情的真相,他想隐瞒,就等于自作聪明,“也是类似因果誓的东西。”
——所以秦月霄对上严列,也是魔门大修最常见的态度,并不把其他修士当人看。
虞黛楚缓缓点头,“你身上有这么多因果誓,是否很是危险?我之前听,人要是在因果镜中牵缠了过多的因果,自身便会变得虚渺不定、元气大伤,身体无比虚弱,你好似没有这样的情况。”
——还有这种事?
严列简直要大惊失色,虽然有系统背书,然而他当时要是抠门,要省那八百点积分,那他岂不是就和因果镜纠缠到死了?
虞黛楚还在望着他,眼神似乎无比关切。
严列硬着头皮,强行解释:“我可能是体质特殊……就,魔门的因果誓,没法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所以我……嗯,我就算
发下了因果誓,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这解释越越离谱,别虞黛楚会不会信,就算是严列自己,都不敢相信了——融入魔道也自己是因为体质原因,发下因果誓也是因为体质原因,真就什么都能归结于体质,万一虞黛楚一总结,觉得过于离谱,怀疑他其实是沧流界派到擎崖界的奸细该怎么办啊?
虞黛楚当然不相信,或者,完全不相信严列的鬼话。
严列的时候,连自己都透着沉沉的迟疑和抹不掉的尴尬情绪,虞黛楚简直是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一定是了个什么自己都不信的弥天大谎。
她这位便宜师弟身上是有大秘密的,虞黛楚心里很清楚,但身处沧流界,严列毕竟还算是个可以信任的人,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反而本末倒置,并不如装聋作哑。
“秦月霄只了让你来问我过得好不好?”虞黛楚挑眉,掠过这话题。
“暂时就这么一点事。”严列挠挠头,暗暗松了一口气。
多的东西,秦月霄也不敢和他这样一个修为不高、地位普通的杂役弟子。
虞黛楚沉思了许久,“你可知道两三百年前,这位秦月霄元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顶级强者,是怎么会突然身患沉疴痼疾,从巅峰跌落,数百年来再无寸进的呢?
她问这个问题,当然是想对秦月霄这个潜在的合作者进行一番考察,毕竟,另一条时间线上,“虞黛楚”选择了极乐天宫,多半便与秦月霄抹不开关系,在虞黛楚这里,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
她可以不信别人的判断,却永远会相信自己。
然而这次,包听严列却让她失望了,“这事在玄黄殿是个禁忌,谁也不敢在那里提起玄黄殿主的伤心事,我也没听到。”
元婴真君的神识自然可以覆盖整个玄黄殿,秦月霄伤到的是修为,又不是神识,万一偶然一巡视,听到自家弟子在背后她的道消息,还不得一气之下把人给拍成肉饼啊?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秦月霄就是在两三百年前的时候受伤,从此久患沉疴、痼疾难除的。”严列信誓旦旦,“具体原因之所以不可考,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元
婴真君,没人敢她的痛处,还有一方面就是因为,她受伤的那段时间,整个沧流界乱成了一锅粥。”
“乱成一锅粥?”虞黛楚微微怔了一下。
“不错。”严列起这些探来的消息,倒有点沉稳可靠的样子了,“两三百年前,血海和极乐天宫其实起来过——就为了争这个沧流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魔门第一宗。”
“两三百年前……”虞黛楚细细想了一会儿,“是因为无垠血海炼成了真正的护宗血海吗?”
她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极其笃定,仿佛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话就是正确的了一样。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血海炼成之前,这沧流界虽然把极乐天宫与无垠血海并称两大圣地,而这两大圣地的实力也相差不多,但论起声望,还是极乐天宫要高上许多——师姐,你也知道,这些魔修虽然没什么道德观,但有的东西还是和我们相通的,对于源远流长、来历深厚的传承,还是有本能的敬畏。”
在这方面,沧流界比起擎崖界,反而更有敬畏之心,毕竟,沧流界的魔门是当真同出一源,擎崖界的道门却是花开无数。极乐天宫作为当年那位魔门传道大能的道场,对于整个沧流界来,自然有着有如圣地、祖地般的地位。
纵不怀德,总也畏威。
“不过呢,等到血海历经千万年、无数代共同戮力炼成之后,无垠血海便声势大涨,对极乐天宫大加挑衅,试图做这沧流界的真正主人。”严列到这里,摊了摊手,“那次大战,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既是放在这残酷的沧流界,也是绝少有的惨烈,死了数不清的人。”
由于对这个陌生而残酷的世界完全没有多少归属感和认同感,反而生出些排斥来,严列起这样惨烈的历史来,简直像是玩游戏时的一段背景解一般轻飘飘。
“反正,那此大战持续了有近百年,大家都是元气大伤,也没能分出个胜负来,便好生修身养性,暂时和平共处了。”
严列完他了解到的事情,随意道,“也许秦月霄就是在那场大战里受了重伤,伤到了根基,这才沉疴痼疾难去,就此停滞不前的吧。当年的那些魔门修士,
多半都死在大战里了,剩下的,也是死的死散的散,两三百年下来,还能知道当年的事的人可不多见。”
——反正严列这个包听是没遇见。
他这猜测虽然有几分无责任胡猜的意思,然而细细想来,却也多半对得上。若非如此,只怕也很难解释当年叱诧风云的顶级大修,究竟是为何忽然跌落。
“出于某种原因,秦月霄会对我特别在意。”虞黛楚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对着严列缓缓道,“她既然觉得自己已用因果誓束缚了你,那你便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神特么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严列狐疑地望了虞黛楚一眼,他这位任务目标总是能冒出点奇奇怪怪的点子来,同时集谨慎、傲慢、沉着和天马行空于一体,让人有点招架不来。
“你只管去向秦月霄,我在这青丘殿中过得很好,只是有点闷,想去别的地方走动走动。”虞黛楚轻声道,“再问她,玄黄殿中的金龙,最近是否有苏醒的迹象。”
“金龙?”严列愣了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原来玄黄殿的护道灵神,是条金龙啊?”
他只是轻声感慨这个发现,对于虞黛楚的要求,甚至连一句都没有。默认便是照做。
严列搓搓手:从今天起,他就是玄黄殿在青丘殿的卧底了,有点激动呢。
“还有一件事。”虞黛楚还没完。
严·二五仔·列摩拳擦掌,“师姐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找厄朱,就,我和玄黄殿主秦月霄暗通款曲,不知道究竟在图谋什么。”虞黛楚微微一笑,在严列期待的目光里缓缓道。
她的话音落下,严列的目光,也从期待,猛地化作了懵逼。
***
极乐天宫主殿中,萧沉鱼立在宫室墙壁前,缓缓踱步,似乎在专心欣赏着眼前的画作,半点目光也没有投向背后。
“我听秦月霄,你将她看中的弟子截胡了?”但她开口,却直指厄朱。
“不过是一个弟子罢了。”厄朱立在她身后,神色显出几分意兴阑珊的无趣,好似觉得与她话极其没意思,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好声好气,“在咱们魔道之中,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谁实力强,自然是谁了算。
这也值得宫主特意把我找来吗?”
——再好声好气,也难免透出阴阳怪气。
这倒也不能怪厄朱脾气不好,毕竟,几天之前,萧沉鱼便一道传音给他,将他从与虞黛楚的第一次正式见面中拉了出来,朝他吩咐了一大堆事,这也就罢了,这才没几天,又把他叫过去,却是问起这样的事。
——即使虞黛楚的气运强些,也不过是个金丹修士罢了,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吗?
“我听她,你截胡的那个修士,是个气运强盛、如日中天的女修,堪称我魔道气运之子,堪当我极乐天宫神女,而你在人前,也曾叫过那女修神女,是也不是?”萧沉鱼依旧没有回头,凝视着眼前的画作。
整个极乐天宫主殿墙壁上,都画着浓墨重彩的壁画,光华靓丽、华美无双,灵光氤氲,堪称是真正的灵画,每一幅都有所加持,望之绮丽,透着浓浓的极乐天宫色彩。
在造型和外观研究上,极乐天宫堪称做到了极致,即使在这酷烈的沧流界里,也能做到真正的美。这也就难怪极乐天宫的威望经久不衰了——单是实力强大也没用,宣发得更上啊。
然而,这华美绮丽之下,细看去,每一幅都是鲜血淋漓。
举杯畅饮的,觥筹交错间,倾洒的是朱红的血;歌舞升平的,衣袂翩翩里,扬起的是带着笑意的人头。
“她不过是个普通女修,怎么就能叫做神女了?”厄朱试图耍无赖蒙混过去。
“是吗?”萧沉鱼回过头,静静地望着他。
厄朱没有答话,只是收拢了神色,淡淡地与她对视。
目光交错里,似有刀光剑影,然而杀机肆意下,谁也没有动哪怕一根眉毛。
“血海又有动静了。”许久,萧沉鱼缓缓道,“倘若你比秦月霄更派的上用场,我自然不会站在她那边,但你若是无法比她强——哪怕仅仅只是和她一样,我也必然不会优待你,你明白吧?”
倘若是放在擎崖界,一门掌教居然对着同门出这样严重违背“公平公正”原则的话来,那是当真不想再干了,绝对会引起宗门内其他修士的渲染大波,然而放在沧流界,放在魔门之中,却显得理所应当。
就连被警告的厄朱,也觉得无
比自然,但被到这样的话,若是不怼回去,便实在也太不魔修了,“倘若我连秦月霄也不如,只怕我是不可能活到这个时候的——到底是我们命不够好,没法像秦月霄一样,遇上你这么一个旧情难舍的好朋友。”
“旧情难舍”“好朋友”这几个字,被他一字一顿,放重了语气。
萧沉鱼好似听不出他言语间嘲讽的意味,神色淡淡的,只是沉声道,“血海那人这些年培养了两个颇为出色的弟子,虽其中一人若是凝婴,必然会成为那人的养料,然而终究还是剩下一人……我看这一辈弟子中,终究还是少了能像那人的两个弟子一般挑起大梁的。”
流火殿有周芳瑜这个大师姐,青丘殿自然也有自己的首徒,或者,整个极乐天宫上下,除了玄黄殿主秦月霄之外,每个元婴修士都有自己精心栽培的弟子。
虽然,这个精心栽培,究竟有几分是为了培养弟子、训练工具人,又究竟有几分是为了之后吞噬弟子填补自身修为功力效果更好一些,那就不准了。
但无论如何,大家都是魔门修士,对待弟子的态度都差不多,将这些弟子拿出手来,实力和境界也理应差不多才对。
倘若是一方忽然出现了好几个天才弟子,另一方却好似没什么可以挑大梁的人物,那么虽然整体威望还能有元婴期的大能们撑着,但很多由年轻弟子所决出的利益,便得放下了。
大能们算是沧流界的核武器,能够威慑,但不可能时时动用,平常生活里,是工具人们的对决。
一般来,血海和极乐天宫在这方面是不分上下的,然而,细细看去,这一辈弟子中,当真是没有什么特别能服众、挑起大梁的人物。
周芳瑜不行,青丘殿的首徒也不行。
“那人倘若飞升,临行前是一定要取我和秦月霄的性命的。”萧沉鱼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淡淡的,倒好似没有什么恨意,唯有讥讽,“至于血海和沧流界会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子,他是当真一点也不在乎——我走后,哪管那洪水滔天,这人是当真如此自私自利到极致的。”
厄朱显然很清楚萧沉鱼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听她如此点评,唯有
默然。
即使是无视道德观、极度利己的魔修,到底也还是人,一方面自私自利,可以毫不犹豫地踩着别人的尸骨走上更高处,一方面,却又难免为情感所束缚和羁绊,没法完全自私自利到底。
即使是再冷酷残忍的魔道修士,也难免会有几个在乎的人、在乎的事,这既是他们的枷锁,却反过来又是他们的锚,是在追求无尽疯狂之中,少有的、能维系他们不迷失的锚点。
对于厄朱这样的魔修大能来,死多少人都是无所谓的,然而世界毁灭,终究还是不太行——哪怕他就要飞升了也不行。
即使飞升了,他的根还在这里。
他也许不在乎这沧流界的绝大多数人,但青丘殿中九尾一脉的族人,他还是稍稍有点感情,涉及利益纠纷时也许可以痛下杀手,但无关利益的时候,还是会希望这些人能好好过的。
但萧沉鱼所的那人……若那人当真对沧流界毫无留恋,也毫不珍惜,只要走了,便是烂这沧流界也无妨,那厄朱便还真是,不得不信。
“况且,我还要拿他填补我法力遗缺。”萧沉鱼话锋一转,“倘若能将他重伤,我的修为便也将臻圆满,可以考虑飞升了。”
厄朱目光微动。
“不必担心,我总归是要等到我魔门辉煌遍洒两界之后,才会走。”萧沉鱼微微一笑,“我和那人可不一样,虽要走了,到底还是要帮扶一把宗门和道统的。”
“等我走了以后,秦月霄挑不起大梁,流火殿主又垂垂老矣,其余元婴修士连分殿也未能作主,声望更是远不及你,这极乐天宫便交给你了。”萧沉鱼泰然而望,缓缓道,“话我已经摆在这里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这其实是厄朱朝思暮想的事情——他年纪极轻便已凝婴,更是成为了青丘殿主,要他对极乐天宫宫主这位置没有想法,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当这心里随便的想一想,却有朝一日化作了萧沉鱼的亲口承诺和暗示,即使厄朱心里无比确认,口无凭随时都可以翻脸不认,这都是魔门修士常见的坑人技巧,他心底还是忍不住掀起滔天波澜。
“太长远的事情,宫主也就不必给我画
饼了。”厄朱心中百转千回,开口却是一片淡淡的沉寂,好似一点也没有被这过于丰厚的酬谢动,甚至一点波澜也没有因此升起。
“我只管将我的事做好,你也无需如此诱惑我——我们妖修与你们人类不同,没你们那么多弯弯绕绕,也远没有你们这么贪婪。”厄朱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径直走出了殿中。
他走得很急,甚至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追赶着他似的,急急匆匆地离开了殿内,直到远远离开了萧沉鱼的视线之外,确定后者没有拿神识一直追着他,这才微微放缓了脚步。
厄朱是真心远离——当然,那所谓的什么“妖修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没有你们这么贪婪”显然是哄人的话,谁信谁傻,但在很多人类修士中,确实有着这样的偏见,有需要的时候,厄朱不吝于拿出来堵住别人的嘴。
他之所以远离,只是因为萧沉鱼的承诺没那么好收,她的便宜,也远远没有这么好占。谁要是想从萧沉鱼那里占到什么好处,便一定要还给她,甚至于是十倍百倍地还。
唯有当他好似当真无欲无求的时候,才是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反正,事实正如萧沉鱼所,她若是飞升,这偌大的极乐天宫上下,又有谁能在宫主之位上,和他一争高下的?
主殿之内,萧沉鱼凝视着厄朱的背影消失,神识一动,殿门便又缓缓合上,她重又转身,凝视起着殿中的无数壁画,沉默了一会儿,却主动道,“这下你总该是满意了。”
“我有什么可满意?又怎么能满意?”萧沉鱼话音落下,这空空荡荡的殿中,便忽然又冒出了一道此前从未浮现过的身影,渐渐凝实了,一眼便能叫人认出,这分明就是刚才被萧沉鱼和厄朱提及的玄黄殿主秦月霄本人。
她从晦暗中走出,好似早便来了,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萧沉鱼与厄朱议论起她自家的事情和情况,一点言语和情绪都没有,借着萧沉鱼的助力,愣是一点也没叫厄朱发现。
“你若是少将这心思放在自怨自艾,多放些在道途之上,当年得到好处的,也不至于是我了。”萧沉鱼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
她只是陈述事实,但听起
来当真很戳人心肺。
秦月霄沉默了一下,没有去接这话,话锋一转,“那个叫虞黛楚的女修,是当真非常气运强盛,我是一定要将她带到玄黄殿之中的。”
“她能唤醒金龙,却不是唤醒玉蟾,明与你、与玄黄殿当真有缘。”秦月霄不去接这个话题,萧沉鱼便也没有纠缠,反而缓缓颔首,“你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带来,想必这无论的如何里,既包括了要和厄朱相斗到底,也包括了和我撕破脸皮,我就不厚着脸让你三思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偏过头望向秦月霄,“倘若她当真唤醒了金龙,那便是玄黄殿真正的主人,沟通护道灵神,即使尚未元婴,也一定比身患沉疴的你更强大。到那个时候,到底谁才是玄黄殿真正的主人,倘若有了分歧,到底听谁的?”
——最重要的是,以秦月霄当年叱诧风云的心气、这么多年始终没人能束缚的自由,忽然有个辈骑在头上,她能接受吗?
“苍穹将沉,众生遇难,整个沧流界大难临头,血海和其他那些宗门,靠不上。故而唯有上下一心,方有存活之道。你知道这不是我在针对你,而是时世艰难,不得不严苛。”萧沉鱼沉沉道,“你当真能保证在我魔门一统两界之前,你自己能不与她争权夺利内耗吗?”
萧沉鱼的意思,秦月霄明白。但似乎,秦月霄的意思,萧沉鱼还不明白。
所以,秦月霄又缓缓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带着决然,“我是一定要将她带到玄黄殿之中的。就算是直接将玄黄殿给她,我也愿意!”
“那么,我们这位神女,是当真一出现,就能在天宫大权在握了。”萧沉鱼长出一口气,微微一笑,“这也很好,无论是对血海,还是对擎崖界,我们正缺一位拿得出手的弟子,来做这个急先锋。她若没点分量,那可是不行”
主殿中言语窃窃,背后直接把厄朱给甩在了一边,正主自然是毫不知情的。然而倘若他知情了,多半也只会付诸于哂笑——这就是魔修。
厄朱缓缓回到自家青丘殿,还没走近,便见自己前段时间新收的徒弟飞奔而来,停在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师尊,大事不妙,我发现,您的
那位贵客,和玄黄殿主有秘密来往!”
***
暮色渐沉,灯花初挑,厄朱便坐在这灯花烛影之前,凝视着虞黛楚。
“我听,你和那位玄黄殿主有些交情?”
他着,言语间隐约带着试探,然而又心翼翼的,似乎生怕激怒了被问询的人。
“玄黄殿主?”虞黛楚听到这里,果然是忽然抬起了头,而在此之前,她对厄朱颇有些爱答不理,只有她想问问题时吱两声、让厄朱回答的,没有厄朱问话时她主动接话的。
“不错。”厄朱微微一笑,朝虞黛楚解释道,“之前我将你带回天宫,就是从玄黄殿主手里抢来的。”
他倒是一点也不避讳自己的截胡行径。
“所以?”虞黛楚挑眉,“你良心发现,想将我送到玄黄殿去与我师尊团聚?”
她当时对外宣称是极乐天宫玄黄殿的弟子,在当众越阶击杀了赫赫有名的凶人燕蛮真后,无论是名字还是身份,便都已经流传开来。厄朱仔细大谈你她的情况,对这一切只会无比清楚。
故而,即使厄朱非常清楚虞黛楚来自擎崖界,是个再正经不过的道门修士,虞黛楚还是自称玄黄殿主门下,明显是在趣。
——倘若虞黛楚当真和玄黄殿主有什么密谋,也不至于如此坦然。
厄朱对自家这个青丘殿的防护措施和保密措施是很清楚的,秦月霄如果能和虞黛楚联系上,一定是花了大功夫,而虞黛楚,却未必会领情。
因为平心而论,秦月霄比起他厄朱来,当真不是个更好的选择。
厄朱实力完整、正值全盛之期,对虞黛楚又十分温柔、堪称百依百顺,秦月霄能有什么?
之前,厄朱几番试探,没有查出秦月霄究竟是为什么会留意到虞黛楚、万里迢迢从极乐天宫赶去找虞黛楚,但他观察了秦月霄很久,隐约还是看出了一点底——这女人一旦疯起来,就算厄朱是再怎么残酷的魔修,也要怕。
而很不巧,他马上就要离开青丘殿,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为防秦月霄趁虚而入,厄朱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黛黛。”他开口,郑重其事,却又难得亲密,“你想试试与九尾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