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极乐仙境
倘若萧沉鱼不知道眼前这两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显然就是在搞笑,她这个极乐天宫宫主,看似清心寡欲、一心修炼而不问俗务,实际上,整个极乐天宫都时刻在她的关注之下。
虞黛楚刚到沧流界,便深刻了解了沧流界魔门的本质——大鱼吃鱼,鱼吃虾米,整个魔门按照严格的实力划分阶级,仿佛一个金字塔一样,层层向下剥削,向上攀升的人最终又成了向下剥削的人,最终构成了整个沧流界的构造。
可以,魔门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实力强横者而服务的。
淮山真君在无垠血海是无冕之王,无论是血海弟子,还是元婴真君,都永远活在他的掌控之下,地位无比尊崇,同为沧流界最顶尖的强者,没道理萧沉鱼反倒是在极乐天宫没有多少地位。
不理俗事只是表象,真实的极乐天宫,永远都是萧沉鱼的天下,除非有朝一日她不再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人了,那么总也会有人来替代她。
事实上,无论是秦月霄和厄朱先后离开极乐天宫,厄朱带着虞黛楚突兀归来,秦月霄一脸怒色,从此针对青丘殿投入了无比巨大的关注,再然后,趁着厄朱离开宗门,干脆强闯青丘殿,把虞黛楚偷了出来,厄朱归来之后,本来是要来主殿找她主持公道的,这些她全都知道。
甚至于,她早早地等在了主殿之中,就等着厄朱一脸怒色地上门,然后开始她的表演。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厄朱明明人都走到一半了,竟然忽然改了方向,直奔玄黄殿而去,断了秦月霄的闭关,直接导致了秦月霄的伤势未能完全恢复。这样突兀到离谱的转变,实在是不太正常,然而这次即使是萧沉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秦月霄就是没这个当场恢复的命。
在外人看来,萧沉鱼与秦月霄从前并称极乐天宫两大天才,叱诧沧流界,一定是互相有些不对付的,现在一个一路奋力前进,站在了整个沧流界的巅峰,一个却止步不前,不得寸进,萧沉鱼虽然不上幸灾乐祸,总也该生出点优越感来。
而对于那些对往事
更了解,往往也就意味着修为手段更高的修士来,事实真相和外界的传言与猜测1并不一样,他们知道真正的隐秘——虽然当年总是被外人拿来比较,但实际上,萧沉鱼和秦月霄不仅不是别苗头的关系,甚至于关系非常好,能称得上是魔门中难得的真心的朋友。
厄朱显然就是这些了解往事的人的一员,而也正是因为知道萧沉鱼和秦月霄曾经的关系很好,他才暗自心生警惕,认为萧沉鱼对于秦月霄一定会有所偏袒,认定两人之间的“情分”不同。
然而,萧沉鱼一想到他们的想法,有时候便很想笑。
无论是普通不知情的修士,还是这些自诩通晓内情的元婴大修士,都只以为自己所以为的东西,认为那就是事实真相,但显然他们都错了。
萧沉鱼和秦月霄当然并不是什么会见不得对方好的别苗头老对手,但也不是什么遇到事情会因为对方而展露真心的好朋友——倘若真的要萧沉鱼来描述她与秦月霄之间的关系的话,只能,她信任后者。
她信任秦月霄的实力、手段、才干和本事,相信秦月霄只要有一个机会,便一定能重新走上巅峰,相信若不是命途多舛,现在这沧流界最巅峰的人,一定也有秦月霄。
萧沉鱼与秦月霄有过太多的过往,可以,从两人还是少女的时候,便已经互相有了印象,为了相同的目标、相似的回报而做着相似的事情,两人互为对照,越是自信,便越是明白对手的强大与难得。
一路走到元婴,在萧沉鱼的心里,秦月霄的实力,是绝对信得过的,相信秦月霄对她也是这么一个看法。所以,当两人利益不冲突的时候,秦月霄会是她最好的同伴,可靠的同伴,倘若把什么重任交付给秦月霄,后者一定不会因为能力不足而辜负这份信任。
故而,一旦有机会,萧沉鱼会积极地为秦月霄提供恢复实力的办法,这对她来有利无害,也完全无需担忧秦月霄阻碍她的地位——自从无垠血海晋升魔门圣地的那一战后,她一路向前,秦月霄却挣扎着难以存进,两人之间的差距早已拉大,起码在萧沉鱼飞升之前没有消弭的可能。
让秦月霄恢复实力,既能让萧沉
鱼获得一个有力的帮手,也不会威胁到她自身的地位和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但这不意味着萧沉鱼和秦月霄就是朋友了——倘若真的是朋友,也就不会考虑盘算这么多了。甚至于,如果秦月霄的恢复会影响到萧沉鱼的利益的话,她是一定会阻挠,甚至亲手斩杀秦月霄的。
萧沉鱼这样的心思,大约便只有与她一路并肩向前、有过完全相同的经历的秦月霄能微妙地理解,只余厄朱、淮山之类的人,虽然很是精明,也很是擅长揣测人心,但也不能精准地捕捉到她们的心态。
故而,现在的处境就是,萧沉鱼自己知道,在面前的两人中,自己其实没有非常明显的偏向,甚至于,哪个更强势一点,她就会帮助另一个多一点——一如她过往对着极乐天宫的所有纠纷所做的一样。
萧沉鱼:极致端水大师。
然而,她自己心里清楚,而眼前的两个人却未必清楚。秦月霄很清楚萧沉鱼对自己其实并没有偏袒,还是一个冷酷权衡利弊的魔修,而厄朱则认为萧沉鱼一定会帮着故交秦月霄,两个人都对她无比警惕。
目光停在她身上,紧紧地盯着她,只等着她点什么。
萧沉鱼淡淡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宗门内,同门之间大出手,成何体统?”
她问完,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晃了一圈:
按理,秦月霄被厄朱断了关键的机缘,算是弱势的那个,然而厄朱在斗法中显然落入了下方,也能算是弱势的那一方。
这一来一去,倒是不好端水了啊。
“你,这是怎么回事?”萧沉鱼思忖了片刻,朝着厄朱问道,“你刚刚从宗门外回来,不来找我复命,为何反而来找你秦月霄师姐,断她的机缘?莫非是视我于无物,视宗门法度为无物?”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也就只有萧沉鱼这样的掌教出来,才不会引人发笑了——谁敢笑萧沉鱼?就算真的有,她一巴掌下去,再也没有了。
“宫主,是秦月霄先闯入了青丘殿,带走了我的弟子。”厄朱早就在着等着,看见萧沉鱼率先把话头抛给他,心道一声果然——他是真的毫不意外,萧沉鱼和秦月霄的关系好,他早就有所耳闻,也
早就知道萧沉鱼对秦月霄的偏袒,现在二话不,先把斥责放在他这边,实在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倘若宫主早早叮嘱我,我一定不会来扰秦师姐的——我只是太生气了,从来没有人强闯青丘殿。”厄朱垂下头,淡淡道,“至于断秦师姐的机缘,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倘若秦师姐愿意和我好好,找到我的弟子,我亲自帮忙安排护法,这样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你强闯青丘殿?”萧沉鱼仿佛是头一次听了这样的事情似的,长眉一挑,朝秦月霄望去。
“我也是没有办法。”秦月霄一直望着厄朱冷笑,等到这人茶里茶气地出什么“倘若你和我好好,也就不至于发生这种事”,隐含着“我就是故意的”的意思的话来,她眼底露出无比冷然的光芒来,杀机毕显,仿佛当场就要将厄朱就地格杀。
然而当萧沉鱼把目光投了过来的时候,这高傲雍容、杀机纵横的女修,却忽然微微一垂头,露出半张光洁美丽的侧脸来,显得格外脆弱和楚楚可怜,“虞黛楚对我和玄黄殿来,是真的非常重要,厄朱师弟一直不愿意将她送给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都怪我,没有和厄朱师弟清楚,怪我太急,总想着倘若能让虞黛楚唤醒护道金龙,天宫的实力便能大大增强,也许就能将血海那些杂碎的气势压下去了——我总是不死心,总想着重新恢复本宗昔日的荣光,让厄朱师弟生气了,我真是有罪。”
谁还不会茶艺了?当年秦月霄和萧沉鱼一起在极乐天宫做茶艺大师的时候,厄朱还不知道在哪呢。
秦月霄心里冷笑,只是垂头,什么也没有再,静静等着萧沉鱼发话。
厄朱也是第一次见识秦月霄这样的一面,他一向以为秦月霄是个本性刚直,锋芒锐利而很少拐弯的人——倘若不是自命清高,秦月霄也不至于在实力难以寸进之后,于玄黄殿之中闭门不出、沉寂两百多年了。至少,倘若是厄朱遇到这种事,只会更加到处逢迎,试图攫取一线生机。
厄朱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开裂:
原来,秦月霄也是会茶的。
“宫主,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当真一片公心。”秦月
霄垂下头了几句,忽然又抬起头来,望着萧沉鱼,“虞黛楚身上的气运无比深厚,唯有拿来唤醒本殿金龙才是最物尽其用的,我纯粹是为了本宗后续与血海争锋、与擎崖界争锋而考虑,自然不会将这样难得的人才藏着掖着,宗门若是需要,我二话不,便将她带来。但——”
她到这里,斜眼睨了厄朱一眼,拖长了语调,“但是,我会如此顾及宗门的利益,有的人,却不一定了——明明享受着元婴真君万事顺心的日子,遇到好处,却要对着宗门藏掖,这样的人,可当真是不少。”
这样的人,还不就是在他厄朱吗?
“秦师姐这话就太欺负人了,我让虞黛楚沟通九尾,不也是在为宗门的未来和实力添砖加瓦吗?怎么,只有你们玄黄殿的护道灵神金贵?”
厄朱冷笑。对于秦月霄的指责,他倒是没有多少害怕。且不他本身就会将虞黛楚分享给整个极乐天宫——虽是要等到他和虞黛楚有了一定默契之后。只他有点私心,又能如何?
倘若秦月霄当真恢复了实力,厄朱不再是萧沉鱼之后最有资格做宫主的人,也不是与血海、擎崖界相争时最重要的力量,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寄希望于为自己争夺出更多的机会,然而秦月霄现在还是那个身患沉疴、不得寸进的修士,厄朱的地位无可取代,难道萧沉鱼还真的会为了他这一点私心深究?
——大家都是魔道修士,没这个必要吧?
不过,不在乎归不在乎,对于秦月霄这一番话,萧沉鱼究竟会怎么回答,厄朱倒也十分好奇,便微微冷笑,也不去看秦月霄,只管把目光落在萧沉鱼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看后者在两人之间的倾向。
萧沉鱼究竟是会对老朋友偏帮到底呢,还是稍稍顾及他这个重要战力?
在厄朱和秦月霄仿佛太阳电灯泡的齐齐注视之中,萧沉鱼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
厄朱和秦月霄紧紧地盯着她——
“月霄,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了。”萧沉鱼长叹一声,好似透着无比酸楚,“虽这些年来,血海猖狂,又逢苍穹将沉,实在是多灾多难之时,我这个宫主当的,无比愧疚,常觉无言去见祖师。
但,有你们这样贴心的师弟师妹相助,即使再痛苦,我也会坚持的。”
——搞得好像她这个宫主当得多难似的。
“你一贯是会和稀泥。”秦月霄冷笑。
“宫主夸我,我自然是无比感动的,然而,倘若宫主要夸我,却是和秦月霄这个似忠实奸的人一起夸,恕我不能接受。”厄朱也很不客气。
秦月霄&厄朱:拒绝端水!
两人目光灼灼,咄咄逼人,凝视着萧沉鱼,怎么也得从她这讨一个确切的法来——这样一看,萧沉鱼这个宫主当得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想要敷衍一下,却被两个同门逼到这个地步,即使是擎崖界的修士看了,也会觉得她实在没什么威信威严可言。
但这是在沧流界,动辄生死的沧流界,倘若萧沉鱼这个宫主当真没什么话语权或是威严,秦月霄和厄朱这两个,没一个不是狠角色,又怎么会当场停手,听取萧沉鱼的猜度?只怕是该继续,谁来劝架,一起!
现在两人咄咄逼人,等着萧沉裁决,萧沉鱼的威信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非常之高了。
萧沉鱼左看看——厄朱,目前极乐天宫除了自己之外的顶级战斗力,在肉眼可见的未来里,既要战血海还要斗道门,是不可缺少的重要工具人;萧沉鱼右看看——秦月霄,与自己一路相斗走到如今的修士,手段和本领都数一数二,唯一差的便是一点运道,以后还想给一点帮助,让她成为自己的另一大工具人。
这两个工具人,每一个都很重要啊!
萧沉鱼仰天长叹:这年头,端水党,实在是不好当啊。
她微微蹙眉,在两人灼灼的目光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你们两位都是我非常信任的好友,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的,我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月霄翻白眼。
厄朱(陷入沉思):我们极乐天宫真的有不茶的人吗?
“这样吧。”萧沉鱼重重地叹息,“既然你们都坚持要将虞黛楚留在自己的身边,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个弟子引起的,那么,把这个虞黛楚的去留处置好,事情就不是问题了。”
好一个“把虞黛楚的去留处理一下,事情就不是问题
了”,你要是早这么,他们又怎么会搁这扯半天呢?
厄朱当然是无所谓的——虽然青丘殿被秦月霄强闯了一番,严重侵害到了他的威严和利益,不过,他这次也成功把秦月霄恢复实力、化解沉疴的机缘给断了,可以得上是大赚特赚,现在只要把虞黛楚重新带回青丘殿,就可以称得上是大获全胜了。
秦月霄也同意这样的处置——无论怎么,在从机缘中惊醒,发现机缘被厄朱断之后,即使再怎么暴怒,再怎么想直接把厄朱给杀了,她内心深处也是很清楚,事情已成既定事实,一切便只能向前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把虞黛楚留在玄黄殿内,只要还有虞黛楚这个气运之子,机缘总有机会再来。
但——
她阴森森地望了厄朱一眼,阻人成道,便如杀人父母,此间事毕,她与他不死不休。
在这极致修罗场之中,萧沉鱼泰然自若,悠悠地道,“既然虞黛楚是厄朱师弟你带回宗门的,按理,谁先抢到自然算是谁的……”
“不可以!”秦月霄冷声断。
“在我们沧流界,又何尝有过什么先来后到?在谁的手里,就是谁的东西——现在虞黛楚在我这玄黄殿中,除非厄朱师弟当真要当着宫主和我的面,强闯玄黄殿,还当真能抢走人,否则,虞黛楚便该是我玄黄殿的人。”
萧沉鱼故作恍然,“秦师妹得有道理,确实不能这么想,我们可是魔修。”
她装模作样点头,“看来,这虞黛楚是很应该留在玄黄殿之中的,那么,便让她……”
“我不同意。”厄朱淡淡开口。
“我也不去和她论什么大道理,秦月霄别的话都不足为听,唯独有一句是至理——我们沧流界,不看道理,只看手段,倘若真要比手段,我倒也愿意和她再比一场,看看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有本事。”
“你倒是的好算盘。”秦月霄冷冷道,“断我机缘,还要来与我斗法,这世上的便宜岂不是全都给你占了?”
“看来无论是怎么处置,两位师弟师妹中总有人不愿意。”萧沉鱼故作为难,沉沉叹气,“这可就实在是太难办了——我总不能做个一言堂吧?”
秦月霄和厄朱默默地望
着她:
摸着你的良心,难道极乐天宫还不是你的一言堂吗?
这就是极乐天宫和无垠血海的企业文化不同了,明明萧沉鱼和淮山真君在自家宗门都是无冕之王、一不二的地位,但一个就会装出不利俗务的样子,一个则大大咧咧什么都尽在掌握。
面对这种事情,萧沉鱼会一边乾纲独断,一边装模作样“总不能变成我的一言堂吧”,无垠血海那边,淮山真君就会直言不讳,“血海是我的一言堂,怎样?”
无论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
听到萧沉鱼这么,两人便知道她心里一定是已经有了无可更改的决断了,不由齐齐凝视着她,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仔细揣测她究竟是会偏帮于谁——
“这个虞黛楚,和我一起回主殿。”萧沉鱼宣布。
秦月霄&厄朱:愣住。
“既然两位师妹师弟想要将她留住,都是为了天宫的未来,那么干脆让她来主殿,我研究一下这丫头身上的气运,看看怎么才能对天宫利益最大化。”萧沉鱼振振有词。
——这才是萧沉鱼忽然找上门的目的!
两人恍然。
他们固然是猜到虞黛楚这样亘古未有的气运之子,萧沉鱼不可能不感兴趣,然而之前试探的时候,后者好像确实不太上心,暂时没有表露出意图,二人便没有直接将这事联系起来。
现在想来——也许从一开始,萧沉鱼便着巧取豪夺,直接收割两人的努力成果的算,甚至于,不仅要收割虞黛楚这个战利品,中途还得把两个工具人都利用一把。
秦月霄忽然猛地偏过头,冷冷地望着厄朱,目光仿佛刀光:
要不是这个人忽然横插一手把虞黛楚抢走,断了她的机缘不,还把萧沉鱼这个更贪的给引上门了!
而厄朱回望着秦月霄,眼神只会比她更有杀气:
论起先来后到,他才是先来的那个!若不是他将虞黛楚从擎崖界带来了沧流界,哪里轮得到秦月霄对虞黛楚念念不忘?萧沉鱼究竟是怎么会注意到虞黛楚的?还不是秦月霄这个争不过就上报的告状精惹出来的麻烦?
两人目光相对,感受到的是如出一辙的恨意,此时此刻,恨意相逢,却好似忽然第一次
同频,向着同一个方向发展——
两人齐齐望向萧沉鱼,异口同声,“宫主,这万万不可!玄黄殿/青丘殿现在离不得她!”
至于究竟是为什么离不得,那找起理由来可就简单了。
总而言之,让虞黛楚留在对方身边,不行。但留在萧沉鱼身边,也不行。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萧沉鱼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算摊开来,一定会引起这两人的强烈反对,然而,对于她来,整个极乐天宫、整个沧流界都是她的牧场,也是她的薅羊毛对象,牧羊人想要羊毛,难道羊还有资格不?
这也就是极乐天宫的企业文化稍稍内敛一点了,倘若放在无垠血海,淮山真君拿你的东西,直接杀了你,治你一个“藏私”的名头,没有敢一个不字。
但,作为极乐天宫人,总归还是要含蓄一点,给同门留下一丝丝面子的。
“那么,你们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我便只能再换个折中的办法了。”萧沉鱼把脸一板,“既然你们都虞黛楚是我魔道气运之子,堪作我极乐天宫的极乐神女,待我验证之后,自然便该将神女送入本宗极乐仙境,感悟无上极乐。”
她这话一出,秦月霄与厄朱俱是一怔。
极乐仙境是极乐天宫唯一的一处洞天秘境,也是整个沧流界,唯三的洞天秘境之一,无垠血海也有一处洞天秘境,就与他们耗费数万年炼成的那一方血海相连。
对于十分不稳定、很有可能崩塌的沧流界来,每增加一方洞天秘境,都可以是对整个世界的巨大创伤和负担,即使是没有任何道德感的魔修,也不敢拿自家的性命开玩笑,大家都很自觉地维护脆弱的沧流界大环境——至少在两大圣地的严格监督之下,非常自觉。
然而,对于整个沧流界严格要求的两大魔门圣地,自己却各自养着一方秘境,过得无比滋润。
冒着这么大风险造出来的秘境,自然是无比有意义的——对于极乐天宫的诸元婴真君来,极乐仙境,乃是一等一的修行圣地,每一处构建,都完全出自极乐原典,甚至依托了当年那位被尊为祖师的魔道大能的设计。
在其中修练一天,便相当于在外面修练十天。
当
然,这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这样好的地方,对于整个沧流界来,实在是负担过大,一旦承载了太多的人,便有可能引起整个沧流界的崩塌,故而极乐仙境向来是极乐天宫历代宫主的自留地。
这样的好地方,萧沉鱼自己一个人修练还来不及,却要让给虞黛楚?
——这怎么想都不对劲吧?萧沉鱼是这么个大公无私的人设吗?
秦月霄狐疑地量着萧沉鱼,却怎么也看不透自己这个老对手的算——这两百多年下来,一个一力奋进,一个止步不前,差距终究还是拉开了。
然而她自诩还是了解萧沉鱼的,后者这么做,一定是因为这么做对后者的飞升最有利。
倘若元婴与化神之间的沟壑是闭关修炼就能跨越的,那么萧沉鱼一定会把自己管在极乐仙境,修练它个地老天荒,直接在极乐仙境中修练到当场飞升。只要飞升了,什么苍穹将沉,什么沧流大难,和她一个已经飞升了的人又有什么关系?
我死后,哪管她洪水滔天?
萧沉鱼最大的道德感和责任感,最大的人性、和淮山最大的差别,大约也就是建立在不会为了飞升直接毁掉沧流界之上,但若是她飞升后沧流界出了什么问题,那她肯定是不会来管的。
现在萧沉鱼选择把机会让给虞黛楚,一定是因为前者在后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飞升的希望。
萧沉鱼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就没有人能更改,虞黛楚被送进极乐仙境,便算是成了定局。
秦月霄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有点泛酸——连她这个元婴真君,都还从来没有进入过极乐仙境修行!
“虞黛楚还没有修习过极乐原典。”厄朱冷不丁道。
“这我知道。”萧沉鱼淡淡一笑,她知道面前这两人这副姿态,便是已经认清了事实,这便很好——大家都是极乐天宫的文明人,不到必要时刻,她也不想学无垠血海的野蛮姿态动辄杀人。
她心情不错,望着玄黄殿内,仿佛金梁玉柱、画廊绣阁在她眼里都能一眼看透一半,朝着殿内微微一笑,“我们这位神女,不仅气运滔天,涉猎还很是广泛呢。”
“道门为基,血海为表,聪明的姑娘。”她淡淡地评价,朝厄
朱缓缓点头,“难为你从擎崖界将她带回沧流界,实在是不容易,可见你在擎崖界,一定做足了功夫。”
厄朱倒还好,他从来不惮于以最大限度揣测萧沉鱼的实力莫测的,她能一眼看出虞黛楚的来历并不奇怪。虽虞黛楚十分特殊,能兼两家之长,同时展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但她的根基还是建立在道门功法之上的,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算了,以萧沉鱼的实力若还看不出来,也就再别提什么飞升了的好。
然而秦月霄却是失声,“她是道门修士?”
这实在是不能怪秦月霄认不出来——她与厄朱和萧沉鱼不同,作为一个沉寂了两三百年、真·不理俗务的元婴修士,她只知道魔门有个夺取擎崖界的计划,却对这个计划完全没多少了解,更不可能与擎崖界的修士过交道,只觉得虞黛楚的气息似乎有些特殊,却压根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难怪问她来历的时候,虞黛楚却不愿意。
秦月霄暗暗心惊,转眼想到虞黛楚手中的覆水镜,脱口就想问出“道门原来也有因果镜”,然而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她暗暗思忖:即使是放在我们沧流界修士的身上,一人独享一面因果镜,也称得上是怀璧其罪,更何况虞黛楚还是个擎崖界来的道门修士?哪怕眼前这两人装得再好,倘若真叫他们知道虞黛楚身上有因果镜,多半也会直接出手夺去。
倘若虞黛楚只是个普通沧流界修士也就罢了,反是沧流界修士,就没有趋利益而动的,一听能成为极乐天宫的天才,哪还会有什么二话?然而虞黛楚偏偏是道门修士。
道门修士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执着和条条框框,恐怕不愿改换门庭——就算虞黛楚当真愿意,只怕萧沉鱼也不会放心,多半会让虞黛楚发下因果誓,再洗去虞黛楚的记忆,将之培养为极乐天宫的死忠天才。
这对极乐天宫,乃至于对整个沧流界来,自然是个极大的好事。
然而,对于秦月霄来,却未必了。
她和虞黛楚的交情虽然没有多少,但利益关系却因为她的沉疴痼疾、后者的气运滔天而始终存在。然而,这是建立在虞黛楚急需在极乐天宫有个好掌控、好合作
的对象的情况上。
倘若虞黛楚被萧沉鱼洗去了从前的记忆,成为了极乐天宫的死忠天才,那么,背靠着萧沉鱼这尊既强有力又掌握着因果誓的大山,虞黛楚还有什么理由,来倚重她秦月霄这个没有实力的病弱元婴?没有虞黛楚的帮助,秦月霄想恢复实力,这辈子还能等到第二个机会吗?
必须得是虞黛楚保有现在的记忆,且还手握因果镜,能够将因果誓的影响力降到最,她们才有合作的可能!
“既然这样,那也很好。”秦月霄想到这里,话到嘴边,便又完全改了,“让她转修本宗的极乐原典,然后在极乐仙境中修练上十年八载,等到她即将凝婴之时,便叫她去凝那极乐原典上的极乐魔胎,到时宫主再动手,正好借着她炼成魔胎之时,扭转她过往的记忆,真正一心向我天宫。”
——虞黛楚现在不过是金丹中期,距离元婴还早着呢,先保留着记忆,等到凝婴的时候,秦月霄自然会帮忙暗度陈仓,糊弄过去。而到了那个时候,想必虞黛楚的实力和气运,也就能真正一次完全唤醒护道金龙了。
秦月霄到此处,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萧沉鱼听到此处,则略显诧异,暗暗朝秦月霄投去一瞥:没想到一晃两百余年过去,秦月霄在待人接物上,更见狠辣审慎了,倘若是两百年前,她必然是提出当场封印虞黛楚的记忆,这办法虽快,却不是没有被意外化解的可能。
然而现在,秦月霄却提出要虞黛楚凝成极乐魔胎后改变记忆,这办法虽然慢一点,却更加狠辣,除非虞黛楚有朝一日晋升化神,是绝无可能勘破的。
萧沉鱼敛眸,微微一笑,“秦师妹这办法实在是妙,那便等到她凝婴时再吧。”
——再?再也不。
秦月霄不知道,她其实根本没有封印或改变虞黛楚的记忆的算。对于虞黛楚,她有别的安排。
但,不必。
没有必要。
萧沉鱼微微一笑,朝着玄黄殿内轻轻招手,转眼间,身侧便立着一个璀璨若明光的女修,双眸熠熠,只是神色微显忡怔,显然对眼下的状况还有些不明白。
“好孩子,你接下来,就和我走吧。”萧沉鱼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轻声道。
虞黛楚凝视了萧沉鱼一会儿,微微垂下头,“弟子,见过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