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情六欲之种
虞黛楚在玄黄殿里,旁观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她可以确定的事情是,系统这个突然送上门的金手指,是真的非常好用,毕竟,之前她根本无法由内而外破开的那方空间,厄朱一上门,从外面突破,便轻而易举地将她从中解救了出来——虽然厄朱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但虞黛楚还是要给他和系统一起个五星好评。
起来也有点惨淡,明明她这个金丹修士,无论是放在擎崖界还是沧流界,都绝对算得上是实力很高的大佬,行走一方,到处都可以装装逼,然而放在玄黄殿里,无论是厄朱还是秦月霄,都只把她当作是一场争斗的战利品,她只需要静静地站在宫殿之中,等待着一个胜者的抉择。
虞黛楚对这样的处境,早就有了较为清醒的意识,从那方不沾因果的空间中脱离出来之后,便很快走到门边,好整以暇,仿佛完全置身事外一般,观察着屋外的两个人。
若,在获得系统之前,她在两人中更偏向于秦月霄,那么在获得系统之后,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对她来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在玄黄殿的收获,比她想象的要大,却也比她想象的要。
大,是因为护道金龙当真给她反馈了很多的力量,,却是因为虞黛楚寄希望于能从中得到的强力手段,并没有到手,她借着护道金龙能够在厄朱面前至少有一己之力的盘算,也因为护道金龙反馈竟横生一方不沾因果的空间,不得不让厄朱将她从中拖出来,断了与金龙的联系,而就此泡汤。
——要不是得到了系统,她是真的血亏。
虞黛楚心中暗自庆幸,然而非要她后怕后悔,这倒也是不存在的。她一旦做出决定,便绝不会因为任何变故和情况、后果而后悔,一切风险都是切实存在的,她既然落子,便愿意承担这样的结果。
只能,好在她的运气不错,但倘若运气当真很不好,那她也无怨无悔、坦然接受,再着力补救就是了。
厄朱与秦月霄在玄黄殿外互相出手试探,虞黛楚便在玄黄殿内旁观他们斗法。来到极乐天宫这些日子,其实她对于极乐天宫
根本手段的了解,也并没有增加太多,起码对于厄朱和秦月霄的了解,还是那么一星半点,现在观察这两人斗法,倒是稍稍看出了点什么。
“看厄朱的路数,果然是幻境生灭、蛊惑人心智的路数。”虞黛楚若有所思。当初在擎崖界遇到的魔狐,也是构建了一个巨型的幻境,其中的手段,虞黛楚至今都觉得神异,不像是金丹境界所能施展出来的,然而越是和厄朱相处多了,她便越确信当时构建幻境的,绝对是魔狐本人,厄朱没有插手,唯有在最后自爆的拿一下,俯身魔狐而已。
现在想来,这其中绝对脱不开青丘殿传承的神妙。
虞黛楚之前沟通九尾灵神的时候,也微妙地感受到了这尊灵神的特性,确实有点飘渺无定、难以捉摸的感觉,可谓变幻无穷,手段并不在正面攻击上见长。
“倒是秦月霄的路数……”虞黛楚微微蹙眉。
她对于护道金龙的了解,只会在青丘殿那尊九尾灵神之上,甚至于,秦月霄这个正牌的玄黄殿主,也远远没有她了解自家的灵神——毕竟,虞黛楚才是那个真正直面护道金龙,能够令其苏醒、也是从中获利最大的那个人。
秦月霄的路数,有些类似于护道金龙,力量刚正霸道,无可匹敌、势不可挡,然而其中又有些灵活机变的意味,这却又是护道金龙所展现给虞黛楚的一面中所没有的,可见即使是同样的传承,在不同的人手上,也能发挥出不同的效果。
虞黛楚若有所思,望向玄黄殿中的金梁。
护道金龙与她的联系就此被断,而护道金龙也因此没能成功苏醒,对于秦月霄来自然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坏消息,然而对于虞黛楚来,却又未必了。
倘若是现在唤醒金龙,好处都被秦月霄给占据了,虞黛楚对于极乐天宫、玄黄殿的传承还一无所知,最后只能做个提供气运的冤大头——当初为了在厄朱面前自保、治愈斩断与青丘殿九尾灵神的关系的反噬,那也就算了,现在有了系统、不必担心厄朱,斩断联系受到的反噬也被这次的气运反馈治愈,她完全可以再等一等。
虞黛楚盘算到这里,接下来的算便也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萧沉鱼突然
出现,又突然提出要将她送入所谓的极乐仙境,反倒是把她的计划重又推翻了。
“姑娘答应得这么痛快,你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萧沉鱼对她和颜悦色,笑道,“我可不记得我有见过你——你前段时间才随厄朱回天宫,是不是?”
然而太玄宗的掌教宓元君对自家的得意弟子虞黛楚和颜悦色,一定是件好事,至少也不会是坏事,但极乐天宫的宫主对自家弟子和颜悦色,那可就不一定了。
虞黛楚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极乐天宫的,萧沉鱼怎么可能不知道?
“弟子虽然之前无缘与宫主相见,然而耳闻已久。”虞黛楚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道。
三位元婴真君又是斗法又是谈话,这偌大的极乐天宫,无数的魔修弟子,谁敢稍稍凑近?怕不是生怕极为元婴真君有些不如意,当场就将他们杀了泄愤,那究竟朝谁喊冤去?唯有虞黛楚一直站在下方,无论是厄朱与秦月霄斗法,还是萧沉鱼忽然倒来,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没有听见三人的谈话。
然而即使是没有听见三人的交谈,她也自然能看出萧沉鱼的身份来。
这偌大极乐天宫,除了宫主萧沉鱼之外,还能有谁能令二位分殿主恭敬相从?
萧沉鱼忽然驾临,这是虞黛楚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她早便看得出,这些魔修的本质就是无利不起早,萧沉鱼忽然露面,好巧不巧,赶在两人出手相争的时候,只怕是也要在她这个“魔道气运之子”身上掺和那么一手。
虞黛楚心里微微一沉。
她只设想过秦月霄与厄朱获胜的情况,对于萧沉鱼,她了解并不多,虽然有过猜测,却很难判断,倘若遇上,一时便无法猜测后者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和企图。
更何况,萧沉鱼的实力绝对已经走到了元婴巅峰,只差一步就能飞升,这样的人,一门心思都放在飞升之上,离虞黛楚的层次实在是太过遥远,让人难以把握。
萧沉鱼忽然一伸手,把虞黛楚捞上天的时候,后者唯有一叹。
“好孩子,我与你这两位师叔好了,你既然是咱们极乐天宫的剩女,自然应该去到天宫的极乐仙境修行——你还不知道极乐仙境是什么吧?”萧
沉鱼和声道,“等会我便将咱们天宫的根本大法,极乐原典传给你,你在里面闭关上十年八年,就快凝婴啦。”
虞黛楚一怔。
她一没听过极乐仙境,二来,更没想到萧沉鱼对她的安排竟然是这样的。
——闭关十年八年凝婴,那岂不是直接送她一路直升,转眼跨入元婴境界,成为这个沧流界能够真正掌握话语权的大佬?
按照虞黛楚的猜测和对沧流界的了解,对于魔门大佬来,金丹修士是最好用的工具人,实力差不多已经是顶尖,但又没法掌控因果镜,只能成为魔门大佬的高级羊毛,被大佬收割一茬又一茬。
像她这样的,从擎崖界被带到沧流界的道门修士,显然应该是被当作优质高级羊毛,薅完一波再来一波。直接送她凝婴,成为元婴大佬,那可就不好薅羊毛了啊?
虞黛楚神色略显古怪,“宫主信我?”
她不得不问。
“自然是信你。”萧沉鱼轻轻抚过她的肩膀,好似安抚,“既入我天宫,便是我天宫的神女,对于神女,还能有什么不信的呢?”
她微微一笑,揽过虞黛楚,化作清风一缕,转瞬便从玄黄殿上方飞远了,留下厄朱与秦月霄相看两厌,却又不由地一齐蹙眉。
而虞黛楚只觉眼前一恍惚,人已立在群山之巅。
“我知道你的体质特殊,能够兼容道魔两家的力量,是不是?”萧沉鱼就站在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望着山下层峦叠嶂,宫阙万千,缓缓道,“你不必对我藏掖。”
她对上虞黛楚,和颜悦色到极致,甚至让人看出点慈爱的意味来,这和萧沉鱼在众多弟子,乃至于元婴真君面前稍显淡泊的样子截然不同。
虞黛楚偏过头望了她一眼,心下很是不解。但她很快收束目光,又将视线移开,落在了面前的层峦叠嶂上,与萧沉鱼并肩看云起云灭。
“什么都瞒不过宫主的眼睛。”
虞黛楚这就算是直接承认了,“我毕竟还是趋利的人,倘若谁家道法合适我一些,我自然也要多学一些——宫主也别怪我不直接废去道门功法。毕竟,在这沧流界,我还真的不敢,也不愿意重新做一个凡人,重新往上修练。”
按照虞黛楚的心
思,她其实只想白嫖魔门的功法,但无论究竟修练的是什么路数,都不会妨碍她的心还是在擎崖界的道门那里。
不过,这样的话,即使放在沧流界魔门,也显得太过无礼了,对方是一界巅峰,虞黛楚还没那么头铁。
她的话,也是真相,只不过,是一部分真相罢了。
“你别紧张。”萧沉鱼朝她微笑,“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既然可以博采众长,自然是件好事,何必拘泥于一个形式?日后天宫入驻擎崖界,不得还得你这样精通两家所长的人出力呢。”
萧沉鱼是第一个明确和虞黛楚起沧流界有入侵擎崖界算的人。
“宫主这是什么意思?”虞黛楚神色惊疑不定。
无论是厄朱还是秦月霄,对她起沧流界所谓的“大事”的时候,都刻意诱导,希望虞黛楚能自己来问,从而给她套下一环又一环的算计,虞黛楚自然不愿上钩,要不是虞黛楚沟通护道金龙的时候偶然得知了所谓的“苍穹将沉”,她现在理应是一无所知。
然而此刻萧沉鱼开门见山,她当然还是最好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以一己气运,唤醒一尊护道灵神,这种事情,别是萧沉鱼经历过的这七八百年经历了,就算是整个沧流界魔道数万年的传承,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虞黛楚这个魔道气运之子,对于整个沧流界来,完全是亘古未有。
故而,虞黛楚唤醒金龙的过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萧沉鱼是完全一无所知,更不可能知道虞黛楚会从中得知苍穹将沉这种对于整个沧流界来,都算得上是头等机密的大事了。
她一无所觉,朝虞黛楚缓缓道,“你是厄朱从擎崖界带回来的弟子,只怕直到现在心里都有些奇怪,厄朱究竟为什么会在擎崖界吧?”
这不过是个话引子,虞黛楚应了一声,萧沉鱼便继续下去,“其实若非是迫不得已,我们在沧流界待得好好的,也不会去擎崖界探头探脑,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大家都要遭难了,这才想找个退路。”
虞黛楚信她的鬼话。
按照沧流界的风气,发现一个新大陆,那淘金的人还不是蜂拥而去,即使对面的道门修士也不好惹,但道门修
士心软好骗啊!
秩序井然的擎崖界,比起混乱不堪的沧流界来,很多地方实在是繁荣了太多,起码底层修士比起沧流界的魔修来,要富裕太多。
沧流界魔修刻在骨子里的脾性,就是“斗”,为了一点资源,能斗到你死我活,不可开交,和谁斗不是斗?为什么不捡擎崖界的散修软柿子捏呢?
倘若两界有可能相汇,沧流界入侵擎崖界是必然的。
不过,萧沉鱼的话里,还是有一半实情的。
倘若沧流界没有所谓的苍穹将沉的危机,那么这些魔门大能也就不会有这么强的紧迫感,“这么做能得到好处”,总归还是比不过“不这么做就要死”的。
大概就是,道魔大战究竟是几十年后发生,还是一百大几十年以后发生的区别吧。
“宫主,这沧流界的大难,究竟从何起?”虞黛楚微微蹙眉,故作不解,“弟子看来,沧流界虽然不及擎崖界繁华,然而人才辈出,也是一等一的人杰地灵、传承悠远,如何就有大难了?”
萧沉鱼故作叹息,“这事就来话长,归根结底,万事万物都有寿数,修士有寿元终结坐化,一方世界也不例外,咱们这沧流界,就是寿数将尽了。”
“寿数将近?”虞黛楚不解。虽她算是明知故问,但萧沉鱼如此解释,她却反倒云里雾里,什么叫做世界的寿数将尽?虞黛楚的常识中,一方世界确乎有生灭之分,然而世界的诞生和衍化,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自然消亡与湮灭,显然也该无比漫长才对。
按照常理,沧流界若要衰竭,应当是煞气渐渐衰竭,其中修士的修为也渐渐无法提升,沧流界进入末法时代,环境愈发恶劣,竞争和内卷越发严重,最终传承断绝,也许其中修士修为最高不过炼气,直至湮灭。
但像是沧流界现在的水准,不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至少这些大能是真的不算稀奇,怎么看也没有走向末法时代的迹象,至少……至少不是几十年以后就要崩毁湮灭了的样子,怎么,也得再过个两三万年吧。
而两三万年,当前的这一波修士早就坐化的坐化,飞升的飞升了,魔门修士不重传承,没道理为了两三万年以后,
所谓的子孙后代拼这个命吧?
诚然,也许这些元婴大能走一步看十步,计划长远,赶在沧流界崩毁很久之前就要谋一条退路,但他们完全可以慢慢来,筹谋个几百上千年只是意思。
但在虞黛楚的另一条时间线上,道魔大战、魔门入侵擎崖界,只不过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
根本没有必要,又对己方也有很大风险和代价的事情,为什么要这么赶?
“短则七十载,长则一百年,沧流界就要崩毁了。”起这样的事情,即使是萧沉鱼这样即将飞升而去的大修,也难免叹息,虽魔门大能只顾自己修行,但沧流界也毕竟还是有一两分香火情,“我们等不了仔细筹谋,唯有孤注一掷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虞黛楚惊疑不定。
明明她是一心擎崖界的道门修士,但在维护沧流界存在的立场上,虞黛楚反倒是最希望沧流界没有事的人——人一旦有了退路,自然也就少了几分凶狠,那时即使沧流界的入侵无可避免,也只是抱着“捞一票试试”的心,倘若伤亡过大,自然也就退去了。
但若是沧流界马上就要崩毁,魔门修士不占据擎崖界就得跟着沧流界一起死,那他们孤注一掷,对擎崖界来,就是真正的灾难了。
“好端端的,一方世界怎么会崩毁得这么快?”虞黛楚不由皱眉,“宫主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沧流界依托因果镜,自然能见因果气运,况且,一方世界的天道究竟是兴是隐,普通修士看不出来,难道我们这些元婴老家伙,还能看不出来?”萧沉鱼缓缓摇了摇头,仿佛叹息,“至于为何崩毁得这么快,其实我们也捉摸不透。不瞒你,其实沧流界要崩毁这件事,我们也是三百多年前才发现的。”
“三百多年前?”虞黛楚眉头紧锁。
那岂不是在发现了这件事之后,魔门圣地之争紧接着就发生、血海立马炼成,与极乐天宫一争高下了?
“三百多年前,我们这些元婴修士,便发现原本正常运行的天道,忽然就变了。”萧沉鱼声音沉沉的,带得整个云山之巅都仿佛压抑无声,风云不敢过眼,“也就是在那时候,我们发现这沧流界忽然变得极其脆
弱,每一天都仿佛在走向崩毁。”
一方世界崩毁,对于整个诸天万界来,实在是件平平无奇的事情,每天都有无数世界衍化,也每天都有世界在湮灭,但对于这方世界中的生灵来,这堪称是灭顶之灾。
沧流界当时的元婴真君发现这样的事情,可以是大惊失色,什么昔日恩怨、互相都不是什么好人,什么一定要心这老鬼,全都给忘了,正色坐在一起,开始讨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世界怎么就要崩塌了?
“谁也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直观察,发现这天道崩毁,无可更改,也无可逆转。”萧沉鱼淡淡道,“我们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拿不出半点办法。”
“那时候,能有一点希望飞升的,全都在那个时候准备飞升了。”
虞黛楚恍然大悟——她对于沧流界的了解越是加深,有时便越是疑惑,虽沧流界的纸面实力,绝对不必擎崖界要弱,然而,按照规律推算,沧流界的整体水平,理应更高一些才是,即使是同样条件飞升的界域,互相之间还是有实力的差距的。
现在想来,大约就是有一部分元婴修士,在三百年前忽然齐齐准备飞升,然后死的死,飞的飞,把沧流界和擎崖界的实力差距,给平了。
这三百年里,又有后进升上来,两界之间的实力差距,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来是奇怪。”虞黛楚不由追问,“倘若是宫主,对这事是否有几分猜测?”
好端端的,一方世界怎么就要突兀崩塌了呢?
“我虽然在这沧流界是一方巨擘,放到天外,也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元婴修士罢了。”萧沉鱼当然是有猜测的,然而一方界域的事情,即使是她,也看不分明,然而虞黛楚十分好奇,一心追问,萧沉鱼这并不分明的猜测,便也就来一听,“倘若当真要我来猜,只能,是天道变了。”
天道变了!
虞黛楚简直是瞳孔地震!
对于魔门修士来,这或许是一个普通的猜测,除了稍稍惊叹之外,并不值得大惊怪——毕竟,一方世界都要崩毁了,天道会变又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对于道门修士来,这真的是一件,比世界今
天就要崩毁还要大的事。
魔门修士力量来源于人性本身的欲望,等境界高了,就能反过来理解和掌控天道,从头到尾,都没有把天道作为修行根本。
但对于道门修士来,修行力量来源,就在于感应天人,遵循天道。
每一个道门修士刚刚入门的时候,师长都会跟他们一句最根本的话:
天/行有常!
现在萧沉鱼跟她,天道变了?
虞黛楚第一反应: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疯狂摇头)
但她毕竟算不上是什么正经修士,对于道门的很多典籍道法,并没有那么笃信,听到萧沉鱼这样的话,也只是半信半疑,既没有立即相信,也没有因为在擎崖界受到的教育当场否定。
但她确实是了解了萧沉鱼对她起这话的用意——道门修士的根本就在于天人合一,现在天道竟然会变,那么道门修士之前的修行,究竟是否还作数?究竟是否会因为天道的改变,而不得不从头再来?
相比之下,从一开始就求诸于己的魔门道统,反倒更胜一筹了。
虞黛楚自然不会对一个魔修的话深信不疑。她只作根本没听懂其中深意的模样,朝萧沉鱼蹙眉道,“这样来,我倒也能稍稍理解了。不过,弟子还是有些不解,既然三百年前,沧流界众位前辈便已经察觉到这方世界即将崩毁,为什么血海反倒要挑在这时候炼成?”
无垠血海想要祭炼出一方真正的血海,这是无数代历经数万年唯一坚持不懈的事情,然而血海一旦炼成,便只能扎根在沧流界,扎根在血海如今的位置上,随着沧流界的崩毁,而彻底烟消云散,即使魔修占领了擎崖界,也根本无法带走。
这种情况下,无垠血海的元婴修士不想着及时止损,放弃这方烧钱玩意,反倒加大了投入,把老本都烧进去了,炼成这注定带不走的宝贝,究竟是图个什么?
“按照原本血海那几个老东西的性子,确实不该如此的。”萧沉鱼微微一笑,“他们自然是如你所想的那般,十几代人的心血,放弃就放弃了,反正也不是他们攒的,扔掉不心疼,自己手头有东西才重要,否则,要是在之后对擎崖界的计划中因为财宝不够,失了先机
,他们非得悔死。”
“不过,手头有东西的人,自然是舍不得身家巨富,手头一无所有的人,却舍得得很。”萧沉鱼悠悠道。
“请宫主教我。”虞黛楚向她请教。
“这本是当年的隐秘。”萧沉鱼瞥了她一眼,笑道,“就连厄朱那子,也对当年的事情一知半解——他倒是好奇得很,对我和秦月霄的往事格外关注,但我年纪大了,就是喜欢作弄人,他越是想知道,我反倒偏不愿意告诉他。”
萧沉鱼得顽皮,好似只是对自家同门的一点作弄,同门嬉戏。然而事情哪有这么轻易?
“是什么旧事,竟然叫厄朱殿主如此感兴趣?”虞黛楚也便含笑,为萧沉鱼搭腔。
“你不是好奇,秦月霄究竟为什么会气运折损,多年不得寸进吗?”萧沉鱼笑容微敛,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当年我与她起名,被人称作是极乐天宫的两大天才,虽我平生很少瞧得起谁,但若她与我相提并论,我倒也算认同。”
这样的人,却忽然道途无望,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究竟是谁能对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三百多年前,我和秦月霄刚刚凝成元婴,成为这沧流界之中,真正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修士,便听了这方世界将要崩毁的事情,也就是在那时,淮山同我们几乎是同时晋升元婴的。”
虞黛楚眼神微动。
“你也知道,咱们魔门,不讲究什么同门情谊,谁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利益决定一切。”萧沉鱼坦然道,“那时我、秦月霄、淮山,都不过是新晋元婴,即使是天赋再高,放在所有元婴修士之中,也不过就是中游人物,当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步步夺取更多的权力。”
秦月霄和萧沉鱼是魔门圣地的天才,从踏上道途的那一刻就璀璨耀眼,但淮山真君却不是。
“那时听沧流界要崩塌,对每个元婴修士来都是晴天霹雳,但对于淮山来,大概反而是个莫大的机缘吧。”萧沉鱼唇角微微勾了勾,“他们血海那几个老东西都决定放弃炼成血海的计划,唯独淮山一力坚持,在整个血海闹得天翻地覆。”
那可是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整个血海堪称被淮山真君这个
搅家精搞得鸡犬不宁。
萧沉鱼笑意微冷,“他这个人,疯得厉害,偏偏手段也高,整个血海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也当真就给他炼成了血海。”
血海炼成之后,淮山真君的实力和地位大大提升,无垠血海的其他元婴真君自然也动了心思,既然事情已成既定事实,干脆来个利益最大化,让血海借着这股东风,正式上位成为魔门圣地。
虞黛楚微微颔首,算是明白为什么无利不起早的血海,为什么要做这桩赔本买卖,原来是赶鸭子硬上架,没有办法。
然而这究竟和萧沉鱼、秦月霄有什么关系?厄朱对这个感兴趣,又是为什么?
“厄朱之所以对往事时常探究、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我、秦月霄和淮山之间,确实有点关系。”萧沉鱼到这里,微微一笑,偏过头来,望向虞黛楚,非常淡定地道,“我和秦月霄,都和淮山动过情。”
虞黛楚愣住,仔细看看萧沉鱼,试图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萧沉鱼无比淡定地朝她回望。
虞黛楚战术后仰。
什么叫做魔会玩啊?
这剧本从勾心斗角修仙文跳转到狗血三角恋言文,未免也太猝不及防了吧?
虞黛楚感到语塞。
她缓缓笑了笑,恍若无事,“竟然还有这种事?想来淮山真君当真是有些过人之处——虽他现在确乎是沧流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在我心里,无论是宫主,还是秦殿主,也都是这沧流界最倜傥的风流人物,即使是淮山真君,怕也不相配。”
委婉一点:你们到底图啥子哟?
虽魔修向本心欲望而行,但作为魔修,难道还能不明白什么叫做“魔修不相信爱情”吗?更不要是秦月霄和萧沉鱼这样的大能。
而且,大家都已经是元婴真君了,倘若忽然对谁动心了,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本座竟然被人暗算了”吗?怎么也不应该是“我要和他谈一场恋爱”吧?
虞黛楚:不会吧不会吧?
“你一定是在疑惑,为什么我和秦月霄竟然会和淮山谈情爱。”萧沉鱼从容一笑,明明看出虞黛楚的满腹吐槽,却也不尴尬,极其自然道,“当时我们已经凝婴,照理,不该有这种事情发生。”
虞黛
楚缓缓点头。
“不过,这事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秦月霄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萧沉鱼缓缓道,“我们几乎是同时与淮山你侬我侬的。”
虞黛楚尴尬癌都要犯了。
“你没有修练极乐原典,自然是不知道我们极乐天宫的道法,其中还有一门能快速提升实力的捷径。”萧沉鱼微微一笑,“之所以是捷径,是因为它虽然见效快、没有什么弊端,却风险大,稍不留神——”
萧沉鱼仿佛叹息地摇了摇头,然而唇角又带着点笑意,让人根本看不明白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就会变成秦月霄那样。”
虞黛楚隐约猜到萧沉鱼究竟想要什么了。
“在极乐原典之中,有一门道法,可以在自身种下七情六欲之种,由自身情/欲浇灌,缓缓焕发生机,生成真正的七情六欲之果。一旦凝成,便可反馈自身,修行大进。”
“想必,宫主与秦月霄殿主当时,就是想通过这门法门,早日飞升?”虞黛楚恍然大悟。
正常人听自己所在的世界将要在几百年之内崩塌,第一反应肯定是赶紧离开这里,对于秦月霄和萧沉鱼这样的天之骄子、元婴真君来,飞升并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其实只差了积累,偏偏命运没有留时间给她们积累,那时魔修未必知道有个擎崖界可以退而求其次,两人也绝不是认命的人,只能剑走偏锋。
“其实这七情六欲之种,并不一定得是男女之情,不过,我们想在最短时间内炼成这七情六欲之种,便得在短时间内产生最大的情绪波动,自然是男女之情好操作一些。”萧沉鱼似笑非笑,“来实在是缘份,我和秦月霄,竟然同时选了淮山。”
极乐天宫的老本行就是迷惑人心智,使其为之生为之死,萧沉鱼和秦月霄自然更是个中翘楚。
“这倒也不是因为我们非得别苗头。”萧沉鱼淡淡道,“只不过这七情六欲之种,也得择对象的修为和气运,倘若对方修为和气运能在短期内大进,自然也能向七情六欲之种反馈,成为修习者的力量。倘若对方也能产生同等的、甚至是更胜一筹的情感,自然便对修习者好处更甚。”
彼时淮山正欲炼成血海,倘若成功
,无论是修为还是气运都将飞跃,对于秦月霄和萧沉鱼来,恰如是一场高风险高收益的投资。而对于淮山真君来,有两个强力的帮手相助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虽她们图的都是榨干他的气运,但究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总之,情念越深厚、双方实力越不俗,自然也就越适合这门心法。然而情念越深,理智便也越难自拔,放在这沧流界之中,早晚横生心魔。
倘若修习者能在这情念之中自保其身,安稳活到最后,自然修为大进,然而这情念至深,还得靠自己慢慢消磨,不定就成了终生心魔,成也败也。
“倘若修习这七情六欲之种的人选择的对象,能勘破这情念,自然能反过来从中获利,倘若沉溺其中,便将成为修行者的养分。而修行失败、对象勘破情念的人,便会被气运反噬,自然也就成了你所看见的,秦月霄的模样。”
虞黛楚微微蹙眉,却转眼笑道,“这么来,这一场争斗中,到底还是宫主您更胜一筹?”
“倘若要论现状,这么也不错。”萧沉鱼神色淡淡,并不因此沾沾自喜,“我只差一步便能飞升,他却两百年不得寸进。不过,我也并没有成功。”
“哦?这又是怎么?”虞黛楚挑眉。
照萧沉鱼这么的话,淮山真君难不成还当真成了最大赢家?
“倘若我当真成功了,现在你便不可能见到我了。”萧沉鱼半笑半叹,“七情六欲之种,我只是炼成了九成九——这百尺竿头,我只差一半,却等了两百年,也不知究竟何时才能真正等到啊。”
虞黛楚忽然灵光一闪,明白萧沉鱼和她这些的意思了。
当年的往事,自然是萧沉鱼与秦月霄都不怀好意接近淮山真君,后者半推半就互相利用,借助两人的力成功在血海上位,勘破了秦月霄的情关,但没能把萧沉鱼一起送走,导致秦月霄被气运反噬,萧沉鱼却一力精进。
而淮山真君因为勘破了秦月霄的情关,又得到了炼成血海的气运,即使被萧沉鱼夺走了一部分,也成功走到了巅峰。而萧沉鱼的七情六欲之种,也没能完全炼成。
“宫主同我这些,是想告诉我,您的目光,放在飞升之上
吗?”虞黛楚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问道。
虞黛楚还是得太委婉了,其实真正直接,她应该,萧沉鱼的目光,只在淮山真君的身上,因为只要七情六欲之种行满,萧沉鱼就能直接飞升了。
至于沧流界的未来、极乐天宫的未来,萧沉鱼哪怕得再怎么冠冕堂皇,在飞升这件事前,也只能做个不起眼的附庸。
“厄朱和秦月霄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在这极乐天宫,我能给你的,比他们多。”萧沉鱼缓缓伸出手,在她鬓边抚了抚,“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取舍,对不对?”
“不着急,你可以进了极乐仙境之后,慢慢想。”
她着,朝虞黛楚伸出手,轻轻一推——
便好似全无反抗之力似的,虞黛楚轻飘飘地,从这云山之巅跌落。
萧沉鱼缓缓收回手,望着云山渺渺,悠悠一叹,“乖孩子,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希望不要,否则,还要点化魔胎、改变记忆,实在是有点麻烦,况且——
萧沉鱼微微摇头:
虞黛楚是个道门修士,自然比做个纯粹的魔门修士来得妙——仅仅对于萧沉鱼一个人来是这样。
但是,对于她来是件好事,这便已经足够了。
至于沧流界,至于极乐天宫,至于魔门,又有什么要紧呢?
待她飞升之后,都是过眼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