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天罗竹皇
事情这么发展,虞黛楚也没有想到,她就这么尴尬地眨着眼睛,和?秦月霄默默地对视,试图用目光表达自己的无辜。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秦月霄对上她,眉头皱得死紧,左思右想,却又不知道该什?么,唯有把眉毛皱得更紧,颇有点像是看见孩子叛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老母亲,“你?制作这样的符宝,当然没有问题——别你?是神女,地位超然,就算是普通的揽月殿真传弟子,私下里?做点这种事,也不算什?么大不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沧流界不再是五百年前的沧流界,如今的极乐天宫,也没有五百年前的威势和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地位了?。
当年拿不夜灯制作符宝的,也许有,但绝对会被长辈拿去掏空做成人皮灯,挂在揽月殿前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揽月殿前,可是挂着一排美人灯呢。”秦月霄意味深长,“也就是如今,大家都和气了?,少有制作美人灯的了?,这才让你们对往事不再清楚,少了?许多顾忌。”
秦月霄出“美人灯”这三个字,虞黛楚还没什么反应,周芳瑜等几个旁听着不敢吱声的金丹修士倒是先倒抽一口冷气。
也就是极乐天宫对外形象太过神秘,以至于令这沧流界的“凶名赫赫”,旁落到无垠血海和大荒神殿的头上,其实作为沧流界数万年的霸主,极乐天宫的手段,没理由比其他宗门来得手软。
——像是将不夜灯做成符宝的行为,就算得上是需要?大刑伺候的。
在极乐天宫规矩最严的时候,四大分殿个个都有自家的一套大刑,专门用来惩治违反宗门规矩的弟子。
揽月殿的大刑,就叫做“美人灯”。
所谓的美人灯,是真的以人为灯,以特殊秘法,将修士化作一盏人性的、会发亮的灯,直接往揽月殿前的回廊上那么一挂。而?美人灯最残酷的地方,不在于将一个修士化作一盏灯的过程——倘若只是将一个人杀死,充其量就只是一种变态的艺术感,那也算不上是什么残酷大刑了?。
而?美人灯残酷的地方,在于这发光发亮的灯,燃烧的是修士
自身的修为和?生机,而?被制成美人灯的修士,其实是活着的——活生生地被燃烧。
由于制作的秘法十分独特,使得这美人灯看起来好似是纸笔绘成的一般鲜亮动人,而?灵动之处,又犹有过之,便成了?揽月殿的一大风景。
直到这被制成美人灯的修士的生机和修为完全被榨干,生机断绝的那一刻,鲜亮美丽的美人灯,便好似忽然灭了一般,再也不会发光,也会忽然变得黯淡发黑,没有昔日的美丽了?。
倘若谁真的以为这是什么正经灯,那等知道了?真相后,可就有的惊惧了。
在场的这几个金丹修士,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自凡人起,便在这极乐天宫摸爬滚、挣扎求生的,对极乐天宫内部的很多传闻无比清楚。
就好像是现代社会校园总有所谓的怪谈鬼故事一样,极乐天宫偌大一个宗门,其中残酷之事又天天都在发生,自然也多的是这类的故事——尽管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生活本身的恐怖,比这些鬼故事还要?更可怕十倍百倍。
而?在这些极乐天宫版怪谈之中,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四大分殿中的各种大刑,揽月殿的美人灯,以其优越精致的外?形和隐蔽性,在一众大刑中脱颖而?出,成为每个一开?始欣赏其华美外?观的修士的最终梦魇。
——整个极乐天宫上下,所有从便在此修行的弟子中,谁还没有一个名叫“我喜欢的美人灯,竟然是真人做的”的可怕经历?
现在秦月霄忽然对着虞黛楚出“美人灯”这三个字来,对于虞黛楚这个半路出道的神女来,自然是无比陌生的新词汇,然而对于周芳瑜等几个金丹修士来,简直就是童年阴影一般的存在。
——就只是拿自家的法宝做个符宝,竟然还要?大刑伺候,直接做成美人灯??
“所以今时不同往日。”秦月霄一看她们几个的神情,便知道她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长叹了一声,“看看你?们这些辈,现在根本不觉得将不夜灯制成符宝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面对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秦月霄无法接受如今极乐天宫的地位和?风气,周芳瑜
她们也无法想象当年极乐天宫的声势和威望。
“她也是这么想的。”秦月霄嗤笑了?一声,微微抬了抬下巴,朝着台上的叶长老指了?指,好似有些讽意,却又好似意兴阑珊,“现在的极乐天宫,已经不把当成一回事了?,所以揽月殿的弟子私下里?做出这种事习以为常,她接到了你?的符宝,也敢拿出来拍卖。”
叶长老和?秦月霄也不算是一辈人,五百年前的叶长老可能还只是金丹都没来得及凝结的修士,而?秦月霄却已经一脚踏进了?元婴的门槛,意气风发,踩着极乐天宫最风光时代的尾巴,做着当时最风光的人物。
所以秦月霄心怀惆怅,对宗门的声势有着难以掩饰的偏执维护,很难面对如今的现实,而?叶长老转变的速度却飞快,干脆就自己操办起了拍卖自家宗门至宝所做的符宝这种事了?。
“也罢,这都是天下大势,我再是不满,也无济于事。”秦月霄淡淡道,“不过,丫头,你?可要搞清楚,做出这种事,极乐天宫倒还不至于被你影响到,甚至于其他炼制了不夜灯的揽月殿弟子,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真正受到冲击和影响的,还得是你自己。”
不同人炼制的不夜灯,自然有着不同的特性,这世?上没有什?么完全相同的法宝,而?揽月殿教给弟子的,也不是一套不变的公式,而?是每个人都可以灵活变动、保留核心的法门。虞黛楚的这一套符宝是根据自己的不夜灯绘制的,保留的自然也全都是她自己的特性,倘若有人买下来,细细地研究,能真正从中观察到的,也就只有符宝的主人,虞黛楚了?。
“为了这一点玄珠,究竟值不值得卖出这些符宝,暴露自己的底牌,你?自己权衡。”秦月霄完,朝虞黛楚望了?一眼,仿佛是想等着虞黛楚变卦,然后当场就能冲出去,把这符宝抢下来,对着所有人宣布“这符宝我们不卖了?”。
“倘若我真的没有考虑到,现在忽然反悔了?,殿主会帮我把东西从游明阁要?回来吗?”虞黛楚笑盈盈地回问。
方才秦月霄勃然大怒的时候,周芳瑜几个金丹修士根本不敢吱声,生怕秦月霄暴怒之下,把怒火直
接发泄在她们身上。哪怕是刚才对着虞黛楚有些阴阳怪气的同门,也难免要?用同情的目光,暗搓搓地望望她,递给她一个看似同情,实则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
然而在这忽然凝滞的气氛中,唯一一个不动神色的,便只有虞黛楚这个首当其冲的当事人了。
秦月霄的怒火虽然可怕,但虞黛楚其实没有多少害怕。
当初她将符宝放在品鉴师的面前,而?后者除了提醒她卖出这些会对她自身有所威胁之外?,并没有对卖出不夜灯的符宝这件事本身表现出多少多大的抗拒、排斥或者是拒绝,虞黛楚便知道这种事情,在极乐天宫,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当然也考虑过这品鉴师是否有可能故意坑她一把,毕竟在这魔门之中,莫名其妙不怀好意的人实则是太多了?,但以虞黛楚在极乐天宫的地位,以及游明阁本身的公开性和重要?性来,品鉴师要?是敢拿自己的饭碗坑虞黛楚,丢掉的可就不止是饭碗了?。
当然,不同的元婴真君对于这样的行为会有不同的反应,就好比叶长老直接就将符宝送上了?拍卖台,而?秦月霄却在第一时间勃然大怒一样,也许有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想要虞黛楚陨落在秦月霄的手下。
然而虞黛楚面对秦月霄的勃然大怒,却根本没有那种有可能被暴怒之下当场击杀的担忧。毕竟,以她对于秦月霄的重要?性来,秦月霄根本不可能为了?宗门击杀虞黛楚。
——宗门的尊严和自己的道途来比较,当然还是要选择自己的道途,秦月霄可是个正经魔修。
虞黛楚把一切都想得很清楚,故而?此刻面对秦月霄,甚至还能笑盈盈地开个玩笑。
“我自然不会去找游明阁把东西要回来。”秦月霄凝视着她,缓缓摇了?摇头,“无论是谁,做事情都要承担自己的行为的后果,你?犯了错,自然也要?承担后果,就当是给你?一个教训,倒也不错。”
虞黛楚一噎。
“不过,我会开?口报价,将你?的这件符宝拍下来。”秦月霄话锋一转,“游明阁是个做生意的地方,即使你?我都是五大宗门的修士,但也不是游明阁的主人,到了这里?
,无论是金丹还是元婴,都是要谈钱的。即使是我出面,也绝不可能将已经放在拍卖台上的东西撤下来。所以我会出价,也只能出价,买下这些符宝。”
“不过,”秦月霄望着虞黛楚,缓缓道,“听起来,你?也不需要?我来拍下这些符宝,你?还是算将它们卖出去,是不是?”
当然是。
“我不明白。”秦月霄微微蹙眉,显得有些困惑,“你?若是真的缺玄珠,无论是问我还是问萧沉鱼,甚至于是问厄朱要,我们都会给你?的——除非你?是要金山银山,我们一时拿不出来,否则多大的金额,我们也能给你?。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的底牌展现给不相干的人?”
这完全不是一个谨慎的魔修应该有的做法,而?放在沧流界之中,则更是显得对自己的生命安全不够上心,也不够负责任。
虞黛楚张张口,本想作答,然而却被淹没在包厢外此起彼伏的叫价声之中。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研究虞黛楚,也不是每个人都敢与虞黛楚作对,然而即使是对虞黛楚不感兴趣的修士,总也是需要?强力宝物保命的——在这沧流界之中,最重要?、最能激起修士的兴趣和?争夺的,自然还得数所有能够增加保住性命的几率的宝物。
虞黛楚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将言语顿住,朝着包厢外的昏暗看去,只能听见一片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好似忽然所有人都对她无比感兴趣,又好似忽然间谁都愿意给她捧场了一般。
对面的无垠血海包厢之中,权舟也正皱着眉头,对这符宝的拍卖感到莫名其妙,“即使这虞神女经验浅些,不了?解这其中的危害,秦月霄可是老资历了?,总也不至于想不明白这种东西到了心怀敌意的修士手上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吧?就这么拍卖了??”
——不止是秦月霄,就算是权舟,甚至换成是这沧流界的任何一个修士,都很难理解虞黛楚的这种做法,简直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终极放大版本,以至于有些不可思议到让人怀疑这之后还另有深意。
苏鹤川微微抬眸。
他自听到叶长老出这不夜灯是虞黛楚的之后,便忽地抬起头,露出些茫然惊诧的
神色来,半是演戏,也半是当真不解——他自然是沧流界少有的知道虞黛楚来历的人,然而即使是这样,也完全无法解释虞黛楚的这种行为。
——道门修士,也并不意味着就是毫无自我保护之心的傻子啊?
“女孩,”整个包厢之中,一片静默,唯有江姓修士忡怔了?片刻,很快便回过神来,哂然一笑,“只有骄傲的女孩,才做得出这种事,倒也算是有魄力。”
他明明好似看透了一切,将之破,却又根本没有解释的意思,仿佛将这话出口,便已经是对这件事的完全总结,旁人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应该为此感到满足了。
满室之中,也唯有权舟真君敢开口询问,“这话的意思是……”
“她的脾气和?胆子,倒也是真的不。”江姓修士淡淡一笑,“这女孩在朝所有人叫板呢。”
还不待权舟真君进一步询问什么叫做“和?所有人叫板”,外?面的声潮便又高了?一重,好似热火朝天,仔细听取,原来是有元婴修士开口了。
“果然是艺高人胆大。”权舟真君细细思索,便也明白了江姓修士的意思,而?明白之后,便也只能付诸以哂笑,“同样都是金丹修士,还当真是有人气概惊人——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两位互相之间简直是在哑谜,谁也没听明白,只有茫然地竖着两只耳朵,徒劳地试图捕捉什?么也许没有听见的内容——否则他们何至于完全没听明白啊?
“这丫头胆子够大,气魄也够大,我们自然不该辜负——”江姓修士一开?口,便露出点无可违逆的气势来,几乎是以发号施令的语气对着权舟道,“你?开?个价,总得给她捧个场。”
包厢外,一切已经渐渐成了?元婴修士,和?少数财大气粗的金丹修士的竞争。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道毫无遮掩的声音,自这游明阁的最上方,忽地荡开,将一切声音盖过,“五三十中品玄珠。”
四下本是一片喧嚣,然而当这声音忽地响起之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这道声音,是从最顶上的包厢传出来的,五大宗门的元婴修士开口了!
在这位元婴真君开?口之前,最
高报价,一点一点、零零散散地向上爬,已经爬到了二十万一张的地步——这个价格绝对不算是低了?。一张二十万中品玄珠,五张一起卖,就是一百万,这个价格,甚至都可以买一件品质稍差的元婴境界的宝物了。
虽然虞黛楚的名气很大,虽然她的实力很强,但大家还是很现实的,一分价钱一分货,这符宝虽然珍贵,但大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气势并非每个人都把虞黛楚当成是假想敌,虽然这符宝有着研究虞黛楚手段的作用,但真正用得上的,也就只有五大宗门的一些修士了?。
普通人竞价,纯粹是为了?符宝本身。
二十万中品玄珠,已经足够买上一件品质中等的凡品灵器了,虞黛楚的符宝再强,毕竟也是一次性的,价格自然不好比人家长久循环使用的法宝。能拍到二十万一张,这已经是有她的实力和?加持,吸引了?散修和?宗门中的元婴修士的兴趣,这才可能达到。
但现在,这位五大宗门的元婴真君一开?口,便将整个价位提高到三十万一张,五张一起买,那就是一百五十万中品玄珠——这不可谓是不财大气粗。
而?这个价格,倘若抛开?虞黛楚和?极乐天宫的名字加持,实在是远远超出了符宝本身的价值。
这和?游明阁第一场拍卖的那把燕蛮真的法宝还不一样,那拍卖的其实算是虞黛楚的一个人情,真正拍下来的人,拿着燕蛮真的那把剑,无论是找到极乐天宫还是找到虞黛楚本人,都能得到一个承诺。
然而眼前的这五张符宝,那就只是正经做生意了,加上虞黛楚的名字,也只能惹来别有所图的目光,而?不能让符宝本身价值提高。
——没有附加价值,花这冤枉钱作什?么?钱多得没处放,拿着烫手吗?
也唯有对虞黛楚本身感兴趣的人,才会顶着这完全不值得的价格,一路往上叫价。
“三十一万。”之前报出二十万的元婴真君顿了一下,很快接上。
“三十五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最顶上那个将整个游明阁的议论声压了?下去的声音,紧接着出现,气势之足,完全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态度。
这次所有人都分辨清楚了?
,或者,这个财大气粗报价爽快的元婴真君,根本就没有掩饰自己的来历和?身份的意思。
这声音完全就是出自无垠血海的包厢,而?这声音也毫无遮掩,绝对就是权舟真君的声音。
——这可是个在沧流界赫赫有名的狠角色,除了近些年有些淡出江湖、不怎么在沧流界现身的无冕之王淮山真君之外?,就数权舟在无垠血海的名声最响。
之前报价的那个散修元婴修士,不由有些迟疑了?。
到了元婴这个境界,有时甚至都不必出手,便已经知道互相之间究竟谁强谁弱,差距又究竟有多少。权舟能在无垠血海脱颖而?出,手段放在整个沧流界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位元婴修士根本无需交手,便能明白自己多半不是其的对手。
游明阁,或者,沧流界,毕竟是五大宗门的天下。权舟这样层次的人物想要查出和自己竞拍的人的信息,总归是有办法的,那么即使这游明阁的拍卖会是匿名的,也就等于没有匿名,这位元婴修士拍下了?,也等于没有拍下,反而?要?给权舟白白送上宝物、给游明阁白白送上玄珠,甚至还要?送上自己的命。
——这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了?,他选择放弃。
一片昏暗中,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然而,就在这位散修元婴选择沉默之后,自最高处,忽然又传来了一声叫价,“三十六万。”
——最高处,又是一位五大宗门的元婴真君。
“怎么,宋道友,你?对这符宝也感兴趣?”无垠血海的包厢里,权舟倒没有多少和?人竞争的恼怒,反倒笑呵呵地隔着包厢,声音传彻整个游明阁,“不应该吧?你?们蛊神宗不是最信奉万物皆可以蛊破之吗?要?这种符宝作什?么?你?们连法宝都不愿意用。”
蛊神宗的修士和?这沧流界的其他传承有个非常显著的区别,那就是万物皆可蛊虫。他们不需要?法宝,每个修士都可以自己饲养专门用作法宝功效的蛊虫;他们不需要?符箓,宗门自然会发下各种消耗性的蛊虫,只要你?愿意养、能养成,自然能替代符箓的作用;他们不需要?丹药,自然可以通过吞噬不同的蛊虫来达到同样的效果。
故而
?,虽然大家在同一片天空下长大,蛊神宗还是和整个沧流界有些格格不入,除了在抢夺修炼资源的时候完全一致,其他时候,总显得像是沧流界的奇葩。
至少,对于蛊神宗的修士来,这符宝的用处,几近于无,大约只有做坏事的时候栽赃嫁祸虞黛楚,又或者是用来帮自家弟子研究虞黛楚的弱点。
——虽然大家到底为什么要?这东西,互相之间都明白,但这不妨碍权舟揣着明白装糊涂。
“人老了?,什?么都有点感兴趣,看见虞神女的手段不凡,也难免心生艳羡,想看看现在的年轻人究竟能厉害到什么地步。”蛊神宗的包厢里传来笑声,“让老兄你?见笑了?。”
话得很客气,但想要人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蛊神宗的包厢里,叶白薇跟在夏侯曜的身后,恭恭敬敬地捧着玉匣,眼珠却滴溜溜地转,在四下逡巡了?个遍,最终又重新落在了包厢外的拍卖台上。
她万万没想到虞黛楚会拍卖这种东西。
——那可是符宝啊,拓印了自身法宝和?力量的符宝啊!倘若被不怀好意的修士得去,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甚至都不必提手段被人翻来覆去研究个遍的问题了?,就算是最简单的——倘若双方在斗法时,对方把你?制作的、拓印了一部分你?的手段的符宝直接拿来对付你?,这又算是什么?
简直是手把手教人怎么对付自己。
以叶白薇对虞黛楚的了?解,后者绝对不该是这种思虑不够周到的人啊?
“师兄。”叶白薇偷偷望了?上首报价的宋长老一眼,悄悄拉了?拉身前夏侯曜的袖口,以“极声”但其实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问道,“这个虞神女,她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啊?”
倒也不是叶白薇不想传音给夏侯曜,不是她想在所有人面前表演,而?是因为她现在理论上是个“凡人”,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样子。一个凡人却能传音了,这还像话吗?
她一开?口,虽然一副“极力将声音压到最低”的样子,但周围全是修士,谁还能听不见啊?登时,一个个都将耳朵竖了?起来。
他们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和叶白薇抱有相同的好奇,却又不敢开口
询问,现在正好白嫖一下夏侯曜的观点,另一方面,就在于叶白薇本身。
来很有趣,叶白薇明明是个“凡人”,但在蛊神宗的道消息里,一直都很有排面,直到现在,蛊神宗的话本市场里,都还一直流传着《我与霸道师兄的仙凡之恋》《养蛊后我成了?高冷仙君的白月光》《蛊虫和你?,我全都要》等畅销书的传。
——叶白薇可以指天发誓,这些话本完全都是蛊神宗弟子自己胡乱瞎编的,她绝对、绝对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素材,也没有试图扰乱蛊神宗的话本市场!
即使叶白薇是个凡人,她也是个离夏侯曜最近的凡人,还是理论上和?夏侯曜关系最亲近的那个人,自然会引起许多慕强而对夏侯曜无比关注的人的兴趣。
然而,由于夏侯曜一直都十分冷淡,大家空有一颗八卦的心,却没有八卦的机会,直到今天,这对话本届知名人物直接就一起站在了面前,大家表面上毫无波动,实际上都在暗中观察。
在这包厢中所有同门期待的目光里?,夏侯曜顿了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虞黛楚到底在想什么?他也很迷惑好不好?虞黛楚这究竟是图什么啊?
“她有这个实力。”不知道该什?么的时候,陈述事实总是没有错的。夏侯曜顿了一下,再次重复,“即使是全沧流界的修士都在研究她,都了解她究竟有哪些手段,她也始终是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无比难缠的对手。”
有的人冷着一张脸,好似什?么都无法让他困惑,其实心里?迷茫得一批,只知道重复谁都知道的事实。
但事实就是事实,开?口的时候,就好似已经成了?最标准的答案。
“她究竟在想什么,并不重要?。”夏侯曜把自己服了?,他缓缓道,“重要?的是事实——她很强,是我们需要?研究她的手段,而?不是反过来。”
夏侯曜很少这么形容别人,甚至于,很少有人能进入夏侯曜的眼中,配得上他的关注。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究竟有多高傲,又有多强大,也正是因此,才会惊讶到极致,连诧异之色也压不住。
叶白薇垂下头。
她也许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平静、对夏侯曜的言
语适应力最良好的那个。
即使她是穿书者,有着先知的金手指,但从头到尾,她对于虞黛楚这个反派的了?解,其实都很浅薄。原剧情提供给她的信息都只是客观发生在原主身上的事实,而?不带有任何对于虞黛楚的分析,事实上,目前叶白薇对虞黛楚的了?解,完全都是自己穿越了?之后,以自己的目光看见的虞黛楚。
她算不上是十分了?解虞黛楚,但也许是这世?上对虞黛楚最盲目信任的那一个,没有理由,无法分析,信任就是信任。
信任虞黛楚的实力,信任虞黛楚的魄力,信任虞黛楚的一切。
夏侯曜再强,也只是一个存在于她的生活中的修士,顶多就是比其他修士强大一些罢了,但虞黛楚更像是和叶白薇的现实割裂开?的,有一部分更近于故事角色的存在。
三次元真实存在的精英,显然是比不上二次元的纸片人的。
她不能理解虞黛楚的行为,但却比信任自己,更信后者。
“五十五万。”对面的无垠血海包厢已经报价到五十五万。
宋长老沉吟了?一下,忽地偏过头,望向?夏侯曜,以略显征询的语气问道,“你?觉得怎么样?我们还要?这符宝吗?”
虞黛楚的这五张符宝,对于元婴期的宋长老来,自然是毫无意义的,真正要拍下,自然是为了?夏侯曜,倘若现在正主发话不要?了?,那宋长老自然也就乐得放弃这桩看起来有些不划算的交易。
但夏侯曜要。
“她主动将研究她、对付她的利刃递到眼前,我却不敢接,这未免太跌份了。”
“六十万。”宋长老再次报价。
这次,对面的无垠血海没有跟进,黑暗中是一片的沉寂,干脆利落得让宋长老甚至有些怀疑这是无垠血海和极乐天宫商量好了来坑他们蛊神宗的钱的。
叶长老落锤。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在所有人的心上,直到这一声落锤,才忽然将所有人心头的巨石搬开,微微松快的同时,又显得空落落的。
这空落落,还不同于之前因为燕蛮真的一把剑卖出两百一十万的天价而?产生的震惊。
虞黛楚接连出够了?风头,所有人便也从最开?始的震惊
,渐渐变成了?麻木。第一次,一个人情卖出天价,大家还不敢相信,第二次,五张符宝又卖出天价,便没有那么大的震撼力了?——事情发展下去,大家难免会觉得这套路好像有点熟,从最开?始的“卧槽竟然还能这样”,变成了?“哦,原来又是这样”。
平淡,无趣,麻木,索然无味,甚至想“就这”。
除了有点酸之外?,没毛病。
但……仔细算来,一张符宝六十万中品玄珠,五张符宝就是三百万,就纯粹靠着这五张符宝,虞黛楚竟然就已经进账三百万中品玄珠了?。
——虽修士修为高了?之后来钱确实容易,但对于虞黛楚来,仿佛有点太容易了?吧?
“你?一共卖了?几张符箓?”秦月霄静静地旁观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忽然开口问道。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好似已经完全看开?了?。
虞黛楚想了想,伸出手,五根指头全伸着,当这秦月霄的面晃了?晃。
“就这五张?”秦月霄蹙眉,不信,“要?是就只有五张,叶师妹怎么会放在一起卖?她这种满头生意经的人,肯定要?有别的安排的。到底有几张?”
虞黛楚摇摇头,“不是五张,是五倍。”
秦月霄一顿,“多少?”
“二十五张。”虞黛楚直,“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极品符宝。”
“你?还真是财大气粗,底蕴丰厚啊。”秦月霄简直要当场来个瑞斯拜,一时语塞,半晌才缓缓道,“剩下的符宝,除了那张极品的,其他都不要?卖了?,你?这次出的风头够了?,赚得也不少了?,见好就收吧。”
三百万中品玄珠多不多,对于金丹修士来,已绝对是笔巨款了?。
虞黛楚的目标收益已经远远被超过,痛快地应下。
秦月霄见她没有坚持拍卖完,微微颔首,叫来在游明阁中当值、专门在拍卖会中负责沟通的弟子,纷附了?两句,将人送去传信,又转头给虞黛楚分,“物以稀为贵,即使你?不在乎,也不该将这种东西滥发。”
虞黛楚受教。
那被秦月霄吩咐着,去后台给叶长老传消息的弟子,通过包厢内附带的阵法,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不仅带着
消息传达成功的报告,还顺便捎带上了?隔壁蛊神宗的带话。
“蛊神宗的夏侯曜真人托我带话问问您,究竟是为什?么要?将这符宝拿出来拍卖?”这弟子站在虞黛楚的面前,恭敬地低着头。
游明阁的构造非常独特,各种建材也非常珍贵稀罕,不同的包厢之间是没法通过神识探查,也没法通过传音对话的。
这对于游明阁来,其实是一种防止客户之间串通的手段。毕竟,万一客户之间互相都和和?气气地私下商量好了,不互相顶着叫价了?,价格抬不上去了,他们还去哪赚钱啊?
即使是五大宗门的包厢之间,也严格遵循着这种构造,以至于明明大家就在对面,夏侯曜想要问问虞黛楚一句“为什么”,还得先让自家包厢里的弟子通过传送阵去到后台,等着极乐天宫包厢里的弟子也传送过来的时候,顺带捎一句话。
对方毕竟是贡献给虞黛楚一大笔钱的大客户,虽然三百万玄珠去掉游明阁收取的手续费,到手最多也就二百六十万,但两袖空空的她也不会嫌太少。
对待大客户,即使没有下一次合作机会,总也要?客气一点的。
虞黛楚想了想,“他既然买了?这符宝,自然是想研究的。你?就同他,答案就在这符宝之中,他看了?就该知道了?。”
——这简直像是在哑谜,颇有点耍人的意味。
秦月霄狐疑地朝她投来目光。
她对于虞黛楚前脚赚了?人家的钱,后脚就敷衍人家的问题这种行为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对于虞黛楚神神秘秘,就是不愿意直自己的算这件事,很有意见。
“究竟是为什?么?”秦月霄催促,“别卖关子。”
催一个想卖关子的人不要?卖关子,这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虞黛楚仗着秦月霄不会真的对她发脾气,东拉西扯,就是不愿意,“元君好歹也等我的极品符宝卖出去了?再。”
她不愿意,秦月霄也实在没法逼她,只得翻着白眼,抱怨起虞黛楚恃宠而?骄,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就对着她卖关子吊胃口,实在是不像话。
在周芳瑜这些金丹修士的眼里,玄黄殿主是整个极乐天宫最神秘的一位元婴真君,
一向?是以高冷、冷漠著称,对外的形象,简直像个不理世?事的苦行僧,谁知道现在见了?真人,实力没有传言中那么萎顿就罢了?,连性格也……
她竟然对着虞黛楚絮絮叨叨!
这还像个高冷的元婴真君吗?这像话吗?啊?
虞黛楚到底有什?么魔力?一个大型拍卖会能被她变成一个个人秀现场,一个高冷元君能被她变成苦口婆心老母亲,这河狸吗?啊?河狸吗?
虞黛楚顶着秦月霄的抱怨,岿然不动,直到包厢外,叶长老的面前,忽然多出一根半臂长的翠竹。
“此宝名为天罗竹,生于灵脉之源、极寒之地,秉月华而生,百年一出。”叶长老轻轻拂过这根翠竹,缓缓介绍道,“但这根天罗竹,却没有这么简单——它已有五百载的年份,可以是天罗竹中极为难得的存在。”
“天罗竹以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为三种层次,百年成竹,三百年成君,五百载称皇,眼前的这支,就是一株天罗竹皇!”
叶长老到这里?,微微一笑,朝着极乐天宫的包厢望去,缓缓道,“而?它也是极乐天宫不夜灯的一件主材料。”
包厢中,虞黛楚身子微微前倾,露出无比专注的神色来。
作者有话要:如果写个路人视角的拍卖会,感觉会很有意思,如果有可爱想看的话,等这个副本结束,我在作话里补一个路人视角,不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