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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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春耕最重要的时候, 在田梗上枯坐了半晌的社员们终于都坐不住了, 他们便都嘀咕起来, “在屋子里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还可以坐在板凳儿上拨秧, 就是运秧苗也不过推着平板车跑几趟, 怎么能比我们还慢呢!”

    “拨秧可是俏活儿——没见章丽雯没争上,就中暑回知青点了吗?”

    “吴队长的媳妇、儿媳妇、儿子、女儿、亲家母、亲家女儿、亲家儿子可都在那儿!”

    鲁盼儿毕竟正式参加劳动不久,原没想那么多,现在听大家的风言风语, 却也明白了,吴队长分配农活的确不大公平。就比如丽雯姐,她不喜欢劳动是真, 但身体弱也是真,往年队里都会安排她在屋子里拨秧,她做得也可以, 但今年吴队长一定要让她去运秧,结果章丽雯受不了只得装病回了知青点。而拨秧的活轻省, 工分也不低, 差不多都被吴队长家里的人和亲戚占据了……

    正在这时, 陈建国急忙跑来,“宋大夫!快!快去育秧室看看蔡颖!”

    宋大夫是九队的赤脚医生, 平时与大家一样参加队里的劳动, 有人生病时就背着他那个印有红十字的木头箱子行医看病。此时听了消息, 急忙光着脚提了箱子就走,原来他平时参加劳动时也带着行医的箱子。

    “蔡颖怎么了?”吴强拉着陈建国焦急地问。

    “我回去运秧苗时就见她被吴红推了一下,摔在育秧盘上,肚子疼……”

    吴强放开陈建国,跟着宋大夫向队部跑去。

    “你给我回来!”吴队长向着儿子一声大喝。

    吴强停住脚步,“蔡颖……”

    “摔一跤算什么?偏城里人这么娇贵!”吴队长气势汹汹地骂着儿子,“你是傻子吗?她什么都信!”

    “她肚子疼呢。”吴强心地解释。

    “干了一会儿活儿就中暑;摔跤也要找医生看!还不都是装出来的!”吴队长就:“这些知青就是不好好参加劳动!”

    吴强就转了回来,坐在田梗上低下头。

    九队许多社员都知道章丽雯一定在装病;而蔡颖呢,嫁到吴家后就与婆婆关系不太好,跟姑子吴红也常吵架,所以这一次摔了跤找宋大夫恐怕也是题大做。

    但是,如果不是吴队长把自家的亲戚都弄去拨秧,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何况他还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却袒护自己的女儿。便有人不快:“都你们家的人在育秧室架,耽误了队里插秧!”

    “水稻可是我们九队的命根子,要是有没伺弄好大家吃什么?”

    吴队长理亏,便向还怔在一旁的陈建国骂道:“让你运秧,现在田里秧苗已经断了!你怎么干活的!”

    原来运秧苗的是两个人,章丽雯只跟着跑了一趟就回知青点儿休息了,陈建国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活儿,此时也很委屈,“我不是不运,她们架,秧苗还没拨下来,没有可运的——还有,好多秧苗被压倒了。”

    育秧虽然会多育一些秧苗,但也不会特别多,许多社员听了都关心地围上来问:“倒了多少秧苗?会不会影响今年的水田呀?”

    “我不太清楚,也没来得及细看——只是急着跑来找大夫。”

    “赶紧回去!”吴队长又喝了一声,“先把秧苗运来!”

    陈建国就跑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辆装满秧苗的平板车来了。鲁盼儿见帮着推车的居然是跃进,便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今天下午学校组织看电影,我没去,就早回来了。看建国一个人运秧苗,就帮忙推车过来。”跃进停下车子,反问:“姐,你怎么下田了?”

    鲁盼儿就一摆手,“学校放农忙假,我当然要下田了。”

    吴队长大声喊过来,“不许再闲话,赶紧插秧!”

    没有人反驳,谁都知道已经耽误得太久了,春耕时节是误不得的,纷纷下田继续干活儿。

    跃进和建国推着平板车又运来几车秧苗,总算插秧的秧苗够用了。

    阳光弱了下去,赤脚站在水田里有些冷,鲁盼儿的力气也差不多都用完了,可是因为刚刚耽误的时间,预先准备好的几块水田还没有插完秧。

    她真想休息一会儿呀。

    可是一片田插了秧,吴队长立即带着大家开始下一片,根本没有空闲时间。

    “你装做晕了倒在地上,别人不会以为你的装的,”杨老师借着插秧挪过来在她耳边悄声:“正好跃进把你送回家——女生本来也不应该干这么辛苦的活儿。”

    的确太辛苦了。

    可是鲁盼儿宁愿辛苦,也不愿意晕倒。她努力地笑了笑,低声:“杨老师,我不会晕倒的,不管遇到多少困难,都不会晕倒。”只会坚持到最后。

    鲁盼儿就是这样的女生,十几岁就能用稚嫩的肩头支撑起家门,温柔而又坚韧,自己早就知道的。

    杨瑾哑然一笑,顺手替鲁盼儿插了一行秧苗。

    直到天色暗下来,一切都有些模糊时,这一天的农活才结束。

    这时鲁盼儿已经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尽了,她出了水田直接坐在田梗上再不想动一下。

    一整天的重体力劳动,的确非同可,尤其是最后一段,她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

    但现在还不能走,每天劳动之后都要记了工分再散。

    虽然蔡颖没有过来,但其实并不影响记工会。每天生产结束,队长口头把工分定下来社员们就可以走了,会计有空时补录在帐本上——九队只有几十户人家,大家整日在一处劳动,彼此知根知底,倒不怕弄不清。

    因此吴队长就开口了,“插秧的都是十分,鲁盼儿八分……”

    很不公平,可是鲁盼儿没有反驳,不只是她累得没有力气话,更是因为她终于确定了吴队长在报复自己——从分活儿时她就有所怀疑了。

    拒绝万红宇,还是得罪了吴队长。又因为吴红与万红宇定了亲,吴家更恨自己了。

    按自己没有答应万红宇,吴红才有了嫁到县城的机会,将来还可能转为城市户口,在城里工作,吴家应该感谢自己才对。但事实上正相反,吴红特别恨自己——这种感觉很微妙,鲁盼儿还是在遇到吴红充满恶意的目光后明白的。

    有一句老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果然一点儿也不错!

    鲁盼儿虽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是她什么也不想,也不屑于。

    不过鲁盼儿不为自己争工分,却有别人看不下去了,春婶儿不可置信地大声问:“队长,你给鲁老师记几个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