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灾乐祸
开学一个月后便是农忙假。
秋收一向比春耕还要辛苦, 鲁盼儿早早做了准备, 禾镰磨得十分锋利, 又提前向杨老师请教怎么割稻子。
“其实很容易,左手抓住一把稻子,右手用镰刀割。注意, 割的时候刀口要向下,否则很容易割伤手。”杨老师着, 就把左手伸开给鲁盼儿看, “这道疤就是我第一次割稻子时不心留下的。”
很长的一道疤, “当时一定很痛吧?”
“痛应该也是痛的,但我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流了很多血, 又不知所措, 后来还是大家帮我包了伤口——从那以后,就学会了割稻子。”
杨老师经历了许多磨难,可是他从来不抱怨, 总是笑着面对一切。鲁盼儿也笑着比了比割稻子的动作, “今年秋收,就看我的吧!”
“秋收时, 你还挨着我和春婶儿。”罗书记被停职后,吴队长对鲁家姐弟们又一次变了脸, 比上一次明显多了, 根本不加掩饰, 他一定会在农忙时为难鲁盼儿。
鲁盼儿也知道, 她更懂得杨老师和春婶儿都会帮自己,当然她也喜欢与他们在一起做农活儿,就点点头,“好的!”
秋收开始了,吴队长果然安排鲁盼儿割稻子。
既然有备而来,鲁盼儿一下田就开始紧紧地跟住春婶儿割稻子,论起来割稻子比插秧还要累,但却要简单,只一会儿,她就完全掌握了方法——秋日的烈日下,社员们顾不上话,埋头收割,只听一片刷刷声。
一块块的稻田瞬间变了样,金黄色的稻子一片片倒下,接着被成捆挑到谷场,黑色的土地上只留下短短的稻茬儿。
一片稻子割到尽头,鲁盼儿站直了身子擦擦汗,满心的欢喜,收获的感觉真好!
相比之下,吴队长的为难又算得了什么!
收割还没有结束,有经验的老社员已经坐在田间地头估量,“今年的收成瞧着比去年要差。”
“我瞧着也差一点儿。”
“能差多少?”早有急性的人问了。
“我估量着一亩地要差二三十斤。”
“我估量还要更多。”
“那今年分的粮食不是要少了?”
“一定会少的。”
“从插秧开始就没顺利过,育好的秧苗被架的压倒一大片,就不够用了;后来又耽误了灌水!足足旱了两天——吴队长忙着抓人回去修水利,倒把自己队里稻田灌水的事忘记了,还是春婶儿一个妇女张罗的……”
吴队长就沉着脸喊大家,“开工了!”
想到今年的收成要差,九队的社员们心情都变坏了——别看一亩地的二三十斤粮食,加起来就不是一个数,直接影响到每个人的口粮。稻田里刷刷的割稻子声中加了一片不满的抱怨。
若是天灾,大家只能认了,可是因为吴队长的疏忽,谁能甘心呢?
还是吴九爷喝了一声,“都闭上嘴抓紧收割!稻子要是再不回来,到时候大家喝西北风吗!”所有人都闭了嘴,田里重新响起了镰刀割在稻杆上的刷刷声。
鲁盼儿的好心情也散去了不少,也跟着沮丧起来,九队自从修了水渠就再没缺过水,没想到今年却因为误了灌水减产,任谁心里都过不去。
可是现在又能怎么办?她抿紧嘴一声不响地收割。
无意间,鲁盼儿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春婶儿的前面。
春婶儿可是队里的妇女队长,最能干的妇女。
她有些奇怪,侧过头却见春婶儿正低头呕,赶紧放下镰刀过去,“是不是不舒服?”
春婶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别嚷!”却抬头笑着向周围的社员们:“没事儿,被禾芒扎了一下。”
禾芒特别锋利,不心扎到了会很痛的。不过干农活中间,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大家一笑便继续向前收割。
春婶儿就一摆手,“我们也赶紧收割吧。”
“要是生病了可不能硬撑着……”
“我不是病了,是有喜了。”春婶儿声告诉鲁盼儿,“别出去,不能耽误劳动。”
在九队,这些事儿未婚的姑娘是听不到的,鲁盼儿就很茫然,“蔡颖不是不能参加劳动了吗?”
“我身子好,没事的。”春婶儿就推开鲁盼儿,“我们已经被落下了。”
鲁盼儿只得继续回去割稻子,顺手多割了一排,这样春婶儿就能省些力气。可是春婶儿一向是要强的人,没一会儿便赶了上来,与大家一起劳动了。
稻子下来了,的确比去年少了些收成——这时大家已经开始在旱地掰玉米了——玉米不似水稻那样娇嫩,要容易种得多,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算是安慰吧。
辛辛苦苦二十多天,粮食已经抢收回来,虽然还有许多农活儿,但已经不至于太急了,农忙假也就要结束。
鲁盼儿正盘算着今晚应该要备课的内容,就听吴队长喊大家去队部开会——心里便想,吴队长越来越爱开会了,就连秋收时节也要开会,其实有什么事在田间地头一,各家也就都知道了,特别去队部开会,浪费时间呢。
“这时节开什么会?”有人就:“若是有这个时间,不如算算今年的工分和口粮!”
“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天天有重要的事宣布——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重要的事?”大家听得惯了,便不以为然,可是红旗九队与公社之间都靠吴队长一个人联系,社员们嘀咕着,可还是老老实实地放下手里的活儿去了队部。
鲁盼儿解下头上的围巾,拍拍身上的灰也走进了队部,就见公社的朱干事坐在前面,笑着招呼了一声,“朱叔。”过去她在公社上初中,与朱叔很熟悉的。
朱干事神色复杂地看着鲁盼儿,半晌尴尬地一笑,其实够不上笑,只是扯了扯嘴角,就赶紧低下头。
鲁盼儿觉出有些异样,但是周围的人太多了,倒不好问。再想到爸爸不在了,罗书记被停职了,也收起笑容坐了下来。
“人齐了。”吴队长站了起来,“朱干部,可以宣布重要消息了。”
朱干部就从口袋里拿出一页纸开,目不斜视地盯着手中的纸干巴巴地念道:“公社决定,红旗九队学停办四、五年级,学生并入红旗八队学。现两名民办教师名额撤掉一个,保留一个……”
对上吴队长幸灾乐祸的目光,鲁盼儿终于明白了,他拿自己没有办法,就想出了新主意,让自己当不成民办教师。
从高中退学回来,鲁盼儿就准备好了参加生产劳动,意外地当上民办教师之后,她却喜欢上了这个工作——每天带着孩子们学习、唱歌、画画、劳动,看着他们不断地进步,心情非常好。
而且,老师比起种田确实要轻松得多,工资也高,在队里人人羡慕。
吴队长最看不得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