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龙点睛
队部门口人越来越多了, 陈婶儿带着建党、建设和建立走过来, 看到吴队长也跟许多人一样, 先抱怨了一句,“撤了高,家家的孩子都吃了不少苦呀!”
吴队长这一会儿被大家了不知多少次, 早没精神再反驳了,翻翻眼皮不吭声。虽然在生产队里不得人心, 但是公社万书记支持自己, 大家就是再不高兴, 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陈婶儿虽然看不上吴队长,但也不愿意与他当面闹翻,过也就罢了, 又转向鲁盼儿问:“早上我让建设、建立找丰收丰美, 见你家锁了门才过来——你这是要把他们带到学校吗?”
鲁盼儿就点点头,“让建设建立也一起来学校吧,才入冬就散慢起来, 以后心就收不回来了。”
虽然跃进没有上大学, 但是陈婶儿却没有动摇,一直让几个儿子跟着鲁盼儿学习, 此时就笑着:“建党也去吧。”
建党已经上初中了,原本鲁盼儿并没有算加上他, 眼下想想就:“那就一起过去, 自己看看书, 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瞧一眼吴队长, “队里其他学生愿意来也行,吴革也一样。”虽然很讨厌吴队长,但是吴革总是孩子,用不着将他孤立起来。
没一会儿,又有几个上初中的学生来了,吴革果然也在其中,鲁盼儿便将一间教室分出来给了大孩子们自习,把自己的学生们集中到一起上课,再时不时过去看看。
中午杨瑾送了饭过来,下午就留下了。他带了书看,顺便给初中的学生们解答问题。
学原来就有三个年级,现在加上四年五年倒还罢了,他们的课本鲁盼儿很熟,随口就能教,可初中的学生又不一样,语文、数学,加上英语,她虽然会,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教学生还是有些吃力,以杨瑾学识却很轻松
他就来帮自己的忙了。
放学了,杨瑾便:“初中几个学生的英语太差了,只有建党还好些。”建党之所以不错,还是因为额外跟鲁盼儿学的。
“建党初中请来教英语的老师生病回家了,现在由一个体育老师教英语,新英语老师的英语的水平不如他,课本上的单词还认不全呢。”其实杨瑾很适合去初中教英语,只是万书记反对。鲁盼儿便叹了声气,“就是红旗九队的老师,其实也应该是你呢。”
“我们又分什么彼此。”杨瑾顿了顿,“别人我们管不了,教好丰收丰美还有我们的孩子就行了。”
鲁盼儿便笑着伸出手来,“雪多了,很快就会停了吧。”
杨瑾一笑,“你还是心些。”
这场大雪到了夜里才停。
天亮后社员们便自觉地拿着扫帚、铁锹到了队部门前。原来红旗九队在山脚下,公社最近的生产队,也是大路的尽头,这段路只有他们自己扫,否则交通都要断了。
杨瑾送鲁盼儿到了教室就去扫雪,没一会儿却带着丰收、丰美、建党、建设、吴革等一群学生们回来了,笑着告诉她,“吴队长这些学生们还,干不了多少活,让我带他们回来学习。”
鲁盼儿有什么不明白的?吴队长真正的目的是让杨瑾教吴革学英语,只是他再不能只把吴革一个人派回来,所以大家都跟着借光了。
吴队长撤了九队的高,并不是不重视学习,而是完全出于私心,只看他对自己的儿子就知道了。他从不让吴革做家务、下田,只一心读书。很显然,吴队长早算让儿子上高中,再与万红英一样推荐上大学。
可是,这样明显的事情,就有人看不出来,比如吴队长的亲家。吴队长管着自家的孩子学习的时候,他却放任孩子们随便玩,甚至课都不上。真是傻极了。
不过,谁也不会提醒他就是了。
这场大雪的确是几十年一遇的,九队的社员们用了好几天时间才将大路上的雪扫干净,九队与外面的路才通了。
陈婶儿便将跃进的信和汇款单捎到学校,“邮递员的车子骑不进来,放在了八队的队部里,我顺路取了回来。”
“陈婶儿可真有心,谢谢了。”鲁盼儿笑着接了。
“谢什么,我们生产队每个月都有信件的就只我们两家。”陈婶儿着便向教室里望了望。
鲁盼儿便知道她急着让建党回家帮着读信。其实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只是因为社员们都去扫雪,许多家都没有大人,她便没有按时放学,此时便笑着向学生们:“回家吧。”
建党却没出来,鲁盼儿与陈婶儿进了教室,见杨瑾正带着他和吴革读英语,一段完了又嘱咐他们,“课文要背下来才行。”
陈婶儿就笑,“建党一直不论什么课本,杨老师都讲得特别明白,真是辛苦杨老师了。”都是吴队长闹的,撤了杨老师的民办教师,幸亏杨老师不计较,还肯教孩子们。若不是吴革在这里,自己就骂吴队长几句。
“也没什么。”杨瑾笑着站起来,“天已经黑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大家一起关灯,熄了炉火锁门走了。
到家开信,跃进依旧报了平安,又解释他在部队什么都不缺,每个月只需要买一管牙膏和一块肥皂,所以剩下一元钱足够了,依旧给家里邮来了十二元,还嘱咐姐姐要多买些肉吃。
鲁盼儿几次告诉弟弟家里生活还好,不必邮钱,他就是不肯听,便将信收起来,汇款单也放在一旁,嘀咕一声,“这犟脾气,就是改不了。”
杨瑾并不在意十几元钱,可是他却:“跃进邮钱回家,明他长大了,有责任心,是好事儿。”
对于自己的弟弟妹妹,杨瑾关心爱护,可也会批评教育,这其实是最难得的,“跃进最信服你呢——当年我让他上学,都不去,你来了一句话就把他劝去上学了。”
“淘气的跃进已经长成男子汉了。”杨瑾笑着拿起邮来的照片,端详了一会儿,“放进相框里吧。”
隔天就听陈建军要回家探亲了。
而且,他还会带着对象回来。
大儿子离家四五年,第一次回来探亲,又有了对象,陈婶儿喜得逢人就笑,“这几年也不知道变没变样,又不知道领导家的姑娘能不能看不上我们家。”
当初陈建军信中看上了首长家的女儿,现在又带回来的对象是领导家的姑娘,总之,社员们都看明白了,陈建军的眼睛一直向上看呢,大家就笑着对陈婶儿:“虽然是领导家的姑娘,可是我们建军多优秀呀,十里八村那么多参军的,只有他提了干,姑娘是看中了他的人呢,你就放心吧。”
又有人:“建军也不了,不如趁着这次探亲就给他们办了喜事儿,明年陈婶儿就抱孙子了!”
“我也想啊!可是建军的对象是大学生,还要两年半才能毕业,到时候才能结婚。”陈婶儿笑着,把家里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被褥都拿出来浆洗了;去了供销社,见到好东西也不怕贵都买了回来;又换布票买了布和棉花,晚上来鲁盼儿这里扎被面,“家里的被褥都太旧了,就怕领导家的姑娘住不惯,我给她做一套新的。”
“陈婶儿,你对建军哥的对象真是实心实意的好。”鲁盼儿笑着帮她做了活儿,“建军哥的对象一定也会对你好的。”
“领导家的姑娘能到我们家来,我怎么能亏待呢?”陈婶早想好了,“这次过来,我想多留她住些日子,晚上我们娘俩儿住在一个炕上,正好多唠唠,脾气秉性也就都知道了。”
陈婶儿虽然没什么文化,又爱唠叨,可是她心地善良,对辈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好,所以鲁盼儿就:“建军哥的对象一定能喜欢陈婶儿。”
“你我给建军对象多少见面钱?”
红旗九队这边对象上门是要给钱的,能带到家里,就是商量好了要结婚的,长辈给钱就是表示同意。不过鲁盼儿并不大懂,“我和杨老师都没有长辈,也没接过这钱,不知道呢。”
“我再问问别人,”陈婶儿又:“我想着给八十元,或者一百元,听着就喜庆吉利。”陈建军提干后给家里邮的钱就多了,她从来没用过,都攒着呢,现在花出去也不觉得心疼,毕竟大儿子的对象是领导家的姑娘。
正着话,刘南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这几天我真是急坏了,就怕路不通取不到大衣。”
鲁盼儿就笑着:“你先坐一会儿,被单就扎好了,我帮你拿。”
“你只管忙,我自己拿。”刘南来做衣服的次数最多,对鲁盼儿家里很熟了,几步到一旁的架子上找自己的衣服。
新房比过去鲁家的旧房大,又多了一间客厅,因此鲁盼儿就把缝纫机放在这里,一旁又请陈建国了大大的木架,将做好的衣服都挂起来,既免得压出皱,看着也整齐美观。
在一排寻常的衣服中,雪花呢大衣特别显眼,刘南急忙上前摘下来,“正是我想要的样子……”
鲁盼儿将陈婶儿的被面扎好叠起来递过去,陈婶儿收下便走了,“你这儿来了客人,我也急着回去做新棉被呢。”
这时刘南已经脱了臃肿的棉大衣,露出里面橘红色的元宝针毛衣,黑色的料子裤——这都是在鲁盼儿这里添置的,将新衣服披在身上。
鲁盼儿站起来帮她系好扣子,后退了一步端详:薄呢料子很挺括,肩和袖正合身,腰间收了些,下摆却散开了,镜子里的人立即就像变魔术一般精干俏丽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推着她到镜前,“转过身看一看。”家里还添了一面大镜子,为的就是让顾客更好地看到服装的效果。
“这腰身,真是收得太好看了!”刘南地满意地笑了。
鲁盼儿就又拿出一条长长的橘红羊毛围巾替她绕在脖子上,“怎么样?是不是更活泼动人?”
灰色的衣服总有些沉闷,而刘南皮肤偏黑黄,鲁盼儿就想着加些色彩调和一下,果然,橘红围巾正是画龙点睛之笔,偏巧与她里面的毛衣也谐调一致。
“鲁老师,你怎么想出来,怎么做出来的呢?真是太了不起了!”
看着兴奋不已的刘南,鲁盼儿也开心地笑了,“你这么信任我,把最好的料子交给我,我当然要用心了。”而且,她还有一个不能出来的秘密,那就是她做这件在大衣时参考了杨瑾带给她的裁剪书,那本旧书上有许多样式很美丽,当然也很大胆,现在没有人敢穿,但是借鉴一两处还是可以的。
刘南完全被新衣服征服了,她高兴地笑着,就在屋里跳起了舞,橘红的围巾和宽宽的下摆旋转着,最后摆出一个优美的姿势停了下来,有如画中的飞天。
一屋子人都惊呆了,半晌一同鼓掌赞美,“太漂亮了!”
“我就是喜欢漂亮,就是喜欢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