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
食堂的饭菜其实没什么特别, 但是一家人却用心感受着, 毕竟这里是燕京大学啊。
王晓霞叫住杨瑾原是遇到了一个问题, 吃饭期间便一直与他讨论,饭后便抱起书匆匆向鲁盼儿道别,“我先走了, 要赶紧去图书馆找座位。”
鲁盼儿目送王晓霞离开,有些不解, “这是假期呀, 图书馆还会没有座位?”
“正因为在假期, 午饭后还能找到座位。”杨瑾笑着:“平时的时候,图书馆的门还没开就排了很多人,我们都会在早餐时多买两个馒头带去, 在那里坐上一天, 因为只要一离开座位就会有人补上。”
丰收丰美咂舌不已,“看来我们学习还不够刻苦。”
跃进便笑着:“有空儿我带你们去部队院校看看,我们日常一半训练一半学习, 严肃紧张, 与地方院校又不一样。”
毕竟带着梓嫣,在外面总不能太久, 大家参观过燕京大学,就回了家, 不料却见钱力和吴淑芬两人等在门前, 正冻得不住地跺脚, 钱进也在一旁陪着, “还是回我们家里坐一会儿再来看看吧。”
“我们着急呀,万一错过时间就来不及了……”一眼看到鲁盼儿,那两人急忙上前,“总算回来了,我们已经等了两个多时!”
鲁盼儿很吃惊,赶紧问:“有什么事?是不是毛衣哪里不合适?”
“不是,不是,”吴淑芬再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傲气,和气地笑着:“毛衣很合身,我们来是想再请你织两件,手工费没问题!”
既然毛衣没有问题,鲁盼儿就放下心,开门请他们进来,“还想织什么样的毛衣?”
“就织与上次一样的。”吴淑芬着开包,拿出两份毛线,正是与杨瑾鲁盼儿的一样,当然也与她和钱力的一样,“不过,不是给我们俩织,是给爷爷和姑姑织,我带来了尺寸。”
爷爷和姑姑突然间找到家里,给自家带来了无限的惊喜,钱力和吴淑芬感激的同时,也很想为爷爷和姑姑买些礼物,但是尽管他们费了不少心思,买了几样紧俏的商品,可爷爷和姑姑却根本看不上他们选的任何东西。爷爷还好,只笑笑就算了,可姑姑的鄙视却刺痛了他们的心。
就在吴淑芬和钱力已经放弃讨好姑姑的时候,姑姑却第一次对他们的东西赞扬了一句——正是新织的毛衣。
吴淑芬十分激动,马上和钱力买了毛线来找鲁盼儿,“他们在国外的人就是喜欢手工编织的东西,是很独特很有风格。”
鲁盼儿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法,国内的人似乎都喜欢机器织出来的毛衣,因为更平整更妥帖,她在织毛衣的时候,一直尽力向机器织的毛衫靠近。但大家之所以还要织毛衣,则是因为商店里卖的毛衫很少,样式颜色也不好看,也不够厚实,价格又很贵。她不由得好奇地问:“你知道国外人们织什么样的毛衣吗?”
“听国外的人多半都不会织毛衣,若是果真亲手织了一件毛衣,就代表了很深的感情——至于样式,我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吴淑芬和钱力还没有去国外,听人转述自然也是模模糊糊的。鲁盼儿便又问:“你们是不是急着带走?”
“我们明天陪爷爷去老家看看,五天后回来就坐飞机出国了。”吴淑芬当初限定三天,也是想穿着新毛衣陪爷爷出门更体面些,“我们从老家回来时能取到毛衣就行。”
到了这时候,鲁盼儿只要收下毛线和钱就行了,五天时间,她能轻松地织好两件毛衣,挣到六十元钱。但是她还是提醒吴淑芬,“这样式和颜色的毛衣你们穿着效果很好,却未必适合长辈,再者大家都穿成千篇一律的,也就没有了爷爷和姑姑想要的独特。”
吴淑芬原没有想到这些,此时便怔了怔。
钱进就:“你们还是听鲁盼儿的吧,她手巧心思也巧,在襄平县很有名气。”
在襄平县有名气又算什么?这里可是北京,而且钱力和吴淑芬就要去美国了!但他们竟听了进去,织毛衣为了讨爷爷和姑姑的喜欢,最重要的就是对上长辈的心思,“那适合穿什么样的?”
鲁盼儿问了些情况,更加确定,“爷爷的换成酒红色,姑姑的换成绿色或者粉紫色,至于样式,我帮你们选吧。”
“我赶紧去换毛线!”吴淑芬下了决心,马上与钱力拿着毛线出去了,一个多时后换了毛线回来,正是鲁盼儿所的颜色,才放下订金走了。
这一次鲁盼儿接了毛活儿,十分理直气壮,“我并非只为了挣钱,而是想让钱力的爷和姑姑回国收到喜欢的礼物,也知道国内并非没有好东西。”
杨瑾亦笑,“我们并没有人反对,你又何必多做解释呢?”
一向少语的跃进也:“姐,你只管用心织毛衣,毕竟要带到国外的,让外国人看看我们中国人手很巧。”
难得一家人都这样支持自己鲁盼儿就笑了,顺手拆开一卷毛线,“现在谁帮我缠毛线?”
“我来!”
“我来!”
“还是我来吧。”杨瑾抢到了大家的前面,接过线撑开,又转头告诉跃进,“这几天你放假,带着丰收丰美和梓恒在北京转转,看看故宫、动物园、香山……我在家里照看梓嫣,陪着你姐。”
“姐夫,还是我留在家里,你带他们出去玩儿。”跃进还想争,“现在我不只会做饭,也会抱梓嫣。”
“跃进,还是你们去吧,等梓嫣长大了,你姐夫有空儿陪我去——眼下带着梓嫣,我们也没心思逛。”
“你们这会儿正好去□□前转转,正好能赶上回家吃晚饭。”杨瑾笑着给他们出主意。
因为梓嫣的缘故,大家在燕京大学停留时间不长,几个孩子其实没玩够,想想今天虽然从□□前路过,却没有细看,跃进便笑着带弟弟妹妹和外甥出门了。
杨瑾又叫住他们,拿出十元钱,“给你们买零食的,可是不许贪吃,免得回来肚子疼。”
跃进接了钱,“姐和姐夫放心吧。”
几个孩子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呼呼大睡的梓嫣和夫妻俩儿,鲁盼儿灵巧地绕着毛线,笑着起了王晓霞,“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女子呢,要外表,固然不差,可也不至于多惊艳,扮更是普通,这个时代了,她竟还穿着土布做的衣服,可她就是让人一眼看上去就再不能忘怀——对了,正合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你这句话评价得恰到好处,她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王晓霞出身贫困,母亲还有残疾,可她却特别聪慧,博闻强记,知识底蕴之丰富,令我佩服不已,”杨瑾微微笑着,“我们这一届历史系得到特等奖学金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她。”
“你们也算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了吧。我也特别欣赏她,”鲁盼儿点头赞叹,“看衣着就知道她家里一定很贫困,又听在大山里,原来她的母亲还有残疾。”
“我原来以为红旗九队就算很偏僻了,可是比起王晓霞的家乡还真够不上。听王晓霞,她出山就要骑着毛驴走两天,然后换两次长途汽车,再坐三天两夜的火车。”
“怪不得寒假里她没回家呢。”
“山里的路夏天还好些,冬天遇到大雪,一两个月出不来也是可能的。”
“真不容易啊!”
“虽然不容易,可有很多人也羡慕她,她可是有幸在几位国学大师的熏陶下长大的呢。”杨瑾又笑着:“人的机缘还真是奇妙,比如王晓霞,若不是五七干校就建在她家附近,她不可能来到燕京大学,我们也不能成为好朋友;再比如我们俩儿,如果师兄没有把我安排到红旗九队插队,也不可能成为夫妻。”
“所以你是缘分天定吗?”鲁盼儿抬起眼睛看看杨瑾笑了,“我才没有多想什么呢,你不必解释的。”但其实见了王晓霞,她心里还是有点微微的酸意,可是鲁盼儿才不承认!
反正现在她已经不酸了。
王晓霞的确优秀,杨瑾也欣赏她,尊重她,佩服她,可是就是由于茫茫之中谁也不清的缘分,他和自己早早相遇了,成为了夫妻,夫妻之间可是除了有欣赏、尊重、佩服种种,还有一生的相守呢。
“看来是我想多了。”杨瑾看着鲁盼儿笑,很喜欢她脸颊上飞起的红云。
“哼!你就是喜欢乱想!”鲁盼儿急了,“就算你想当陈世美,我也不是秦香莲。”
“这话得对!”杨瑾又赞同,“我们家的鲁盼儿秀外慧中,柔中带刚,既能下田干活儿,也能教书育人,还会做衣服,织毛衣——一件毛衣就能收三十元的手工费,我要是当了陈世美,早有人将你抢去了……”
“你胡什么!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鲁盼儿赶紧截住他的话,“哪天我们请王晓霞来家里吃饭,毕竟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