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条件
蔡颖虽然决定买房, 但是她又提出一个条件, “我只买一间房, 不能超过三百块钱。”
“哪里有不超过三百元的房子?”赵新月就:“杨瑾的房子花了一千二百元呢。”
一个生产队的,鲁盼儿最了解蔡颖的情况,她应该只有三百元钱, 便笑着:“房子不同别的,要一直住着, 总要买差不多的, 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先借你。”
大家都想帮蔡颖的忙, 但是在座的都是学生,尚且向家里要生活费呢,谁也拿不出不钱。
“百无一用是书生。”陈大为叹了一声气, “下学期我省点生活费借你。”
钱进倒好些, “我还有二十元钱,你先拿去。”
“不用,不用!谁的钱我也不借!”蔡颖赶紧摆手, 她最怕借了钱还不上, “要是附近买不到,我就到阜成门外买, 那里一准儿便宜。”
“那里倒是能便宜,不过你接毛线活儿就远了, 坐公交车要一个多时才能到市中心, 恐怕会耽误交活儿呢。”鲁盼儿就。
陈大为也:“最好离同学们近一些, 大家来往方便。”
“买房子又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赵新月就:“我们明天就分头找一找,还要看能遇到什么样的。”
同学们都特别热心,又发动了亲朋好友寻找,最后还真找到了一处符合蔡颖要求的房子。
房子在鲁盼儿家东边牛毛胡同的大杂院里,西北角,的一间,不到十平米,可是蔡颖特别高兴,兴奋地对大家讲:“这房子要价三百元钱,我讲了价,房主又让了二十元,一共二百八十元,再便宜不过了!”
“西北角虽然进不来多少阳光,可是一点儿也不潮。”
“院子里有自来水,洗菜洗衣服都方便。”
“以后我和豆儿就能在床上睡觉了!”
大杂院拥挤而混乱,这间房子是其中最差的一间,低矮又狭窄,听原是储存杂物用的,但蔡颖看着房子的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仿佛冒着光。
办好房产证,大家帮她把屋子扫了一遍,安上铁皮炉子,接好排烟筒,到王爷爷的家具店花五元钱抬来一张旧床,再将蔡颖放在娘家的东西搬过来。
房子,东西少,人又多,不到半天工夫就全做完了。
蔡颖就张罗,“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去吃饭!”
陈大为就:“还不到中午呢,吃饭早了点儿,我正好还有点事儿,先回家了。”
钱进也要走,“我妈做了饭,不回去吃她该生气了。”
蔡颖一边拉住一个,“谁也不许走!今天我和豆儿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大家一定陪我庆祝!”着就带头向剪刀胡同口的火锅店走去。
赵新月就:“我不爱吃羊肉,不如大家去吃卤煮火烧吧。”
涮火锅一盘肉就要两元钱,而卤煮火烧就很便宜,大家都想给蔡颖省钱,鲁盼儿也一样,“早听卤煮火烧是北京知名吃,我还没尝过呢。”
“正好绒布胡同那边新开了家卤煮火烧,我们就去那家吃吧。”赵新月拉着蔡颖转向绒布胡同,大家都笑着跟了过去。
五毛钱一大碗的卤煮火烧,里面有面饼、炸豆腐、猪肺、猪肠,煮得香浓软烂,再撒了香菜末,淋点儿麻油,大冬天里每人都吃出了汗。
虽然便宜,可也真好吃!
饭后,看大家各自回家,蔡颖跟着鲁盼儿回去,因为搬家,她把豆儿托给丰收和丰美带着,要接女儿回去。
鲁盼儿便悄悄塞给蔡颖五十元钱,“搬家总有一些花销,你先用着。”
“不用,我自己还剩点儿钱,而且我爸妈和大哥、二哥也给我凑了五十元。”蔡颖坚决推了回来,“我和豆儿不用买粮食,花销有限。除了织毛衣,我还有挣钱的办法呢。”
织毛衣的活儿多半都在年前,那两三个月是蔡颖挣钱的主要时间。过了春节,几乎就没有人再织毛衣了,她就拆棉线手套。
变压器厂、毛巾厂这些国营企业都会给工人们发劳保用品,其中有一项就是棉线手套。工人们在劳动时省着些用,一年能节约出几副。若是一家人都在国营企业工作,余出来的手套就很不少了——将这些手套拆开织成毛衣毛裤,虽然不大好看,但经济实用。
许多家也都是这样做的。
不过拆手套,把线头接起来,最后再织成毛活儿特别费时间,总会有人懒得做,于是蔡颖就接了过来。当然,穿这种绵线毛衣毛裤的人家都不富裕,所以手工费极低,忙上四五天,也不过一两块钱。
鲁盼儿从不做这样的活儿,她现在也很少织毛衣,觉得纯粹用手工做事太慢,“不如你跟我学裁缝吧,用机器干活儿又轻松又快,挣钱也多。”
“我知道你们都在帮我,尤其是你,教我学织毛衣,又给我介绍毛活儿。”蔡颖就:“不过,我还是不学了。”
“不是我不想听你的,而是学不会,真怕像吴强他妈那样把一块好好的布裁成碎布。就算我能勉强学会做衣服,也不能像你一眼就看出那些新式样的衣服是怎么做的,然后就做出一样的来——真的,我没你那么聪明,我只会做些简单的活儿。”
“织毛衣就很适合我,我不怕辛苦,一点一点地用心织,现在找我织毛活儿的人越来越多了。”
“年前两三个月我挣了差不多二百块钱,其余的时候每个月也能有十块八块的,足够我和豆儿用的了。”
“现在我们买了房子,有吃有住,我特别满足了。”
“别担心我,鲁盼儿,我和豆儿过得挺好的。”
仔细想想,蔡颖的并不错,她确实更适合织毛衣,而且,一年能挣三百元钱,已经与国营企业的普通工人相差不多,娘俩儿又有红旗九队邮来的口粮,过日子还是足够的,如今又买了房子,鲁盼儿便笑,“那我就放心了。”
“自从你到北京来,我觉得我比过去顺利多了。”
“与我哪有什么关系?那是因为你自己努力。”
“不对,从你把房产局的活儿让给我之后,一切就好了起来。”
走在一旁的杨瑾笑着指着周围,“你们注意到了吗?北京变化非常快,到处都在迅速发展。”
“七八年初我回来上学的时候,北京与我离开时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甚至还破败了一些。但是才两年时间,现在到处都在盖房子;新饭店,新商店多了起来;学校也开设了新学科;我们系申请了许多新科研课题……”
鲁盼儿就笑,“无怪我一直觉得北京的机会多,果然就是多呀。”
“所以连我也能挣到钱了。”蔡颖开心地:“希望这机会一直多下去,生活也就更容易了。”
不只他们身在北京感觉到了,就是别的地方的人也感觉到了。
突然有一天,郭背着一个大包来了,“听北京文物局开了收购点儿,请了老师傅收货,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东西,给的价也不低,我就来试试。”
都是老熟人,杨瑾和鲁盼儿最后离襄平县时还去找过郭,拜托他帮忙照看丰收丰美,此时热情地接过他的大包,“拿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先写信?我们可以去车站接你。”
“心点儿,这里面都是瓷器。”郭轻轻地将大包放在地上才:“我是临时起意才来的,没来得及写信”
杨瑾见他一脸疲惫,“先歇一会儿吧。”
“先看看我带来的东西,”郭虽然累,却不肯歇着,弯腰开大包,解开包在外面的一张旧毯子,然后一层又是一层,“我弄了一件儿大青花瓷罐,偏有人不值什么,我不服气,就上了火车直奔北京来了,又想着你也能帮我看看。”
“先前在襄平县的时候闲着很喜欢看,这两年一直在上学,接触倒少了——不过北京我还是很熟的,一听就能找到文物局的收购点儿。”杨瑾着接一过件件的瓷器,“这个碗是民国的,这个盘子应该是乾隆年间官窑的……嗯,这个罐子,是有点怪,我也不大好,一会儿我们查查书吧。”
鲁盼儿端了茶进来,就见两人正把一个腌菜坛子大的瓷罐颠来倒去地瞧着,知道他们已经沉迷了进去,赶紧出门买肉,回来做了一桌子菜,再招呼两人,“郭坐了一夜火车,一定饿了,赶紧吃饭吧。”
杨瑾就随口答:“郭,你先吃,我再看看这个罐子,有些奇怪呢。”
鲁盼儿就笑,“来客人了,你这样多不礼貌。”
“没关系的,让杨瑾看吧,这东西是挺奇怪的,我这次来最主要的也是因为它。”郭着坐到桌旁拿起筷子,“你们家的饭菜一向好吃——我今早在火车上只吃两个烧饼,正饿了呢!”着不客气地埋头大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