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劝人
鲁盼儿到家的时候, 见跃进和许琴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饺子也包好了, 只等她一进门就立即下锅煮。
“到家就吃现成的,太幸福了!”鲁盼儿笑着洗了手,坐到桌前挟了一个饺子, “咦,谁调的馅?味道很不错呀。”
“不许!”许琴赶紧拦住大家, 又转向鲁盼儿, “你猜呢?”
“既然让我猜, 那我就猜是你!”
“不对!”
“那是于大姐?”
“今天过节,我们给于大姐放假了。”
“那么……”梓恒和梓嫣虽然会做些家务,但调饺子馅肯定是不行的, 鲁盼儿在杨瑾和弟弟之间犹豫了一下, “还是杨老师调的吧?”
“妈妈,你猜错了,是大舅调的馅!”梓恒和梓嫣笑着揭开了谜底。
跃进委曲地:“姐,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跃进现在厨艺练得特别好, 尤其是包饺子,已经不比老班长差了!”许琴开心地:“因为凯和旋都爱吃饺子, 所以他特别去炊事班向厨师学习,回家后又刻苦练习……他只要休息的时候, 就会包许多饺子, 冻在冰箱里, 我在家带儿子时就可以煮了吃。”
当时瞧着特别幼稚的两个人结了婚, 生了孩子,还把日子过得特别好。
鲁盼儿一笑,“既然跃进包的饺子这么好吃,今年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就去你家吃饭了。”
“太好了,那就定了,过年去我们家吃年夜饭!”
大家边吃边聊,跃进和许琴吃过晚饭便回家了。这几年因为有了家有了孩子,工作又忙,他们来西山胡同的次数少了,但逢年过节总还是要聚一聚。
鲁盼儿送走弟弟一家,便向杨瑾感慨,“跃进和许琴虽然成熟许多,但他们依旧是简单的人,恐怕因为部队的大环境就是如此的吧。”
“跃进一直怀着赤子之心,许琴正与他相类,俩人本性如此,部队也是这样培养他们的。”杨瑾点头,却又补充,“其实,学校的大环境也很不错,老师们大多数都专心于科研和教学,很少想别的。”
正是上午去兴庆和引起的话题了,鲁盼儿便好奇地问:“你去劝人,结果怎么样?”
“我也正要告诉你呢。郭虽然做了错事,可心里一直很内疚,他早想与情人断绝关系了,只是踏出错误的一步,想摆脱却不容易了,又有资产、房子归属的纠结,想处理清楚还要一些时间,因此他再三拜托我们一定对郭家和嫂子保密,他还是要回归家庭的……”
“嗤,”鲁盼儿听了冷笑一声,“到底他最担心的是被家里知道。”
杨瑾吃了一惊,“你是他并没有想改?”
“想不想的很难,但我肯定他若能瞒得住,肯定还会继续瞒的。”鲁盼儿便:“如今生意场上这种事不少,我早见惯不怪了,只有你这样的书生才能相信郭的鬼话。”
杨瑾这些年虽然职称晋升飞快,又是出国又是做科研项目,但其实所见所闻都在学术圈子里,与外面的大环境竟有些脱节,此时方才醒悟,“原来如此。”却又:“我暂且给郭一段时间,如果他还是不改,我就要告诉郭叔了。”
“郭虽然不对,但那是人家的私事,”鲁盼儿做了这么年生意,自然人情练达,反而劝杨瑾,“郭叔面前你不提的好。”
“若是旁人,我也就不管了,但是郭又不一样。虽然我们年纪相仿,但其实我与郭叔才是忘年交,我们都喜欢文物,特别聊得来。我怎么也不能眼看着郭叔的儿子走上错路而不管呀。”
到这里,杨瑾却又犹豫,“郭叔自从上次病了,身体就不大好,他若知道了恐怕又要病上一场——唉,我还是不能,再去劝劝郭吧。”
此后,杨瑾果然又去找郭几次,诚恳地劝他收收心,免得将来郭叔知道了生气,嫂子也与他离心。
几次之后,他便知道鲁盼儿眼光不错,“果然是道不同不想为谋,如今我怎么劝,他也听不进去,嘴里答应得之很好,却没有丝毫动。所以还应付着我,不过是觉得我还有些用处,可以帮他鉴别文物而已。”
“这几年我眼见着好几个人栽在这上面,比如先前美丽服装厂的赵老板,原本做生意最早,我做生意也是受他的影响,可惜有了几个钱之后就开始勾三搭四,如今厂子和店铺都败光了,人还在监狱里呢。”鲁盼儿不解地摇头“明明这么多例子,可就是还有人继续犯同样的错!”
“所以杜牧写了《阿房宫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杨瑾又:“如今生意场上这么乱,我竟要担心起你了呢。”
“虽然外面的乱事不少,却也不是没有洁身自好的人,你不必担心我。”鲁盼儿一笑,“便是前两天,我其实也想歪了,你若是有了外心,我岂能拦得住?是以,我再不管你跟郭来往了。”
“便是你不管,我与郭也越发没有什么话可。”
杨瑾和鲁盼儿对郭有了芥蒂,郭那边应该也一样,因此两边竟许久没有再走动。恰好磁器口街道拆迁了,霓裳羽衣的老店和兴庆都被推土机产平,原地重新建起了高楼大厦,过去的邻居就也就见不到了。
只听王玉楠没有像鲁盼儿和玉竹那样选择产权转换,而是要了货币补偿,得了一大笔钱,越发张狂,又新“娶”了两房“姨太太”,老磁器口街道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而郭则回了老家。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
正月里,郭与玉楠突然来了。
大过年的,鲁盼儿见了也好翻脸,只得皮笑肉不笑地问了声,“真是好久不见了呀。”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太累了,正好遇到拆迁,我索性回老家休息了一段时间。”郭笑着:“可是北京住久了,总觉得老家的省会和襄平太,好多地方都不适应。这不,还是回北京了。”
“郭叔身体还好?”杨瑾关切地问。
“还不错,每天把家里的古董都亲手擦一遍,再反复把玩,偶尔来了老朋友,的也都是古董。”
“郭叔这是自得其乐呀。”
“是挺开心……”郭聊了一会儿,便出了前来的目的,“磁器口的生意停了,我们又在潘家园租了个铺子——你知道那里吗?”
“华威南路的潘家园吧,我时常过去转转,前两年开始有人在那边儿摆摊卖古董,现在人气越发旺了起来……”杨瑾喜欢看古董、买古董,哪里能不知道潘家园?
“对,我们就是看中了那边的人气。”玉楠就:“有人气,才能挣到钱呢。”
“这次我们挑了个大铺面,比先前的兴庆和大得多,摆的货也多,人手就不够了……”郭到这里又急忙解释,“我知道,你不会辞职过去的,你家鲁老板也不让呀!可是这次我们请你当顾问,每周过去一两天,在店里坐坐,帮我们看看货掌掌眼定定价,再招呼招呼北京的藏友们。”
郭开店这几年,买古董的以外国人为主,但眼见着中国人也多了起来,毕竟中国人也有许多有了钱。杨瑾就是这些人中最有名气的,他舍得花钱,又懂文物,许多人都请他鉴定,如果能来店里当顾问,一定会吸引到不少顾客。
这正是他和玉楠商量好的,因此王玉楠赶紧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月的工资一千元!”
“我虽然时间比较自由,但毕竟学校也有许多事务性的工作,遇到两边冲突时,顾此失彼,总是不好。”杨瑾摇摇头,“更何况我若是当了你们的顾问,就不好再买你们的东西了——总不成我自己定了价自己买。”
“不过,以后你们有什么需要,还像过去一样拿来就好,我也喜欢看那些东西。”
“没课的时候过去坐坐,又不用你干什么活儿,还白给一千元,这样的好事还不答应!”王玉楠原本嫌给一千多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被回绝。
郭很有眼色地看向鲁盼儿,就见霓裳羽衣的女老板微微撇了撇嘴,便知道她又不高兴了,再下去免不了又像去年在店里那般被她损上一回,赶紧拦住玉楠,“杨老师既然没时间就算了。”又向杨瑾笑着:“既然这样,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事?”
“先前我们兴应和的老匾原是玉楠爷爷为了王家的老木器铺子请纪教授写的,这一次搬到潘家园,总不成还叫兴庆和。所以我算改名为奇宝斋,需要写一块新匾。”
杨瑾皱了皱眉,“却不巧了,上个月纪教授生病,手颤得厉害,再不给外面写字了。”
王玉楠就懊恼地指了郭:“要不是你家嫂子闹,把开店的事耽误了,匾早就写成了。”
郭被揭了老底,瞪了玉楠一眼,“就你嘴快!”
玉楠不服,“要我你就是不狠,挣了钱都藏起来不告诉家里,再闹就离婚,她一个月只挣几十块钱的中年妇女又敢怎么样!”
“结了婚,财产就是夫妻俩人的,凭什么把钱藏起来?”郭东窗事发,这时候不思悔改,玉楠又教他算计妻子,鲁盼儿听了生气,“大过年的,你们俩别到我家商量这缺德事儿,赶紧走吧!”
“我哪里是那样的人呐,就算离婚,也不会亏了家里的娘仨儿;再者,我要是离婚,我爸就得先气死!我不会离婚的。”郭解释了又骂玉楠,“不让你来,你偏来,来了就乱!”
王玉楠才闭了嘴。
郭便重新回到先前的事,“纪老师不能写了,不如你帮我写一块吧。”
一直有来求字的,可杨瑾每一次都摇头,“我还要再练几年才能给人写匾。”
“可是霓裳羽衣的匾就是你写的!”玉楠马上想了起来,“好像大家都不错,就给我们也写一个吧,差不多就行……”
这一次郭学聪明了,赶紧拦在前面,“杨老师给鲁老板写匾,能跟我们一样嘛,你别乱攀比。”
然后他又恳切地:“杨瑾,还是十几年前,我爸就你的字写得好,这么多年练下来,现在肯定更好了,你就不要再谦虚了。”
“还有,现在北京古董圈子里,知道你名字的人越来越多了,你帮我们店写匾,内行人一看,还能高看我们一眼。”
“别人你不答应,我们可不一样,多少年的交情了,这次回家我爸还让我给你带好呢……”
起郭叔,杨瑾却不过情面,“那我就帮你们写一副吧。”
“润笔一千元。”鲁盼儿赶紧插了一句。
“啥叫润笔?”玉楠问。
鲁盼儿笑着告诉他,“很简单,卖衣服收钱,卖文物收钱,写字也要收钱,这个钱就叫润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