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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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玉楠听了润笔一千元, 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立即蹦了起来, “一千元?几个字就一千元?您这不是抢钱吗?”

    郭也没想到鲁盼儿会要润笔费,且在他心目中,也是觉得写几个字不算什么, “这价是不是定得高了点儿?”

    “觉得贵可以不写。”鲁盼儿笑眯眯地:“十年前我们就好了,杨老师帮人写字的润笔都给我, 所以价格当然也要由我作主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现在一千元还是便宜的, 以后还会越来越高。”

    这么多年,郭和玉楠找杨瑾鉴定文物都是免费的,在他们心目中, 知识不值钱, 写字也不算什么,但他们转手一件古董挣几千元却是应该的。

    鲁盼儿不屑跟他们争论,但她要维护杨瑾的利益——挣润笔不是她的目的, 但她要这些人知道, 杨瑾的字、杨瑾的知识都很值钱。

    “还越来越高呢!谁会来写!”玉楠不信。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鲁盼儿一笑,“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呀。”

    “我才不后悔!”王玉楠就:“郭哥, 我们走。”

    郭迟疑了一下,“其实一千块钱也没什么, 我们还是写了吧。”

    “不写不写, 就用兴庆和的旧匾!”玉楠用力拉着郭, 郭也就顺势跟着走了, 到了门口又:“改天潘家园见。”

    “好的,改天去潘家园,去你们店看看。”杨瑾笑着应了一声,但心里明白,两人之间的裂痕又深了一分。

    鲁盼儿自然也知道自己向郭要了高价润笔的结果,但是她不后悔,“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又问杨瑾,“你会不会怪我?”

    “你为我争,我为什么要怪你?”杨瑾一笑,“表面写几个字很简单,可背后是我二十多年的练习,收润笔也是应该的,不过要是没有你在,我恐怕不好意思提。”

    “我就知道,这些年你帮郭和玉楠免费看文物,就从没收过一分钱。原本我也不在意,可看到他们如此不自觉,把一切都当成应该的,就不想再忍他们了。”

    “不用忍,这润笔本来就都是你的。”

    “既然是我的,我就有权定价了。现在定了一千元的高价,也能挡下一部分求字的,正好你不愿意写。”

    “这个价肯定能拦住人。”一千元,是杨瑾半年的工资,除了对鲁盼儿这样做生意的老板以外,都不是数目了,谁会肯买几个字呢?

    “怎么不值?当年纪教授写匾收五十元,现在你在学术界的地位并不亚于当年的纪教授。而且,你在古董鉴定方面更有名气,家里的收藏上过国际期刊。更何况,现在的物价与过去可不一样了,早涨了好多倍。”鲁盼儿还有一个理由,“这个价位还包含我的对你的预期。”

    杨瑾忍不住笑了,“你对我的信心是不是过于充足了?”

    鲁盼儿不笑,郑重地宣布,“我有预感,将来你的字还会更值钱。”

    其实杨瑾也相信自己,他对自己的期许很高,因此一直在努力,也一直在进步,但他觉得这个“将来”会很远,过便罢了。

    鲁盼儿也因为不满郭和玉楠才要了润笔,并没真心指望着这笔钱,也就置之脑后。

    夫妻俩都没想到,没两天家里便来了求字的,直接奉上千元润笔。

    杨瑾笑着回绝,“我的字还差些火候,不如另请高明吧。”

    “半年前我来求过字,杨老师就用这话回的我,我只得回去了。”来人很执着,“不过我听杨老师答应过王玉楠,也是写匾,也是这个价——既然如此,总要一视同仁呀。”

    如此一来,杨瑾就不好推了,“要写什么?”

    “雅博苑。”

    “噢?潘家园有一家做古砚生意的,也叫这个名字。”

    “那正是我家呀!”来人笑着指着桌上的砚台:“杨老师,你还在我们家买过一方端砚,就是您现在用的这方。”

    杨瑾看看人,再看看端砚,怎么也想不起,便笑着道歉,“对不住了,我只记得端砚,却没认出人来。”

    “没什么,我们这些人,眼里看的都是古玩,别的都还在其次。我姓白,我们家专门做古砚生意,上古的石砚、汉代的砖砚、魏晋时的瓷砚、唐代的澄泥砚……只要叫得出名堂的,在我家都能找得到。”

    “下次杨老师用什么,只管来雅博苑。”

    “对了,最近我新收了一方明代莲叶形青玉砚。雕工十分流畅,玉质又坚硬又细腻,用起来发墨快,出墨细,还不损笔毫。”

    “我来的时候带着就好了,没准儿杨老师能喜欢呢,”白老板有些遗憾,“当时就想着写匾,听了消息就跑过来了。”

    “那块青玉砚果真难得,杨老师或者自己用,或者收藏,都极好,若不是我先前有了一块和田玉砚,怎么也舍不得卖。”

    杨瑾听了果然动了心思,“你帮我留着,三天后,我写好了字送过去,顺便看砚……”

    鲁盼儿听两人得有趣儿,又见白老板热情健谈,便好奇地问:“您与王玉楠很熟?”这两个不似一路人呀。

    “也熟也不熟。”白老板就:“北京做古玩生意的,差不多都知道那子,是个混不吝,为了钱什么规矩、道理都不讲!有一次我到农村收砚,原本已经谈好价了,他不知怎么听到了,闯进门把钱扔下抱着砚台就跑。货主和我追也追不上,只得罢了。”

    “不久前他到潘家园,就在我家旁开了个店,名字叫兴庆和。我听这个名不像做古玩的,就好奇地问了问,他就本要换个名的,可杨老师写匾要一千元,太贵了就没换……我一听,杨老师答应写匾了,别一千元,就是再多也值得呀!杨老师写的匾挂在店里,懂行的便知道我们家的东西不错,便急忙拿一千元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接着潘家园又有不少店铺来家里求匾,多半都是玉楠帮忙“宣传”的结果。

    杨瑾卖字赚了钱,可他有了钱哪里留得住?尤其是在潘家园赚的,有时还没拿回家就一转手又花在潘家园,甚至倒贴些钱,换成东西带回来,其中就有那块青玉砚。

    鲁盼儿对古董一向看看就罢了,唯独喜欢上这方荷叶形的青玉砚,先是摆在书桌上玩赏,后来也时不时地写上几个毛笔字——毕竟有这么好的砚,不练练字好可惜的。

    三月里的一天,鲁盼儿从公司回到家,就见丰美正和于大姐一起摆饭,又惊又喜,“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电话?我早些回家做几个好菜。”

    “姐,”丰美回头笑了,“今天的菜都是我做的,尝尝怎么样?”

    “你工作那么忙,好不容易回北京,还是多歇歇吧。”丰美之所以能成为襄平县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表面光鲜,其实背后付出了数不清的辛苦。她从毕业后就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就连过春节也只休息了两天,鲁盼儿很是心疼。

    “其实,姐比我还忙呢。”丰美就:“过去又当民办教师又做衣服,现在管着好多工厂和店铺。论起来,我可比不了姐。”

    鲁盼儿早习惯了,根本不觉得自己忙,被丰美一便笑了,“我是做生意的,忙也只为了自家挣钱,比不了你这位政府官员忙的都是国家大事。”

    “谁做生意只为了自家挣钱?姐的几个厂子和几十家铺子不只给国家交税,还解决了上千人的就业,带动了经济发展……”

    “嗬,我们丰美讲起道理一套又一套的,我又比不过了呢。”鲁盼儿笑着问:“你这次来北京是开会?”过去师兄就常来开会。

    “我的级别比张厅长差远了,还够不上到北京开会呢。”丰美笑眯眯地:“不过,我这次虽然有工作任务,却能在北京住些日子。”

    听丰美能在家里住些日子,鲁盼儿很开心,又问:“韩冬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最近书写得特别顺利,所以连作协的例会也没回来参加,家闭门谢客专心创作。是如果一直这么顺就写下去,万一卡文了再来北京。”

    正着话,杨瑾和两个孩子也到家了,大家吃了饭又聊。

    丰美便到了工作,“姐,我这次来北京的工作任务是为襄平县招商引资。”

    “招商引资?”当年陈港生、李老板等人正是在国家招商引资的政策下回国,在国内做出一番成就,“襄平县也要招商引资?”

    “对!”丰美点了点头,“改革开放以来,襄平虽然有了变化,但是经济发展还是太缓慢了!所以我们要引进外面的资本和先进的管理、技术,带动县城的发展——姐,我是来争取你回来帮助家乡的经济建设。”

    鲁盼儿一怔,“原来你的工作是这样啊。”想了想,“为家乡做些事是应该的,只是我不懂怎么做呀?”

    “姐,其实你已经做过了,”丰美笑着:“当年东平安堡村种果树,不就是你帮忙出的主意,又和姐夫在北京找了林学院的同学邮回不少果树栽培技术的书箱和材料,如今才有了上百亩的果林,东平安堡村也才能成为县里唯一一个万元户村!”

    “其实我们不过帮点儿忙,真正带着大家的致富的人是春婶儿……”

    “虽然姐可能觉得出个主意、找点技术不算什么,但其实春婶儿一直,如果没有你的提议,她恐怕想不到种果树;还有,即使种了果树,如果没有技术,也不能种得这么好,产量这么高。”

    “姐,你可是我们襄平县走出去的最有本事的人呢。”

    “现在襄平县就是需要姐这样有能力、也有实力的人帮忙。”丰美拉着姐姐,“对农业收入占百分之九十以上襄平县城来,我们实在是太缺乏这些建议、技术和投资了。”

    看丰美急切的神情,鲁盼儿不由得笑了,“你果然是襄平县的领导干部了,一心为襄平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