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生隙
时近夏日,虽未入夏,正午却已有些暑意。
一辆马车在敛秋阁门口停下。刚一停稳,便有一俏丽丫头从车上下来,接着,心地从车厢中扶出自己的主子。
“姐心。”鸿雁一手扶着徐锦瑟,一手立在额前遮阳,“今天这日头真毒呐。”
“是啊。”徐锦瑟应道:“这还是头一次在京城过夏天,不想竟比承阳热得还早。”
“姐不知,这春夏交接时,天乍冷乍热的,别看今儿天色好,过两日来阵寒风,就又冷了。比不得承阳夏时长的。”
徐锦瑟循声看去,就见敛秋阁门口处,一位待客童儿正伶俐地朝她们走来。
“给姐请安。”
这童儿看着不过十岁上下,却口齿伶俐,看着极为讨喜。
“你也是承阳来得?”徐锦瑟颇感兴趣地问道。
“的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只在这阁中久了,天南海北风土人情都得知道点皮毛,不然阁主要罚的。”童儿回道。
“姐不知,这敛秋阁专做贵族姐生意,迎客的童儿都是经过专门□□的,伶俐得狠呢。”鸿雁道。
“这位姐姐过誉了,我们这点水平,只能在外待客。待姐们进了阁内,另有懂行的姐姐相伴,就瞧不上我们这等的粗拙了。”
童儿一边着,一边引着主仆二人进了门。
立时便有几个穿着一模一样湖蓝比甲的侍女迎了上来,问道:“姐安好,不知今日来此,是想挑些衣裳首饰、还是精巧玩意儿?”
“奴婢听闻,这敛秋阁共四层,根据货品不同,分成了十六间厅室。凡客人上门,均可据所需货物来选一位侍女引路,这位侍女将会全程陪同,并负责讲解阁中贩售各种物品。”
“这位姐姐得是,敛秋阁便是这般,姐有些需要俱可告知奴们,奴将为您引路。”一位侍女道。
徐锦瑟今日前来,乃是替魏氏来选下季公中所需布料首饰。
近些时日,魏氏身子虽略有起色,却仍旧不得劳累。因着云姨娘之事,魏氏不敢再将中馈全然托付,只略分了些不紧的事务叫曲姨娘帮手。徐锦瑟为母分忧,倒接过了不少活计。
往年徐家所需衣料,均有用惯了的布庄供应。只如今居家迁来京城,那布庄的式样便有些赶不上京城的时兴,只得试着再寻他处。
只她却没直接挑明,而是对侍女道:“我想挑身衣裳,该去何处?”
便有一头梳双髻的侍女走出列来,朝她福了一福,道:“姐请随我来。”遂引着徐锦瑟与鸿雁上了二楼处。
“敛秋阁有自己的布庄和裁缝,还有些做好了的成衣,姐若有兴趣,尽可挑选。”
京中贵女的衣裳,大都是量身裁剪。甚少会买成衣。
只这敛秋阁的成衣却有些别致之处。
每一季,阁主都会请阁中手艺最精湛的老师傅做出几套应景儿的衣裳。这些衣裳精致无比,且阁主言明了同一款式只做一套,穿出去绝不会重样儿。
因而这里的成衣竟售出了种与众不同的味道。
此举自然也有人效仿,只无论设计还是手工,均比不上敛秋阁出品的精致,俱都成不了气候。
徐锦瑟听着有趣,不禁道:“能想出这般主意,想来阁主也是位妙人呐。”
侍女掩唇而笑,“当不得姐这般夸奖。”
行经那展示成衣的厅室,徐锦瑟一眼瞧见,一件霞色帔子铺在正中,大大的珍珠点缀其上,展示出柔和的光芒。
不由惊道:“这是?”
“这是近日才开始流行的帔子。”侍女以为她是为这衣裳的式样惊奇,解释道:“前些时日,安平郡主穿了件珍珠帔子入宫参宴,竟得了太后称赞,遂引得众人效仿,这帔子便在京中流传开来。现如今,哪位姐家中没件帔子,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这一件,便是效仿当日安平郡主的珍珠帔子而做,上面用了大大上千粒珍珠,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了。”见徐锦瑟一直盯着这帔子,侍女误以为她对这有兴趣,便介绍了起来。
徐锦瑟点了点头,掩去眸中异色。
安平郡主……
不曾想,这一世,依旧是安平郡主带起了这穿帔子的风潮。
去年,她在徐锦华的生日宴上,将上一世流行的帔子制了出来,抢尽了徐锦华风头,也遇上了化名君儿的安平郡主,后来更将这帔子的做法给了郡主。
如今安平郡主依旧穿了帔子入宫,带起了京城帔子的流行。想来用不了多久,这帔子便能同上一世一般,在全国都流行起来。
如此想来,这一切绕了个圈,却依旧回到了上一世的轨迹,简直如同轮回一般,叫人越想越是心惊。
正沉思时,却突听自己的名字被人唤起。
“锦瑟妹妹。”
徐锦瑟应声回头,正见魏韵灵兴匆匆地走了过来,“真巧啊,竟能在这敛秋阁中碰见妹妹。”
“韵灵姐姐。”徐锦瑟莞尔一笑,“好巧,姐姐也是来选衣裳的?”
“我是来挑些东西的。”魏韵灵压低了声音,“这不是,母亲生辰快到了,一直没寻到合心的东西做寿礼,才来这敛秋阁寻摸寻摸?这里别的没有,新鲜东西倒是挺多。”
安平侯世子夫人的生辰?因着今日帮着魏氏理内务,徐锦瑟倒是依稀记起,这位夫人的生辰正比自己迟了月余,倒真的快近了。只今年并非整寿,府中便未备厚礼。
侍女见她俩聊得投机,善解人意道:“二位姐,若喜欢新鲜物件,倒可去二楼正厅中瞧瞧。那处无需引导,边聊便看且自在些。”
徐锦瑟与魏韵灵对看一眼,皆这正厅倒正有几分兴趣,便叫她带了路前往正厅。
那侍女将她们带至门口,便行了礼退下。
徐锦瑟与魏韵灵正要进门,却听门内正响起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要我,这敛秋阁待客的门槛也太低了,无论什么身份都放进来,叫人瞧着都不甚爽利。”
这话得太过刻薄,徐锦瑟皱了眉头往内看去,就看到一身着宝蓝色湘裙的少女正瞪着身边那略矮一些的少女道。
那矮个子少女只垂着头,并不言语,叫人看着便觉委屈莫名。
徐锦瑟正待开口,魏韵灵确实忍将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拉过矮个子少女便道:“刘芸嘉,你胡什么呢!什么叫‘无论什么身份’,你只在这碎嘴,自己又是什么身份!连封号都没有,就在这儿论起身份来了?”
魏韵灵这却不是无的放矢,京城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皇亲贵族,这刘芸嘉乃是光禄寺少卿之女,其父今年刚或擢升,从从五品升到了正五品,正是得意之时。但在京中,正五品委实算不得什么。况且刘芸嘉虽是嫡女,自身无品级封号的,要论出身,比魏韵灵差得远了。
一番话得那宝蓝色湘裙少女脸都红了,若不是顾忌着魏韵灵的身份,早就反唇相讥了。
魏韵灵完,便不再理会她,只同那矮个子少女道:“多日不见,宋妹妹可还好?咱们两家住得这么近,要来这敛秋阁也不邀我一道。”
“魏姐姐……”矮个子少女抬起头,露出泛红的眼眶。
“那位该是宣抚使司佥事宋大人家的姐,宋大人年前随孟将军赴边,听同胡人起了冲突。刘姐敢这般同宋姐话,该是战事有变。”鸿雁低声在徐锦瑟耳畔道。
徐锦瑟微微点头。
近日她又发现了鸿雁一样好处,不知是否因着原是预备给恭王妃做侍女的缘故,鸿雁熟知京中各家关系脉络。如此,遇事心中便有三分底。这也是近日徐锦瑟出门多带鸿雁的缘故。
宋姐与魏韵灵搭上了话,那刘芸嘉虽是一腔怒火,却不敢朝她们倾泻。
恰在此时,叫她看到门口的徐锦瑟,不由眼前一亮,立时便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今日闻名京城的徐家大姐吗?听你是叫家中那会杀人的姨娘养大的,也不知平日都学了些什么,想是和咱们这些正经嫡女出身的不一样吧。”
着,还自以为得趣的笑了起来。
魏韵灵不妨自己话的功夫,她便将枪口对准了徐锦瑟,且出言如此不堪,立时斥道:“刘芸嘉、你简直——”
话到一半,却见徐锦瑟冲她微微摇头,不由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却见徐锦瑟不疾不徐地上前,在刘芸嘉身前站定。她比对方稍高半头,这般距离,叫刘芸嘉不得不仰头看她。
“你、你想做什么。”刘芸嘉咽了咽口水,不明白为何对方明明在微笑,却叫自己心中警铃大作。
“锦瑟不知刘姐家中境况如何,但在我徐家,母亲贤德宽厚,对所有子女皆是一视同仁,不分嫡庶、均是一般教养,何来姨娘养大之?刘姐如此发问,难道家中——”
这话分明暗指刘夫人心胸狭隘,竟叫少爷姐长于姨娘之手。若是反驳,偏自己刚刚了那句“姨娘养大的”,若不反驳,岂不做实了母亲叫姨娘养孩子之事?
这话怎么回都不对,如此不上不下,倒叫刘芸嘉哑口无言,险些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