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生事
魏韵灵闻言,险些忍不住笑出来,忙道:“我还真是头一次听,原来刘家竟是叫姨娘教导子女的?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儿。”
时人奉嫡母为母,妾同奴婢,便是直呼姐名字都不可,哪里敢称着教导二字?
刘芸嘉挤兑徐锦瑟不成,反惹了一身燥,有心反驳却实在进退维谷,脸涨的通红。
魏韵灵却还不放过,对宋姐道:“咱们可不敢这般没规矩,若这么看,这敛秋阁的门槛确实是有点儿低呢。”
“你——”刘芸嘉气急,偏魏韵灵身份在那里,叫她不敢出口恶言,憋得脸都红了。
正在此时,一个女子聘聘婷婷从室内走来,对魏韵灵道:“魏姐言重了。需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此咄咄逼人,岂是大家闺秀所为?”
“闻姐姐……”刘芸嘉见着她,立即欣喜地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今年赏梅宴的梅姝,丞相家的姐闻清慧。
自从有了梅姝的名头,闻清慧名声大噪,在这一代京中同龄少女之中隐隐有了领头之势。此刻刘芸嘉见着她,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多谢闻姐姐仗义执言。”
魏韵灵却是皱起了眉头,“闻姐此言何解?刘芸嘉口出恶言便是无需计较,我们几句实话就是咄咄逼人?”
闻清慧看了二人一眼,只道:“便是芸嘉做得不对,你已占了上风,又何必再逞口舌之利?”
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险些叫魏韵灵气炸。正待与她理论,却被徐锦瑟轻拉了一下。
“韵灵姐姐心直口快,正见不得欺负人的事儿。既闻姐如此,还请管好刘姐才是。”徐锦瑟轻轻一句,将刘芸嘉划入闻清慧的跟班之列。
刘芸嘉却没听出来,只当她们怕了闻清慧,洋洋得意地瞥了她们一眼。
这般鲁钝,倒叫魏韵灵觉着再与她生气简直自降身价,火气都消了大半。
只刘芸嘉听不出来,闻清慧却是皱起了眉头。
见着这二人,她就想起赏梅宴当日,自己与晏庭曜……也不知这两个人在那站了多久、到底看到了多少。想到此处,尽管过去多日,心中却仍是一阵羞恼。加之赏梅宴上,她身为梅姝,原该是最出彩的那个。却因着徐氏姐妹一番折腾,叫这次赏梅宴形如闹剧一般不,更叫安平郡主出了“梅君、梅姝,也不过是个名头”的话来,让她这梅姝的光彩较之往届逊色多矣。
此刻徐家那换子之事几乎传得人尽皆知,闻清慧自也有耳闻,只在她看来,徐锦华与徐锦瑟谁嫡谁庶都不妨碍她们同是一家,这账,便算在徐氏女头上了。
因而此刻她看了徐锦瑟一眼,竟转身便走,不欲再搭理二人。
刘芸嘉正巴不得如此,忙跟了上去。
远远地,还听着她,“闻姐姐这次来是为了给闻夫人选寿礼吧,这敛秋阁我倒常来,姐姐想要什么样儿的?不若让我帮姐姐参详参详?”
丞相夫人的生辰与安平侯世子夫人就差了几天,却是五十整寿。今年闻清慧得了梅姝之名,便想在梅坞为夫人过寿,这寿礼更得细细挑选。
寻常物件入不得眼,便想到了这稀罕物什甚多的敛秋阁。
只她是头一次入阁,此际虽觉刘芸嘉聒噪,倒也正缺位熟悉之人,便随了刘芸嘉的跟随。
魏韵灵轻哼一声,也挽了徐锦瑟的手,“我们也去选东西,没得叫这种人败了兴致。”
那宋姐此时轻声向两人道谢,经此一番,却是不欲再待,就此告辞了。
这正厅之中,摆着两排长桌,桌上都是零散物,不上多贵重,却胜在精致新奇。每桌后都立有侍女,却不对物品进行解,只在有人瞧上东西时报上价格,买与不买全看买家。
这就造成时常有些机巧之物,被人买了回去,才发现其中精巧构思。
时日久了,能在这敛秋阁二楼正厅淘出佳物,也成了一项为人称道的本事。
鸿雁介绍这些时,桌后侍女不觉露出了赞赏之态,显是对这位对自家特色如数家珍的丫鬟有了好感。
那桌上物品聆郎满目,各种新奇逗趣,魏韵灵看了一会儿,便险些挑花了眼,不由嗔道:“每次到这里挑东西,倒像是赌运气一般,自个儿都不知道买到的东西有何机巧。锦瑟妹妹看,这些东西,哪个最嘉?”
徐锦瑟只微微一笑,从手边拿起一透明琉璃盏道:“我瞧着,这个就不错。”
“这个?”魏韵灵看向她手中的琉璃盏。
那琉璃盏一套四只,颜色莹黄,杯盏四壁剔透,隔着盏壁,竟能瞧见徐锦瑟的手指。
整个琉璃盏通身无纹,只在底部绘有一条栩栩如生的红白锦鲤。
只这般杂质稀少的琉璃虽然少见,却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用做寿礼不免有些拿不出手去。可徐锦瑟挑了此物,定是看出了它有不凡之处。
魏韵灵正待发问,却听旁边响起一声嗤笑,“这般家子气的东西都敢挑,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呢。”却是刘芸嘉与闻清慧边走便选,不知何时到了她们身前。
魏韵灵立时便炸了:“你谁上不得台面!”
闻清慧轻斥一声:“勿要胡言。”
却止不住她还在嘀咕,“我又没错,琉璃这般低廉之物,便是送我,我都不要。”
“芸嘉!”闻清慧此时倒真有些明白魏韵灵刚刚的感受了,这刘芸嘉一张口便无所顾忌,委实不是可交之人。
只她刚斥责过两人,此时也不便立时反口,只心中定下了主意,待出了这敛秋阁,便与这刘芸嘉分道扬镳,日后绝不亲近。
刘芸嘉还不知自己已被人划清了界限,仗着闻清慧在侧,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加张狂,“这人的眼力真是取决于教养,无甚见识的话,见着什么都能当成宝。”
这话得,只差没指着徐锦瑟鼻子骂了。魏韵灵立时便忍不下去,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刘芸嘉!你有什么话就直!在这磨磨唧唧指桑骂槐的是给谁听!我父忝为安平侯世子,锦瑟妹妹更是安国公府出身,哪个的教养是你能质疑的!?”
刘芸嘉被问得哑口无言,这才惊觉徐锦瑟竟是安国公府出身。这也怪徐家回京后与安国公府不甚亲近,除赏梅宴那此外,安国公府的姐出行从不与徐家姐妹为伍,倒叫她一时忘记了这层。
刘芸嘉再鲁莽也不敢直言安平侯府与安国公府的不是,只连连道:“我、我——”却是不出话来。其羞窘之态,便连闻清慧,虽然瞧她不上,都有些看不下去。正欲开口解围,不想却被徐锦瑟抢了先。
“韵灵姐姐何需与她一般见识?”徐锦瑟朝桌后侍女道:“敢问这套琉璃盏,价值几何?”
侍女道:“二百金。”
“二、二百金?”刘芸嘉震惊之下,脱口而出:“这般廉价的琉璃,竟敢开价二百金?”
侍女只含笑不语,徐锦瑟斜睨她一眼,对侍女道:“烦请倒壶热水来,是谁没见识,一看便知。”
侍女含笑点头,自身后拿出一青瓷壶,壶口还冒着热气——竟是早已备好。
这下,便连魏韵灵都好奇起来,这套不甚起眼的琉璃盏,到底有何妙处。
只见徐锦瑟单手执壶,将那滚烫热水注入被中。在水至八分满时,那尾锦鲤竟似活过来一般,在盏底甩尾游动起来!
这般异状,便连闻清慧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徐锦瑟却是分毫未乱,执壶之手沉稳如昔,将水连着倒入四只琉璃盏中,便见四条锦鲤在氤氲水汽间游动起来,直如活过来一般!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鱼、这鱼活过来了!”魏韵灵惊奇道。
“并非鱼活了,而是水能折光,不同角度看去,呈现的影像不甚相同。这琉璃盏正是借着这点,借着光影之利,叫人一眼看去,产生鱼会游动的错觉。”徐锦瑟解释道。
“正是如此,这位姐见识广博,婢子佩服。”那侍女朝徐锦瑟福了一福,道:“阁主曾言,这琉璃盏妙不可言,若有人能识得其中之妙,可半价得之。”
“如此,还请为我们包好便是。”徐锦瑟道。
魏韵灵还未从那“锦鲤会动”的震撼中回神,便听得此言,赶紧拉了徐锦瑟,悄声道:“锦瑟妹妹,这琉璃盏虽是新奇,但就是一百金的价格……”
“这琉璃盏是个稀罕物件,一百金绝对不亏。姐姐听我的,回府后可与兄姊商议,共担这一百金。”
魏韵灵长姐便是宫中淑妃,绝不至出不起一百金。徐锦瑟此言,便是暗指此物之珍惜,便是使着淑妃名义赐下都使得。
魏韵灵闻言,当即拍板拿下!
“这琉璃盏甚是珍奇,我便知道,锦瑟妹妹眼力是最好的!”魏韵灵赞道。
徐锦瑟摸着那琉璃盏内侧几个不甚起眼的字,但笑不语。
她敢如此笃定这套琉璃盏的价值,实因这繁华似锦游鱼盏乃是那前朝宝藏中的一样,出自大匠刘熙照之手。
前世这套琉璃盏被当今赏给了长宁郡主,郡主视若珍宝,盖因刘熙照虽有“神匠”之称,却因着所生时代战乱频繁,传下来的的东西委实不多。
不曾想,如今这琉璃盏竟出现在了这敛秋阁中,且明码标价的出售。这套东西,别百金、便是千金都难求。魏韵灵能得此,不得不是时运至了。
只……三皇子得了前朝宝藏,竟未全数进献,而叫它流入市井换取金银,这其中的意味,倒叫人不得不深思了。
而这敛秋阁背后之人,就更是值得斟酌了。
只她不过帮魏韵灵挑件寿礼,无意卷入此般纷争,便也并未多言。
倒是那侍女忍不住附和道:“这位姐眼力真真儿好,这琉璃盏摆在此处半年有余,姐是头一位发现其中机巧的。”
“这时候倒觉得有些人得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人的眼力可能还真是取决于教养。不然呢,就容易听不进人言,再好的东西都认不出来。”
魏韵灵斜睨刘芸嘉一眼,语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简直是将她的话砸回了脸上,刘芸嘉何曾被人这般对待,简直快要气炸,正待发作,却见闻清慧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只得强压下怒火,回头狠狠瞪了二人一眼,快步跟上。
魏韵灵得了这稀罕物什便再坐不住,赶着回家献宝,徐锦瑟便同她一道出了敛秋阁。
二人均是不知,她们前脚刚走,后脚那售出了琉璃盏的侍女便离了正厅,快步走入阁中暗室。
不多时,便有人驾马,自敛秋阁后门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