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当人足够强大,就会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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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一场单纯的学生矛盾事故,因为林空桑纸巾贴脸,直接升级为了师生矛盾事故。

    这样的发展无非就是请家长,而且还是现在、立刻、马上。

    老班掏出手机就要给付清溪电话。

    林空桑压根不在意这些,她伤心之余又多了几分害怕,干脆放开嗓子哭,根本停不下来。

    对于情绪失控的姑娘,老班一个大男人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欲言又止,手忙脚乱,看了苍寒好几眼,都没把对方的魂看回来。

    苍寒站在一边,像是被林空桑给哭懵了。

    左右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大概是没见过这个架势。他低头眨了半天的眼睛,这才动了动手指,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巾。

    “能找我爸吗?”他当着两个老师的面,轻轻握住林空桑的手腕,“我妈妈不方便过来。”

    接着,也没管应没应允,就这么转身把人牵出了办公室。

    林空桑虽然哭得惨烈,但还残留一些意识,一出办公室哭声就了许多。

    她的步子比苍寒慢了许多,跌跌撞撞,一副站不稳的样子。

    的手粘了泪,往袖子里一缩,继而被握住了手指。

    少年的手掌很凉,皮肤干燥且略微粗糙。

    她能感受到虎口的老茧,和关节处硌人的骨头。

    可是对方又握得很轻,像是怕弄疼了她,随便挣扎一下就可以摆脱。

    可是林空桑不想摆脱。

    苍寒带她走过走廊,下了楼梯。

    她逐渐开始努力忍住,低低地呜咽。

    鼻涕吸了又吸,就快过河,苍寒抽出纸巾,递到她面前。

    垃圾桶就在旁边,林空桑一口气擤了七八张纸。

    巴掌大的脸通红,一条一条挂着的都是泪痕。

    她低头顺了半天气,直到把呼吸理顺了,这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刚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就这样还不忘安慰别人。

    真是操心的命。

    完她似乎是又想起刚才,原本清亮的眸子又迅速蓄上了水雾:“怎么会有这种老师?”

    情绪在崩溃边缘反复横跳,姑娘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在下一秒重新恢复平静:“这学我不上了。”

    能把卫生纸直接怼老师脸上的,临城一中自开学以来估计就出了她这么一个。

    而且有这样的老师,她也不想上。

    上个屁。

    教学楼的垃圾桶一般放在背光处。

    上课时的楼梯间更是没有人。

    林空桑破罐子破摔后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苍寒手上拿着纸巾,同样沉默,他时不时抽出一张,跟个机器人似的,递到她面前。

    “他们污蔑你,”林空桑看着苍寒这毫不在意的模样,又开始生气,“你不会话吗?”

    没等苍寒回答,她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不会话。”

    大哥的性格就是这样,如果他会替自己辩解,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所有人误会。

    笨得要命。

    林空桑偏头去看走廊上落下来的阳光,心里还泛着酸。

    怎么就、就有这样的猪!

    她心口憋了口气了,脚走出教学楼。

    下午的太阳比中午还热,只是起了点风,吹在脸上紧巴巴的。

    林空桑绕着教学楼走了半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梧桐树下只有脚腕高的花坛边上。

    苍寒在旁边站了会儿,然后屈膝蹲在了林空桑的面前。

    他蹲得低,歪着脑袋去看对方的脸。

    林空桑红着眼睛跟他对视,接着伸出食指,点在少年前额往后一推。

    “你蹲着不累吗?”林空桑问。

    苍寒把手臂横在自己膝盖上,躬着身的样子像一只盘起尾巴的猫。

    “还好。”

    “好什么好,”林空桑吸吸鼻子,“你什么时候不好?你什么时候都好。”

    她又开始替苍寒不平,又开始替苍寒生气。

    那些偏见误解在所有人的心里扎了根,表面看似和谐平静,可是鼻梁上架着的全是有色眼镜。

    每一个细的错误都被无限放大,不管做什么都要结合过去。

    仿佛一定要去证明“难改本性”,在有一点点风吹草动时,都会朝着他们想要的结论给出定义。

    【我看他就是还记恨着。】

    人性本恶吗?

    还是一开始她就错了?

    或许苍寒的远离才是正确的决定。

    不是这个世界不接纳他,是他不接纳这个世界。

    “我是不是不应该劝你参加奥数比赛?”

    林空桑盯着手上的纸巾,喃喃道。

    “如果你不参加比赛,你还坐在教室后面。不会和曹云岸有交流,也不会被污蔑。”

    过去的事情不会被翻出来,那些恶毒的话也不会被宣之于口。

    语言的力量可真大啊。

    听进耳朵里可真疼。

    这是她心翼翼护着的男孩子,可是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林空桑鼻腔一酸,眼睛里的眼泪又着转。

    她又抽了好几张纸,使劲擤了鼻涕。

    “我不在意,”苍寒垂眸看着纸巾,话中听不出什么起伏,“你不要哭。”

    “我为什么不哭?”林空桑把纸揉成一团,砸在苍寒胸口,“我就要哭,我偏要哭。”

    都被人踩在脸上了,还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

    她快气死了。

    苍寒被纸团砸了一通,垂眸一个一个捡起来,再轻轻放在自己脚边。

    “你得对,这世上善意很少,就像一班的那些人,都是坏的。如果你不接触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不应该参加奥数比赛,甚至不应该参加篮球赛,你就应该保持你原来的状态,做那个人人都怕你的大哥。”

    最起码那样的苍寒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善意少得可怜,没有人会一直好运。

    林空桑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像是整个世界都变了,变得陌生又冰冷,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也开始害怕周围。

    “我时候,有人我偷东西,老师去我家,碰到了我妈妈。”

    苍寒缓缓开口,突然开始起了以前的事。

    他很少一次这么多话,林空桑没有断,安静听着。

    “那时她还在上学,和我们差不多大,和别人吵起来。”

    “后来我爸爸来了,他们两个人一起吵。”

    “……把人吵走了。”

    “和你刚才一样。”

    林空桑:“……”

    这么有活力的父母,怎么就养出了苍寒这样的闷葫芦。

    她撇着嘴:“你想什么?”

    “我…运气很好,”苍寒手指捏着纸巾边缘,来回搓了几下,“遇见你们。”

    “这算什么运气好?”林空桑又揉了个纸团,“你时候就被人欺负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苍寒停顿几秒:“我不合群。”

    如果林空桑是光,那苍寒就是影子。

    亮处吸引人的注意,明艳活泼。

    而暗处却无人在意,顶多反衬突出。

    他被逼着长大,提前看清了世间险恶。

    无数的恶意向他奔涌,从出生开始,到被遗弃的瞬间。

    可是他又同样遇到了那么多的善良。

    他被爷爷捡回来、被养父抚养、被妈妈疼爱,甚至,有个乖巧的姑娘,会为他气到大哭,直接和老师动手。

    苍寒垂眸笑了那么一下。

    “世上的善意很少,但我都想遇到。”

    家人、朋友,他也想拥有。

    如果一味退缩,就只能看着他们夹杂在恶意的洪流中一闪即逝。

    他不怕那些,也从不在意。

    苍寒明白好坏,知道轻重。

    当人足够强大,就会变得异常温柔。

    即便对方怀有恶意,但也会因为丁点善良无限包容。

    因为他的铠甲坚硬,根本不会受伤,

    “我没有那么脆弱。”

    “所以,别为我难过。”

    -

    付清溪匆匆赶到学校时,林空桑已经整理好情绪乖乖地在办公室罚站了。

    她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般的指责,也做好了屁股开花的凄惨后果。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付清溪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意外沉默了。

    “所以那个同学到底有没有换别人的笔?”

    林空桑没想到自己老妈的关注点会在这里。

    “我自己的女儿,我明白他是什么样的孩子。她也会撒谎,但是这种连细枝末节都非常具体的谎话是不出来的。”

    “您作为一个老师,没把事情调查清楚就对着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出那种的话,我不是他的家长都感到气愤。”

    林空桑越听越奇怪,最后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老妈一人两个。

    苍寒在一旁听完全程,心想这大概就是基因的力量。

    事情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老师不得不让学生暂时回避。

    林空桑垂头丧气地走出办公室,一转身差点撞上来人胸膛。

    对方个头很高,宽肩窄腰。

    他似乎匆忙赶来,正垂眸卸着西装袖口上昂贵的珍珠袖扣。

    有那么一点霸道总裁的意味。

    “爸。”苍寒在她身后喊了一声。

    林空桑瞬间后退半步,脖子一缩,条件反射地跟着喊:“叔叔!”

    对方抬头十分敷衍地“哎”了一声,也不知道应的是谁。

    男人的眸子细长,视线扫过两个屁孩,叹了口气。

    他的大手在林空桑脑袋上一扣:“同学。”

    林空桑心脏骤停,乖得像个鹌鹑。

    温暖的手掌只在头顶停了一瞬,接着,又一巴掌拍在苍寒后脑勺上。

    “兔崽子。”

    林空桑:“……”

    帅哥的教育方式也这么清奇吗?

    她回头目送对方走进办公室,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你爸爸…”林空桑摸摸自己的脑袋,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好、好帅啊。”

    -

    林空桑没有听苍寒老爸的帅哥发言,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和自己妈妈一样角度刁钻。

    她挪着步子回到教室,半路上遇见匆匆赶来找她的乔伊。

    “乔——伊——”

    林空桑看到对方的瞬间,泪腺又绷不住了。

    “哎哟妈耶,”乔伊连忙把人抱住拍拍肩膀,“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

    “我——生——气——”林空桑也不顾走廊上人来人往,嗡着声音就开始诉苦,“他们都有病——”

    乔伊抱着人边哄边走,两人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赶着上课铃声回教室。

    林空桑哭了快有一上午,就算再怎么洗脸依旧掩盖不了通红的双眼。

    在走进房间的那一瞬间,她能感受到班里静了那么一瞬。

    绝大部分人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有毫不遮拦的,也有遮遮掩掩的。

    那一刻,心情复杂。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享受大哥的待遇。

    手上被握着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乔伊拉着她,一起走到座位上坐下。

    “没看出来她也是那种人?”

    “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人玩。”

    “他们都不知道教室里有监控吗?”

    “是啊,真的太嚣张了。”

    周围议论纷纷,林空桑能感受到时不时就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像是被赤/裸着挂在了镁光灯下,所有人都拉满圆弓,随时射出语言的利箭。

    “你别管他们。”乔伊把前几节课发的试卷整理好放在林空桑的课桌上,“好好上你的课。”

    林空桑坐在位置上没动,垂眸盯着那一行行印刷体:“乔伊——”

    “嗯?”

    “你大哥,他那么那么长时间,是不是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能吧。”

    林空桑拉开书包拉链,动作僵硬地拿出课本。

    这不过才几分钟自己就有点受不了了。

    苍寒是怎么扛过一年又一年。

    她一想就心疼。

    鼻腔酸涩,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抬手抹掉眼泪。

    乔伊撕开纸巾,拿出一张放在林空桑的手上。

    突然,教室后排猛地炸起一声巨响,林空桑吓了个激灵,眼泪在了纸上,湿润了一片。

    “上课铃响都他妈没听见吗?”付阳刚摔了书,十分暴躁地踢了凳子站起来,“英语课,不知道提前背背单词吗?就你他妈有嘴,你妈呢!”

    “关我什么事,”被付阳针对的男生怂道,“我什么都没。”

    “那就是你在,”林晏长腿一伸,踹上了前排的座椅,“要话就滚出去,别他妈在这耽误我学习。”

    教室重新安静了下来。

    窗外阳光温暖,却也夹杂着入冬的寒。

    英语老师走进教室,奇怪地看了他们好几眼:“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乔伊拉过林空桑的手,低头偷笑。

    林空桑抹了把眼泪,终究还是勾了唇角。

    因为啊太阳一直都在。

    温暖从不会败给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