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宣平侯夫人果然如姚颜卿的那般,回了府里细想这事便生了悔意,她倒不是舍不得三娘子,是舍不得三娘子的陪嫁和姚家每年送给三娘子的东西,只想一想到三娘子和儿子和离,那到手的东西便要飞了,便一阵肉痛,偏她自持身份,不肯与姚家低下头来,左思右想一番,便让人叫了三个儿媳妇过来商量。
柳氏也觉得这事闹得有些没脸,虽四弟妹长久住在娘家弟弟那里是有所不妥,可若不是婆母欺人太甚,也断然不会惹来这场笑话,倒叫她回娘家都跟着很是没脸,如今她撂下了狠话,却又舍不下面子与姚家陪个不是,倒想叫她做低服,她是断然不肯的。
柳氏垂眼眸坐在宣平侯夫人下首的位置上,低着头不发一语,二少夫人白氏眼珠子转了一下,见柳氏像没嘴的葫芦似的一言不发,也学着她的模样作出一副低眉顺眼的姿态来,要她,婆母倒是痛快了,和人家姚家放了狠话,如今想着要她们这些辈豁出脸去,这算盘的也太精了。
宣平侯夫人的口干舌燥,见底下坐着的三个儿媳妇都不应声,火气顿时涌了上来,“砰”的一声把手上的盖碗掷到了几上,冷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们如今都是锯了嘴的葫芦,有事了一个个都指望不上了,只怕心里还得嫌我苛待了儿媳妇,这才有了今日之祸。”
这话的严重了,只差明着她们不孝了,柳氏忙抬起了头,轻声道:“母亲息怒,儿媳不敢。”
“不敢?”宣平侯夫人冷笑数声,到底念着柳氏是大家子出身,又是长媳,给她留了脸面,话音一转,便道:“我知你们都想些什么,我索性开天窗亮话,华娘的陪嫁皆原封不动的锁在了库里,这四年来是用了她的银子,可这银子花在了哪处,可有一分是花在了我的身上,一笔笔的,都是花在了府里的走动上,府里是什么光景我不你们也一清二楚,亲友走动,过年过节的,谁家有了红白喜事,哪一处不需要银子,我扪心自问也是无愧的,你们也问问自己,这四年来姚家送来的东西你们沾没沾过手,可是都清清白白。”
柳氏清咳一声,她自也不敢自己是清清白白的,可作出克扣四弟妹嫁妆的却也不是她。
“事已至今,母亲这些又有何用呢!左右都得罪了姚家,眼下挽回也是晚了,倒不如高抬贵手,让四弟和四弟妹一别两宽,也省得叫外人瞧了笑话。”
宣平侯夫人一记冷眼横了过去,嘴角勾着冷笑:“话的轻巧,这银子要不要还,府里一家子老老少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柳氏被这话咽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道:“那依母亲之见该如何是好?”
宣平侯夫人眯了眯眼睛,沉声道:“华娘是个什么身份,能嫁到我宣平侯府已经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既她想离了府里,便一纸休书就是了,若想和离,她想也别想。”
柳氏心里忍不住冷笑,休书二字的轻巧,四弟妹又做错了什么,无缘无故落得休妻的下场,姚家人岂能同意。
“只怕姚家人不肯呢!”柳氏轻声道。
白氏附和一声:“是呢!好端端的叫人休了回家,换做谁也不会善罢甘休。”
宣平侯夫人当然知道姚颜卿不会同意,她不过是想借此逼威他罢了,叫他退让一步,既想和离又想要回银子,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宣平侯府的脸面可不是叫他踩在脚下的。
“不善罢甘休又能如何,我宣平侯府还怕了他不成。”宣平侯夫人冷笑连连,她什么人没见过,还能折在一个毛头子手里不成。
“怕是不怕,可把事情闹大了总归是不好看的。”三少夫人牛氏轻轻的开了口,这事到底是府里理亏,真闹出来,没脸的还不是府里。
“那你觉得你四弟闹出和离这样的事脸上便好看了?你们可曾想过若是和离外面的人如何想,日后你四弟还能做得什么好的亲事?”宣平侯夫人冷声质问道。
牛氏抿了下嘴角,不再做声,反正这样的事她是没脸出头的。
宣平侯夫人目光森然的望着下首的三个儿媳妇,见她们都不做声,嘴角勾出了冰冷的笑。
“明儿个姚家必然来人,他们只有两兄弟在京里,我们做长辈的断然没有出面接待的道理,这事我便交到你们手上了,我的话你们也都听明白了,该如何做心里也都有个章程。”
柳氏猛的一抬头,顾不得宣平侯夫人难看的脸色,轻声道:“这事姚家断然不会依的,儿媳的意见还是和离的好,欠了姚家什么咱们还就是了,我这能拿出五千两的银子来,也够抵了四弟妹的账了。”柳氏意思听明白,她是拿过三娘子的东西,她愿意拿出来五千两抵账,余下的就与她不相干了。
白氏与牛氏对看一眼,不是拿银子出来抵账,便是要豁出脸去和姚家耍一回无赖,休妻一事不用想也知姚家断然不肯同意的,事情都闹到这样的地方,哪里还有挽回的余地,婆母想拿休妻一事来叫姚家退步,也得瞧姚家是不是那等软骨头的人家才行。
“儿媳也觉得大嫂的很是有道理,母亲,何必把事情闹得这样不堪,姚家能豁得出脸面不要,咱们府上还得做亲呢!春娘几个总是要嫁人的,这样的事传了出去,谁还敢娶宣平侯府的女娘了。”白氏垂着眼眸,低声道:“儿媳也愿意拿出五千两的银子抵账。”
“儿媳手头虽不宽裕,当几样首饰也能勉强凑出五千两来,也用做抵账用。”牛氏亦如此道,她有儿有女的,便是自己不顾脸面了,总得为儿女算一回。
柳氏几个是断然不信三娘子的陪嫁银子都花在了府里走动上的,虽这几年府里不如以往宽裕了,可宣平侯府当年亦是煊赫一时,哪能连一点家底都没有,这银子的去向,也只有宣平侯夫人自己最为清楚了。
宣平侯夫人哪里想到三个儿媳竟敢这样驳了她的意思,当即气的手都抖了起来,恨不得生吞了这三个不孝的东西。
“好,你们都是好样的。”宣平侯夫人抬手指着下首三人,咬牙切齿的道。
柳氏轻叹一声,劝道:“母亲何必动怒,二弟妹的话的无错,府里辈将来亦要做亲,事情闹得开了,没脸是咱们府上,再者,难不成就因为一点银子就叫咱们与姚家做低服了?这样没脸的事儿媳断然是做不出来。”
“你们都有骨气,就是我是个软骨头的是不是?”宣平侯夫人厉喝一声,手掌狠狠的在几上一拍,震的几上的盖碗都轻颤了起来。
柳氏哪里敢应声,可亦觉得委屈,不由红了眼眶,杏眼里含着一汪清泪低下了头。
宣平侯已从许大郎口中得知了今日之事,正要来寻妻子商量此事,不想刚到门口便听了几个耳朵的话,当即脸色便沉了下来,直接推门而入,沉声喝道:“且住嘴吧!这样的话你也能得出来,你图了嘴上一时痛快,倒叫一家子为了你去伏低做赔不是,你可真够威风的。”
宣平侯夫人一惊,抬头瞧向宣平侯,随即沉下脸来,道:“侯爷的这是什么话?”
宣平侯冷脸怒道:“早先我什么了,我叫你把老三媳妇的嫁妆都还了去,你可按照我的话做了?如今你可有脸了,叫人指着鼻子贪墨了媳妇的嫁妆,宣平侯府百年清誉都毁在了你手上,你可真做得出来,你也是大家子出身,什么好的没有见过用过,亏得你这把年纪了还做了这样的下作事情。”
宣平侯夫人没宣平侯了好个没脸,当下险些气晕过去,眼前一黑,身子便朝后一栽,许大郎见状忙快步上前,扶住了宣平侯夫人,柳氏颤颤惊惊的瞧了宣平侯一眼,过去为她抚着胸口。
宣平侯夫人缓过气来,一把推开了柳氏,冷笑数声:“侯爷才是好大的威风,既觉得我丢了府里的脸面,你倒是一纸休书让我出了门子,也免得给你许家丢人了。”
宣平侯气的身子直抖,也知当着晚辈的面与妻子争吵有失身份,重重一甩袖摆,他扭过头去不与老妻计较。
“父亲,眼下也不是拌嘴的时候,明个儿不得姚家人便要登门了,你得拿出一个章程才好。”许大郎轻声道,是和还是散,总得有一个法,也好叫他们有个应对的方法。
宣平侯抖着手端着盖碗想喝口茶顺顺气,只是手不大听使唤,气的狠狠的把盖碗朝几上一掷,吓得屋内众人了一个激灵。
“银子该填补的还是得填上,现在就叫人去点算,看看到底欠了老三媳妇多少银钱。”宣平侯眯了眯眼睛,沉声吩咐道。
柳氏应了一声,转身便带了婆子丫鬟去库房点算,当年三娘子的陪嫁都是记在了单子上的,加上这四年来姚家指名道姓送给三娘子的东西,也都一具记在了册子上,点算起来倒也算不得太过费事。
一直折腾到了深夜,柳氏才算点清了三娘子的陪嫁和姚家送来的东西,只是越看越是心惊,出了当初三娘子的陪嫁物什都在库房,银子却是不清楚,只这四年来姚家给三娘子送来的东西便少了一大半,粗算起来价值也近了五万两,若在算上用了三娘子的银子,少也得抵了十万两的账才能抹平。
柳氏回了院子,不知该如何,只把记的单子拿给宣平侯过目,宣平侯看后眼前一黑,亦险些晕了过去,十万两的雪花银,可不是什么数目,老三媳妇嫁进府里不过四年的光景,这还不算姚家每年年节送给府里的东西,怎得就有了这样大的花销。
“你管的好家。”宣平侯厉声喝道,只差把单子当年扔到宣平侯夫人的脸上。
宣平侯夫人眼珠子一转,捏着帕子呜呜的哭了起来,泣声道:“侯爷这是怨上我了,你不当家哪知我的难处,人情往来哪处不用银子,便下面几个弟弟,不时还来府里借笔银子来花用,难不成我能一个不字?那可是你嫡嫡亲的弟弟,我这当嫂子的能什么。”
宣平侯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心虚,可他也知自己下面三个弟弟便是胡闹一些,也断然不会花了十万两的银子,用拳抵唇清咳一声,眼下他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冷沉的目光在屋内的儿子儿媳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老妻的身上,他沉默了半响,开口道:“这银子欠不得,许家的脊梁骨不能被人戳弯,我这里拿出五万两的银子,你们母亲那也凑出这个数来,若是不够,咱们在想法子。”
宣平侯夫人一听这话,却是不干了,冷笑道:“侯爷上下嘴唇一碰倒是轻巧的出五万两来,那是白花花的银子,你叫我去哪凑来,适才三个媳妇也了,每人愿意出五千两,加起来也是一万五千两的银子,库里再出三万五千两也是尽够了,难不成老三媳妇嫁进来这些年就没有吃用过府里的花销不成。”
“闭嘴吧!也给自己在辈面前留点脸吧!”宣平侯冷喝一声,看了柳氏一眼,道:“这事就这样定了,明个儿姚家来人,便这银子咱们还,且叫他们宽限几日,容咱家把银子凑出来,至于和离一事,他们兄弟到底是辈,这样的大事哪能容得了他们做主,若真不想过了,也该是由福成长公主出面了解这桩婚事才对。”
姜到底是老的辣,宣平侯直接抬出了福成长公主,这桩亲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又是三娘子的生母,便是和离也断然没有越过她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