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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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簪笔神色有几分你又来了的无奈。

    乔郁仰头望着他,“你真想知道?”

    元簪笔微微点头。

    他现在有点不那么想知道了。

    乔郁翘了翘艳色唇瓣,“好啊,你亲本相一下,本相就告诉你。”

    乔郁从未在元簪笔脸上见过那么复杂,又那么古怪的表情,元簪笔那一刻的眼神好像看个疯子或者傻子,要么就是二者兼而有之,总之不像是在看一个脑子没病的正常人。

    乔郁短短一句话简直把我就是不想告诉你刻进去了,无处是,无处不是。

    乔郁手臂贴护甲贴得冰凉,“你若是不想知道,那就算了。”

    元簪笔似乎点了点头。

    乔郁正要松手,元簪笔却抬起了他的下巴,快而简单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他又直起腰,满脸正气,凛然不可侵犯。

    要不是乔郁亲眼目睹了元簪笔是如何亲他的,他都不敢相信,因为元簪笔实在是太自然平静了,哪怕此刻在他目光之下也是一派冷淡,一如既往。

    乔郁差点伸手摸了摸自己被亲的脸,但这个动作看起来实在太像怀春少女,他权衡再三,觉得这个时候不能失去气势,遂放下手。

    元簪笔静静地望着他。

    “风起于青萍之末,”乔郁看起来像是信口胡诌,“我身为大魏丞相自然要……”

    “你之前过了。”元簪笔道。

    乔郁诚恳地:“我想谋反。”

    元簪笔一时语塞。

    乔郁扳回一城,笑着松开了手。

    元簪笔无话可,拿着信走了。

    乔郁见他背影彻底消失在外面,才抬手,摸了摸被元簪笔亲过的地方。

    他想了好一会,突然对寒潭道:“本相是不是亏了?”

    按以他的姿容,谁亲他都该荣幸之至,为什么元簪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寒潭不知道答是还是不是更令乔郁满意,只好不话。

    乔郁喃喃自语道:“元簪笔是为什么同意了?”元簪笔看似一本正经,为什么此事尤其不在意?他想看的是元簪笔扭扭捏捏拒绝,欲迎还拒,最终面上羞红一片心翼翼过来亲他一下,而不是捏着他下巴在他脸上一贴,“他不该同意啊。”乔郁一锤大腿,“他果然倾慕本相。”

    寒潭:“……”

    ……

    翌日一早乔郁本想找元簪笔问问他有什么话,只是青州几城日益平静,官道少有匪徒,从外而来的粮食便可源源不断的进入,乔郁有公事要忙,只好先将此事放下,算日后相谈。

    刺史府日益繁忙,乔郁干脆让人刺史府前院拿屏风分成隔间,官员就在这办事,天色太晚来不及回去就直接住下。

    “大人,这是近来出入城的名录。”厚厚一沓放在乔郁案头,“我与魏大人看过了,何大人又核对了一遍,与发放腰牌数额名单都能对上,大人可要再看一遍?”

    乔郁一面写一面道:“先放那吧。”

    那人道:“是。”

    乔郁道:“叫魏筎过来。”

    不到片刻人已来了,道:“大人。”

    乔郁头也不抬,“刺史府新来一批官员的名单晚些时候给本相。”

    魏筎颔首。

    “刚才那个人本相没见过。”乔郁道:“那是谁?”

    刺史府现在官员几十,难道乔郁能一一记住样貌?魏筎心中讶然,道:“他叫尹雨,是邵陵一私塾的教书先生,因为刺史府人手不够,所以下官找他来做几日文书,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乔郁道:“无事了,你且下去。”

    清风阵阵,外面除了乌鸦,竟也有了别的鸟叫声。

    乔郁将最后一行看完,批注数行,又大概看了看魏筎送来的官员名录,才放下笔让寒潭推他出去走走。

    他出门便尹雨捧着数本文卷跑来跑去,这人长相清秀干净,身材单薄,看上去好像风一吹就倒。

    乔郁移开目光。

    不知是因为太着急还是没看路,尹雨刚抱着何大人整理好的文卷过去,脚下一滑,直直地朝地上扑去。

    尹雨还没落到地上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但摔在地上并不太疼。

    或许是他根本没摔的缘故。

    少女见有人在她前面,唰地收回了手。

    梅应弦松手,还顺便把刚才翻东西蹭到手上的灰拍到了尹雨肩膀上,对方忙不迭地鞠躬道谢,又被梅应琴快速扶了起来,“怎么瘦成这样?”梅应弦刚才只摸到了一把骨头。

    尹雨尴尬一笑,抱着书跑了。

    乔郁不咸不淡地:“多亏令兄所治,国泰民安。”

    梅应弦已十分清楚乔郁的性格,只道:“元大人没和您一块吗?”

    他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元簪笔,顿时对乔郁阴阳怪气的原因了然。

    他在心中认定了两人必定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比如元簪笔和乔郁一块长大,后来又看上了同一个姑娘,元簪笔抢了他老婆之类的,所以外面才会盛传两人势同水火,但实际上还是有几分兄弟情义在的。

    乔郁言简意赅道:“平乱。”

    梅应弦更加笃定心中想法——连话都那么像!

    他把乔郁要的东西塞到寒潭怀中,扭头道:“乔大人不你们这没姑娘吗?刚才那姑娘是谁?”

    那姑娘好像十分怕尹雨出事,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年纪看起来十六七岁,眉间一点朱砂痣,神色冷淡。

    乔郁的回答是没有回答。

    梅应弦看他又被推了回去,忿忿地踢了两颗石子。

    乔郁这人比元簪笔这个撒谎不眨眼的好懂的多,如果他觉得你对他没用,是连装都不屑于装的。

    显然,梅应弦在乔郁眼中就属于一个食之无味弃之不可惜的鸡肋。

    魏筎目睹了全过程,道:“那个姑娘叫许栀,是先前您扶的那位的外甥女,因为尹先生身体不好,我就让她在旁边照看了,还能帮帮忙。”

    梅应弦心中稍微好受了些,随口道:“有俸禄吗?”

    “有啊。”魏筎颇为兴奋,“乔相还下令多给呢。”

    梅应弦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还得被乔郁元簪笔等人拿捏,指了指自己道;“你觉得我如何?”

    魏筎上下量一番,居然很是认真地思索了半天,才道:“大人,后院喂马已有人了。”

    梅应弦怒道:“快滚。”

    魏筎忙不迭地滚了。

    梅应弦在刺史府前院蹲了半个时辰,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圈,去抬了粮食,忙活到了晚上,又在缺了一个熬药的喊声中跑过去看药炉了。

    梅应弦一边扇一边道:“这是给那个尹雨先生的?”

    许栀冷冷道:“给乔相的。”

    梅应弦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他自问长得不算猥琐,还能夸上一句风流倜傥,仪态斯文,怎么不论谁见了都不给他个好脸色瞧呢?

    梅应弦道:“乔相有病?”

    姑娘道:“你才有病。”

    梅应弦唉了一声,“我就是问问,你骂人做什么?不想算了。”

    或许是梅应弦态度太好,被骂了一天也太可怜,面若冰霜的女孩道:“乔相水土不服,这是治水土不服和安神的药,我来第一天就知道了,”她怀疑地看着梅应弦,“你不知道?”

    梅应弦:“……”

    那这么乔郁总阴阳怪气是因为身体不舒服了?

    许栀见他一言不发,更加鄙视了。

    药煎好,许栀倒完往梅应弦手里一放。

    “我去?”

    许栀道:“我要去看舅舅。”着居然真的走了。

    梅应弦瞅着这碗黑漆漆的药,寻思要不要往里面下个毒什么的?

    这个想法一闪即逝,他知道,要是他没弄死乔郁,乔郁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这碗居然还是银的!看来乔郁很清楚有多少人想杀了他。

    况且除了乔郁手中有能要了他满门性命的把柄,他和乔郁也算井水不犯河水……吧。

    要是能把元簪笔也弄死就好了。梅应弦深深叹息,端着药往乔郁书房走。

    前院官员已散得差不多,乔郁书房还灯火通明。

    梅应弦不得不承认,乔郁和先前那些人相比还是挺有作用的,除了话难听之外。

    他得到应允之后进去,把药放在了乔郁桌上。

    乔郁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怎么是你。

    梅应弦立刻道:“我也不想来。”

    乔郁接过药,一口喝了,竟然还是面无表情,他指了指门。

    梅应弦看着那玩意都觉得嘴里苦,不知道乔郁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咽下去的。

    梅应弦端起碗,乔郁道:“把窗子也关上。”

    梅应弦在心中骂乔郁事多,又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这次他注意到,乔郁身边那个跟没长嘴一样的侍卫并不在身边。

    “大人还有事吗?”梅应弦道。

    乔郁挥手。

    梅应弦出去,把门关好。

    前院没有几个人,刺史府中除了两个厨娘,还有两个厮之外再无他人,此刻也都回去休息了。

    后院归于寂静。

    梅应弦回头看了眼倒影在窗户上坐得笔直的人影,哼着不知名的曲走出刺史府。

    他了哈欠,正要往回府的方向走,猛地看见一个人从刺史府出来,背上还背着一袋鼓鼓的东西。

    梅应弦快步上前,趁其不备,一把将那贼反剪在地。

    他掰过贼的脸,对方满面怒容地望着他。

    “许姑娘?”他讪讪道。

    许栀道:“放手!”

    梅应弦板起脸道:“你先将从刺史府偷盗之物拿出来。”

    许栀怒道:“你先放手!”

    梅应弦干脆不理她,扯开包裹,露出了白生生的一角。

    他用手捏了捏,发现是已经凉透了的馒头。

    许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梅应弦又塞了回去,重新系好,尴尬道:“许姑娘,我没有怀疑你是贼的意思,但这也是非常时期,我……”他在许栀冷漠的神色下闭嘴,“姑娘你要送到哪去,我帮你送。”

    许栀把包裹甩给他,“我舅舅那。”

    梅应弦点头,“尹雨先生啊,那是得多吃点。”

    许栀忍无可忍道:“我舅舅身边还有一群孤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领的粮不够吃!”

    梅应弦彻底闭嘴,拎着一袋分量不的馒头跟着许栀往城东走。

    尹雨先生家宅颇旧,但是胜在干净,走进院子就见房檐上挂着一盏灯笼,暖意融融。

    许栀开房门,尹雨正要开口,见到梅应弦顿时手足无措,“梅将军,我只是……我……”了半天都没出什么来。

    梅应弦见他神色,几乎品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

    七八个孩子在梅应琴旁边,看向梅应弦的眼神警惕又敌视,宛如兽望见人一般。

    梅应弦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不受欢迎,他尴尬道:“我就是陪许姑娘来送趟东西,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尹雨追了出去,脸红得厉害,道:“将军,这是在下的主意,以后不会了。”

    梅应弦心中的感觉更不出来了,只出一句,“明日叫许姑娘趁热拿吧。”

    他出门快步走了百步,回头见梅应弦还站在门口看他呢。

    他长叹一声,朝府邸走了。

    将军府与刺史府不远不近,他刚走到门口,那边火光冲天,烟尘滚滚,正是——刺史府!

    梅应弦咣咣砸门,大声道:“起来!刺史府走水了!”

    门里很快有了动静,梅应弦朝刺史府跑过去。

    刺史府为数不多的厮已经扛着水桶去救火了。

    前院没着火,起火的地方是乔郁书房。

    梅应弦想起许栀药能安神的话,心中一沉。

    上任刺史不知道什么毛病,书房修得相当结实,门窗严丝合缝,窗户只能在里面开关,门又在外面被锁上了。

    火不知道烧了多久,外面几乎靠近不了。

    梅应弦抡起斧头往门上一砸,咣地一声,掉下来一节带火的房梁,门被砸得四分五裂,露出了浓烟滚滚的出口。

    他往后一退,正好撞在一人身上。

    他回头,是元簪笔。

    元簪笔甲胄未脱,竟径直冲了进去。

    梅应弦手中斧头咣当落地。

    完了。他想。恐怕得烤熟了。

    烟火冲天,元簪笔眼前灰白一片,呼吸都是烧灼的疼。

    “乔郁……”他开口。

    无人应答。

    元簪笔意外地平静,语调稳而又稳地叫他,“乔月中。”

    一阵虚弱至极的咳嗽从不远处传来。

    元簪笔冲过去,一把将人揽在怀中,冲了出去。

    “心!”

    横梁骤然下落。

    元簪笔躲得足够快,却还是被一节横梁砸到肩膀,他一个踉跄,差点没把乔郁甩出去。

    乔郁用力咳嗽了几声。

    待元簪笔站稳,书房已烧得七零八落,不住有东西往下落。

    乔郁喃喃道:“你是看本相没烧死,想摔死本相吗?”

    他满脸烟尘,唯有眼睛还是漆黑发亮,与熏黑的脸相得益彰。

    乔郁拿袖子蹭了蹭脸,实在不愿意这样被外人所见,又实在擦不干净,顺手摘下元簪笔脸上还有点烫的面甲,扣在了自己脸上。

    元簪笔见光的猫似的瞳孔一缩。

    乔郁愕然地见他虽然蹭了灰但仍能看出毫无人色的脸。

    元簪笔大口喘着气,仿佛是溺水了的人刚被拖上岸。

    他猛地别过头。

    乔郁惊愕道:“元……元璧?”

    作者有话要:

    是差点被吓哭的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