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心意乱
日薄西山, 霞光万道,将整座古老的苗寨笼罩其中,昏黄的日光洒在每一座吊脚楼和乡间田坎上, 将一切映照成和煦的暖黄。
傅沛白和陆清婉漫步在苗寨中, 难得的悠闲自在。
可轻松之余, 傅沛白又有些许怅然, 现在这个时辰,十七应该顺利到达了吧, 这会是不是在和友人吃饭呢?
“阿沛,你看那,好有趣。”
陆清婉虽然来过蛊域, 却从未造访过此处,这会见了这些奇异的人情风俗、特色建筑,免不得觉得新奇好玩,一路上扒拉着傅沛白胳膊叽叽喳喳的。
傅沛白略略抬眼瞥过,兴致不高,敷衍的嗯嗯了几声。
陆清婉看出了她低沉的情绪, 将她一把拉住,狐疑道:“你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没事啊,咱们继续走吧, 二姐。”
陆清婉拧着眉,目光在她脸上几经量,随即想到了什么,高声道:“你......你不会是舍不得那女人吧?”
傅沛白睁大了眼, 立马否定,“怎么会!我没有。”
反应越激烈,越证明心里有鬼, 何况她没还指名道姓是谁呢,陆清婉心里的火腾地冒了起来,“我看你分明就是舍不得她,你嘴上着怎么怎么喜欢我阿姐,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变心了?!”
傅沛白皱起眉头,沉声道:“我了我没有。”
这略显不耐的态度让陆清婉更为光火,她冷下脸,直视着傅沛白的眼睛,“你以我阿姐起誓,你当真没有?!”
“我......”话到嘴边,傅沛白却又不出来了,她懊恼地抿着唇,沉沉叹了一口气,“二姐,你知道的,十七和峰主长得太像了,某些时刻,我甚至分不清她们二人。”
“她是她,阿姐是阿姐,两人纵使外貌再相像,到底也是不同的人,你到底喜欢我阿姐什么?仅仅是那张皮囊?那张脸吗?”
“当然不是,我知道她们是两个人,我也不该将她们混淆在一起,但我......我......”傅沛白五官紧皱在一起,半天不出解释的话。
陆清婉咬着下唇,愤愤地看着她,“算了,反正那女人也走了,你们日后也不会再见了,你收了你那些心思,日后好好待我阿姐,要是让我知道你见异思迁,三心二意,背叛我阿姐的话,看我怎么教训你。”
“二姐......”
陆清婉忍住鼻腔的酸楚,故作潇洒道:“这一路我也想清楚了,本姐是什么人,堂堂武林第一剑宗的二姐,为何要纡尊降贵执着于你一个弟子,世间好儿郎数不胜数,喜欢本姐的更是多如牛毛,我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了。
你听好了啊,傅沛白,是本姐不喜欢你了,才不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明白吗?”
傅沛白张了张嘴,想些什么,但看着眼前陆清婉渐渐泛红的双眼,她又什么都不出了。
谁都可以对陆清婉宽慰的话,而她最没资格。
“我明白,二姐。”
陆清婉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我乏了,先回去了。”罢,便朝着半山腰走了。
傅沛白目送着陆清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山腰后,她才重新朝寨口走去。
她准备去拜访拜访司马拓所的那位性情古怪的中原老汉。
一条路直达寨口,眼前出现一座独立的吊脚楼,傅沛白拾阶而上,叩响了房门。
几声清脆的敲门声后,屋内并没有人应声,她耐心的又敲了几下,仍是没有回应,一时也琢磨不清屋里到底是没人还是屋主不想理会她。
这时一个耕田归来的苗族老人见状冲她连连挥手,嘴里吐出一堆唧唧呱呱的苗语。
傅沛白撑住栏杆,探出身去,大张着嘴缓缓道:“老伯,我,听不懂。”
老人走近了些,指指吊脚楼,摆手,又指指一旁巍峨的大山,嘴皮继续上下翻飞。
傅沛白听得一头雾水,她挥挥手,“听不懂,不懂。”
两人如鸡同鸭讲,根本无法沟通。
老人有些急了,加快了语速,又指了指吊脚楼,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然后再次摆手。
傅沛白沉下心,试着去理解对方的意思,她指指身后的房门,挥手,犹疑地问:“这里的人,不在?”
老人听是没听懂,但看傅沛白做了一样的动作,便点了点头,他指指吊脚楼,然后胳膊一挥,指向一旁的大山。
理解了老人表述的规律,傅沛白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指向大山,“在山里?”
老人露出欣慰的笑,唔了一声,拾起地上的农具,往寨子里面走了。
傅沛白瞧了眼渐渐昏暗的天色,只能先返回司马拓的吊脚楼。
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禾谷哥,对方神色有些着急,不顾礼数地拉住傅沛白胳膊,问道:“陆姑娘怎么了?她怎么苦了?”
傅沛白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出来良久,许是思念家中亲友了吧。”
禾谷点点头,松开傅沛白的手,“窝去给你们端饭来。”
傅沛白笑笑:“多谢。”
禾谷很快便跑下楼去端晚膳了。
屋里的陆清婉听完这两人的交谈后,埋下头将脸捂在被子里,不一会,眼泪便浸湿了一片棉被。
喜欢一个人哪能放下就放下,可她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却这么快落得无疾而终,这对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骄矜惯了的二姐来,除了伤心,更多的是不甘心,为什么偏偏是她阿姐,抢也抢不得,怨也怨不得......
她就在这样伤心的情绪中渐渐睡去,刚刚入睡,咚咚咚的敲门声便乍响,吓得她一激灵。
“陆姑娘,次饭啦。”
陆清婉又想发火又想笑,“我不次,你们自己次吧!还有,别来扰我,我要休息。”
屋外的禾谷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他知道那美丽的姑娘故意学着自己的口音是趣自己,心里暗暗道一定要学好汉语,“那你饿了,记得粗来吃饭。”
陆清婉嗯了一声,翻身抱着棉被继续睡觉,没一会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想翻身,却感觉身子动不了,她下意识踹了一脚被子,却不曾想“被子”居然发出一声闷哼。
她蓦地睁大眼,在窗外倾洒进来的微茫月光中,和那双狐媚多情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怀中的被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所替代了,那熟悉的眉眼五官,风情万种的模样,不是桑韵诗又是谁?
陆清婉惊得一时忘记动作,腿还搭在桑韵诗身上,两人双腿交缠着,姿势暧昧。
“你,你怎么在这?!”
桑韵诗稍稍了一个哈欠,抬眼之间,慵懒抚媚,“二姐都抱着奴家睡了大半宿了,这会才发现奴家吗?”
陆清婉不经意瞥见她松垮衣领下旖旎的风光,赶紧收回视线,跳下床后系好自己睡乱的里衣,厉声道:“我问你怎么在这?回答我!”
桑韵诗趴在床上,两条纤细光裸的腿曲起,随意地晃着,她不紧不慢地道:“自然是想二姐了,便折了回来。”
“桑韵诗!”
桑韵诗低低一笑,清了清嗓子,回道:“好,我我,我到那的时候,发现村子早就荒废了,我一个弱女子,总不能夜宿荒郊野外吧,便赶紧回来寻你们了。”
陆清婉向来对桑韵诗缺乏信任感,自然也不信她这套荒唐的辞,只是现下她也懒得深究,只问道:“那你怎么跑到我床上来了?还有,谁准你挨着我的?”
桑韵诗眼镜直勾勾盯着气势逼人的少女,轻声道:“我原本只是想来同二姐声招呼,谁知刚走到榻边就被二姐一把扑倒在床,奴家也是一头雾水,又不敢反抗,只能让二姐抱着同榻而眠了。”
陆清婉死也不信自己会这样,再自己根本没印象,对方指定是胡乱言语又逗弄她呢。
她四下一瞥,随手拿起桌上的烛台就朝着桑韵诗扔去,“你胡!”
桑韵诗不闪不躲,烛台径直砸到了她的腰间,紧接着她就闷哼了一声。
陆清婉愣住了,微微张嘴,“你,你怎么不躲啊?”
“二姐对奴家有气,自然是撒出来比较好,只要二姐消气,这点疼算什么?”
陆清婉慢吞吞走到榻边,含糊道:“你没事吧?”
桑韵诗温和一笑,一副虽然我疼但我坚强我不的模样,“没事的。”
陆清婉面上有些恼,露出几缕愧疚的神色来,她坐在榻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嘴上仍不示弱,“是你自己胡言乱语惹我生气,我才发火的。”
桑韵诗笑意中藏着宠溺,她点点头,“是,是奴家这张嘴自找的,不怪二姐。”
陆清婉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道:“我大人不计人过,原谅你了,你走吧。”
桑韵诗没动,反而缓缓起身,凑近了陆清婉的耳畔,细声细气道:“奴家这会哪有去处?这么晚了,也不好扰人家再收拾一间房出来,今夜二姐可否暂且收留奴家?”
陆清婉脖间起了一阵颤栗,她赶紧挪到一旁,远离了那惑人的妖精。
“可以,但是你自己地铺。”
“那是自然。”
陆清婉原以为桑韵诗会得寸进尺,闹着要在床上睡,不过这会却爽快答应了,而且到做到,下了床,拿出柜子里的床褥和棉被,在屋内正中起了地铺。
陆清婉钻回床上被褥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盯着黑暗中的女人道:“你睡觉给我老实点。”
“好呢。”
得到回应,她赶紧闭上了眼,这次却是没什么睡意了,只能数起鸭来。
默数到第五十九只的时候,安静的室内响起阿嚏的一声。
十月上旬深夜的西南已经显出一些料峭寒意了,陆清婉裹着厚实的棉被自然不觉得,但地上那位汲着地板寒意和单薄棉被的女人可就不一样了。
又是一声喷嚏声作响,陆清婉一个翻身坐起,声音有些不耐,“上来。”
桑韵诗隐在暗处的脸绽出得逞的笑,偏偏还装着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二姐这是何意?”
陆清婉烦躁地拍拍床,“上来,我只最后一次。”
片刻沉默后,桑韵诗带着被子上了床,她睡在靠外边的榻上,身下有陆清婉的余温。
她侧头看着里侧的少女,声音温柔似水,“多谢二姐垂怜女子。”
“我可不想你染了风寒拖累我们。”
桑韵诗没话,此刻虽是笑着,却是没带一点俗魅之色,笑得发自内心。
她伸出手去,缓缓朝着陆清婉脸上探,最后落到了那细腻的脸颊上,接着指端又游移到了那微微红肿的眼睛,她动作一顿,问道:“二姐哭过?”
陆清婉开她的手,转过身去,闷声道:“少多管闲事。”
桑韵诗不依不饶道:“因为什么?”
“二姐不回答的话,那我就自己猜了。”
“想念家里了?”
陆清婉没有回答。
“看来不是,那就是因为傅沛白咯?”
陆清婉坐起身来,怒斥道:“你有完没完!我哭没哭关你什么事?你再多管闲事你就给我出去。”
“你这样伤心难过,我瞧着心疼。”
许是桑韵诗一脸认真的神情,丝毫看不出调笑的模样,这让陆清婉怔住了,沉默半晌后,她才嗫嚅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难过,你心疼什么......莫,莫名其妙的。”
桑韵诗扶住陆清婉的肩膀,稍稍有些用力,“别喜欢傅沛白了,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伤心落泪,不值得。”
陆清婉下意识呛声道:“喜不喜欢他是我的事,不喜欢他,难不成喜欢你吗?”
可完,她就觉出这话的诡异处,且不论桑韵诗跟她向来不对付,光是对方的女子身份,便不能做此比较,她也不知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出这话来。
她正想解释,桑韵诗却已然先她一步开口了。
她看见月光下那红艳的嘴唇一启一合,道:“那二姐便喜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