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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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沛白盯着新娘额头上的殷红, 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可身后又传来了动静。

    紧闭的大门开,几十名黑衣人鱼贯而入, 为首的那人身形高大, 他见着院中居然还有幸存者,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随即扬了扬手, 几名黑衣人立即拔出腰间长剑向傅沛白击去。

    傅沛白侧身躲过攻击,往后一仰, 脚下轻点,连连退后的同时闪躲几人的攻势。

    长刃相接,发出刺目的银色火花, 但普通长剑岂是明霄的对手,傅沛白只微微发力,明霄锋利无比的剑刃便将两名男子的剑应声震碎。

    剑身碎裂成几块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领头的黑衣人一怔,随即又将剩下的人派出,自己也缓缓拔出剑,加入了战局。

    凌乱残破的凌府大宅, 武器交戈声不绝于耳,黑衣人共有二十名,武功身手皆是上乘, 傅沛白以一敌二十,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她很清楚有何法子能解决眼下危机,丹田内那股蛰伏的内息隐隐躁动着,但是她不愿, 不愿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去解决掉这些黑衣人,因为她知道,一旦失控, 此时对于桌下那些侥幸得生的人来,最可怕的不是黑衣人了,而是她自己,她无法确保自己在失控后能否恢复神智而不伤害那些人。

    毕竟那个在西南雨夜破庙前,将自己拥入怀中轻抚安慰着的女子已经不在了......

    “撕拉——”一个分神之际,傅沛白的臂膀被利刃划破,偏偏又正好是那夜武忠划伤的臂位置。

    旧伤撕裂,登时血流如注,她管不了手臂的刺痛,运气一喝,明霄化作柔软形态,贴着一名男子的手臂而过,在掠过脖颈时复直,锋利的剑刃径直划拉过脆弱的脖颈。

    男子惊恐地睁大眼,身躯轰然倒地,脖间浮出一条极细的血线,片刻后,血线涌出大量的鲜血,细细的血柱肆意喷出。

    傅沛白剧烈地喘着气,她捂着右臂的伤,眼神冷冽地扫过面前的一众黑衣人。

    黑衣人一时都被她震住了,犹疑不定地执着剑,不敢上前。

    为首的黑衣人方才也不慎被傅沛白伤了,他捂着腰腹的伤口,狠戾地问道:“你是谁?何故坏我好事?”

    傅沛白冷笑一声,“那你们又是谁,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男人眯了眯眼,沉声笑起来,“凌阳派曾在去年参与剿灭我教的行动,你我们是谁?”

    见傅沛白没有回答,男人继续道:“今日便不妨让你死得明白些,我等是奉教主之命前来报仇,落影威名将再次威震江湖!”

    傅沛白垂下头,肩膀开始微微颤抖,而随着颤抖的幅度愈大,她的笑声也渐渐从低垂的头下溢出。

    最后,她无法控制地大笑起来,笑声发颤。

    她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明霄,仰天狂笑,可笑着笑着眼中却布满水光,两行清泪伴随着放肆的笑意流出。

    黑衣人都被她癫狂的这一幕惊到了,一时也忘了动作。

    拙劣,太过拙劣的谎话了,这群黑衣人言明自己来自落影,可再怎么隐藏也无法掩饰斗间不经意泄露出的一丝天极剑术影子。

    “那根本就不是我们做的,是天极宗栽赃陷害到咱们头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龌蹉卑鄙!”

    “眼下我无法同你更多了,但你需得记得,眼见的不一定为实,耳听的也并非为虚,天极宗没有你想的那么光明磊落,陆文成也并非良善之辈。”

    傅沛白回想起十七最后同她的这句话,眼泪止不住的流。

    原来所有自以为真的都是假的,假的反倒是真的,她自始自终都活在一个谎言中,被人蒙蔽,受人欺骗,这近两年彻骨的仇恨好像就是一个水中泡影,她连恨都没有恨对人。

    那个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剑宗宗主陆文成居然才是她血海深仇的仇人,曾几何时,她是真的感恩并尊敬他,即便在今日之前,她早已有过心理准备,可当真相犹如血淋淋的伤口摊露在她面前时,她仍然难以接受。

    黑衣人见到傅沛白这般心神崩溃的模样,自然不会放过时机,他从怀中摸出一枚暗器蓄力甩了过去。

    在他以为要得逞之时,“叮”的一声,不知哪里飞来的一块碎石径直在半空中击上了暗器,暗器登时便偏离了方向,扎入一旁的桌上。

    “谁!”

    黑衣人怒目回首,看到了立于屋檐上同样一身黑衣之人,不过从身形能够看出,来人是一名女子。

    女子脚下轻点,轻飘飘落到傅沛白身边,她快速扫了一眼,发现傅沛白臂上正缓缓渗出鲜血后,眼神黯了一分,她直起身来,嗓音凉薄,“你们奉教主之命灭门凌阳,我怎的不知呢?”

    男人一怔,被女子周身冷冽的气势震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女子轻笑一声,似讥似嘲,“冒充我教教众,好大的胆啊。”她着,缓缓走向一众黑衣人,一柄通体银色,柄首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匕首出现在她的手上。

    一众黑衣人大惊失色,仓惶地喊起来:“偃月匕,落影教,你是落影教使!”

    女子没有给他们太多惊讶的时间,她持着短匕,飞身上前,与一众黑衣人斗起来。

    傅沛白失神地盯着一众黑影中那抹纤细又敏捷的身影,嘴巴微张,吐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

    “十七......”

    与众人缠斗在一起的女子自然听不见,但下一刻,一柄暗器飞袭面门的同时,耳边也乍响一句“心!”

    女子偏头躲过,侧目时,傅沛白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身侧。

    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后又分开。

    她们背对而立,各自对峙着身前余下的黑衣人。

    黑衣人头目大喝一声,率先冲上前,安静不久的凌府内,再次响起武器交接的斗声。

    一刻钟后,夜色沉沉的大院内再度安静,傅沛白将明霄剑从一名黑衣男子胸膛拔出时,身子脱力,眼看就要跪下,好在一双沾着星星点点血迹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当当将她扶住。

    她抬头看去,再次对上了那双浅棕色的琉璃双眸。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话,静默地注视着对方,只余下一片急促的喘气声。

    少顷后,傅沛白起身站定,喉咙中卡着的那句“多谢”怎样都不出口。

    这时,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从后室走了出来,他与傅沛白隔着数丈的距离,又处在沉沉夜色中,傅沛白看不清他露出的一双眼睛,但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她还是觉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十七见着黑衣男子现身,径直走了过去,男子附耳到她耳畔轻声了一些什么后两人作势便要离开。

    傅沛白瞧着两人亲昵的一幕,蓦地心血翻涌,失控地大吼了一声“站住!”

    两人停下脚步,回首平静地看着傅沛白。

    傅沛白上前一步,她脑子有些混沌,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叫住十七,叫住了对方又该些什么,她明明有好多话想问,好多话想,可现在却根本不知道些什么。

    见她无话,那二人又准备飞身离开。

    傅沛白大口喘着气,仓促喊道:“把登陵碎片留下!”

    二人闻声,动作一顿。

    她又硬着声音道:“你能出现在这,无非就是为登陵碎片而来,把登陵碎片交出来!”

    十七缓缓走到离傅沛白一丈远的位置,两人间隔着一堆噼里啪啦燃烧的火簇。

    火光映照在十七无波无澜的瞳孔里,她轻声道:“如若我不给呢?”

    傅沛白捏紧了拳,因着发力,右手臂伤口又渗出不少鲜血来,她咬紧牙关,沉声道:“给我。”

    十七没有应声,目光落到她那一片暗红的手臂上。

    “十七!”

    一直沉默的男人开口了,声音黯哑,是经过伪装的嗓音。

    “该走了。”他催促道。

    十七微蹙起眉头,犹豫须臾后,果断地转了身,向着男人走去。

    傅沛白再也无法忍受胸间翻滚着的怒气,她扬起明霄怒吼道:“我叫你站住!把登陵碎片交出来!”

    男人见她亮出了明霄剑,大步上前两步,挡十七身前,目光冷峻地盯着傅沛白。

    傅沛白额头青筋爆出,她不知道到底是眼前这幕刺激到了她,还是十七那副冷淡至极的模样激怒了她,她只知道自己满心的戾气无处发泄,逼得她眼眶发红。

    她握紧明霄,剑刃的银光倒映入她漆黑的瞳孔,下一刻,她执剑来到男人身前,蓄力一劈。

    男人拉着十七躲过,她紧接着又是一剑横扫。

    男人这次躲过后明显有些怒了,一举推开十七,将护臂中的短刃拔了出来,飞身刺向傅沛白。

    两人就这么斗了起来,傅沛白余光瞥见男人深邃的双眼,一丝熟悉的感觉再度爬上心头,分神之际,她的手臂被短刃划过,好在只是衣帛裂开,并未伤及皮肉。

    她凝眸举剑,剑光凌冽直逼男人心口,然而下一刻,耳边便传来一声略带愠怒的“够了!”

    鼻尖一抹暗香飘来,她的眼前出现了那熟悉的一双眸子,大惊之下,虽然她及时收住了剑,但锐利的剑尖仍然刺中了十七的肩胛。

    傅沛白怔怔地看着明霄剑尖沾染上的一丝殷红,执剑的手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她向后退步,看着男子揽着十七的臂膀,飞身离开,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中。

    她没有再出声阻拦,“哐当”一声,明霄从手中脱离,落到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沉沉的一声闷响。

    她颓唐地跪在地上,缓慢而沉重地呼吸着。

    她想起蒙岩曾让她起誓,明霄剑永不对着亲人,朋友,爱人。

    可她已经是第二次伤到了十七......

    想来,十七一开始接近她便是为了登陵碎片,可除此外,她从不曾伤害自己,反倒是自己,因着愤怒冲昏头脑,一再的去伤害她。

    纷杂的回忆袭来,那些日日夜夜的相伴不假,那些倾心相诉的交谈不假,那些言语间的关怀安慰不假,甚至是那些明明暗暗掩藏不住的情意也不假......

    傅沛白双手撑到地上,十指紧紧抠入地缝,她的身子微微颤动,喉咙压抑着黯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