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奶油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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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一落,屋内只剩背景的电视节目声响。

    在生活的每时每刻,保持一份适当的泰然持重,这是为人称道的处事准则。但当这份泰然出现在某些特别的时间节点,是否依旧值得称道,就在另一方当事人眼中变得有待商榷起来。

    “……”

    当事人差一点就要被抬头注目时那颗近在咫尺的痣蛊惑。

    臣妍好不容易摆脱掉唇齿间煽情潮湿的甜腻,又于昏昏沉沉的热度间抓准重点词汇,震惊之余,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有些人曾坦荡谈论过的话题。

    于是,她强迫自己忍下剧烈的喘息,撑在对方的胸口,保持着口齿的清晰,不答他的请求,而是顺着这份记忆举一反三,颇沉重、颇直白地发问。

    “采访一下,这是不是也能算作男人劣根性之一?”

    严丝合缝的距离之内,卓灼抚着她的背,同时神色不变,细密地捏起她的耳垂,一下、两下、很多下……

    他弯了弯眼睛,理智地答,“可以这么。”

    归结于征服欲、掌控欲、私密情趣……都行。

    偏巧,卓灼最擅长的本领,就是控制情绪,克制自我。

    此刻,他的动作很,极有分寸,但无一不是冲着亲密伴侣的弱点。

    女性的身躯在怀中软得快化作一滩热泉,他也不可避免地察觉到热泉不自觉的、生理性的颤抖和哆嗦。破坏欲和侵略欲被按压在脑海,怜爱之余,便稍显出慈悲,顺着她的挣扎放松一点桎梏,恰好能让人得以起身,与他平视。

    与他长年累月的运动量和健身习惯相比,臣妍每日临睡前的瑜伽和日常训练几乎算不得什么,力量本来就极为悬殊。有人毫无所感,还当是自己对抗得当收获的解脱,自间隙抽身,趁势整理好衣领肩带,深呼吸后,立刻预备转移话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卓灼老师,听我的,这不合适!”

    她清咳过后,朗声开口,不忘按压着胸口松松垮垮的衣领,义正词严。

    “展开讲讲。”

    卓灼老师配合自若,帮忙将一撮头发掖到耳后,给她舞台和空间。

    他看身侧人翻身坐下,一副正气凛然的态势,并不介意即将可能被道一番,继续顺着掠过头发的动作抬手借力,充作栏杆扶手,帮她重新调整姿势坐好,虚心求教。

    臣妍摸过自己红得过分的耳朵,镇定地着:“稍等,容我组织一下语言。”

    室内的光是明亮干净的橙色,根本让目光无处躲避。

    这头沉稳可靠的男人沉静地靠着沙发背,与直起腰的她四目相对,目光无辜又认真,好像当真是在听课听讲。她品出趣味,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差点就没忍住笑意。

    电视上的主持人还在男女嘉宾之间圆滑地当着沟通的桥梁,不断发表长篇大论。

    她咬咬下唇,竭力不让容易泄露真实情绪的梨涡显现,沉吟片刻后,继续诚挚地:“……不是称呼不称呼的问题,主要是,我们现在的关系和以前的关系是两回事,亲情是亲情,爱情是爱情,都很值得珍惜。切不要因为一些欢愉快乐,就去亵渎了从前的关系,这多不好!”

    多么一本正经的胡八道。

    对此,卓灼微微扬眉,眼神明亮,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嘴边,最终出来的却很简洁,“有道理。”

    他从容地附和完,捏了捏臣妍的手指,在她的脸颊留下有余的亲吻,起身走进厨房,剩另一方满腹的长篇大论未来得及发表,只能先目送他离去——

    原来,剩余的梨汤差不多热好,秋日的温度下不能多等,正当配上鲜花饼食用,妥帖得过分。

    真真是理性至上,事事周全的理工男。

    “还算孺子可教也。”

    臣妍捧着暖和的瓷碗,心里头是劫后余生的快慰和熨帖,还要故作镇定地点头感叹,装作为主持人成功让男女嘉宾的父母达成一致而欢喜。

    至于喝过这一碗,又安然黏糊地靠在一块儿的事,倒是不必多提,都是自然。

    十一月的第一天,卓灼要赶院内第一堂早八课,临出去前特意登门,提前详细地与她亲自交代,是之前好要回卓波那里吃顿晚饭,晚上有极大的可能性要在家里住,不一定能回来。

    卓灼抬手,为她平整好翻进去的家居服衣领,语气低缓,“本来想手机上跟你一声,想了想,还是觉得面对面比较合适。”

    臣妍昨晚稍微熬夜写了会儿稿,当下有些困倦,老老实实地点头应好,更没觉得有什么,目送人出门后,站在玄关等了几分钟,才开始迟钝地觉得屋子空空荡荡。

    这段时间,他们俩相处并非谁单独依赖谁,谁被迫迎合谁,而是彼此沟通支撑,逐渐磨合形成习惯,该腻在一块儿就腻在一块儿,偶尔各有各的任务了,也能安静地呆在一处,专注手里的事情——这正是她一直以来预想中的,理想又正常的情侣关系。

    可楼上楼下少一个人,同样等于少了许多件习惯要做的事情。

    她录完一支视频,无所事事,索性蹲在床边,一边调试相机,一边看着窗外翻飞的落叶。

    省城虽然位于南方,可一旦起了寒凉,温度就会变成无法预测的态势起起伏伏。

    早些年刚出来工作,臣妍一直有一套辨别季节的奇特思路,那就是观察路上的孩子。而且,越是年纪一点的学生,就越是明显。对于本地奇葩的季节变换,家长们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是否该添减衣物,并且用不可置疑的态度,督促孩子们听从吩咐,把握换上秋裤的时机。

    当年单身的臣女士一边焦头烂额地上班,一边也是这样周道地把控着尚不能自理的她的衣物,洗衣做饭,面面俱到,像极了超能力。

    ……

    臣妍:温度降得太快,我也回去一趟看看情况。

    她靠着窗户发去这条消息,心头是暖和的,翻身从地毯上爬起,拿出一早为长辈置办好的羊绒外套细心包好,站在明山苑大门处,一边拎着水果等网约车,一边与臣女士通话。

    “喂,妈妈,你现在在家吗?”

    “哎呀,没什么,就是想回来看看你……没下班也没关系,我有钥匙,做好饭等你就是了。”

    她从一直具有勇往直前的能力,多半要归功于臣女士对她从未缺失的爱意表达。

    学会出口实在是非常重要。譬如,两个绝顶聪明的人相遇,即便是有爱因斯坦的智商,没有学会用嘴表达、阐述,也绝对不可能领悟到对方的真实所想。

    她当年执意要自光鲜的大公司辞职,当一个于不少老一辈眼中不务正业的视频博主,同样还是臣女士第一个来电话,询问她日后的安排,确认并非一时兴起后,果断地点头支持。

    臣妍提着大包包,几乎横穿过整座城市。

    刚下车走进熟悉的老区,一眼就被楼下正领着孙子散步的对门阿姨瞧见,用方言熟稔地招呼起她来。

    “哎,妍妍回来啦。”

    阿姨对她印象深刻,话热情,退休多年,还有着条件反射一般的职业病,下一句同样在臣妍的意料之中,“哎哟,又漂亮了,谈恋爱没呀?今年二十五还是二十六来着,没有的话,可以找阿姨介绍介绍,阿姨这里……”

    臣妍以不变应万变,笑容满面地听她话,只是礼貌地点头或者摇头,并不多——这招还是卓灼早些时候亲自传授的经验,保持沉默,对方自然而然会有不完的话题。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屋内的陈列摆设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满满当当,极有条理。

    她在这里从学生活到高中,又于大学搬回来,每一处陈设都几乎印在心上。

    臣女士拎着一盒奶油方进门,看见厨房内的灯光,人未道,声先至,颇有些夸张地感慨,“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您这话的……明明都出来好多年了。”

    臣妍隔着一堵墙还要执意接话,脑子里思绪却没停。

    是的,自己与臣女士的确彼此之间毫无隐瞒,许久之前,想的是等与男朋友关系稳定了再汇报,而今真的关系稳定,该面对面地出口了,怎么反而变得困难起来?

    “奶油方放桌上了啊,我专门找后厨师傅现做的……一会儿不准想吃别的!”

    臣女士显然对她一些时候的不良癖好记忆犹新:家里有什么就不吃什么,没什么就要什么。语气强硬得不容拒绝。

    臣妍心知肚明,不得不拖长语调,主动做出保证,“肯定不会!”

    酸辣土豆丝,青椒肉丝,丝瓜汤。

    分明做的一顿饭普普通通,平常非常,却换来餐桌上臣女士顺口的交代,“你来的也巧,回去的时候把家里的大闸蟹都拿回去,吃不完就分给缘缘,反正放我这儿我也不爱吃,浪费了。”极不值得一提一般。

    哪里是不爱吃呢?

    臣妍的筷子悬在半空中,迟疑地低头应声,已经先不自觉地愧疚起来。

    她想的明白,心跳得极快。

    筷子自饭粒上来来回回,终究于最末收尾时,心翼翼地琢磨出声。

    “那个……我想跟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