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七十四章 返航【宝子们新年快乐!】……
“他, 我要带走。”
是宣告,也是不容抗拒。
池砚猛地抬头!
盈盈月光从破落的院子里透进来,将夏菱半个身子笼罩, 光暗分明,静谧得像一幅中世纪印象派油画。
她站得笔直, 即便深秋郊外的大风也未能撼动分毫。
纤瘦的身子如同一颗劲松,就算是在E国最有声望的神父面前, 气势依然如虹,在孤寂冷清的黑夜里, 在他的心中立起了一根无形的顶梁柱, 将他所有的信念与希望牢牢支撑。
池砚睫毛微动, 垂眸掩下波动的思绪。
就在五分钟前,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座荒芜的旧教堂里, 自此无人问津,或许连尸体都只能烂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等待老鼠与蛆的啃食。
如果不是她即使出现, 以坎桑纳的恶性,恐怕……
池砚重新抬眸, 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与坎桑纳对峙的夏菱身上。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唇畔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摸不清是嘲讽还是看热闹, 眼神温和平静,像个旁观者一般注视着面前这个矮矬子神父,任他如何跳脚,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模样。
一静一躁,如此鲜明的对比,高下立判。
夏堂主相当自然地站在了主动者的位置上, 原本以为自己大权在握的坎桑纳却不知不觉掉进了被动的陷进。
这一幕,在池砚脑海下深深烙印,直到许多年以后回味起来,他都会不自觉地勾起如沐春风的弧,以至于眼尾都泛滥起舒适的弯。
他久久没有收回视线,罢了,唇边荡开一抹释然的笑意。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整个申京的老百姓即使畏惧,也心甘情愿臣服于夏菱了。
那边坎桑纳嘴唇拨动,好像了句什么,只见夏菱懒懒掀起眼皮,朝他这边看了眼,接着嗤笑道:
“老头儿,你家乡也有一句话,叫作‘入乡随俗’。”
夏菱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坎桑纳,满意地看着坎桑纳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趔趄往后,甚至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红唇勾起一抹艳丽无比的笑,在黑暗的夜里熠熠生辉。
砰!
尘烟骤起,坎桑纳已经退无可退,不得不紧紧贴在石柱上,呛得狼狈不堪。
哧——
尖锐的刀刃插进石柱,尾部花纹繁复的檀木扇微微震动。
坎桑纳眼珠暴突,抖成筛子的脑袋惊恐万分瞥向耳侧的这把刀扇,距离自己仅毫米之差,他那撮灰白卷毛还被钉死在石柱上。
锐光一闪,刀扇被夏菱拔出,抵在他额心,阴影伏下来,细柔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声吟唱:“好可惜啊,其实本来嘛,我该削掉你的脑袋的,不过——”
娇俏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最近正好解解闷儿,留着E国教会最权威的神父,无聊了逗玩逗玩,欣赏欣赏你这漂亮的表情,呵,也蛮有意思。”
豆大的汗珠从坎桑纳额角落下,刚滑到颧骨,刺痛袭来!
夏菱将刀尖高高举起,对准月光,滑落的血珠像红宝石一样闪闪发光,漂亮极了。
黑暗中,她黑眸清亮,皱着眉,十分不解,“我还没批准呢,谁允许它落下来的?”
着,血红的刀尖抵上了坎桑纳的喉咙: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动,我可不保证你的血管是不是想尝尝外面空气的味道。”
夏菱俯下身去,刀尖缓缓沿着他的脖颈往上,似触非触,勾勒着他的轮廓线条,语气颇为嫌弃:
“啧啧啧,E国人果然没有华国人长得细腻,瞧瞧这粗犷的线条,咦~”
夏菱凑近坎桑纳,刀尖挑起他的下巴,身高上的差异使坎桑纳不得不拼命踮脚,与她对视。
她红唇微瘪,双眼眯起,语调下沉:
“你现在脚下踩着的,是华国的土壤,你呼吸的每一缕空气,都是华国供给给你的。”
刀尖刺入皮肤,血珠渗出。
“你现在站在的是申京的地界,而申京,”她眼尾泛起笑意,“是我夏菱的地盘。”
“聪明人都知道,不要轻易尝试搅了申京这潭水,而你这个傻子,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到了我的手中。”
铃铃笑声回旋在破旧的教堂内,惊起庭院内无数野鸟。
“看来你上头脑子不大清醒,今天就帮他的蠢货纠正一下认知错误。”
夏菱眉峰一挑,刀面轻轻拍坎桑纳的脸颊,“你,没有本堂主的允许,你还能吸多少口申京的氧气呢?换句话——”
“唔!!”
夏菱猛地捏紧坎桑纳两腮,无法抗拒的力道痛得他死命挣扎,脸颊也被刀刃划出数道血痕,下脸被蛮力提起,迫使他的嘴对上刀尖!
坎桑纳心脏几乎要破胸而出!
耳边是夏菱慵懒娇嗲的笑意:“你,若是没有华国的许可,你们E国人还能在这片土地上残喘多久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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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嘶吼冲出教堂破旧的尖塔,伴随着无数乌鸦鸣响,一双看不见的手将申京郊外笼罩在一片血色阴影之下。
远离教堂的山丘之上,草浪习习,月光微凉。
夜风卷起宽敞的风衣衣摆,露出衣裙下的窈窕旗袍。
一名高瘦的少年勾着背、跛着脚跟在女孩身后,背带裤只套了一根带子,另一根挂在腰间,背后纯白的衬衫上,渗出惨红血迹,不过几百米路程,便已湿透整个肩背。
申京郊外的夜风异常凶狠,一下一下,刮在皮肤上,如同刀割。
池砚捂住腰部,猛烈的强风已经将他本就未愈合的伤口撕裂得更大,血渍浸染了他的手掌,滚烫的血红渐渐顺着手腕下落。
眼前发晕,一阵黑一阵白,晃眼的很。
前方穿着风衣的女孩已经走出很远。
大风扑面袭来。
池砚摇摇晃晃站在山丘上,眼见夏菱已经往丘谷的地方愈走愈远,只剩下米粒大一个点,他想呼喊,喊住她!等等他!
嘴唇拨动,却没有任何声响……
全身力气忽然间被抽没,天旋地转间,池砚向后摔去——
“警官先生。”
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声线如此甜美,是天使吗?
背下坚硬冰冷的土地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袭来。
一股温热的力量轻柔地撑在了他的后背。
池砚吃力地顶起最后一丝力气,视野逐渐回归清明。
月光下,夏菱柔美的脸庞仿佛散发着淡淡光晕,风撩起她耳侧的发丝,清冷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知为何,看到这张脸,池砚莫名心安。
熟悉的特有的栀子馨香将他包围,厚实的风衣衣摆隔绝了强风的刮扯。
痛感渐渐减轻,许久难得的舒缓,舒适得池砚只想昏睡过去。
“喂。”
夏菱拍拍他的脸,得到一片死寂。
“啧,死了?”
视线移到池砚胸膛部位,微弱的起伏几不可见。
鞋底擦过草浪的声音起起落落,又是一阵静默,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池砚却觉得久到几乎要以为夏菱放弃了他。
身上的鞭痕一次又一次撕裂,每一个痛觉细胞都在疯狂撕扯他的毛孔,冷汗夹杂着无数颤栗,将他活生生拖入生不如死的地狱。
“啊——啊!!!”
池砚不顾一切地嘶吼着,好像这样能释放点滴痛苦。
眼前一黑,就在他以为自己就此失去意识之际——
“不介意我欣赏一下池警官的腰吧?”
朦胧视野中,女孩温暖的笑靥映入眼帘。
她看着他,唇微微勾起,梨涡浅浅,眉眼弯弯,仿佛月过柳梢。
嘶啦!
凉意袭来,腰间衣物被撕下大块,露出密密麻麻、血珠渗得一塌糊涂的鞭痕。
池砚瑟缩一下,被一双温热的掌扶住。
“别乱动。”
夏菱将绷带轻轻缠上他的腰际,一圈又一圈,靠近环住,再次松开,有一次环住……
衣料摩挲间,温热贴近耳梢的瞬间,池砚骤觉所有痛觉都忽地暂停,脑部空白一片,神经麻乱,随着那抹温热离去,痛觉又一下子如江如浪排山倒海般涌来。
昏沉中,池砚只觉头顶一阵轻不可闻的叹息,接着,一股特别轻柔的力道托起了自己,缓缓晃晃,仿佛置身在儿时的摇篮内,摇啊摇,摇啊摇……
星空明朗,大风环伺,山丘上草浪滚滚,一袭接着一袭。
两人站着的这片天地,却寂静无声,肉眼无法看见的结界,将他俩与这些狂风大浪分隔开来,安静地窝在风平浪静的港湾。
夏菱看着身前半空中缓缓升起的旋涡,一脸平静。
幽蓝的光晕旋旋绕绕,忽明忽暗,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托起这个垂死的少年。
沙沙——
空气中电流滋啦作响。
夏菱按上太阳穴,“007。”
【滋啦——】
【我在,主人】
“返航。”
【遵命,主人】
【007已接收指令】
【K3FH18-007正式返回航线XD0714801】
【已确认风向,坐标东南Y3S】
【正在返航】
【哔——】
山丘最高处那块草地上,幽蓝光晕逐渐汇聚成一团,将两个身影层层包裹,一闪而逝。
光显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一日后,申京郊外依旧狂风大作,城中百姓热闹如常,只不过近段时间大家都多了段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个是众人闻风丧胆的申京女魔头,一个是名满警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警官长,在万众瞩目的珩楼拍卖会举行前夕,两个毫不相干的风云人物,居然双双一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