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七十七章 你来了,等你很久了……
[请在时效内输入口令, 超时将就地执行灰飞烟灭]
红字渐渐在空中消散。
夏菱微微眯眼,瞧着身旁池砚的表情,他盯着空气近乎呆滞。
终于, 他结结巴巴开口了:
“什么叫……灰……飞、烟灭?”
显然这位来自民国的少年难以接受这么超科技的东西。
他不停地揉眼睛。
“我不会是被坏脑袋了吧?怎么出现幻觉了?”
他很紧张。
下巴上传来温凉的触感,池砚被迫高高抬起脑袋。
池砚是坐着的, 夏菱是站着的。
此时二人的位置虽然有那么些颠倒的意味,对上夏菱高深莫测的视线, 池砚竟破天荒有种兵临城下的感觉。
令人压抑的气势排山倒海向他压来。
乌黑的瞳中,倒映出夏菱妖娆的身段。
池砚瞳孔微缩。
刚刚经历的黑夜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那个稚嫩的姑娘不见了, 夏菱又恢复了她一如既往的曼妙身姿。
不再是那个穿着一身宽松校服, 坐车还要排队等候的中学生。
在这个战乱年代中, 她就是申京的“王”,霸气凌然, 所有人都甘愿为她臣服。
池砚一度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死。
而死因,未知。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张红艳的丰唇。
一呼一吸间, 那张红唇张开了:
“乖,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像是魔怔般, 池砚不知不觉波动自己的嘴皮:
“一行红字……”
眼前只有那抹艳丽的红色,像是黑夜里唯一跳跃的火苗,蛊惑着他继续:
“还有呢?”
正如飞蛾扑火, 他照做了,“时效内输入口令,”池砚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 “否则就地执行……灰飞烟灭。”
不知为何,当出“灰飞烟灭”这四个字的时候,有种难以言的酸涩突然涌上心头, 像是在极力阻止他出这个残酷的事实,他的身体本身在抗拒这个结果。
啪!
空气中传来响指的声音。
池砚顿然回神,茫然地环顾四周,再聚焦到他身前慵懒倚在桌案边的夏菱。
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眼神看上去颇有种在端详某样物品,就像是购买前仔细挑选货物,几乎要将他从头到脚扒一遍。
头皮莫名涌起一阵麻栗。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可池砚却控制不住一再陷入那双如墨的眼底。
夏菱看着再一次失神的池砚,眉峰一挑。
有趣,真是有趣。
这个家伙居然能看到系统的提示。
“007.”
脑海,她轻轻召唤。
【是,主人】
“池砚是游离于规则之外的那位?”
【正在检索……】
【报告主人,并不是】
【经检索发现,池砚出现这种情况,只是紧急穿梭时空时,位面发生重度侧扭,而导致系统程序外的参与人员,产生临时应激反应,大概会持续24时,过了时效,这种情况会自动消失】
“那么,池砚就自动排除怀疑名单了。”
【主人,需要清理排除名单吗?】
夏菱挑眉,微微扬起下巴,“不用,这位可是申京难得的青年才俊,留着他,我还有用处。”
她挑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绕啊绕,娇嗲的语调悠扬旋绕,“本堂主可是准备了好·大一盘棋呢,缺了这颗棋子,这棋局可怎么进行下去呢,嗯?”
【如您所愿,我的主人】
夏菱开保险箱,池砚下意识移开视线。
“用不着回避,”她挑起池砚的下巴,“好好看着。”
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她取出了檀木盒里的两把钥匙。
一黄金。
一焦黑。
三叶状,双面雕刻,花纹繁复。
杆面上都雕刻着一行花体“Nine”。
“知道这两把钥匙的来历么?”
夏菱举起两把钥匙晃了晃,递到池砚面前。
他抽取那把黄金钥匙,“这把是我带给你的。”
“嗯。”夏菱狡黠一笑,“拿这把呢?”
池砚顿住,大概是回忆起那天撞见夏菱凶残霸道的手法,整张脸有些发白。
“啧,”夏菱拿回金钥匙,笑哼,“这就怕了?”
她撑跳上桌案,两条皙白的腿悠悠晃着。
“本堂主不过是要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凑近池砚,滑落的发丝挠过他的耳畔,微痒,“早在你接任申京警官长的位置时,应该也听闻不少吧,凡是本堂主地盘上的,都是我本堂主的所有物。”
夏菱侧眸满意地看着池砚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迅速暗下,凝固在死灰色。
她的指腹轻飘飘勾勒着他的皮肤,若即若离,微痒,微瘆。
“本堂主想怎么用,全凭本堂主乐意。”
温热的呼吸钻入耳道,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包-括-你。”
盈盈绕绕的笑声将他整个包裹,池砚陷入一种名为迷茫的情绪中。
他的下巴被捏住,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让他不得不与夏菱四目相对。
望进那双墨色深农的眼里,是毫无温度的探寻。
“告诉我,”她,“那人把这把钥匙交给你的时候,还交代了什么?那位又是谁,我与他素未谋面,为何要帮我?”
“还是……”她突然收紧力道,在池砚白皙的肤上留下嫣红的指印,“是上边那些自以为是的‘一尺帽’派你来的?”
池砚想起来刚穿上警服的时候,大警长对他们的科普:
一尺帽,民间百姓对E国混进来,呆在上面占着茅坑不拉屎,欺上瞒下只会贿赂无作为的一群人物的戏称。
因此他否认:“我堂堂京城警校出身,还不至于沦落到为这些贼人卖命。”
“哦?”夏菱挑眉,戏谑道,“那坎桑纳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你和卢克西姆这位奸商似乎也关系不浅,他们二位,可都是E国人。”
池砚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夏菱也不着急,不过嗤了一声,将一卷绷带扔到他脸上,“你该庆幸,我目前对你这些烂俗芝麻没有兴趣,你最好把吩咐你的那位仔仔细细,事无巨细地告诉我,否则……”
凌厉的刀锋在阳光下闪过刺目的光痕。
夏菱轻轻抚摸刀面,啧啧赞叹:“顺手从那破烂教堂撸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工具,竟然让坎桑纳这么痴迷呢,嗯?”
池砚猛地抬头,看向那把光滑干净的刀面,瞳孔骤缩。
他眉头锁紧,陷入回忆:
“他不让我透露,那位大人只留了一句话,‘申京只要有夏菱在,一时半会乱不了’,至于他的身份,为何帮你,是警方机密,夏堂主只需要知道,这位大人,和警方是合作关系。”
他抬头,对上夏菱怀疑的视线,“毕竟当下乱世,谁不想把外来贼子赶出去,不过是都在各自出力罢了。”
夏菱收回视线,带上檀木盒就往外走,然而池砚下一句话让她顿在原地——
“我倒是可以给夏堂主透露一点点消息,”池砚收起所有杂绪,直视她的眼睛,“咸河路161号,长栎梅园。”
夏菱饶有兴趣笑道:“地址蛮耳熟。”
他停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命里有时终须有,时候到了一切自然揭晓’,若您执著于这个答案,那位托我带的话。”
“这么看来,那位大人还真是先知啊。”
夏菱微微勾唇,眼神逐渐凌厉。
真是稀奇,有史以来,第一个敢揣测她的心理的人出现了,准确度还挺高。
她眯起眸子:
“那本堂主就更要会会这位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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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荷悠悠,萧鸣我心。”
“长声慢慢,掩面众生。”
“夜鸠啼啼,顾盼生辉……”
内井的楼,不同前院热闹,零散的鸟雀时不时鸣唱着。
后园有一个不大不的荷花池,与申京隆冬非常不合时宜的是,里面荷叶碧绿,娇粉的荷花满池盛开。
养在深院的童们,穿着麻衣长衫,三三两两结伴划着细长的船,穿梭在荷塘间,哼唱着师父教会他们的长栎调,一边采摘莲蓬,渴了就捧几口石头缝里的甘泉,闲了饿了就偷偷挖出几颗练字,不出一秒就吐出来,扭曲着一张张被莲心吓到的苦哈哈的脸。
廊亭下,几个女孩子在开嗓,见到夏菱走过,无一不驻足,即便没见过韫堂堂主本人,也听闻过这位大堂主的事迹,在申京这些半大的孩子眼中,夏菱就是传奇一样的存在。
第一眼,被夏菱的美貌惊艳;
第二眼,便是她手中那把微微晃动的檀木扇。
红檀制成,繁复雕花,风过香动,扇柄坠下三片金银刀叶,刀眼各镶红蓝绿三色宝石。
扇子摊开,扇叶合成一个‘菱’字。
扇不离人,见到这把扇子,再无知的人也晓得恐惧,夏菱所经之处,全数伏腰。
她是申京闻风丧胆的女魔头,人人对之又惧怕又敬畏,在最乱的时代,最乱的申京,人们都依赖着韫堂强大的保护。
学徒们想抬头却不敢抬头,只有在她离去后,崇拜地望着夏菱的背影。
梅园梅园,一路走来,却一刻梅树也没见着。
“这主人取名还真有意思,栽了一堆稀奇古怪的树,偏偏取了一颗没栽的梅。”
夏菱悠闲散漫地逛到里院,离了喧嚣,这里安静得如同世外桃源。
“许是这儿的主人讲究情怀,今儿个世道,有些钱子儿的,都喜欢舞弄些高雅的东西,看上去别有风情,又要人看不真切,外人见了自然高大上。”
阿冲在一旁笑道,将伞又往夏菱那边斜了斜。
夏菱被逗笑:“就你嘴皮子厉害,私塾上了段时日,进步不嘛。”
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二人驻足。
前方是一座梅树环绕的九层塔。
迎着冷风怒放的傲雪寒梅,微微摇曳。
九层塔上,佛铃悠悠,缓慢悠长的吟诵徐徐铺开。
塔周环绕着一条二尺有余的溪,静水流深,低矮的青石板拱起一道弯弧,连接了佛塔和梅园。
水花溅起薄雾,粗略一撇,竟真有种仙境之感。
夏菱怔愣一瞬,随即梨涡浅浅,勾起漂亮的弧:
“难怪叫梅园,确如其名。”
二人才踏上青石拱桥,一阵刺耳的质问破宁静——
“何人胆敢随意闯入堂主的私人领地!”
一名青衣麻布衫的盘发女子站在台阶上,指着他们怒骂:“前院怎么搞的,什么不三不四的狗都放进来?!”
“荞真。”
一声男声突然响起,清润的嗓音中,隐隐带着低沉的警告。
女子还想辩解:“堂主,我——”
“下去吧。”
还是那样不疾不徐的声音,好听得像是山间清泉,女子却不敢再言。
大概是领悟到自家主子的不满,荞真瞪了他们一眼,不情不愿离开。
待男子走出佛塔的大门,清隽的面孔暴露在日光之下。
夏菱才看清,这是怎样一位出尘的人儿。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古人云,现今总算是悟了其中大半真谛。
朱红大门前,他长身玉立,仅着一件长款白色麻衫,盘扣一丝不苟扣到脖子处,恰好卡在喉头处,露出修长流畅的线条。
微风拂动,引起佛铃阵阵,清脆的叮铃中,他身后的佛堂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密密麻麻数排脸谱轻轻晃动。
风穿梭其间,朦朦胧胧,能听到若有似无的戏腔,悠扬深远,如泣如诉,缠缠绕绕,那一瞬间,好像坠入一场未名的梦境。
风散,一切皆无痕。
抬眸,撞入夏菱似笑非笑的眸底。
男子怔愣一瞬,随即笑开,眉目一勾一勒皆恰到好处,温柔得好比一幅渐渐晕开的水墨画,如白梅初放。
“你来了。”
“等你很久了。”
他笑得那样温润,像是恰到好处的凉白开。
“不过,比我预计的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