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八章 另一位堂主;签订合约……
“比我预计的早些。”
风过, 梅树枝头雪花漫天落舞。
九层塔前,人如玉,眉目胜画, 声如清泉。
青石桥头,一把油纸伞, 伞下人,大红修身旗袍, 娇艳赛红梅。
枝头飘落的雪在二人之间隔出一层薄薄的雾。
一似笑非笑,一淡然微笑。
双方看似都很淡漠, 却也在暗暗探视对方。
一旁撑伞的阿冲莫名起了个寒颤, 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 以第一助手的直觉嗅到了两股暗自较劲的压迫感,默默退后几步。
最终还是男子先开了口:
“外面风大, 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慢慢聊,如何?”
夏菱眉梢微挑, 稍扬下巴:
“看来池砚背后那位大人,就是你咯。”
男子眉眼微弯, 温声道:“你很执著于这个答案。”
这是个肯定句。
夏菱笑意渐失,千年以来头一遭,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居然一下子就猜出了她的心思。
男子很有耐心, 仿佛猜中她下一步行动,微微侧身,让出路来。
佛塔内部满满当当的脸谱几乎铺满整座主殿, 正中央梁上,一副巨大的木雕铜钟若隐若现。
“若你进了佛塔,心思不变, 我便告诉你那两把钥匙的来历。”
夏菱微微眯起眼,看着台阶上的这个纤瘦男子,若有所思。
久到阿冲几乎要以为她算原路返回。
夏菱提步踏上青石桥,越过那条像护城河的溪,与男子站在同一台阶。
近看男子,眉毛细长如柳叶,眼尾稍稍上挑,桃色眼影隐没在眼皮间,睫毛长而密,眼底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日光却在那抹浓墨中透出明亮的光泽,若有似无的笑意,温润得恰到好处,你看着他,好像随时都被温泉包围。
男生女相,一眼惊艳,二眼温纯,美好且持久的长相。
他静静立在那儿,皮肤几乎白到透明,竟有种脆弱的美感。
可他身板挺直,麻衫袖下,隐隐可见硬朗的肌肉形状,平日里应该是很注重修炼的人。
再看他身后满墙飘荡的脸谱,他这张脸仿佛天生就与戏剧贴合,这身淡泊的气质,让人越看越觉得,他就该是应戏而生。
夏菱却愈发不耐,不再看这张脸。
擦身之际,她:
“别以为戴了上千张面具,就能精准洞悉别人的心思。”
她乜视男子磨破的衣袖,看上去为了这些场戏,费了不少功夫。
“有这个时间,先捋捋清楚你自个儿的面具吧。”
男子怔住。
满意地看到他隐没在衣袖下的手微微颤抖,夏菱摇着扇子悠哉悠哉晃进塔内。
阿冲看着两尊大佛一来二往的,暗自摇头,自家这位从不服输的堂主,果然永远都不会甘愿让自己处在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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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香雾缭绕。
案上一盘走了一半的象棋。
夏菱落下一子,吃掉对方的马。
“原来你就是传闻中的名旦‘腊枝梅’,久仰大名,倘若不是今日这一遭,恐怕要见阁下一面,难如登天。”
男子轻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湿润将他的唇瓣染上淡淡的樱粉色:
“不至于这么神乎其神,夏堂主若想见我,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夏菱没有继续走棋,反倒拿起一旁的墨砚,仔细摩挲砚底的两个字。
“‘巷青巷青’,酒香不怕巷子深,枣甜不怕皮儿青,倒也是和你的名字相映成趣。”
男子眼尾泛起淡淡温润:
“早闻夏堂主满腹诗书,才华横溢,在下再普通的名字,从您嘴里念出来,确实精致不少,不过,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他将兵向前移动,越过了楚河,直逼夏菱的兵,看得她直眯眼。
“当时师父为我取这个名字,只因我是在梅园后门的巷子口捡到的,腊月雪天,被人胡乱裹着块襁褓丢在垃圾堆旁,正好睡的青石板,所以取‘巷、青’二字。”
他淡淡地着名字的由来,好像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他就像个每日定时来茶馆书的先生,这种情节,再窸窣平常不过。
夏菱再下一子,吃了他刚过来的兵,眉间稍稍放松几许,慵懒往后一靠,下巴微抬,悠悠道:
“叶巷青。”
窸窣平常的名字在夏菱嘴里绕过一圈,好像都会带着那么点江南水乡的韵味,略嗲的调却一点不腻,反倒有种淡淡的威压:
“本堂主对拖泥带水的戏没有兴趣,申京人最讲诚信,你要想继续在本堂主的地盘讨生活,就快点交代那两把钥匙的来历。”
叶巷青抬眸看她,淡漠的眸子里倒映出她慵懒闲适的身姿,倒是和悠长的佛铃一室相融。
他薄唇微勾,不疾不徐的清润音色一如既往沁人心脾:
“夏堂主从前院过来的时候,想必已经瞧见了吧。”
夏菱对上他的眼睛,“张灯结彩的,你要办喜事了?”
叶巷青轻轻摇头,弯弯的笑意从眼尾泛开,“但凡入了我们这一行的,等同半个出家人已是默认的规矩。”
他淡淡瞥了眼夏菱手边的茶杯,拿起茶壶替她满上。
“华阳拍卖行今年第十四场,今晚在梅园举行。”
夏菱不以为然,“申京又不止他一家拍卖行,上头可还有琅彩和辉丰压着呢,每年光在申京上城区开办的拍卖会,大大都不下几百,本堂主哪儿有那么多闲时关注这么多七七八八的。”
叶巷青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笑容,将满好的茶杯转了个面儿,朝向夏菱:
“那夏堂主对这个图腾想必不会不熟悉吧。”
杯中,鎏金镶面,三瓣梧桐叶分立,上面分别雕刻了仙鹤、祥云、圆月。
飞月仙鹤。
夏菱瞳孔骤缩,瞬间直起身确认,她看向叶巷青,果然,他微微后仰,淡笑道:
“今晚压轴的重头戏,华彩鎏金盏。”
“申戏里有这么一句名词:‘顾阳华彩,稀世鎏金,得之百年不衰’,唱的便是这盏梁朝流传下来的臧皇室遗物,华彩鎏金盏,传闻里面藏着的宝贝,可保世家百年无虞,吃穿不愁。”
夏菱眼尾上翘,接话下去:“可偏偏这玩意儿全封闭,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里面的东西咋塞进去的都不得而知。”
“不错,不过巧得很,”他视线移向夏菱的腰囊:“开华彩鎏金盏的关键就藏在你那只檀木盒子里。”
夏菱顿时警惕,叶巷青却淡笑着敛下眼皮,轻嘬一口香茶,“它并非如世人传闻没有口子,而是必须两把钥匙一同开启。《螳螂折腰》中,称之为‘双生锁’,与之相配的便是你手中的‘双生钥匙’。”
他放下茶杯,突然出击,炮跳过兵,吃掉夏菱最后一匹马。
夏菱眉头皱起,眯起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的男人,试图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奈何这个家伙好比铜墙铁壁,依然是那副咸淡不知的清冷调调。
他笑着,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模样。
叶巷青声音一如既往,清凉淡漠,“我托池砚给你送去的那把是阳匙,你从巢六夺回的是阴匙,只要今晚拿下压轴那位,你想知道的所有答案自然揭晓。”
“除此之外,事先提醒你一句,”
他腰板笔直,像是钉在墙上的画,薄唇勾起一轮恰到好处的弧,与身后那些各色脸谱融为一体。
“华彩鎏金盏由高家出手,高家的品性申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凡是他们家出手的东西,就没有不缺胳膊少腿的,到时候,大概还要劳烦您亲自修复某些缺损的部位,才能找出钥匙孔。”
夏菱轻轻勾唇,“那么,依叶大师之见,我该以什么身份出席今晚的拍卖会呢?我可没有收到什么邀请函。”
叶巷青摩挲着茶壶的手柄,眼皮轻掀:“以夏堂主的身份,放眼整个申京,想去哪儿不就跟闲来无事,逛自家院子似的么。”
二人相视,了然一笑。
夏菱收起扇子,抵在下巴处,梨涡浅浅,似有欣赏之意:
“跟聪明人讲话确实方便。”
叶巷青淡淡投来一眼,轻笑:“谬赞。”
话虽这么,他还是拿出一块通体乌黑的长方柱石,推到夏菱面前,上面刻着一个“梅”字,下方一枝抽新叶的梅花。
“带上这个,以防万一。”他,“高家出尔反尔的习性,是全申京出了名的恶臭,有了这个墨章,代表我叶巷青,今日他们借了梅园的地儿,三分薄面还是会给的。”
夏菱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收进腰囊,“本堂主就勉为其难期待一下今晚的压轴戏。”
叶巷青送她至佛塔外。
“留步吧,”夏菱拦下他要前进的步子,“今晚这么大手笔,开场三大戏,想必叶师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就不扰了。”
叶巷青果然没有再踏出下一步。
佛铃悠悠,满室脸谱稀里哗啦作响,雪雾缥缈,淡淡的梅香丝丝绕绕包围着这座佛塔,溪水静淌,湿了青石板的一角。
他一袭纯白麻衫,嘴角挂着温润的上扬,立于朱红门中央,乍一看去,恍若世间最干净的那片风景。
“啊对了——”
夏菱踏上青石拱桥,忽然顿住,回眸望去,眼尾弯弯,笑意盛开:
“初次见面,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伞微微上举,露出她波光流转的明眸,娇俏的江南嗲婉转轻吐:
“叶堂主。”
叶巷青看着那抹远去的红色身影,微怔,罢了,他转身望向殿中央那副巨大的同种木雕,失笑出声:
“终究还是发现了啊。”
*
韫堂西厢偏房,池砚在这里疗养伤口。
夏菱一回来就看到他挣扎着要起身往外走,红色染红绷带,一看就知道乱动伤口又崩裂了。
她一掌拍上池砚胸口,直接将他拍回屋里。
池砚摇摇晃晃,伤口发炎导致的低热还没有退干净,迷迷糊糊像个醉鬼一样,一碰就摔倒。
她“切”了一声,嫌弃道:“弱鸡,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池砚挣扎着起来,拼命往外挪动身子,气若游丝:“双、双子塔,我要去、去救他们……”
夏菱翻了个白眼,“这么多人,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能救个啥?”
他还在嚷嚷:“我……是警察……”
夏菱听了暗骂:“去你他|妈的警察,看你们办事的速度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但还是上前拽起他的后领,拖到床前,像扔垃圾一样随意一丢,只听嘭地一声——
“嗷呜!谁?谁!”
池砚摸着自己后脑勺哼哼唧唧,一脸懵逼。
夏菱见状,眨眨眼,默默转过身去。
听着身后乒铃乓啷的声响,夏菱回头,果然这家伙又不安分了。
她只好再把他丢回去,捶腰叹气:“吃了多少怎么跟头猪一样,重死了。”
完了不解气地朝床上那头“猪”呸了一口,撇撇嘴: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这回你没发挥好作用,我就把那群家伙再丢回去,哼!”
罢,夏菱盯住上方的床帘若有所思。
-
夜幕降临,月上柳梢,整个韫堂今晚异常安静,连扫的门童都不见踪影,所有人都出门了。
池砚也渐渐转醒,他出了一身汗,全身黏糊糊难受得紧,准备起床去擦个身——
他动了动,又扭了扭。
纹丝未动。
再仔细一看,池砚惊了!
他身上裹的这么多布条是干什么?
怎么还死结的?
裹尸布么?!
他么哪个王八羔子干的?
随即一想,整个申京,敢对他这个警官长干出这等事的人唯独——
“夏菱!!!”
*
纸窗红烛剪影。
绿珠蓝石花盆底。
凤冠霞帔。
唢呐锣鼓喧天。
灯芯绒布笼罩的戏台之上,中心的那个悲怆身影演绎着一个命苦女人的一生。
脸谱上眼珠处只有两个黑洞洞的孔,血泪两行一直蔓延至脖颈。
细声细语的申京方言,较浓做嗲,闭声闭气,尾调旋旋绕绕,像是颗颗滚落的玉珠,在瓷器上敲出清脆的未名乐曲,一点一点,累积成丝丝裂缝,最终仅需一滴泪,瞬间破碎。
夏菱懒懒倚在二楼的贵宾席上,轻轻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楼下戏台上的表演。
阿冲在一旁候着,端着一只玉盘,里面是剥好的香瓜子,供夏菱随时享用。
这场戏讲的是前朝一个女将军,爱上一个俘虏少年,二人背着家国甜甜蜜蜜了段时光,终究还是被人发现,偷偷传了出去,谣言半真半假,传得神乎其神,甚至还有女将军未婚生子的,百姓们对敌国蔑视很重,两国本就不交好,偏偏还出了这档子事儿,事情愈演愈烈,女将军被视为叛徒,皇帝为了平息众怒,将她酷刑处死。
俘虏少年见心上人已死,穿上早就为心上人准备好的凤冠霞帔,捧着女将军的头颅跳下护城河,成为食人鱼的腹中餐。
戏已接近尾声,叶巷青演绎的正是少年抱着心上人头颅跳下护城河的那一幕。
选择这场戏作为开幕,其实还是和今晚的重头戏有关。
华彩鎏金盏传是奉亲王为某位冷宫妃子所铸,这位妃子本不该在选秀之列,却因家姐逃跑之故,那时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姑娘就被迫顶了上去,奈何从未被临幸,又卷入某桩秘辛,从此入冷宫。
谁曾料到,这位妃子从与奉亲王旧识,青梅竹马,早就私定终生,选秀顶位这一事硬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
妃子被人陷害致死,却因出身冷宫,连具尸体也不给体面,草草裹了条席子就扔进了乱葬岗,被野狗啃食。
奉亲王出征归来,却得到这么个消息,痛不欲生,寻到抛尸妃子的乱葬岗,抱着华彩鎏金盏,一把匕首自我了结,意为生不能同寝,死必同穴。
夏菱抓一把瓜子啃着,挠挠耳朵,“这样一看,两对亡命鸳鸯倒是异曲同工,咱们韫堂千年难得一见的另一位堂主,品味一绝啊,功底蛮了得,演什么像什么,一袭红衣在他身上,倒也不枉‘绝代风华’四字。”
戏已落幕,庭院内响起猛烈掌声。
阿冲递上茶杯,夏菱轻抿一口,“阿冲,你怎么看这位传中的二堂主?”
阿冲躬身笑道:“堂主,要不是今儿个随您来梅园见着了,又确认了那块铜钟标志,我都要以为二堂主出门经商,早葬身海难了。”
“可不是么。”
夏菱懒懒后靠,戏谑道:“好好的堂主不做,偏偏跑去唱戏 ,要是没练成这好嗓子,还得给达官贵人赔笑,你他脑子是不是拎不清?又这么会猜人心思,要不是自己人,我可真想掐死他。”
别扭的脸蛋微鼓,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阿冲失笑,堂主看来是遇上对手了啊。
一场拍卖会下来,数十件罕见宝贝,夏菱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躺在榻上闭眼憩,阿冲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
直到下面主持人宣告压轴的华彩鎏金盏上场,夏菱刷的一下睁开眼睛。
红布掀开,金光闪闪的鎏金盏简直亮瞎在场所有人的眼。
华美的纹饰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七彩流光,细看好像还有流动的液体,波光粼粼。
“起价二千万两白银。”
众人哗然,议论声纷纷四起。
“抢钱啊这是!”
“高家欺人太甚!前面张家出的翡翠白菜都没这么贵的。”
“高家什么德行,跟那野狗有的一拼,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什么人嘛,哪天来位赛神仙收了他们才叫精彩呢。”
主持人僵笑着,抹去额头一把汗,讲台后的腿已经发软,抖得跟筛子有的一拼,心里也慌得很,高家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狗啊呐!
在场都是非富即贵的,听那位不得了的也来了,他可不想因此丢饭碗啊!
正慌着,讲台上突然砸下一块墨石,震起阵阵尘土。
主持人下意识抱住一旁的鎏金盏,生怕出一点问题下一秒就会被高家削了脑袋。
重重的碰撞声砸的众人哑然无声。
待主持人定睛一看,是一块长方柱石,上面刻着一个‘梅’字,下方一根抽新芽的梅枝。
他迷茫地看向幕后,难道这位大人看上了?
然而下一秒,一声慵懒的娇嗲破他的猜想:
“我要了,一分钟内,给本堂主送上来。”
这一声起,众人都战战兢兢抬头望向二楼的贵宾席,一位身姿窈窕的红色身影懒懒倚在栏杆上,漫不经心地笑看着华彩鎏金盏,仿佛这个东西不过是她随手一眼看上的零碎,兴致上来了玩弄玩弄。
这一下,大家心中都有定数了,这位一开口,谁还敢与她争?
本来还有些心思的,这会儿全掐灭了。
放眼望去,申京估计是目前发展生意最好的地方了。
得罪这块地盘上的实际主子,还想不想在申京混了?
夏菱摇着扇子,道:“阿冲,准备验货。”
“是,堂主。”
主持人顿时惊醒,赶紧招来几个厮,“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夏堂主送去,快快快!”
观众席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出来:
“看,神仙这不就来了嘛。”
不少观望的人现在顿时幸灾乐祸,“杠上这女魔头,我看高家还怎么狂。”
“别,女魔头可比高家讲究不知道多少,哎你骂高家骂就骂,别玷污了韫堂。”
熙熙攘攘间,华彩鎏金盏已经被抬上了二楼。
“我不允许!”
刺耳的尖叫响彻整栋楼阁。
高跟鞋将木质楼板踩的踢踏作响。
高翠花面目狰狞上前抢夺厮手里的鎏金盏。
“可是,夏堂主已经定下……”
厮胆战心惊捧着鎏金盏,生怕摔了,可又夹在中间为难的紧,高家是上城区地头蛇,可人家夏堂主是申京大魔头,得罪哪一方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管它谁定下的呢!这是我高家的,我不卖就不卖!”
高翠花猛然出击,削尖的指甲就要抓上厮的脸——
“啊啊啊啊!!!”
只见她捂着那只手,鲜血横流,一把的刀片闪着银光,静静插在地板上。
众人惊诧的同时下意识往夏菱望去,果然,人家大大方方慢慢收回扇子,还仔细擦拭扇面。
夏菱轻轻吹去扇面上莫须有的灰尘,漫不经心道:“好歹也是半个达官贵族,怎么还跟人家老百姓撒家子气呢。”
围观的人群中忽的爆出一声笑,紧接着,陆陆续续有人偷笑起来。
“对上夏堂主,看这个高家大姐还怎么撒泼骂街,平时可没少仗着高家向我们撒气。”
“狗眼看人低,仗着自己有几两银子,就天天闲得蛋疼找我们百姓的茬。”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恶人自有恶人磨,破点皮就讹人钱,这就是活该!真以为自己几斤几两呢,到了正经大人物前还不是烂货一条。”
“什么达官贵族,他高家配吗?根本就是高抬了,臭水沟里的老鼠都知道他们高家的钱来历有多肮脏。”
“可不是嘛,踩着多少人的鲜血发家的……”
高翠花捂住耳朵,再也忍无可忍,尖叫着脱下鞋子就往人群砸去。
哪知夏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个方向,就这么轻轻一扇,高跟鞋瞬间弹回,噗嗤一声,正正好堵住高翠花的嘴。
鲜红的擦伤在她嘴边留下几道不深不浅的印迹。
她还想挣扎,阿冲立马上前将她双手反剪,朝她膝盖一击,高翠花扑通跪下,再也动弹不得。
夏菱梨涡深陷,笑得一脸无辜,“不好意思啊,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要撒火前先自个儿尝尝咸淡如何?”
她上前,扇子挑起高翠花的下巴,眉眼弯弯,“味道好吗?好的话,另一只也尝尝?”
夏菱瞟了眼她的另一只鞋,颇有兴致地朝她挑眉:“前几天正好练了一招新的,试试?”
高翠花惊恐摇头,拼命后缩。
夏菱来回踱了几圈,抱臂道:“华彩鎏金盏吧,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阿冲莫名,不知道自家主子葫芦里又卖了什么新药。
只见夏菱朝他眼神示意,他顿时明白过来,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字据来,递给她。
夏菱蹲下来,将字据摊开,“喏,只要你签了这个,华彩鎏金盏你爱咋咋地,从此以后,申京谁也不能它的主意,你有我韫堂的保证。”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不可一世的女魔头居然为敌对的高家保驾护航!
这是什么走向?
更有甚者,思想歪了,明显看二人的眼神也渐渐起了暧昧。
然而——
高翠花竟然很有骨气地摇头拒绝了!
这这这???
在场的人没一个摸得着头脑。
夏菱不怒反笑,随即展开扇子,一把刀片戳出来,抵上高翠花的拇指:
“你不乐意啊,可是你明明知道,但凡我想得到的,没有什么能阻止我。”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真会选。”
“这张纸上三条合约,你拒签一条,我就砍你一根手指。”
她抚上高翠花颤抖的脸庞,温柔得像在哼摇篮曲,她用着不大不的声音,正好能借助楼阁的回音结构精准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高家啊,当初踩着多少家族多少百姓的鲜血上的位,现在就用等倍的价值来奉还,难道你还要嫌我不够公正吗?”
有人立马站出来指着高翠花怒骂:“你们高家当年把我爹我哥和我阿娘,剐得遍体鳞伤,百倍万倍的报应都不够泄我心头之恨!”
有了夏菱这句话,当年被压制的家族恨不得全都出来一雪前恨,甚至还有人直接脱了鞋砸过来,“还想拿鞋砸我们灭口呀,我还给你个臭沟老鼠!”
主持人这下精准把握风向标,相当有眼力见儿地端上一盘红印泥。
“听见了?这么多家族,怎么就你们高家臭名昭著,啧啧啧。”
“见识长些没,高大姐?只要本堂主一声令下,你看,你高家,还能有什么样的退路可走,嗯?”
夏菱将刀尖贴上高翠花的脸,拍了拍,哄道:“来,乖乖签了它,我就放过你,你有我的保证,至少十年之内,没人敢不经我的同意动高家的。”
高翠花眼珠子瞪得满是血丝,惊恐地点点头。
夏菱示意,阿冲这才放开她,高翠花总算得到片刻松弛。
“007.”
夏菱脑内呼唤。
【我在,主人】
“准备录音。”
【录音正在启动】
【准备完毕】
“来吧,我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夏菱左腿压右腿,两手随意搭在太师椅的把手上。
“每念一句,发个誓,然后签字画押。”
她微微倾身向前,逼视地上瘫坐的高翠花,“懂?”
高翠花胡乱点头,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阿冲立刻把字据抖开展在她跟前。
夏菱边抠指甲,边漫不经心道:“第一条,高家自愿退出申京资本市场,包括在申京周边接壤省份范围内,不准开商。”
“你!”
高翠花显然不乐意,夏菱一个眼神,阿冲立马脱下她另一只鞋,眼看就要塞进嘴里,高翠花赶忙点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一字一顿念出来:
“我发誓,高家退出申京资本市场,包括、包括……”
夏菱不慌不忙拿出一叠证据扔在她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音道:“这是五年来高家和E国不干不净的勾当,所有证据都在,要不要仔细查查还漏了什么,趁现在赶紧补上。”
高翠花才瞟了一眼,吓得脸色惨白,立刻把剩下的话全部一字不落念完。
夏菱满意靠回椅背,“第二条,高家以后唯韫堂是从,韫堂发了什么命令,高家就跟着照做,否则京华省也不用呆着了,滚回你们老家去。”
高翠花显然被吓得不轻,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吓中回不过神来,自然也就迷迷糊糊跟着念完了第二条。
然而第三条,她愤怒至极,朝夏菱破口大骂:“你欺人太甚!”
夏菱起身,走下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高翠花,眼神阴鸷:
“欺人太甚?”
她眉头微皱,嘴角勾起讽刺至极的弧,“高家出品,果然最擅长贼喊捉贼。”
“你莫不是忘了,你现在的名字是从哪个姑娘身上抢来的吧?”
她绕着高翠花走了一圈,“身为商家子女,不学经商之道,却学了一身巫蛊之术,拿捏人家的命运随意玩弄,不仅如此,还故意占用他人姓名,只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
“话,你本名起的还挺不错,寓意美好,怎就偏做尽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夏菱蹲下身子,挑起她的下巴,“多讽刺,是不是啊,高-佳-缘。”
高翠花,不,确切地,是高佳缘,她颤抖着张大嘴,似乎下一秒就要来一场超分贝尖叫——
“唔!”
夏菱将刀片轻轻放在她的舌尖处,笑得异常温柔,“你要是这个宝贝和你的舌头融为一体,会是什么味道呢?”
金属的凉意又压低几分,高佳缘甚至产生了尝到铁锈的幻觉。
“你帮我尝尝好不好?”
高佳缘吓得眼泪直飙,鼻涕也喷了出来,感受到金属上抬了几分,她赶紧一口气背完第三条,都不带喘的:
“我代表高家发誓!高家三日内搬离双子塔贫民窟,从此以后再不踏入申京,所有贫民窟的管辖权全数转交韫堂,违约则任由韫堂处置!”
随着高佳缘签字和摁手印完成,全场顿时爆发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