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凭甚他有我没有

A+A-

    就这样, 于梵梵告别了身后的京都,朝着未知的大齐西南开始进发,流放自此拉开篇章。

    迫不得已憋屈的走在某人身边, 于梵梵怎么想还是怎么觉得, 自己尽量离的远些的这人态度奇怪,而且还自不量力的很!

    见她拉车,某人还探身过来献殷勤:“璠娘,车子给我拉吧?”

    这讨好的口气,表达的意思,若换个人, 于梵梵不定就接受了。

    可换成眼前的男人, 再看眼下的情况。

    埋头拉车的于梵梵没好气的抬头, 视线挑衅的上下量眼前的人, 勾唇冷笑, “你确定,就你这样的,还帮我拉车?”,不怪自己鄙视他,他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好吧!

    于梵梵女表里女表气,语气里都是鄙夷,看的谢时宴满身的不自在。

    可天知道, 自己感念这个女人的‘不离不弃’,所以才先低了头, 尽可能的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啊。

    当然, 身为一个男人,哪怕眼下的情况再难,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人受苦而视若无睹不是。

    所以,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是,他是头戴枷锁拷住了脖子跟手,身缚绳索绑住了腰身不自由,可是。

    “璠娘,绳索空隙长,你拉着的车不算大,我算了下,若是我站的隔车头靠近些,跟二弟之间的距离刚好能容得下车的长度,璠娘,我是个男人,体力活还是我来干!快,你把车辕上的带子往车辕后头绑一绑,挂我身上,这点重量,我可以的。”

    “你可以?”

    “嗯,我可以!”,谢时宴连连点头。

    于梵梵暴躁了,他可以她还不可以呢!

    于梵梵努力深呼吸,眼神冷冷的看着身边急切的男人,总觉得自己真相了。

    “我深刻怀疑,你丫的在套路我,现在卖好拉拉车,就是想占我便宜,我物资的主意!”,于梵梵深以为,自己识破了眼前男人的诡计套路。

    他这是看着流放路途远而长,见自己拉着车很有身家的样子,这就未雨绸缪的算先跟自己好关系,然后吃她于梵梵的软饭?

    呵呵,没门!不要是门,就是连窗户都没有!

    发誓一定不给这个渣男占一丁点便宜的于梵梵,颠了颠身后背着装满了鞋子的背篓,再不看身边某人一样,脚下虎虎生风,要不是不可以,她真恨不得拉着儿子离这‘别有心机’的渣男八丈远,只可惜,不能!

    仇爷不允许不,就是连车上自家的崽儿也不配合,不给她这个亲娘面子,尽拖她后腿。

    一旦车子走快了,把身边的渣男抛下一段距离,真真就一段距离!后座上的崽儿就哇哇叫,朝着身后伸手喊爹爹,面对如此崽儿于梵梵也是醉了,最终只得憋屈的放慢速度,尽可能隔着‘别有用心’男远一点。

    而跟她不同的是,人家押解的几个衙差,跟在人犯的身边跟的紧紧的。

    因为人数有限,所以哪怕人犯行动并不自由,一般的时候他们也都分开来,分别排在前中后,分段分片的看押,唯独遇到有事要商量了,他们才会聚到一起,就比如眼下,四人搂着肚子聚首在一起嘀咕着。

    话流放,那也是有惯例的。

    就比如每日要赶的路数;

    比如人犯们的吃食;

    比如上头给予押解衙差一定数目的人头损耗;

    比如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押解衙差中间的盘剥;

    比如铁器精贵,人犯上路为了安全,都是男丁头戴木枷铐手铐头,身体还被绳索以家为单位绑缚,一人逃,全家连坐的刻薄制度;

    谢家等人的流放自然也是一样的。

    今日一大早天不亮,押解的衙差就到刑部集合,领到了分派给自己负责押送的人犯,在离开刑部前,他们还领到了刑部给人犯提供的最后一顿饭,也是人犯每日赶路分发的唯一顿饭食。

    男丁每人两个女□□头大的黑馍馍,老人妇孺孩童一个。

    想吃第二顿,就得走完每日限定的五十里地,赶到下一站落脚地,次日领取同样的劣质食物分发,而那些则又是一天的食物供给,以此类推。

    这样的食物你可想而知,自然是很难吃的,衙差虽然是皂吏混在底层,可身为押解人油水自然丰厚不,他们也是有俸禄有补贴的,正常人家,哪个看得起这能噎死人的黑馍馍?

    一大清早在刑部分发的时候,衙差们虽然是空着肚子来接人的,却没一个伸手要拿一个黑馍馍先饱肚子的。

    随后一路压着人犯走到城门外,起先还有那些贿赂的好处吊着,衙差们一个个的也不觉得饿,可这会子好处到手了,队伍都出发了,忙着收钱却没空买食物的他们,摸着自己的肚子就觉出饿来。

    这时候摸到先前有个子特特送来给自己的热乎包子?

    仇爷手底下的这四个人聚集在一起,都不由自主摸着前头顺手被自己塞怀里,眼下还带着温热的包子,想起昨晚碰头时,他们的头儿也就是仇爷指点交代的那通话,四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掏出怀里的包子。

    “兄弟们,吃起来?”

    “好,反正包子送来就是让人吃的。”

    “嗯,不错,还热乎着呢。”

    “乖乖,还流油哩,还是大肉包唉!”

    “艹,牲口啊你们,这都吃上啦?”

    “好吃,好吃,嘿嘿嘿,哥们,这包子味道儿真不多,这送包子的人,嘿嘿嘿,还挺上道的嘛。”

    “嗯,是挺上道,还有眼色,回头她关照的那崽儿,咱们再多关照点。”

    “成啊,必须的!咱们哥几个也是义气人!”,啊呜啊呜,也不知道头吃了没?四人下意识的想着。

    孔武有力的粗汉四人组,那是荤素不忌想啥啥,嘀嘀咕咕的,四人着着,便齐齐朝着前头马前行的头儿望去。

    看到正与自家头儿并驾齐驱,平日里最不是个东西的老对头——许大炮,四人油乎乎的嘴角直抽搐。

    其中一个红脸络腮胡大汉,一边啃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大肉包,一边朝着自家头儿放声大喊。

    “头儿,你怎么不吃包子?可贼香,你快吃吧,要是凉了,馅儿结了油花,那就不好吃啦……”,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这么喊就是故意的!

    络腮胡喊完继续低头啃着包子,听到隔自己最近的那个尖酸许底下的人,正望着自己手里的包子努力吞咽口水的声音,汉子低头咬包子的动作越发的浮夸,吧唧嘴的声音也越发的大。

    而仇爷这边,被手下一声大喊断对话,仇爷回头看向自己底下的这四大金刚,脸上故意带出被断对话的愤怒。

    仇爷没好气的白了他们哥四个一眼,只发一句,“吃你们的去!”,转头却看着身边的许大炮,“老许啊,不好意思,下头的这几个都粗惯了,你别跟他们计较啊。”

    许大炮本就跟仇爷是竞争关系,啥都争。

    这一回看到仇爷被分派到押解的谢家,来送行给贿赂的人居然还没有自己的一半多,许大炮的心里高兴着呢,这不,先前出城时的不愉快,他许大炮都大度的不计较了,还主动的跟死对头搭话,额,其实是想显摆刺激对方来着,见到姓仇的脸黑,他心里止不住快活着呢。

    结果还没嘚瑟刺激完老对头,就被可恶的莽汉给断了。

    断了不,最可恶的是,他还被一阵阵霸道的肉香所吸引。

    谁不是三更天起来就去刑部交接人犯的,谁不是没吃早饭。

    他娘的!怎么就姓仇的这老货不仅有人送银子,还有人那么有眼力见的,给他们五个送热腾腾的大肉包子?这样的人怎么自己就没遇着呢?

    是,银子是好东西,是动人心,可有些时候啊,这食物可能会比银子香,特别是荷包里已经有银子了的情况下……

    罢罢罢不能想了,特别是眼前的可恶东西,居然也从自己怀里掏出个大荷叶包,还当着他的面儿慢条斯理的揭开荷叶,抓起大肉包子啃一口,还一副嘚瑟显摆样,“哎呦老许啊,兄弟我肚子也饿了,可得先吃点垫吧垫吧,你请自便啊。”

    自便你个大头鬼!气死他许大炮仗啦!

    看他那人得志的嘚瑟模样!你这得多气人?

    许大炮没好气重重一哼,见人家根本没有分自己一个包子的意思,许大炮那是马就走,恨不得立刻离开跟前这可恶的家伙远一些。

    结果倒好,等他驱马走回到自己的队伍这边,心里的郁闷劲儿都还没消呢,自己这边的四个手下就舔着脸的蹦跶上来,居然还敢问他:“头,咱们的包子呢?”

    “屁的个包子!老子看你们像个包子!!!”

    好气哦!看着眼前的四张要吃的的蠢脸,许大炮更气:“老子自己都没有一个呢!谁有包子你们找谁要去!”,奶奶的,那姓仇的自己有五个,五个!居然一个都不分给自己吃,简直可恶!

    在押解队伍被霸道的包子肉香所霸占,两队押解的衙差待遇天差地别,一个美滋滋,一个羡慕嫉妒恨的时候,这厢,谢家队伍最前头,谢家大房的位置,谢时宴的身后,谢时宵那个脑子有坑的家伙,听着身边衙差不停的吧唧声,闻着霸道的包子香,被勾的饥肠辘辘的谢五,终是骨头再软也忍不住了。

    特别是他还看到,前头自家大哥身边的弃妇,居然回头让车厢里那叫什么生的崽子,拿出包子给那孽种祸胎塞的时候,谢时宵简直不能忍,拉着亲娘就声撒娇。

    “母亲,儿要吃包子!”,凭甚孽种有他没有?

    走在儿子身边的李佳虞被亲儿拉的一噎,心疼的看了看瘦了许多的儿子,目光不住的滑过身边走着,还在低头啊呜包子的衙差,越过马背上同样吃的欢乐的仇爷,目光最后落到前头的于梵梵——身后的车上。

    李佳虞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咽了咽口水。

    其实她也馋了。

    想她堂堂国公府夫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便是鲍肚燕窝鱼翅人参她都吃厌了,非山林珍稀不吃的自己怎会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被她曾经根本不稀罕多看一眼的贫民包子所吸引?还是豚肉大葱馅的?

    下意识的再舔了舔唇,看着眼前馋兮兮的儿子,李佳虞眼风扫到走在最前方的某人,李佳虞莲言莲语。

    “儿啊,包子母亲可没有,你若想吃,得问有的人。”

    李佳虞的目光不住的扫向前头的于梵梵与谢时宴,最终却定格在了谢时宴的身上。

    因为她很清楚什么是妻以夫为纲,这个弃妇见谢家都这般了却还放不下,居然愚蠢到眼巴巴的跟着要一起去吃苦,那想必,自己那‘好’继子的话,她总该是要听的吧?毕竟她那么放不下。

    不然怎么是母子呢,相视一眼,母子俩默契的达成统一意见。

    走在谢时宵前头,察觉到腰间一紧,身后绳子传来的拉力,谢时宣回头,一眼就看到自家母亲与弟弟在窃窃私语。

    至于自家父亲那三个妾室,却只知道低垂着脑袋,落后在自家母亲两步远的地方闷头赶路,丝毫不敢吭声的模样乖顺到碍眼。

    谢时宣的目光丝毫没有在她们的身上停留,只看回亲娘与弟弟身上。

    起先他还不解,还以为这俩是在为祖母被送到后头二叔二婶那去了,从此不拖累他们而感到开心来着,结果自己猜错了。

    他还是看到母亲弟弟的目光都朝前头的大哥不住的看去,想到母亲的为人,想到空气中不断飘来的肉香,再看到前头车上,自己那好侄儿手里居然也被塞了一个白胖的大包子时,想到自己亲弟弟的尿性,谢时宣瞬间明了了些什么。

    看看眼下的境况,自来自私的谢时宣其实也想吃包子,更是想让自己接下来的流放路途好过些,毕竟,他想活着走到西南啊。

    于是,谢时宣只顿了那么一瞬间,脑子里瞬间有了想法,嘴里假意的低声朝身后的母亲跟弟弟劝解了句,“母亲,宵儿,你们千万别乱来。”,而后就再也没多什么,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突然就出声朝着前头的大哥大喊。

    “大哥,你弟我饿了,我要吃包子!”

    从上路开始,谢时宴一直的关注力都在身边的妻儿身上,根本就没留心身后的动静,直到身后传来某人的叫喊声他才下意识的回头,看到的却是继母生的蠢弟弟在叫嚣。

    身为谢家子,同是谢家人,只要不牵扯、欺负自己的妻儿,身为谢家子的自己,在谢家危难之际,想到祖父、父亲往昔的殷殷叮嘱,谢时宴即便再看不上身后的俩弟弟,身为兄长的责任,这时候的他却还没有丢干净。

    谢时宴开口:“包子没有。”,想到早上出发前,衙差分发到自己手上的三个黑馍馍,为了好有力气赶路,自己让儿子吃了一个,自己当时也吃了一个,眼下还剩下一个在怀里,“黑馍我还有一个,可以……”给你。

    结果谢时宴最后两个字都没有机会出口,身后那蠢弟弟就跳着脚的断自己。

    “谁要你的臭黑馍,我要的是包子,大肉包子!”,真是气死爷他了,大牢里那些日子的苦当他还吃不够?黑馍馍还没啃够么?

    心气不一处来,也怪肉包太香太勾人,谢时宵脑子发昏,指着前头那奇奇怪怪破车跋扈道:“再了,大哥你没有,你可以去找有的人拿呀!反正我要吃!”

    别以为他没看到,刚才给身边这些凶巴巴衙差们送包子的那死子,此刻就在那丑了吧唧的车子上,还给那孽种塞包子吃呢!

    走在最前头,因为谢时宵喊声慢放了些脚步答话的谢时宴,看到身后蠢弟弟意有所指的目光,理直气壮的语气,他也顾不上身边衙差的鞭子会不会无情甩来了,当即停下脚步,越过跟前的老二谢时宣,看向依旧在继母身边蹦跶的蠢弟弟目光冷冷。

    “谢时宵,你今年已是十三岁的人,并不是三岁!再过两三年都是可以娶妻的人,你好意思跟你年幼的侄儿争?”

    看看这话的多难听啊,他是十三岁,可十三岁怎么啦?十三岁他也是谢家的谢五爷,是长辈们最宠爱的心肝宝贝蛋!

    见讨厌的大哥居然这么训斥自己,谢时宵熊脾气一来,干脆不走了,一扭胳膊一跺脚,身子扭的像麻花,回头看向身后被二婶与二叔那个老妾搀扶着走路的祖母大喊道。

    “祖母,您快看大哥他!他训斥我,大哥这是看着我爹不在了,他就端起架子欺负我!!!”

    被喊的老太太林丽晴最是深谙平衡之道,即便家族都败落了,眼下都到流放这样的地步了,为了她自己的日子好过,她还试图把这个平衡之道执行到底。

    起先为了平衡,她动了心思要灭了原主余繁璠;

    随后为了平衡,在大房儿媳不满,二房却得了救助的情况下,自己又来到了二房身边,试图劫富济贫;

    眼下看着大房大孙儿与五孙儿起了冲突,再眼风扫到自顾自拉着她的破车,根本不把他们这边骚动当一回事,只管走她自己的余氏,林丽晴的心里转瞬划过思量,再看向长孙谢时宴的时候,眼里带满了不认同。

    “宴哥儿,你是家里的长子嫡孙,你祖父你父亲都不在了,你就是谢家的当家人,身为兄长,在家族大难的关键时刻,你自当怜惜兄弟,照顾阖家……”

    老太太自认为的语重心长,公正大度,一腔的慈爱之心,可听在谢时宴的耳中,特别是看到他这位祖母,看向已经丢下他们,两耳不闻身边事,只管埋头赶路的妻子,目光带着算计时,想到二叔在大牢里的那些,想到马狱卒跟自己念叨的那些,想到他这些日子来得到的那些药跟补汤,不知不觉间,谢时宴的心已经偏了。

    他不耐烦再听,断老太太的教育,“祖母,当日趁着孙儿不在,是谁苛责虐待了璠娘造下了孽,眼下您让我去找璠娘?孙儿用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即便那休书自己根本不认,可是,他又有何面目去要求,在绝境面前都对他谢时宴父子不离不弃的好女人?

    “宴哥儿,就,就一个包子而已,你居然这么你亲祖母?你,你……”,简直忤逆不孝!

    “瞎嚷嚷什么,为什么停下,赶紧赶路,耽搁功夫今日走不到地方,可别怪爷们鞭子不认人啊!”

    就在老虔婆捂着胸口,你啊你的,表露出一副被气到了的做作模样,只等着谢时宴低头认错的时候,身后的衙差终于挥舞着鞭子走了上来,嘴里还不停的催促着。

    讲真,要不是出发前头儿喊了他们四人碰了个头,直接给他们四个每人二十五两银子分了,还特意叮嘱交代要照顾偏爱这位谢家大爷跟他的儿子一些,你当他刚才乐意故意放水?

    要换做别人停下不动,他手里的鞭子老早就甩上去了。

    谢时宴也根本不想跟这些认不清现实,转换不好身份的亲人多废话,硬邦邦的丢下句,“祖母您好生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好好赶路吧。”,然后就转身快步走了起来,一心想要跟上前头的妻儿。

    随着谢时宴这么一动,身后看戏的谢时宣,抗议耍赖还幸灾乐祸,勤等包子到手的谢时宵等人,也只能是跟着动,不仅得动,还得配合可恶大哥的步伐紧跑,可恨他们平时不练武,这会还真吃不消。

    男人们都动了,走在男人们身边的女人们,那自然也得跟着动。

    只可怜了她们的一双双脚啊,踩在凹凸不平的石子泥地上,那叫一个钻心的痛。

    人家大步追赶妻儿的谢时宴还全然不觉,觉了也不会停下。

    终于赶上妻儿,走在车边上了,谢时宴才缓了缓脚步,心虚愧疚着,才要开口跟埋头拉车,连看也不稀哒多看自己一眼的妻子搭话,身边的儿子却先喊上了,手里居然还捧着包子?

    “爹爹,爹爹,吃包包,吃包包。”,这殷勤给献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