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路不平自有人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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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处房产也不知老经济是如何想的, 莫不是看他们娘几个衣着朴素?怕他们没钱?所以人家带着她看的第一处房产,是位于县城城南的平民区,是三处房产中价格最便宜的, 自然也是条件最差的存在。

    这处屋子位于菜市口倒是不远, 只可惜鱼蛇混杂的,自己又是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自己便是力气再大,还有四眼在,也不敢轻易在城南落脚, 更何况她可是身藏巨款的人。

    再一个, 城南这处宅子只有内外两间屋子不, 还都是木头屋子, 再因着前头是前街, 本就只有一线天的迷你院落,就被前头或二层,或三层的店铺遮挡严实,怕是连正午都没多少光照,西南杯酒潮湿,再没了阳光,越发显得这间居落阴暗逼仄, 于梵梵自然不算带着两孩子住这么个地方,忙就让老经济领着她看剩下两处。

    第二处房产位于城北, 有点靠近城北军营驻扎的外城墙, 屋子倒是青石加木头做成的大三开间,屋子前后还各有个几分地,看着可以第一处宽敞多了, 只是吧……

    此处院子的情况也比城南好上许多,于梵梵却嫌弃这里的生活不便利,买菜啥的要去城南比较远不,刚刚她来的时候还看到,这处院子的周围人家,屋外的孩童嬉戏喧闹,隔壁还有妇人大声咒骂都让于梵梵皱眉。

    得意于上辈子的出身,别看她的当地话不标准,可听却一点也没差。

    就隔壁妇人那骂人的泼辣架势,满口的污言秽语,自认嘴巴毒的于梵梵都自愧不如。

    人古有孟母三迁,便只为给儿子跟弟弟创造一个好的学习成长环境,自己虽然做不到人家孟母那样,怎么滴也不能买这处院子撒。

    “贺经济,不是还有一处么?麻烦您老人家再带我去最后一处看看可好?”,要是那里也不行,于梵梵算,不然先租个屋子,等以后等到合适了再换?

    至于去城外住?

    在不了解当地情况的前提下,不确认附近的山民,侗民,苗民冲突会不会随时发生,会不会有危险的情况下,她暂时是不会考虑的,即便计划中还要迫切的去买田置地,她暂时也不会考虑城外安家。

    贺经济见于梵梵还要继续看剩下的那一处,身为一个经济,吃的就是这一行的饭,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

    老汉点着头,锁了这处院子的大门,领着于梵梵往城东走,边走还边好心的提醒了于梵梵一句。

    “大娘子,剩下一处房产可是在城东了,先前路上,老汉我就跟你提过咱们这三江城的格局,都东富西贵,虽然这城东不是都司将军、跟县太爷这般贵人落脚的地界,但是住城东的人,也都是咱三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这最后一处位于城东的屋舍嘛,那价格可就……”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就是银子的问题。

    银子嘛,别的不,就自己身上的这些,在偌大的京都城可能排不上号,可在这三江城嘛,她自认为买个大宅院,买个庄子田地啥的当个大地主,那还是稳稳当当的。

    于梵梵便安对方的心,当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不被有心人盯上,也是为了自保财不露白吧,于梵梵却不得不把工具人拉出来溜一圈。

    她也没谢时宴真实的情况,更不敢表露这货是流放犯,只对经济换了个法道。

    “我家孩儿的亲爹是军士。”,这话的有技巧,是孩子的爹,却不是她于梵梵的什么人不是?可人老汉不知道呀!就只听于梵梵继续当着大忽悠。

    “孩子爹才被分派到这三江城来驻扎,妇人便领着孩子跟随到此落户,自是卖了曾经的屋舍田地来安家的,所以老人家,只要您的这处院子合适,我们也是想尽量吃下的。”

    “哦哦哦,原来是军士老爷的家眷呀!呵呵呵呵,失敬失敬……”

    完全被于梵梵半真半假,半遮半掩的话误导了的贺经济,哪里知道于梵梵有意隐下的真相?

    她是的屁军眷?还官眷呢?八杆子都不着,也得亏她会装相。

    他就想啊,既然是能带着家眷来随军的人,那自然就不是兵卒啊,而且即便是兵卒,那也都不是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可以招惹的,于是乎,贺经济的态度更是好上了三分。

    “起城东这处房舍啊,那是真的好,哪样都好!屋子可是我们三江城内难得的青砖瓦房,正屋、偏刹都齐全不,东厢还是个两层的绣楼,是原主人专门给家里娇养的女郎盖的,因着男主人去岁中了举人,全家都迁往岳阳郡去了,这房舍便空了下来,今年据主家要往京都城去赶考,因着银子不凑手,这才派了仆人过来,把城里这屋舍挂出来卖……”

    听着老汉介绍,于梵梵已经先对这处占地面积广,还有建筑材料都好的院子有了兴趣。

    不为别的,这三江城啊其实就是一个木头城,可以,除了城墙,还有达官富户家里是青石砖瓦外,便是沿街两旁的铺子,绝大多数都是木制结构,那居民所住的屋舍就更不用了。

    如今这个年代,便是这三江城背靠三江绝不缺水,城中也是水井溪错落川流,却也没法,一旦火灾起,这里就能保全得下来的。

    这些外表刷了桐油的木头屋子,在这个没有消防局救火队的古代,于梵梵可不敢轻易入住木头房子,即便自己知道它再好,再冬暖夏凉,自己再喜欢,那也不能!

    走了一路,连东升都走累了被四眼背在背上,紧跟在已经把烨哥儿改抱为背的姐姐身后,终于,他们一行抵达了最后要看的这处房产。

    这贺老经济果真是个诚实人,刚才的介绍还真没有夸大,这处西南典型的院落,虽然只是一进的院子,但是前后都有偌大的院子,供给于梵梵种菜、种瓜、种花都足够不,前院主屋窗下,还有一道穿过了偏刹,直接链接到厨房的游廊,而游廊下居然还有一株株的葡萄藤蔓?

    以自己专业的眼光来判定,这葡萄藤不错,若不是眼下是萧条的冬日,待到夏日,这里必然是葡萄满架绿满荫。

    而且更让于梵梵满意的是,除开正房三开间宽大主屋,以及两侧各三间比主屋略的偏刹外,院子后头柴房,茅房等设施齐全,并且在厨房一侧,葡萄架的尾端,居然还有一口水井,就着贺经济上来的水尝了尝,居然还是口甜水井,于梵梵瞬间又满意了三分。

    再一个,贺经济嘴里的绣楼,虽然二层是砖木混搭的结构,但是没关系啊,只要自己注意些,把这绣楼二层改造成书楼,把圆洞月亮门改成落地门,再放在榻榻米跟懒人沙发,到时候不管是冬日还是夏天,他们在上头看书、品茗、赏雪、看花,嗑嗑瓜子,喝点奶茶,那得是多么咸鱼惬意的事情?

    于梵梵对这处院子简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越看越满意的于梵梵就直接问价了,“贺经济,不知这院子作价几何啊?”

    因着忌惮于梵梵是‘官眷’,加之贺老头本就不是个坐地起价的坏经济,靠着本份老实做了半辈子经济的他,要价并不高,就是按照主家的要求,在他们经纪行登记的价格报。

    “这院子,主家要价二百二十两,加上经纪行五个点的抽红,还有去衙门换契书的费用,一共要二百三十六两。”

    “啊?二百三十六两?”,跟自己贿赂马大田跟仇爷的银子也差不多啊,而且这物价,可比京都城低哪里去了。

    贺经济却不知于梵梵一声啊并不是嫌贵,老头儿也是见于梵梵意动了,十分想把这空了一年多的院子给卖出去,他们经纪行也好省了月月来照看扫,自己也好在年前最后挣比银子好过年,贺老头急忙道。

    “大娘子,其实这真不贵,您看这院子所在的地段,还有这面积,这屋舍的做工用料,还有这前主家的好运道,您家里不还有俩郎君呢,难道就不想沾沾前主家的光,将来也送俩郎君读书认字,科举出仕,升官发财吗?”

    这个她还真不想!

    先不她算是瞧出来了,自家弟弟虽然聪明,也爱读书,但是比起读书,他更爱习武,科举什么的,对于这个弟弟,于梵梵完全是放羊吃草随他去。

    他若是想考,自己砸锅卖铁也送他读下去,若是不想,自己也不会勉强他,只要他不是文盲,懂得道理,通得文墨就好了。

    至于背上已经酣然入睡的崽儿?

    他这辈子,若无意外,从军入伍才是他的出路,科举入仕什么的,在谢家没平反之前,那无异于是痴人梦。

    当然,这些于梵梵自然是不会跟面前的老经济的。

    身为一个买家,不会讨价还价的买家不是好买家。

    再身负巨款,二百多两再是九牛一毛,房舍在她看来再便宜,这该还价的还是要还价的。

    再了,什么好房舍,既然主家缺钱,这屋子去岁就空了,一年多都没卖出去,明它并不抢手嘛。

    于梵梵也沉得住气,耐着性子跟老汉磨牙。

    “贺经济,这房子好是好,我也挺喜欢的,只是吧……”

    于梵梵噼里啪啦的挑了一大堆的毛病,跟贺经济讨价还价。

    估计是卖房人真急着用银子想要快点把房子卖出去,再不然是每个卖东西的人心里都有底价,抬出来的价格就是给人还价的。

    最后了看于梵梵真的诚心要买,于梵梵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成功的还掉了二十六两,花了二百一十两的价格,顺利拿下这间院子,速度快到当天就完成交易,从衙门里拿到了红契,办事速度杠杠的。

    唯独让于梵梵可惜的是,自己就没那个好命,碰到万千里买房得挣家具,得屋中藏宝的天降馅饼。

    人家仆人接了银子后,居然连夜就把这院子里所剩不多的家具一股脑搬空了不,连柴房里剩下的一篓子木炭,还有半车的柴火人家都没放过,硬是拉出去自己处理了都没便宜她于梵梵,也不知是自己还价还的狠了呢?还是这卖家是个穷到连柴火钱都不放过的主。

    唉,看来啊,这世道,手里没银子,连赶考都考不起呀!

    看着家徒四壁的新家,于梵梵感慨万千,大门一拴,自己把偌大的家都逛了一圈瞧了下,她这家真是徒到发指,连灶房里两口相连的灶台上锅都被人掀了走,一根草都没给他们留下。

    新家到手,连夜搬家的于梵梵,夜里是靠着四轮上的家当,成功在自己新家露营地铺,临了入睡前,于梵梵望着空荡荡的家,她还不忘了拉着弟弟跟崽儿叹息。

    “孩子们,今晚咱们早点睡,等到了明个一早,咱们就要忙起来啦,家里啥都缺,马上又要过年了,我们得抓紧时间采买才成。”

    不别的,米粮要吧?家具要吧?合适灶眼型号的铁锅,厨房里的家伙事,还有煮饭的柴草,还有眼下没得替换的衣裳鞋袜等等等等,这些都是要置办吧?

    他们且忙着呢!得赶在年三十以前,最起码的大致把这个家拾捣出来,起码要能过日子才成。

    “不行,时间紧,任务重,东升,明个你跟姐分头行动,如今你也识得了不少字,明个儿咱们一起吃了饭后,姐给你钱,给你列张单子,你带上四眼帮姐采买一下。

    但是东升你记着啊,咱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再急着采买,回头便是卖家的再天花乱坠的,你也别出城,就在城内买知道不?

    再一个,买的东西多又重,比如这柴火,东升你可千万别逞能的自己背,宁可多花两钱,让店家送家里来就行。

    对了咱们还得买把大锁锁门,明个用车上的锁先用着,钥匙你自己有,到时候你给送货的店家开门,要是遇到邻居你也热情的招呼着些,等忙完这几日安顿的差不多了,姐就带着你们去拜会他们……”

    于梵梵絮絮叨叨,天马行空的交代着,想到哪到哪。

    好在东升也不嫌烦,躺在一边的睡袋里,脸蛋被壁炉烤的热乎乎的,一边认真听着姐姐的交代,东升一边还连连点头附和。

    次日一早草草吃过早饭,于梵梵自己用背篓背起裹得严实的崽儿,让东升带上四眼,姐弟俩就分头出发了。

    东升当乞丐混迹市井长大,人很机灵,加上有四眼跟着,轻易没人欺负得了他,而孩子手里的那张单子上,于梵梵让他采买的都是如柴火、木炭、厨具等物件,而于梵梵自己这边更是时间紧任务重。

    她得去家具铺子采买家具,不别的,最起码眼下要用的比如睡觉的床,吃饭的桌等等这些最简单基本的得赶紧买好,至于其他的,以后有时间都可以慢慢添置。

    另外他们总不能老睡睡袋吧?这一路走了快三个月呢,再怎么爱惜,睡袋都有一股子味道,合该拆洗晾晒才是,所以睡觉的铺盖得买,身上换洗的棉袄得买。

    除此之外,自己的车上,自进入西南地界后,她发现进入山区因为运输不便,山里吃盐很成问题,于是在岳阳郡的时候,她就花了大价钱一气买了很多的细盐,盐多了,儿车子就那么大,吃的东西自然就装的少了,昨晚今早吃了两顿,车存货彻底见底,粮食酱醋油等等,都急需添置。

    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会跟东升分头行动。

    于梵梵计划的很好,背着儿子,回忆着昨日买房贺经济跟她介绍的情况,第一时间去了家具铺子。

    定了两张床,两个衣柜,一张吃饭的方桌连带四把凳子,外加伙计极力推荐的一张梳妆台,两个烤火桶,见自己一气买的多,又是年底生意,在家具行不景气的情况下,掌柜的给于梵梵减免折了不少银钱,于梵梵也大气,给了定金,给了送货地址,约定好送货时间,拿着文契就出了家具行,准备接着去买衣裳被褥。

    结果才抬脚出了家具行,远远的,于梵梵就看到街道对面的南杂行外围拢了一堆的人,这是有热闹?

    于梵梵本是不想去看热闹的,毕竟自己赶时间啊,没工夫瞎耽搁。

    只摸了摸身后背着的崽儿,确认好崽儿没冻着,把孩子裹的紧了紧,帽子戴的严实了些遮住耳朵,给孩子嘴里塞了块粽子糖,于梵梵背起背篓就算离开。

    她倒是不想看来着,却架不住想看热闹的人多呀。

    就连身后家具行的几个伙计,都被对面南杂行的动静所吸引,踮着脚尖的在自家店门口看热闹都不满足了,见自己掌柜的也去看热闹去了,他们也忙一窝蜂的往对面涌去。

    刚迈出店门的于梵梵,立刻就被争先恐后的伙计不慎撞了个趔趄,当即把她人撞到了街道上,得了人家伙计连连抱歉,见崽儿没事,于梵梵也没较真,挥手表示没关系,转身要走时,街面上又是一伙子人一窝蜂的奔涌而来。

    好嘛,这回人的真的多,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贩夫走卒,一个个急切好奇的模样,真就跟赶大集看大戏一样的热闹。

    于梵梵为了护住身后的崽儿,不慎就被人流夹带着,来到了热闹发生的南杂行门口。

    得,这热闹她是不看都得看。

    也不知是不是水土跟基因问题,眼下这幅身体生于北方,长于北方,也没亏过嘴,个子自然比眼下西南诸多人都强,她估摸着有一米六六了都,甚至比有些个当地男人都高些。

    仗着身高优势,力气又大,为护着儿子,人家推她,道歉的于梵梵没计较,没给她道歉的她就强势的推回去。

    在这样推推搡搡间,不想看热闹的于梵梵,居然莫名其妙的就被挤到了最前头,甚至还占据了看台的C位?她也是无语了。

    有心要走吧,转头看到身后黑压压一片正跃跃欲试,抬头探脑围观的脑袋瓜,于梵梵果断放弃,不放心的反手把背后的崽儿抱到身前来,她也不急了,一边哄着崽儿,一边看热闹。

    南杂行前,一个穿着绸衣,留着八字须,眯着双眼睛的中年男人,领着身后俩嚣张的伙计,正一脸不客气的怒瞪鄙夷着,他们自家店门口的一男一女俩少年人。

    “嘿!我你们俩东西,别红口白牙的诬赖人,我这南杂行可是在这三江城开了几十年了,是城里有名的好口碑,我堂堂正正一生意人,可不能被你们俩儿凭空诬赖抹黑。”

    “我呸,我们才没有诬赖抹黑你,你就是个坏人,你们的店就是个黑店!”,发出愤怒反驳的,是个个子高些,脸瞧着有些黑的壮实少年。

    随着黑面少年的愤怒落下,他身边头包蓝色三角布巾,耳畔还各自垂着两条麻花辫,白皙的脸上还落下几颗雀斑的少女急忙补充证明。

    “就是,你们就是黑店!我们兄妹明明扛着两头鹿进了你的店,先前与你明明好的要拿盐给我们交易的,我们兄妹信你,进了你的店,结果你收了我们的鹿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个坏东西,不仅不给我们盐,还想昧下我们的鹿!!!你这人不诚实,就是坏人,就是黑店!”

    被兄妹俩这么一闹,见自家店外一下子拥堵了这么老些人来看热闹,这绸衣八字须也黑了脸,指着站在自家店门口不依不饶的俩兄妹急辩。

    “嘿!两兔崽子,你们,你们还来劲了不是?我可没见着你们嘴里所谓的鹿,我这店子里头也不曾见过什么鹿,若是不信,我可以放大家伙进去瞧瞧,我周某人行的端坐得正,你们可别仗着年纪,就红口白牙的给我泼脏水!”

    “哎呦是哎,既然掌柜的都敢这么,可能真是这俩少年人在谎。”

    “就是,要不然人家掌柜的也不会敞开大门敢让人查。”

    绸衣八字须不愧是块老姜,或者是吃准了这兄妹,一副正义凛然敞开门,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模样,瞬间就把店门口的兄妹二人推上了风口浪尖。

    众人的指指点点,一道道目光里传来的怀疑与不信任,让兄妹二人气红了眼,黑脸少年更是爆发了,满口嚷嚷着,“我们就是背了,就是背了,明明两头鹿,我们兄妹昨日好不容易才猎的,今个一早背进城来的!怎么会没有!!!”

    明明很想清楚辩明白,可惜他自来嘴笨,嘴里反复的就是这么句话,哪怕嚷嚷的再高声,都被淹没在了众人的指指点点中。

    边上的少女看着比哥哥沉稳些,却同样是急红了眼眶,握成拳头的手松了紧,紧了松,看着台阶上一脸带笑,一副运筹帷幄的八字须,少女咬牙狠狠怒瞪八字须。

    “你这王八胡子坏得很!黑心肝儿,欺负我们兄妹年少,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哟呵!这话于梵梵听着耳熟,却也听得摇头。

    她不难听出兄妹俩心里的委屈,可良心会不会痛?

    于梵梵看着上头的八字须,很显然,人家是不会痛的,因为这货自己瞧着,可不像是什么有良心的主。

    讲真,于梵梵虽然不会看人,自己没看见前因,可不知为何,她却是信任这兄妹俩的,他们的眼睛不像在谎,反倒是那绸衣的八字须,给她的感官很不好。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明明都不想多管闲事的她,迥异于在场所有只会看热闹而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于梵梵突然就出声道。

    “你们双方各持己见,争吵不休,完全没必要,你们的话谁真谁假,其实只要一问便知。”

    于梵梵此话一出,争执双方的目光纷纷落在于梵梵的身上。

    “怎么问?”,兄妹俩闻言,双眼不由一亮,齐齐看着于梵梵一脸的急切。

    而绸衣八字须看到居然有闲事佬出来搅局,他蓦地一皱眉,居高临下,很不客气的呵斥于梵梵:“你是哪个?你一妇道人家,不好好的在家绣花洗刷,来外头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听到八字须骂人,从始至终都在被欺负,都没有被信任,还一直被指指点点的兄妹俩,也顾不上追问于梵梵了,双双调转视线,怒瞪着八字须指责,“你个坏心肝怎么还骂人?”

    “本老爷就骂了怎么啦!”

    于梵梵却被八字须恶声恶气的指责给气坏了,跺了跺脚,她操着一口渐渐熟练的当地话,连连冷笑的气场全开,颇有些玩世不恭的状态,“路不平自有人踩!”

    八字须被怼一噎,指着于梵梵抖着唇,怒瞪着他的一双眯眯老鼠眼,起的两腮发抖的呵斥,“你……你!”

    “你什么你?你先给姐闭嘴吧!”,于梵梵不客气的断这个看不起女人的辣鸡,只看向气愤委屈的兄妹二人道。

    “我且问你,你们兄妹二人是从哪个城门入城的?只要你们没撒谎,只要你们真的背了鹿进城,鹿那么大的物件,还是两头,定然显眼。

    你们一路上从城门背到此地,总归有人能看见,不行就沿途去问一问,总归会有好心人愿帮你们作证。

    实在不行,不还有守城门的军士们?

    任何人进城都要过城门,都要被收税,你们扛着鹿进来那么显眼,人家守城门的军士自然记得人,若是再不行,都没人不开口帮你们证明,那不是还有衙门?

    都县太爷是青天大老爷,你兄妹二人就去击鼓告官,我还就不信了,两头活生生的鹿,还能青天白日里就不见啦?

    再不然,在场的父老乡亲们,不知哪位乡亲家养了狗子?不若求乡亲帮帮忙牵两条狗子来,让它们闻一闻这俩孩子身上的气味,若是他们真背了鹿进城,狗子循着味儿总能找得见。”

    于梵梵被激起了暴脾气,落地有声,见自己越台上的绸衣八字须脸色越难看,这会子不用于梵梵再什么,看热闹的人也看出点门道来了。

    更有那好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人群中急忙蹦跶着,高举起自己的胳膊,嘴里大喊,“我,我,我,我家有狗子,我家有狗子,我现在就可以去牵。”

    “我家也有,我家也有,我家离得近,我去牵,马上就去牵!”

    这位热情的吃瓜群众,家离着这南杂行还真是近巧,因为近,自然是跟这南杂行曾经是有过来往交易的,也正是因为有过,曾经更是被坑过,却碍于这南杂行背后的势力,这位群众一直敢怒不敢言,今日得巧看了南杂行的一场大戏,乐得看南杂行可恶掌柜倒霉丢人的他,蹦跶的也是最厉害。

    八字须见人群里真有人匆匆跑出人群,真就像是去牵狗了一般,瞧着这些看热闹的人,对着他,对着他们南杂行的门脸指指点点,想到被自己藏到了隔壁店铺后院去的两只鹿,八字须黑了脸。

    不行,不能再这样任其发展下去!

    妹夫虽然是县里的钱粮师爷,是坐地户,可架不住跟县太爷不对付呀!

    这些泥腿子们不知道轻重,万一真闹开闹大了,自己丢了口碑砸了生意是,万一让师爷妹婿被县太爷给盯上了,万一被抓住了辫子吃了挂落,自家那做妾的妹妹,可不得天天上家里来哭闹?自己从今往后的大靠山不也跟着没啦?

    不行,绝对不行!

    心里恼恨于梵梵这个多管闲事的贱人,最是奸诈的八字须衡量片刻,因着心有忌惮,在要脸还是要靠山之间,迅速做出了取舍。

    当即一抖衣袖,很是收放自如不要脸的,八字须急忙就朝着下头看热闹的人群挥手赶人。

    “都散了散了,走走走,别窝在我家铺子门口堵着路,让我还怎么做生意,都给我散开散开!”

    于梵梵笑了,“掌柜的这些心虚啦?”

    “对啊对啊,掌柜的您这是心虚了吧?”

    知道这南杂行背后靠山的百姓,知道深浅的,哪怕再想看戏,在八字须赶人后,一个个的就纷纷后退,赶紧闭口不语。

    可也有不知道的人呀,那些不知内情,不知深浅的,比如于梵梵,见八字须赶人,这一个个的还朝着这八字须指指点点,纷纷声援于梵梵,还嫌热闹不够大呢。

    结果这八字须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不要脸。

    见状脸再一沉,看着下头没散开的人群一脸阴笑着威胁。

    “虚什么虚?看什么看?都给爷散开,你们知不知道,本老爷这南杂行背后的东家是谁?不怕实话告诉你们,本老爷这南杂行背后的东家可是县里的钱师爷!那可是这三江城里数得上号的人物!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要是敢闹事,我立马就让伙计去衙门找人去,让衙差拿了你们这些泥腿子下大狱!还不赶紧的散开,都看什么看,滚滚滚,一群吃饱没事干的闲汉,都给老子滚!”

    呦呵,原来是背后有人呀!被人家的靠山吓住,刚刚还叫嚣的欢实的吃瓜群众立刻歇火,毕竟到了哪里都是民怕官呀,哪怕人家这嘴里的官都不入流,百姓就是怕!

    刚刚还被围拢的密不透风的店铺门口、街道,眨眼间就空气清新的畅通了起来。

    看着散去的人群,兄妹俩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流光。

    想到家里的人还等着他们换盐回去,他们又重新斗志昂扬,看着驱赶完了人,背着手就要往铺子里去的八字须,二人不忿的又继续给自己讨公道。

    “你个怀心肝的坏人,你这是心虚了吧,是承认骗了我们兄妹俩的鹿了吧。”

    “切!”,既然被识破了,已经被当众撕破了脸,八字须也不矫情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开口怼这兄妹俩的时候,还故意轻蔑的看了于梵梵一眼。

    “本老爷是大度的人,不跟你们这群泥腿子计较,便是本老爷真拿了你们的鹿又怎样?有本事你们去衙门告我去?切!不过你们可别怪我不事先提醒,有道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去衙门?怕你们呀!还找守城门的兵丁作证?怕不是个大笑话!呵!一群泥腿子,难道不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吗?”

    八字须嘴上的落地有声,其实心里却发虚,正因为发虚,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意在最后重重的提起那些有的没,试图显示自己的关系硬气。

    为了赶紧平息眼前的闹剧,大清早的他还要开门做生意呢,八字须一通连哄带骗带威胁完了,一脸傲慢的理了理自己身前的衣襟,而后轻蔑的看着这兄妹二人,只想赶紧发人滚蛋。

    “今日爷爷我就教你们一个乖,也是老爷我良心好,帮你们兄弟收了鹿,要不然,你当这三江县没规矩,是你们这等山野乡民泥腿子想要怎样就怎样的吗?

    你们扛着鹿进城卖,有问过行会团头吗?有得了行会团头的点头允许?交了拜码头的份子钱?人家让你买卖了吗?

    还跟老子换盐?换你个大头鬼呢!老爷我收了你们的鹿真是为了你们好,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滚蛋!”

    于梵梵虽然也了解一点,这古代要做什么都有行会团头管理着各个行当,可这玩意其实就是民间组织,比如拉粪的有粪行,卖肉的有肉行,卖菜的有菜行,各行各业都有团头管理。

    这行会与团头,讲的好听点,就是百姓推拒信服的人,掌管着关于民生的一切;

    而句不好听的,那就是群地痞恶霸,欺行霸市的自己霸占了行业,给自己自封的,百姓苦不堪言,却因为这些人帮着官府管理,暗地里给着官府孝敬,官府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下八字须用这个来压人,这兄妹俩不懂内情门道的,自然是不服气的。

    “我们不知道什么行会团头,既然你承认骗了我们,既然不跟我们交换,那也行,那你还我们的鹿!”,做不成交易,行啊,不给盐也行,那把他们辛苦来的鹿还给他们也成啊!

    想到寨子里的老老少少如今吃不上盐,一个个都没力气,连活计都做不动的可怜模样,兄妹俩憋屈的退了一步。

    见兄妹俩服软退了一步,八字须不仅不心虚不愧疚,他还得寸进尺的不还鹿。

    进了他周三皮手里的东西,不刮下三层再三层的皮,他都对不起自己这个名字。

    还鹿?呵呵!那是不可能还的!

    八字须周三皮两手一摊,“什么鹿?谁看到你们的鹿啦?你们看到了吗?”,无耻的家伙看向他自家店里的俩伙计问道,换来了俩伙计齐齐配合的摇头,“没看到,掌柜的,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真是睁眼瞎话,站在外头依旧没走的于梵梵,都被这货的无耻程度给震惊到了。

    然而,对方还犹然不觉,“听到没,听到没,没人看到你们的鹿!”

    于梵梵是真看不下去了,插话断周三皮。

    “我这位掌柜的,黑的就是黑的,即使再狡辩洗白,那也变不成白的!

    虽然官官相护,可我还就不信这三江城就没个理的地方,这偌大的三江城,是您那位师爷可以只手遮天的吗?”

    开玩笑,她连国公府都上门去过,虽然这里的百姓愚昧,根本不敢得罪当官的,别人怕,她于梵梵却是不怕的。

    转头看向那兄弟俩,于梵梵脑子想到自古以来文武不合,便给这兄弟两个出主意。

    “哎,你们兄妹俩也别急,便是衙门口再朝南开,这县衙再是那什么师爷一手遮天,你们也别怕,不是有两只鹿么,姐姐我给你们指个地方。

    你们往那边走,直接去城里的总营,就跟那边的军爷,你们兄妹俩看军爷辛苦,特意了两只鹿来孝敬军爷,只可惜,半道被个黑心肝的掌柜给抢了去,对方还宣称他们家的师爷比军爷大,他们师爷要吃的鹿看谁敢来抢?你们就去,就这么,快些去!”

    她还就不信了,就自己先前听到贺经济叨叨的那些城里的事儿,一个师爷,还能跟本就与他们派系不合的武将沆瀣一气?

    见那俩少年呆呆的没反应,于梵梵又提点道,“你们快去呀,若是我是你们哥俩,我的鹿,宁可白送给那些军爷,白忙一场,也好过让这人给占了便宜去。”

    万万没料到于梵梵会帮兄妹俩出这么sao的主意,周三皮都惊呆了好吧。

    连连抬手点着台阶下的于梵梵,周三皮话都不全,“你,你,你个无知妇人好生刁钻!”

    周三皮心里惊疑不定,面前这真不像是一般的妇道人家,她居然知道利用兵痞对付自己?且对方还看着眼生,听她话也生,莫不是军营里新来的什么家眷?要不然怎么会出这么刁钻的主意?

    要真是兵痞的家眷的话?自己还真是有些束手束脚。

    周三皮心里有些局促,惊疑不定的,那边身为妹妹的麻花辫,却先一步反应了过来。

    姑娘脸上一喜,忙朝着于梵梵笑着点头道谢,拉着自己的哥哥状似要走往总营去。

    于梵梵见了满意,心兄妹俩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就好,领会了就不枉自己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出头出言相帮一场。

    自己其实也不是真要他们去军营走这一趟,于梵梵更加不知道,其实人家兄妹也根本没算真走这一趟。

    兄妹俩不去的原因于梵梵自然是不知道的,可于梵梵却清楚,自己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试探试探八字须的态度而已。

    毕竟人家军士也不傻,鹿都没了,人家怎么可能会给他们俩平民百姓的孩子跟官吏对上?人家再不合,也不会!因为不值当!

    他们要的不过是八字须的反应,若是他怕,他们正好借此要挟罢了。

    果然,周三皮被拿住了痛脚,急急上前拉着作势要走的兄妹二人,嘴里连声道着万事好商量。

    于梵梵见状,心知事情到此就该差不离了,只要兄妹俩坚持,这鹿哪怕要不回来,这八字须也该给他们食盐或者银钱补偿,看样子真没自己什么事,于梵梵便算先撤了,自己还忙着呢。

    颠了颠怀里的儿子,帮着崽儿擦去因为吃糖而渗出嘴角的口水,“烨儿乖,娘亲带你去买新衣服好不好?”

    一直乖巧看戏,都不曾出声断亲娘发挥,炒鸡配合的烨哥儿得了娘亲的询问,家伙这才扬起带了棉帽的毛茸茸脑袋连连点头,“嗯嗯嗯,好的呀娘亲,娘亲也买,啾啾也买。”

    “好啊,都买,都买,崽儿真乖。”

    于梵梵吧嗒一声亲在崽儿的粉嫩脸蛋上,把崽儿裹紧再往背篓一放,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于梵梵背起背篓转身就走,她还赶着去买棉被衣裳呢,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