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征粮苦差事
在大人眼里这两个襁褓之中的孩子已是天作之合,看着那搭在一起的手越看越有趣。
今日满月宴上宾客虽不多,却都见证了陈渝与薛继两家结亲,一个个笑着拱手道贺,指着俩没长开的娃娃般配,好不滑稽。
宴席散去,又是各司其职整日里忙忙碌碌,转眼日夜更迭,须臾春去秋来。
庚和二十二年春;
在六品主事的位子上坐满了整整一年的薛继升官了,还在户部,任五品郎中。
随着官位的提升,到手的案卷也愈发详细,不知是不是错觉,薛继总觉得最近的账目是越来越多,数额也越来越大。再仔细翻了翻,这全是各地商行的赋税。
“子良兄,近来征税是不是提了?”薛继抱着一摞案卷到了陈渝桌前,把刚才看的数摆在了人眼前。
陈渝瞥了一眼,啧了一声,手撑着额头连着叹了几口气。
“这都是年前的事儿了,还不是朝中几位大人一催再催,商人不得已了,抠着牙缝交上来的!”
薛继一听,大抵明白了,替那些肉食者出头做恶人的,肯定是陈渝了。
要不怎么这年头皇粮不是随随便便吃的,陈渝本是出身商人世家。
如今替朝廷出头,生意场上闲话的排挤他的人定然不在少数,陈家的生意……恐怕是难做了。
薛继仍有不解,问道:“怎么突然就增税了?以前那个价不都好好的?”
陈渝头更疼了:“北边不安定,恐怕不出两年就要起战事,可不得早些做准备。”
着悠悠长叹,借着桌上的热茶定了定心神:“只怕到时候还得征粮,又得我去办,早欠下的迟早要还,我这就是到了还债的时候了!迟早要把天下的商人全得罪透了!”
薛继也是无奈,他还没到能插手这些事的时候,也就听听算了,做不了什么。
“那北边不是都安定了几十年了,太祖亲征那会儿就臣服纳贡,怎么突然就闹了?”
陈渝又叹息,恨恨道:“去年天时不好,吃不上饭了就咱们边境抢,驻防的总兵大人又是个暴脾气,不上报朝廷就直接带着亲兵捣了人家一个部,这就结上仇了,隔三差五就一回。”
罢一顿,摩挲着指上的扳指沉思片刻,继续道:“我记得北边驻兵不足五万,这么上半年,迟早要撑不住,北边燕州一失,圣上不会坐视不理,仗是一定要的。”
陈渝算的不错,可谁也没想到那北边的胡戎如此来势汹汹,根本用不上两年,庚和二十二年末的初雪来之前就让他们夺下了燕州城上的大旗。
借着冬天大雪冰封,知道朝廷不便行军,竟是占着燕州城自个儿开始治理,定下了老巢。
待到庚和二十三年春,冰雪渐渐融去,城头厚厚的积雪化了,一片萧萧黄土上钻出了新芽,满树枯枝重新起了生机,北至燕州南下潇湘,遍地是草木葳蕤花苞欲放。
秦衡身为座上天子,再忍不得胡戎这般逍遥犯上了。一声令下,调了北边各地军队近十万,先朝着燕州去了,跟随而去的还有许城外百里囤积的千石粮草。
也如陈渝所料,到了征粮的时候,苦差事又落到了他头上。
不过薛继没想到,也猜不透陈渝是什么意思,圣上命陈渝下江南至江陵征粮,陈渝一拍大腿定了主意,竟是要带着薛继一同去。这是定主意要做恶人一起做,泥水湿鞋一起湿吗?
薛继心里苦,他这不顾家中长辈劝阻非要入仕本就不对,做成了光耀门楣也就算了。
如今才做到五品官,就要顶着薛家的名头下去得罪人,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陈渝还苦笑着搭上他的肩膀:“行了,熬过这一时,等北边定下来了,再想办法吧赋税降下去,那些商人只图利,不记仇的。”
薛继能怎么办?只能长叹息,玩笑般怨道:“我就不该跟你结什么儿女亲家,如今想下你这贼船都下不去。”
顶着四月的春菲将尽,两人着常服驾马离了京城,虽要到江陵去,可毕竟是办公差,谁也没带妻儿。
本着能托一时是一时什么也不得罪自家人的原则,两人达成共识,先下江南,江陵……且放着吧,万一江南富足之地直接就收齐了呢?
且上江南知州衙门去,那本地的官员也知道朝中大事,知道这俩钦差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迎接时笑容里都藏着提防。
“陈大人,驸马爷,朝廷有难,咱们为臣者自然是义无反顾为国出力。可咱们都是有家室的人,家里上有老下有……都是要吃饭的。”
这话听了十遍百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道理谁不知道?可圣上圣旨摆在这儿,前一句才是天理。
陈渝怎么也是在朝廷待了十年的老行家了,知道现在不是耐着性子笑脸迎人的时候,该铁腕的时候绝对不能软。
“大人,你的苦处我当然知道,您家中连带家奴按规制应当不过三十人,这仗个半年来算……
您家中留下二百石怎么都够了,还有的是余粮,我已经派了人前去拜访,给您留足了量,其他的就当报效朝廷了。”
笑里藏刀,出手狠厉,不愧是安王身边的人。那知府大人难得还有闲情逸致心里叹两句,面上却早已挂不住,咬着牙含着恨,若不是顾及人钦差的身份,早就开口骂人了。
不出半个时辰,底下的人手脚利索,该收的都收走了,这一禀报,陈渝便笑着道了别,领着薛继出了知府衙门。
薛继啧啧赞叹:“子良兄,狠啊。”
罢又犯愁了:“只是这几日尽是从官员手上扣米粒儿,再搜刮百人也是不够的,商人那儿……”
陈渝就是不想这么快得罪商人,才赶早先把官员手里的抢了。
可一个地方官员就这么点,真有只手遮天家财万贯的早都把东西藏好了,留给陈渝意思意思的粮草就那么一丁点儿,总是要把手伸到商人身上去的。
出手先朝最顶上的去,江南最大的米行……巧了,自家生意。
陈渝倒是放的下心,大手一挥让薛继去应付,他去下边挨家劝去了。
也不能他阴,毕竟从自家生意里下手怎么也比得罪外人好做,可薛继抹不开面儿啊……
薛继这才到铺子里坐下,让人请了掌柜的,那掌柜的眼尖,一眼认出了薛继腰间佩的玉坠子。
“哟,上边都少爷当官儿了,原来是真的!”
薛继抬头一看,也不是外人,以前跟着兄长赴宴见过的。
“曹伯,您看我也不容易,这头一回办大事儿,就摊上这么个难办的差事……”
那曹伯也难做,商人嘛,只认钱,他怎么可能给这个情面。“少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没这个权利。”
薛继苦了,他月末就得下江陵去,总不能这会儿把兄长薛祁请来吧。
“少爷,您来的巧,下午大爷就到江南了,您不妨找自家人商议。”
虽然跟自己家人讨东西会容易些,可那时薛祁啊!薛继就怕的长兄啊!
薛继避开了话,苦道:“曹伯,咱们也是自家人,侄不坑您的,您给多少侄到时候都还回来,您就挑个头……下面的容易做不是?”
曹伯也皱着眉一脸凄然:“少爷,您别为难我了,这事儿不是这么的,要是借给你我是放心借,可这是做军饷的,怎么可能还的上?自家生意,可不是逞豪情一句报效朝廷就就割肉的!”
好好歹软话尽了也没从人嘴里撕下一两肉,按理软的不行就得来硬的,可对着自家人,下午兄长就要来了,薛继怎么敢!
只能道回府回到驿站歇口气儿,心里挣扎着该不该见见兄长。
正巧陈渝也回来了,见他就问道:“怎么样,要下来多少?”
薛继苦笑:“哪儿那么容易,今日一上午是白搭了。”
陈渝也难,他连着催了数十家掌柜,给他的也不过是一个情面量,于十万大军而言,塞牙缝都不够的,薛继跟他讲了曹伯的事儿,也告诉了他薛祁马上就要到江南,心里正愁着呢,陈渝却乐了:“那感情好,你就跟你哥好好,咱们也不要多的,五千石足矣!只要这挑了头下边的就顶不住了,咱们还愁什么!”
薛继叹息:“子良兄,咱们一出江南就得回江陵去,我这儿在江南割了自家的肉,回了江陵还得再给一刀,你让我怎么开口啊!”
陈渝抚着扳指,琢磨了片刻,才道:“今日你放心,回了江陵不用你出面,都我担着,可好?”
薛继看着他,心里还是万般不情愿,可话都到这儿了他有什么理由推拒?身上背着圣旨呢,没有不想干就不干的道理,办不好就是罪过!
“行吧行吧,依你的……那可好了,到了江陵我什么也不插手!”
陈渝可算是露了笑意,连着好。
是下午,实际上已经是日薄西山夕阳灼云的时候了,只见薛家的车马朝着城中驶来,到了米行门前,挑开帘子,薛祁一人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