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命必争
刚出炉的桂花糕冒着热乎气,香气淡雅,入口即化,池蘅之前在厨房偷尝一块儿,觉得好吃才肯端过来。
竹屋内,素纱帐卷起的竹床,清和身子半倚在床头,长发披肩,乌黑亮丽的秀发如流水绕过胸前,脖颈纤弱,肌肤苍白如雪
满满的脆弱感,笑起来眼里却有令人感到温暖的光。
看见池蘅,她身子微微坐直,瞥向对方端着的瓷碟,唇角微翘:“你来得正是时候。”
一听这话,池将军噙在唇边的笑意愈深:“就猜到你饿了。”
她搬了圆木凳坐在床前,兴致勃勃:“本来有十块,进门前喂了大师伯一块,好在你食量,一碟子够你吃饱。”
“喂了大师伯一块儿?”清和视线扫过碟内叠放整齐的糕点,见上面确实少了一角,她笑:“大师伯牙齿不好,不喜食甜,以后不用拿给她了。”
“是么?大师伯牙齿不好吗?”
没多想,她笑嘻嘻捏了四四方方的桂花糕,眉梢飞扬:“来,尝尝。”
晓得她内里是再柔软不过的女孩子,清和待她亲昵不少,从善如流就着她的手咬去口,桂花香味在唇齿泛开,清清甜甜,她眸子一喜。
池蘅喜欢看她吃东西,像婉婉这样瘦弱的就该多吃。
怕她噎着,转身沏茶端来。
见状,清和故意调侃:“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手脚伤了。”
短短一句话得池蘅脸泛红,瞧她羞赧不言的模样,沈姑娘心头甜滋滋的。
她喜欢看阿池害羞的脸庞,比看到迎春花开还要喜欢。
阿池一脸红,不仅耳朵红,脖颈也跟着红,红得艳丽,又不浓稠过分。
恰到好处的美。
这样的美,再过几年,不知能招惹多少男女魂牵梦萦。
常常是池蘅将人逗得脸红,这次换了她自己,她好生困惑:怎么婉婉不学她的好,净学她的坏?
她不得其解,隐约觉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婉婉对她的态度比以前更亲近,就像现在,不再拘泥男女之别,肯就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品尝桂花糕。
她发现了什么?
池蘅心中一凛。
怕引起她不必要的猜疑,清和适可而止,精神气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眼尾生倦,不多时,她蔫蔫道:“头疼。”
“头疼?”顾不得胡思乱想,池蘅放下碟子:“我去请大师伯。”
“等等。”
将军腿迈得快,眨眼已走出四五步,回眸,满眼惑然。
对上她充满问询的眼睛,清和无奈:“不用劳烦大师伯,我睡一觉就好。”
“真的不用吗?”
“不用。”
池蘅向来尊重她的意愿,思索稍顷:“好吧,你睡,我去外面守门,有事记得摇晃金铃。”
她走就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清和失笑,侧身面壁,没多会,竟真进入梦乡。
清风徐徐,坐在门外石阶,池蘅托着下巴陷入思索。
婉婉应该只是病了,想得到她更多关怀。
是她草木皆兵,谨慎太过。
想明白这点,心里顿感畅快:还好,还好婉婉没发现她女扮男装的秘密。
一道人影慢慢朝她靠近,待离近了,姜煋未语先笑,纯粹气笑的:“你怎么在这,被赶出来了?”
她走路没声,见了她,池蘅连忙捂脸,怕因为一块桂花糕被大师伯‘秋后算账’。
没敢看她,脸埋在膝盖,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无辜:“婉婉头疼,睡下了。”
怎么可能真的头疼?
你这个傻子,又被人发了!
姜煋不知该气还是该心疼她:这么个实心眼的,对上城府之深的清和师侄,可不得输得一败涂地?
转念又想,阿蘅的‘输’,从某种意义来讲,何尝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赢’?
到底有个满身心机的姑娘愿为她披荆斩棘、保驾护航,这孩子终究是有福之人。
一时无话,姜煋负手而立,陪她吹风。
没多久,池蘅扬起白净的脸,言语恳切:“大师伯,你牙齿不好,以后甜食尽量还是少吃。”
“什么?”
她一脸讶然不似作伪,池蘅察言观色陡然回过味来:
根本没有什么‘大师伯牙齿不好,不喜甜食一事’,大抵是婉婉不喜她喂旁人食,故意那样。
她眨眨眼,眸光清澈,想笑又不敢当着人的面笑:“没有,大师伯,是我一时糊涂错话了。”
错话?姜煋走过的桥比她走的路还多,脑筋一转哪能不知她有心‘包庇’?
她眸子微眯,心里一乐:好个清和师侄,吃醋都吃到她头上了。
两人也是有意思,一个暗里吃醋不,另一个察觉到了却有心替人遮掩。
姜神医再次感叹:这若成不了一对,那可实在天理难容。
她轻拍池蘅肩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阿蘅,好好干。”
干什么?
池蘅眨眨眼,美色缭乱。
……
白昼消亡,星月当空,山风绕着竹屋逡巡而过。
池蘅抬头看看天色,回过头来,不声不响瞧着窗户纸映出的昏黄烛光。
瞧了几眼,忍不住催促:“清和姐姐,该睡了。”
她声音落下没两息,屋内烛光熄灭。
为避免某位沈姓姑娘夜深不寐,此后七日池蘅都守在窗外提醒她早睡,比琴瑟都要尽职尽责,认真地像看孩子的老妈子,弄得清和哭笑不得。
看热闹的姜神医对池蘅此举此大为赞赏。
在她们合力照料下,清和病体好转,寒毒半月没发作。
天刚亮,东方泛起鱼肚白,香山一户农家不辞辛苦来到竹屋恳求姜神医出诊。
姜煋出身【道门】,治病救人,走的是以功德对抗天命的路子。
平民百姓诚心诚意求到她面前,她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走前不放心,留下足够的药丸,交待清和一日三服,又将日常需注意的琐碎给池蘅听。
做好这些,姜煋挥挥衣袖,背着药篓离开。
少了一个人,竹屋一下变得空旷起来,池蘅初时不习惯,挥刀一个时辰后,失落随着汗水蒸发。
阳光照耀,她扭头看了眼坐在桃树下独自对弈的少女,温暖的感觉瞬间充盈整颗心脏。
将军收刀入鞘,脚步轻快地跑过去:“姐姐,我来陪你手谈罢。”
两人皆为将门之女,排兵布阵,是就要学的。
一人乃天生的将帅之才,一人深谙人心,心有七窍,黑白棋子在棋盘杀得热热闹闹,最终以池蘅输掉半子作为了结。
将军愈挫愈勇,精神焕发,卷起衣袖拉着清和继续:“姐姐,再来一局,这局我肯定好好下。”
清和手捧香茶,嗔看她:“不再故意让我子了?”
池蘅为自己愚蠢的举动感到后悔,连忙讨饶:“不敢不敢,怎敢瞧姐姐?”
重起的这局,她还是输掉半子。
“又输了?”
她瞪圆眼,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坐在那分析对方棋路,总结失败的原因。
整整过去半刻钟,她仰起头,笑容满面:“姐姐,再来最后一局。”
“好。”
所谓将帅之才,迅速在失败中总结经验,伺机而动,往敌手防守薄弱的领域快准狠地插.进一把刀,掌控节奏,扭转局势,此为基本。
这一局拿出十二分的心力对待,终是赢回清和半子。
她喜不自胜:“姐姐,你没让着我吧?”
输了棋局,清和眼底笑意反而比赢了要真诚,发自肺腑称赞:“阿池很厉害。”
她不怕阿池厉害。
相反,她怕她不够厉害。
两人对弈各有启发,各有长进,半月匆匆而逝,姜神医依旧未归。
起初池蘅还真情实感地担心大师伯的安危,被清和一语点醒,蓦然醒悟:是了,那可是连天罚降下都能受之不死之人!
她真不敢想,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大师伯更厉害。
大师伯未归,定是被病人绊住,一时无法脱身。
她放宽心,每日勤加习武,不习武的时候常爱凑在清和身边陪她解闷,逗她发笑,相处其乐融融。
五月的尾巴很快消失在春光的缝隙,六月,雨水充沛,窗外风雨不绝。
池蘅躺在床榻眼皮又在乱跳,她每次眼皮乱跳几乎都没好事。
“奇怪……”
她侧身面对窗外:“怎么近日总有些心神不宁?”
……
香山东部,天放晴,地面还有些泥泞。
接连救治五名身染恶疾的病患,姜煋背起药篓行在山间的路。
走出几步,身子一僵,双目失神,手指不停掐算。
她面色倏地沉重,正欲抬腿往竹屋赶,面如土灰的妇人不管不顾地扑倒在她脚下:“求求神医,救救我家儿媳吧!”
“……”
妇人家的儿媳难产,肚子里的孩子再生不出来,很快就会一尸两命。
前路被阻,姜煋眉间浮现一缕愁容,心里升起一层明悟:
这就要开始了吗?
她拧眉看向落在枝叶的斑驳光圈,慢慢眯眼,看向挂在苍穹的红日。
天无二日,帝有二星。
二星临世,天命必争。
必争之局面,不争便是死。
十四年前她与池衍拼着一死为那孩子遮蔽天机,使得【龙门】至今寻不见帝星所在。
如今轮到阿蘅踏入命运湍急的河流,姜煋心绪激荡,胸腔蓦地升起一股豪气。
为帝者,何惧尸山白骨?
若连这点危机都要靠人来救,怎能担得起肩上重任,争一个天命所归?
阿蘅脚下的路,终究需要她持刀一步步杀出来。
主意已定,她狠心不理,被妇人带往家中。
竹屋外,草木招摇,二十四位杀手列阵围困。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此行长途奔波,誓取池三公子项上人头。
大敌当前,柳琴柳瑟纷纷亮出兵器护在清和左右。
光洒落屋檐,零星花瓣被风吹起,杀机逼近,池蘅下巴微抬,悍然拔刀!
作者有话要: 没忍住修了一下,这样阅读体验会好一些(爱你们,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