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偏爱
光好哪能够呢?这一生的桃花她都愿留给阿池斩,惟愿这朵花是她的,永远为她而开。
清和宠溺笑笑,仿佛将军为她做了多了不得的艰难事,嗓音温软:“辛苦阿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池蘅被她那双眼睛看得心神一荡,赶紧移开视线,“我去把这两只鸡腌好,今晚炖鸡块,赶明给村长家送点新鲜猎物。”
礼尚往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拎着鸡快步走开,清和噙在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未婚夫妻啊。
她何时才能和阿池成为真正的未婚夫妻呢?
她沉下心来,告诉自己不能急,慢慢来。
村落人口简单,是以家家户户男女到了适婚年龄,一般不会拖沓,早早成婚,也好早早为壮大村子出一份力。
此地民风淳朴,对婚姻格外看重,以清和短短几日的观察来看,这里的男人对家里的女人敬爱有加,夫妻感情甚好。
得知‘池家姐弟’实为一对有婚约的未婚夫妻,上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又因池蘅随口忽悠木大郎的故事,编得过于动人,听过她们两口‘坎坷波折’的都备好礼品前来慰问,言辞恳切地请她们留在村落,成为村子的一份子。
这里的人对村外的天地有种莫名的排斥,想当然的以为池蘅、清和进村前在外面受了很多苦。
木大娘苦口婆心劝她们的话惹得池将军耳根子泛红,实在受不住,捏了两根手指轻扯清和衣角。
清和忙着应对木大娘的善意,只好用余光瞧了编故事唬人以至心虚窘迫的将军两眼,心里同样憋着笑。
她话音一转,不动声色谈起大娘今日出门前特意换上的衣裙。
簇新的衣裙是村长半月前为木大娘买的,存放多日,今天才舍得穿出来。
一少女,一妇人,围着一件新衣似乎有不完的话。
池蘅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熬到木大娘离开,她身心疲惫,瘫软在槐木椅,不忘为清和沏杯花茶。
“婉婉,喝茶。”
沈清和眸色含嗔:“晓得哄我了?我竟不知我们何时成了家道中落、遭人陷害的苦命鸳鸯……你这话,都不怕大将军、将军夫人揍你?”
池蘅脸泛红,指腹轻搓耳垂:“当时情急,想的全是要木大郎死心,当然怎么夸张怎么,我哪知道他这人不仅大嘴巴,心眼比木头还实,什么信什么。哎呀姐姐,你就饶了我?”
“你要我怎么饶……”她正笑吟吟调侃她的将军,眸光瞥见木大娘去而又返,到嘴的调笑被咽下。
“木大娘。”
木大娘开门见山:“走前忘记提醒你们,咱们村落的未婚夫妻每年八月份都会经受为期三天的‘训诲’。入乡随俗,到时候别忘记去【大柳书屋】。”
“为期三日的训诲?”池蘅睁着清澈的眸子,问:“那是什么?”
‘他’长得甚为俊俏,气息清新,有着女儿家都没有的澄净爽朗,木大娘心眼里喜欢,曾一度动了招其为婿的念头。
她脸上挂着过来人暧.昧的笑:“到时候公子就知道了。”
她落落大方,扭头道:“沈姑娘,我就先走了?”
“我们送送木大娘。”
两人亲自将木大娘送出门,回屋,池蘅坐在茶桌前单手托腮:“三日训诲,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清和慢饮茶水:“左右八月快到了,再等等就是。”
“听姐姐的。”
午后,木玖儿提着一篮子鲜果来到院。
院寂静,清和夜里没睡好这会在午睡,怕吵到她,树上的蝉都被池蘅赶走。
太阳高高挂,将军不怕热地端了清水坐在树下擦拭她的宝刀,每擦一下,都能想到一路走来用这把刀杀过的人,流过的血。
持刀是为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先保家,再卫国。
踏出盛京,她一次次靠着这把刀出生入死,【挽星】从来没辜负她。
她甚至在想,若山洞那日杀手头子有把削金断玉的好刀,刀刃没准就不会卡在她骨头,而是一刀连同肩膀砍下她半只胳膊。
时也命也。
谁能不是宝刀配英雄?
她手上已有宝刀,如今要做的是成为真正的英雄。
“池公子?”
木玖儿猫在门口用做贼似的声量喊人,池蘅倒觉得这姑娘不错,起码没像她哥哥一样,冷不防的大嗓门。
树下还有个木墩子,她指了指:“木姑娘,坐。”
木玖儿开心地坐在她身侧,果篮心放到一旁,眼巴巴瞅着池蘅擦刀。
她不话,池蘅也习惯耳根子清静,聚精会神地与她的【挽星】开展一场人与刀的无声交流。
这交流木玖儿看不懂,她唯一能看懂的是池公子生得真好,眉眼有女儿家的精致,还有少年郎的英姿勃发,站在太阳下,远看着都委实耀眼。
得知‘池姑娘’不是池姑娘而是沈姑娘,沈姑娘是池公子未婚妻,不是阿姐。木玖儿伤心失落躲在屋里哭了好久。
哭过之后她认为事情未尝没有回转余地。
村外那些人有钱的人家都爱纳妾,若池公子不嫌弃她,她可以做他的妾,好好守着他,好好过日子。
能守着这样出色的少年郎过完余生,她觉得很好,名分不重要。
这想法她没敢和爹娘,更没敢和一向疼爱她的大哥。
池公子若不嫌弃她,肯要她,她再带人往爹娘身前一跪。
若沈姑娘介意家里有个的,大不了她也给她跪上一跪。
木玖儿自认想问题周全,人都来了,公子眼里却只有那把刀,她暗恨池蘅不开窍,榆木脑袋。
总不能一直看他擦刀,她四下张望,问:“沈姑娘呢?”
“屋里歇着呢。”
“池弟怎么不睡?”
“入夜再睡。”
他甚是冷淡,不解风情,木玖儿大受击。
看在池公子生得好颜色的份上,劝自己忍下来。
池蘅放下【挽星】,一拍脑门:“呀,差点忘了,后厨熬着酸梅汤呢。”
她笑道:“木姑娘,我先失陪。”
他一笑天地生辉,木玖儿感激他没赶人,痴痴凝望少年郎疾步匆匆的背影,心里羡慕极了沈家姐姐。
有这么一位容色出挑的未婚夫,她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罢。
不料清和在她来时就已经醒了。
不是笑醒,是被女人脂粉味‘熏醒’的。
花窗敞开,她身子不动,安静听外面的风声。
许久没有话声传来,清和步态优雅地来到窗前,恰好看到木玖儿姑娘眼馋地去碰阿池的【挽星】。
这把刀很长时间她都抱着入睡,如今要被不相干的女人碰,她心里膈应,刚要出声制止,一道清冽的嗓音穿过窗前的枝叶响彻在她耳畔:
“别碰!”
池蘅疾步走来,一手捞过【挽星】爱惜地抱在怀里,语气不满:“木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经我允许就碰我的刀?”
木玖儿被她吼得一愣,被这般俊俏的少年郎吼还真是十五年来头一回,她觉得新鲜,又手足无措:“我,我……”
池蘅不放心,拧眉,缓声问道:“你没碰到吧?”
站在窗前的清和听到这话,憋不住笑了。
被嫌弃地厉害,木玖儿瞬间没了给他做妾的心,一把刀而已,别她没碰,就是碰了又怎样?她是没洗手还是身子脏?
还想着给这人生孩子,结果在池公子心里她还不如一把刀来得重要,她气得要死,眼眶湿润:“不碰就不碰,谁稀罕!”
气得弯腰拿走本来要送人的鲜果,扭头甩了池蘅一脸臭脾气。
人走后,平白无故被甩脾气的池将军自个还委屈,活了十四年,她第一次被姑娘撒气,深觉莫名其妙。
“毛病……”
重新在树下坐好,不确定木姑娘有没有妄动她的刀,眉头一皱,捞起白布重将宝刀擦拭一遍,嘴里自言自语着话。
清和放心一笑,不出来心尖升起微妙的成就感:不用她教,阿池都能自斩桃花了。
她驻足窗前许久,池蘅顺着感应抬头,四目相对,她眼里亮起惊喜:“婉婉,你醒了,是不是被吵醒了?渴不渴,我去给你端酸梅汤。”
着她收刀入鞘,腿脚麻利地往后厨端了两大碗消暑汤,一边喝汤一边木姑娘脾气有多冲。
“没经主人允许,碰我的刀她还有理了?”池蘅吸溜一口汤水,咽下:“我也没求她动我的刀不是?”
糊里糊涂被凶一顿,她低头接着吸溜一大口,身心舒爽,喉咙发出愉悦轻叹,好奇道:“婉婉,你怎么一直看着我笑?”
清和收回视线不再看她,纤纤玉指捏着瓷勺口口喝酸梅汤,举止斯文秀雅:“想笑还不行吗?”
“当然行。”
池蘅不再嘀咕木姑娘,一大碗酸梅汤喝完,话题早不知到哪儿去。
却木姑娘回家后窝在房里狠狠哭一顿,对池公子的心彻底淡了。
男人好看有什么用?木讷、嘴笨、不解风情!
哭累了,她替人心疼的毛病又犯了:守着这么一块不开窍的木头,沈姐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用不着她操心,更用不着她心疼,清和在村落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舒舒坦坦。
日上三竿,村长领着四五成队的年轻人登门。
村落地处偏僻,想进城首先要穿过一座匪山,匪山里的匪徒不讲理,见漂亮姑娘就抢,见有钱人就杀,无恶不作。
官府曾经管过几次,皆无建树,反助长匪山气焰。
慢慢的,来此地就任的官儿不敢大言不惭剿匪的话,苦了附近乡民。
村长承蒙池蘅搭救侥幸活得一命,亲眼见识过少年郎的武功,他相信有池蘅在,村里年轻人能安然度过匪山。
一番话完,池蘅笑道:“村长要我护卫一程?”
要个十四岁的少年当护卫,村落成年的男性抹不开面,心里别扭,不敢当众拆村长的台。
村长在村落德高望重,他的话,没有人不听。
权衡一二,想着自己也要去城里买话本,池蘅痛快应下:“好。有我在,必定带哥哥们平安去,平安回。”
在场的男人因她一声清脆的“哥哥”,面上都有了笑模样。
事已至此,村长信任池公子,他们也愿意信任池蘅。
一番道谢自无需提。
临出门,清和为她的将军整敛衣领,切切嘱咐几句,池蘅道她多虑:“一群乌合之众,不值得放在眼里。”
她谈起【匪山】,心存轻视之意,清和笑意收敛:“不可大意。”
“晓得了。”
村里的年轻人往城里是去以物易物,坐在牛车上,池蘅想着清和的嘱咐,刀不离手。
刀虽未出鞘,单看刀鞘也知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于习武之人而言,他们的刀无异于乡下人犁地的牛,是赖以存活的宝贝。明白这一点,年轻男人们只艳羡瞧着,并不冒犯。
他们赶早出门,此时太阳不算太大,距离匪山越来越近,驾车的牛四福速度明显慢下来。
池蘅轻噫一声:“怎么慢下来了,牛大哥,快点,一会太阳就大了。”
她根本没把匪山放在眼里,男人们没见过她的本事,基于对村长无条件的信任,交换过眼神,牛四福硬着头皮催动牛车。
一车的东西,关乎村民几个月的嚼用,没人不紧张。
行至匪山山脚,一行穿着短衫手持大刀的汉子从路边草丛窜出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
锵!
唐刀出鞘。
不容他多一字,牛车上的‘少年郎’一跃而起,双脚落地,刀尖冷寒:“不想死,滚!”
村落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吞咽口水,心想:平日怎么就看不出来,池兄弟这么猛的吗?
“大当家,这子抢咱们话!”
“哪来的兔爷,宰了他!”
……
两刻钟后。
牛车大摇大摆出了匪山地界。
村落的男人们各个眼睛有光,活生生的武林高手坐在他们身边,怪不得村长若想安然无恙,池兄弟一个人、一把刀就够了。
顺利通行,池蘅坐在牛车冥思苦想:匪山乌合之众不过百八十人,远没传闻里强悍,何以这样的乌合之众官府都拿不下来,反让贼子逞凶?
一想到方才他们大当家哭着求着要自己留下来当‘太上皇’的情景,池蘅神色凝重。
在盛京,甚而在鸾城没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和姐姐去过很多地方,繁华的,偏僻的,但这种政治腐朽的直觉,是来到这里后。
村民封闭,官府不作为,任由竖子占山为王,目无王法。
这会她急着进城,身上担着村落几位大哥的身家性命,刀上不宜染血。
等有机会,她定要荡平匪山!
杀意在心头冒起,很快被压下。
她以为的盛世太平在今日被撕开一道口,浮华的表象被撕破。
而这些,在盛京城呆着可听不到看不到。
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她忍不住想:在运朝,偏僻的角落还有多少座‘匪山’?被‘匪山’坑害的人,又有多少?
她心情不好,面色沉重,不大的人,板起脸来周身气势不容人置喙。
经此一事,男人们不敢当‘他’是没长大的孩子看待。
出了匪山,牛车很快进城,池蘅盯着城门石刻的【望山】两字,目中闪过沉思。
望山城比不过她去过的那些地方,是一座城,其实不算大。
她背着唐刀往城里书铺钻,许是背负长刀,没人敢招惹,一路顺风顺水走进街角一间书铺。
她无甚经验,寻常买书这些琐事都是厮来办,又因衣着光鲜,成了店铺掌柜看中的‘肥羊’。
“客官想买哪类书?我这应有尽有,只要您的出来,保管能在店得偿所愿。”
池蘅买话本子是为更好弄懂婉婉的心,婉婉和她不一样,爱看情情爱爱大团圆的故事。
在鸾城就是,让她念凤生和帝姬的爱情传予她听,且看起来像是荤素不忌的,对男女相恋没意见,对女女也没意见。
她一时想得有点多,手扶腰间玉带:“拿你们店铺最热销的。”
掌柜眼睛一亮:果然是只肥羊!笑眯眯地道了声好,转身去拿店里最贵最好的话本。
等待的功夫池蘅挑挑拣拣翻开过几本,没读两行先被上面你侬我侬的甜腻劲儿恶心着,情节更是离谱,‘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逃’,将军看了心里直呼费解,一脸迷惑地合上书页。
她惦记着【匪山】的事,对此提不起多少兴致。
店铺掌柜捧着被绸布裹好的精良话本走出来,狮子大张口:“一百两。”
将军磨牙:“多少?”
盛京霸王的混劲散发出来,胖脸掌柜直呼看走眼,这哪里是‘肥羊’,分明是‘野狼’!
“五十两。”
一下子价钱砍去一半,池蘅睫毛轻眨,笑问:“多少?”
“二十九两。”
“多少?!”
掌柜暗恨自己本想宰人结果被人宰,急道:“九两,不能再少了!”
池蘅从袖口抽出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眼瞅着掌柜肉疼地找她九十一两。
银子带在身上是种缠累,出了这道门,她四处游荡,花去九十两,换回几盒胭脂水粉,一支样式新奇的金簪,三份米糕,五匹锦缎,还有其余零零碎碎之物被放在牛车。
话本揣在怀里没空看。
再次经过匪山山脚,她道:“几位哥哥先回去,我稍后再回。”
怕‘他’想不开真答应做山匪头子,年纪最长的那位不放心叮嘱几句,池蘅爽快应是。
村落的人驾着牛车离开,池将军扭头易容混入匪山。
匪山,顾名思义,匪徒聚集的山。
山头不大,匪众九十二,无一人无辜。
为首的刀疤脸坐在虎皮椅饮口烈酒,又从嘴里吐出来:“呸!这都什么酒,马尿都不是!”
“大哥,这、这已经是咱们今儿抢来最好的酒了。”
“晦气!”
“大哥,先别气,今天抢上山的姑娘都在柴房关着呢,你看什么时候让兄弟们……”
“急什么!”
大当家白日在少年手上折了面子,快一天了,看谁都不顺眼,火气旺。
年纪不大的少年郎,武功高得吓人,若非他急中生智想出跪地求饶奉人为王的主意,没准人头早就落地。
他一身邪火,皱着眉头喝完一碗黄酒,抬眼问道:“馋了?”
二当家心道:可不是馋了,这都多久没开荤了!
柴房的门开,有光照进来。
里面的姑娘人头攒动,放眼看去少得有二十来位。
池蘅心里骂了一声“该死”,她不能久留,逮住一个情绪尚算平静的姑娘:“我是来救你们的,一会闹起来,记得跑。”
“你、你是谁?”
拆房彻底安静下来,池蘅回头,一张陌生的脸,仅有一双眼睛保留她原本的俊俏明亮,她笑了笑,没话,像风一样,在姑娘们的心上停留、散开。
两刻钟后,匪山彻底乱起来。
池蘅三进三出,杀得匪山血流成河,最后一人伏诛,血珠溅上她长长的睫毛,她退开一步,避免靴底沾染血水,扬手撕去脸上的伪装。
她身子微侧,在寂静的匪山猛地一声喝道:“谁!”
长刀所向,逼得躲在门边偷看的姑娘吓软腿。
“是你?”她讶异道:“她们都走了,怎么你不走?”
这位姑娘生得颇有姿色,见到恩人真面目后有片刻失神,然她很快清醒过来,不在乎自己现下的狼狈,半跪在地:“我能跟着你吗?”
“跟着我?可我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我家里丫鬟众多,再者……”
将军瞎话不脸红:“我已经有未婚妻了,你长得不错,我将你带回家,她该如何想我?”
‘他’一番话赢得姑娘更深的敬重,“那就容奴向恩人磕头致谢罢。”
她磕了三个头,池蘅站在那浑身不自在,眼见人要离开,她急忙喊道:“等等!”
姑娘惊喜回眸。
“我观你第一眼,直觉告诉我你以后会过得很好,所以我不能留你。”
期待再次落空,姑娘立在那想了一会,问:“不是因为你家未婚妻?”
池蘅轻笑:“她若不喜你,你在我眼里便如草芥。好了,去走你自己的路罢。”
好个俊秀专情又绝情的少年郎啊。
姑娘最后还是走了,名姓都未留下。
暮色四合,池蘅顺手牵马厩里的马,赶在天黑前回到村落。
回到村子,男人们逢人问起便夸赞池兄弟拔刀降敌的英勇,不多的几句话,听得人心神驰往。
天眼看要黑了,阿池还没回来,家家户户冒炊烟的时辰,沈清和站在门口望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风吹动她裙摆,白玉簪在暮光映照下泛起温柔底色。
直到马儿载着她的将军欢快地闯入她视线,清和清寂的眸子顿时充满光彩,抬腿迎上前:“杀光了?”
池蘅一惊,从马背下来时差点摔倒。
她拍拍衣袖,抬起胳膊轻嗅身上的血腥味,一脸叹服:“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姐姐。”
“你要做什么,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清和牵着她的手进门,歪头关心道:“没受伤罢?”
“好着呢。”
“去洗洗,一会吃饭。”
池将军声一扬:“好勒!”
匪山匪众一日之内被屠尽,少年刀客仗义出手的侠名传遍望山城。
彼时,被称为侠客的将军总算想起白日从书铺买来的话本。
她想弄明白那些情情爱爱,也好真到了婉婉心里有人的那日,可以理直气壮告诉她关乎情爱合理的抉择。
少年人心思澄净,眼下根本不晓得爱一个人无法用道理讲明。
很多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在情爱一道没经验,可有句话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焚香净手后,将军以认真学习的严谨态度,翻开花重金买来的话本,掀开前还在想,若那书铺掌柜敢坑她,她保准回去找他算账!
绸布被扔到一旁,入眼封皮精良,池蘅满意点头,想着那九两没白花。
扉页开,她捧书躺到木床去看,左腿搭着右腿,发丝残存澡豆清香。
看过几行她暗道有意思,不愧是九两银子买来的话本,和她在书铺随随便便翻开的内容属实不同,至少没让她头皮发麻,也没引起她反感,可谓口味清新,文风优美。
哪知没多久,围观故事主人公谈情爱的将军越看越觉不对劲。
她看书喜欢逐页看,不喜中途乱跳,更不喜旁人提前为她讲明。
察觉到不对劲,出于习惯忍耐下来,待一卷书看了一半,池蘅嘶了一声,白皙脸迅速成了被煮熟的虾子。
啪!
话本没看完被她狠心合上。
合上还不够,池蘅跳下床想拿烛火直接烧了。
叩门声偏在此时响起:“阿池,怎的还不睡?”
“……”
清和站在外面等了几息,耳尖地听到里面手忙脚乱的动静,她眸子若有所思:阿池在屋里做什么呢?
木门从里面被开,天不算太晚,池蘅请她进来:“清和姐姐,你怎么也没睡?”
“这就要睡,见你屋子亮着,来给你送一碗消食茶。”
换做寻常时候池蘅话不会少,这会却安静地不像话,不时揉揉耳垂、摸摸发红的脸,眼神竟盼着清和早走。
事有反常即为妖。
她心念一转:“对了,阿池白日进城买了何物,可方便予我看看?”
池蘅心里直呼糟糕,婉婉太聪明,根本不给她留活路!
想到她花重金买来的物什,她一脸为难:“那东西,姐姐还是不要看为好。”
“是何物?为何阿池看得,我就看不得?”
“这……”
清和干脆在桌边坐下:“阿池是‘男子’,瞧不起我这女子?”
青梅竹马,两无猜,最懂得怎么逼人就范。
她一成力都没出,池蘅已经慌得直摆手:“这是什么话?我何曾仗着是‘男子’就瞧于你?婉婉,你素来知道我,我哪里是你口中那等轻视女子之人?”
那物什清和也不是非看不可,她为池蘅沏茶,亲手递到她嘴边:“喝口茶,消消火?”
一个“火”字,莫名的,池将军耳根子竟红透。
消食茶被她一饮而尽:“我哪有什么火?”
她嘴硬起来特别可爱,清和胳膊趴在方桌,眉眼弯弯:“没有火,那你急什么?再了,你入夜不睡,脸偏红红,着实可疑。”
“我、我哪有可疑?”
十三岁后就爱往花楼跑的池三公子,连她几句调戏都招架不住,清和道她纯良,凑近了盯着她耳朵看。
看得池蘅恼羞成怒:“婉婉,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还你没有火,都敢和我置气了。”沈姑娘摇头叹息,顾影垂怜。
池将军一个头两个大,软下声来和她解释:“我没真生气,你别误会。哎,天不早了,你不算回房吗?”
“我好奇,睡不着。”
“……”怎么平日没见你好奇?
清和挑眉:“莫非你这,还真有我不能看的?”
“有什么不能看的?不就是一册话本嘛,你要看给你看好了……”
将军自暴自弃,为免她当真好奇地睡不下,吭哧吭哧往床底摸出被绸布裹着的话本,“你要看可以,麻烦回房……”
绸布扔在桌上,沈清和手快地捧起话本从中间往后翻。
看清她动作,池蘅脸蹭得通红:“你怎么……”怎么这么熟练?!
沈姑娘读书千卷养成一目十行的好习惯,不等将军多言,她快速看完精彩的几页,眸光潋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年纪不学好,话本我拿走了。”
“……”
拿走就拿走,你“哦”是几个意思啊!
池蘅红着脸送她出门,只觉今天的脸全都丢光了:“婉婉,我……“
话到嘴边,哪知善解人意的沈姑娘根本不需要她辩解:“无妨,我懂。去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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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池蘅:我都不懂,你懂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