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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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天寒地冻,清和躲在屋里撸猫赏梅,窗前种植几株白梅,梅花盛放,簌簌招摇,猫儿倦懒地眼皮都不抬,睡得昏天暗地。

    内室火炉温着一壶酒,远远看着阿池潇潇洒洒从风雪里走来,不知怎的,心口热得发胀,她按着那地方,心猿意马翻越几重山。

    帘子被挑起,池蘅率先喊了声“婉婉”,愣在那不动,静待内室的热气消融衣衫沾染的寒气。

    临窗而望的女子翩然转身,绣花的衣摆荡起一层层花海,渐次的细银纹明明灭灭,十九岁的沈姑娘身子虽病弱,发育的甚好,腰肢纤纤,腰肢往上,天山白雪,肥瘦合宜。

    上天夺去她的健康,赐予了百倍美貌来偿还,施施然投来的一瞥,朱唇皓齿,端倪如画,颇有林下之风。

    池蘅恍然不敢迈步,甚至怀疑昨夜是否搂着这美人熬过一夜,她心想:这么美的美人,我怎么就忍住了?我可真厉害!

    她顾自发呆,清和嗔笑,波光流转:“还不过来?”

    池将军微微挑眉,轻抚衣袖,确认没再带着寒凉气,她笑嘻嘻上前:“婉婉,你可好些了?”

    为见她,清和特意涂抹淡妆,唇脂掩去唇瓣原本的苍白,上好的胭脂水粉提了几分明妍气色,她点点头,不想在这话题绕。

    池蘅走近了,她笑颜微滞:“哪来的脂粉味儿?”

    “啊?脂粉味儿?”将军一脸懵,咯登一声:“这、许是不心染上的?你不喜欢,我去换掉好了。”

    她着欲往屏风后走,心里直呼糟糕,又惋惜又悔恨:早知就该警醒些,婉婉为她缝制的新衣,她这才穿了一日!

    清和不声不吭撸猫,兴致少了一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猫儿可怜兮兮窝在她怀里,耳朵耷拉着,和忙着换衣的将军一个样——乖怂。

    池蘅脑子一热褪去外袍,着了里衣神色腼腆地走出来,她一出来,清和心弦绷紧,目光在她雪白优美的颈子流连一二,瞧了眼微露的锁骨,脸有些热。

    “姐姐……”池蘅绕到她身前,笑靥灿烂:“姐姐再赏我件外衣?”

    清和不动声色地量她,手上停下来的动作接着先前的,猫儿被她玉手抚弄地软成‘猫毯’,不知是幸福还是战战兢兢蜷起尾巴做猫,沈姑娘忽而轻笑:“你不热么?”

    这话的。

    我看见你就热。

    但这话将军哪敢?唐突美人乃大罪,遑论唐突她一向敬爱欢喜的姐姐。

    “热的话没必要穿了。就这样罢。”清和散漫地斜靠在座椅。

    她定主意不给衣服穿,池蘅挠挠头,她倒不介意不穿外衣,若能讨婉婉喜欢,她脱光了都成,年少时她们尚且能在一个大池子里泡澡,昨夜更是同榻而眠,她笑着应了。

    即便长了两岁,还是这么好欺负。

    清和眼皮轻掀趁她不备偷看她——阿池身段可真俊俏。

    颈线优美,肩直而窄,伶仃一把瘦骨,瘦而不弱,脊背直挺,两扇蝴蝶骨撑开轻薄丝滑的里衣,翩翩欲飞,至于这往下看……清和暗笑:再往下看可就是实实的耍流氓了。

    劲劲的,腰臀紧致,走出门去不知勾得多少大姑娘媳妇想与之□□.好。

    怪乎盛京世家的那些姑娘私下都在传“池三郎的腰不是腰,是斩获女人心的弯刀。”

    这刀弯不弯的她不知道,摸起来比最好的暖玉要好,轻轻触碰,便能在心坎燃起一把火。

    清和指尖轻捻,慢悠悠收回视线。

    背对着她,池蘅好没出息地悄悄松口气:奇怪,婉婉看得她好热。

    她摸出帕子擦拭额角细汗,清和那点子“好宝贝被人觊觎”的火气被美色误误撞熄灭,她柔声招呼:“过来,喝杯酒。”

    “来了。”

    回过身来将军脸绯红,艳丽若三春桃花,沈姑娘叹她又在无声无息勾人,趣道:“这般热?”

    她这屋里确实热,热得池蘅心浮气躁,一道热气在体内流窜,她摆摆手:“无妨,热热也就习惯了。”

    看她脸红扑扑的样子,沈姑娘轻哼:“不让你穿外衣是向着你,现下你懂了吗?”

    池蘅恍然大悟,眼神感激,亮晶晶的似在夸赞对方有先见之明。

    清和被她夸得三分羞七分得意,大大方方瞧将军露在外面的颈子,直到眼尖地看到一滴汗沿着喉骨下滑至那截锁骨落入看不见的绵山,她神色幽深,垂眸怔怔望着清亮透净的茶水,企图用理智压制心尖窜上的浮热。

    将军天真烂漫地执杯饮酒,酒是温的,刚从火炉上方取下来,入口不烫,温温热热,唇齿留香。

    “姐姐这凡事凡物都教人舒心,不像在宫里……”

    她藏着心眼和人解释不是她勾搭别人,是别人存心勾搭她,话音一转表明心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被她看中的这一瓢笑吟吟听着,猫儿紧绷的皮毛在将军诙谐的语调里松软,着呼噜睡得四爪翻天。

    “真不知她们怎么想的……”她指了指脑壳,撇撇嘴,委屈又费解的模样逗得佳人展颜。

    见她笑,池蘅顿觉做成了一桩大事,深恨这几案挡了她的去路,她挪动屁股挪到清和身侧:“姐姐,别抱猫了,不如抱抱我?”

    她拿手指戳了戳睡死的猫儿,嫉妒地要命:蠢猫!

    “抱你?”清和装作不解其意,眉眼风流:“抱你做甚?你有它软吗?”

    “……”

    池蘅怎么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比不过一只猫,愤愤:“怎么就没有?”她挺直身板:“我也、我也软着呢!”

    再怎么她也是个姑娘,姑娘家有的她丁点都不缺,剥去这身衣裳,谁还不是娇娇软软白白嫩嫩的可爱呢?

    她挺了挺胸,奈何那地儿缠着布条,再挺也不怎么显。

    池蘅红了脸,莫名丧气,她丧气了没几息,眼瞅着清和要哄她,她扬眉一笑,使坏地扑到人怀里,愣是连人带猫一起扑倒。

    冷不防倒在软席,清和气息微乱,拿眼嗔她:“闹什么闹?”

    “不管。我最软。抱不抱?”将军眉飞色舞,双臂撑在姑娘肩膀两侧。

    这角度刁钻,清和一眼看清她锁骨下的片肌肤,靡颜腻理,不该露的丁点没露,而这仅露出来的已经迷人神魂,她耳根润红,别开脸,一副任君采撷的纵容态。

    池蘅喉咙微动,一度觉得自己成了欺男霸女的恶霸,这恶霸专捡好看的姑娘欺负。

    她不合时宜的想,锦茸公主自个欺负她,真该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欺负。

    念头在脑海过了半圈,她又啐了一声,才不让她们看!婉婉佯装淡然的情态,只她一人能看。

    她起还在遗憾清和两年之久少有羞态,这会见了,眼睛不免看直。

    清和被她压制,头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心隔着肚皮瞎扑腾,晕乎乎地暗忖:以她和阿池的‘贪鲜’性子,早晚得出事!

    池蘅不客气地拎着猫儿后颈扔到羊毛毯,猫儿不敢冲她龇牙,自行找了窝能屈能伸接着睡大觉。

    “姐姐……”

    池将军趴在她耳边眼睁睁看着白嫩的耳朵染上绯色,她唇角翘起:“姐姐,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且那个“也”字不啻于表白,清和稳住心神,她要的可不是阿池含含糊糊的喜欢——不客气地把人推开,身子坐得端正,悉心整理微皱的衣裙。

    池蘅窃喜,笑趴在桌子,一边笑一边庆幸自己撞了大运:姐姐怎么就不嫌弃她呢?

    余光偷窥人家微抿的唇,她脑袋歪着,清亮亮的眼睛明晃晃‘写’着“想亲”两字。

    “又犯浑。”

    清和心里嘀咕,嘴里不经意念叨出来。

    池蘅逮着机会抱了抱她,立马退回,乖乖跽坐,脸上一本正经:“这哪是犯浑,这是有效便利地与未婚妻增进感情。”

    她脸皮时薄时厚,这会更是厚起来不要脸,沈姑娘被那句“未婚妻”讨了欢心,没计较她乍起的色心。

    阿池心性纯然,纯然之人看待性也与旁人不同,干干脆脆,热烈蓬勃,而非纯然之人心中无性。

    不止阿池,她也喜欢热烈蓬勃的爱与性,将门养出来的女儿,比之书香人家的千金姐总是多了三两分跳脱肆意。

    简而言之,清和看不上谈情爱家子气的扭扭捏捏。

    两人笑闹一番柳琴支棱耳朵听了会里面的动静,清咳一声:“姐,将军,该用晚食了。”

    池蘅着了雪袜从软席跳下来:“快,呈上来,肚子都要饿扁了!”

    她在别苑比在自己的【明光院】还威风自在,俨然成了这的另一个主子,得她吩咐,柳琴柳瑟欢欢喜喜差使下人上菜。

    饭菜端上桌,清和食欲不振,倦懒地垂着眼。

    池蘅不在这管不着她,既在这了,岂能看她不好好用饭?

    寻常日子在家婉婉不爱涂抹胭脂,今日略施粉黛,见她第一眼池蘅就猜到她气色不佳,借妆容掩饰孱弱。

    这会人蔫了,她真是心疼又好笑,苦口婆心劝道:“饭总是要吃的,人不吃饭犹如将士饿了三天赤手空拳往战场冲,空着肚子哪能做好事?”

    清和眼神古怪:“你还想要我做何‘好事’?”

    啧!池蘅暗道:这可就多了,出来是要挨的。

    她笑:“我陪姐姐吃。”

    清和白日两顿几乎没用多少,被哄着喝了一碗浓稠米粥,尝几口素菜,再喂便不肯张嘴。

    生病的人嘴里寡淡,缺乏食欲,池蘅晓得不能急。

    饭菜撤下去,热腾腾的糕点端上来,青梅糕、山楂糕、莲花糕、桃花糕、桂花糕、云片糕,五花八门的糕点一碟子只装四四方方五块,听起来多,认真算下来不多。

    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她不急着走,嘴里叭叭与清和讲近日碰到的趣事,讲到兴处掰块糕点往嘴里塞。

    她吃得香,吃完了还要讲这糕点如何香,末了掰一块儿喂到清和唇边,嘴里嚼着温言软语,每当她低下头来柔柔咀嚼“姐姐尝尝”这四字,都听得清和骨膜震颤,暗嗔她存心挑弄人。

    偏又和上瘾一般,想多听听。

    一来二去,趣事听了不少,软语灌了满耳朵,尝够两块杏花糕、两块青梅糕、桃花糕桂花糕各一块儿,池蘅拿帕子擦擦手,笑着走进外面溶溶夜色。

    也不知回家她怎么和池夫人的,翌日池家做好的三餐准时准点送往别苑。

    池蘅入宫当值管不了她吃喝,直接央了阿娘操心未婚妻的饮食。

    “你是不知,阿蘅到家就和我哭诉你在别苑吃不好。可怜,多大的人还落了两滴泪,我帮你瞧了,这次没抹辣椒粉,是真哭。”

    谈到女儿,池夫人神情宠溺:“清和,我不知你有何心事,但她惦记你。”

    色香俱全的饭菜摆放满桌,不用看,闻闻都知道用料精致,做法讲究。

    这是池夫人为准儿媳下厨送饭的第四天。

    也是清和食欲缺缺的第四天。

    她唇色发白,内心惶惶犹如破开一个洞,冷风从破洞灌进来,迫得她四肢冰冷,浑身没点热乎气。

    池夫人的话在耳边婉转不歇,的尽是她家阿蘅怎么怎么放不下未过门的未婚妻。

    清和是聪明人,池夫人也是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话总是缓慢低柔,带着春风般的迁就。

    她拿起竹筷,近些日子来寻不见的食欲慢慢回到这副血肉之躯。

    见她肯好好进食,池夫人提着的心放回肚子——终于能和女儿交差了。

    池夫人拎着食盒走后,清和站在窗边呆呆望着窗前那株白梅,寒风愈凛,花开愈盛。

    人最怕钻牛角尖,也怕得过且过,她这些年生出的心结左右逃不过两字——短命。

    寒毒蛰伏两年之久,猛地叫嚣,疼得清和蓦然生出恐慌:眼看要得偿所愿,不想美好的年岁仅剩下几年。

    六年,其中有五年还是阿池以身替之为她挣来的。

    凡人心魄,怨、恨、贪,怨老天不公,恨贼人不死,贪这滚滚红尘,暖玉温香。

    可阿池要她好。

    阿池比谁都盼着她好。

    堵在心口的那道怨恨贪嗔如风散开,清和眉峰一扫颓唐,是了,她该好好顾念己身,为了和阿池做更多的事,创造更多美好。

    ……

    “吃了吗吃了吗?婉婉心情如何?”

    黄昏,池蘅回家缠着池夫人问东问西,池夫人道她还没娶妻,一门心思的就全是婉婉婉婉,忍不住屈指弹她脑门:“吃了,吃了,为娘不知她在生哪门子闷气,但估摸这回是想通了。”

    “想通了?”池蘅喜滋滋:“想通了好啊,她这人,聪明得很,钻起牛角尖来我都没法劝,人都有心结,解开便是,我哪能她该做这个不该想那个……”

    池夫人被她酸得活像吞了一大罐青梅,摆摆手:“行了,知道你体贴,你最体贴!”

    池将军羞涩含笑:“哎呀,我体贴婉婉,也体贴阿娘啊。好阿娘,肩膀酸不酸,孩儿给你揉揉?”

    “罢了!”

    她肩膀不酸,她心酸!

    池夫人一挥手,去找在书房处理正事的池大将军。

    她人走了,池蘅笑意不减,摸着下巴想:婉婉心情变好了,她该怎样和她正式表白?

    她大脑空空,后悔不该放任阿娘走开,有阿娘在好歹有人与她出谋划策。

    将军直敲脑壳,后悔不迭,却也不大敢跑去书房敲门,省得再被爹爹一顿臭骂。

    没法找阿娘,池蘅想起今日在家歇假的大哥、二哥,脚下不耽延,痛痛快快去找池英池艾探讨告白大计。

    姐姐……应是不介意和她发展发展青梅以外的情爱罢?

    哎呀,好难为情。

    她愁得脸皱巴巴的,猛吸一口凉气,脑子清醒不少。

    我若和婉婉咱俩不做姐妹,做一对被.翻红浪的美鸳鸯,她定是愿意的罢。

    念头狠狠地冒出来,池蘅被自己不要脸的劲头惊着,很是揉了把脸,嘴里嘀咕着“我才没有不要脸”,一会碎碎念“青梅做鸳鸯,共赴巫山好”。

    走了两步念起以往在村落看过的避.火图,脸红又红。

    在下人看来,便是将军支棱着俊俏身板神神叨叨穿过走廊。

    从【明光院】走向【明琅院】,金乌西沉,池蘅心里不住敲鼓。

    她一拍脑门——啊!做青梅有什么好,做青梅既不能卿卿我我,还不能这样那样,脑海浮现那日清和别开脸默不作声的羞态,池蘅心火旺盛,火苗遇到烈酒蹭地一下蹿老高。

    不管了不管了,这层窗户纸,她还非得捅破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