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红袖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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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街路北,绣春别苑。

    正午时分沈家下人送来一只鹦鹉,是给嫡姑娘解闷。

    鸟是沈大将军亲自选的,红色的毛,尖尖的喙,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就精神,关在鸟笼子里上蹿下跳,给食就吃,给水就喝,吃饱喝足又开始上蹿下跳闹腾。

    别苑养着白虎,养着肥猫,肥猫下崽多出一窝猫,白虎头上顶着肥猫,身后缀着一串猫崽满地跑,白的,橘的,三花色的,分外讨喜。

    春三月,天儿一日日暖和起来,清和舍了暖炉拿猫崽当‘手炉’。

    这个月以来她最宠的是那只奶白色的猫儿,不到两个月大,乖乖巧巧窝在掌心,一对猫眼看得人心里湿软,还会用尾巴试图圈住主人指尖,一点都不怕生。

    多得是好玩的宠物,偌大的别苑不差一只鸟。倒是送来这鸟,清和还得惦记着把鹦鹉看好,省得不知哪天葬身猫腹。

    红毛鹦鹉嚣张了半日才肯老实。

    太阳缓缓落山,沈姑娘有情爱滋润,得偿所愿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发自肺腑的喜庆,容光焕发,眉眼舒展。

    昨日才与阿池心意相许,今日一整天不见人,按理来哪能不相思?只是清和习惯了相她想她,多少年都等了过来,不差这三五日。

    池蘅初入军营,她没奢望她会来。

    但那人偏偏来了。

    像酝酿好的惊喜,又像等在春天提早一日盛开的花儿,甫一出现,这双眼再看不见其他。

    “姐姐。”

    池蘅绕过修砌精致的莲花池,衣带飘飘,行至桃花树下坐在一侧的藤椅:“哎呀,总算见到你了。”

    得见自家姐一面有多难似的。

    柳琴为她沏茶倒水,水温正好,池蘅端起来喝了半杯。

    她脖颈生得嫩白纤纤,茶水顺着喉咙吞咽下滑,怎么看怎么性感,清和撑着下巴瞧得津津有味。

    想阿池日后免不了在军营和一群汉子成一片,会一起在太阳底下淌汗习武,会齐聚一堂商讨战略,她有些吃味,有些羡慕。

    羡慕好多人可以看到她热血飞扬的将军。

    “是茉莉花茶啊,好喝,真香。”

    清和捏着帕子欲为她擦拭淌至下颌的水渍,池蘅话音落地不拘节地拿袖子抹了抹。

    她是第一天入军营不错,但入乡随俗,军营里的人大口吃酒大口干饭,她若再和往常一样讲究,肯定有人私底下念叨她‘娘娘腔’。

    被念叨‘娘娘腔’不算啥,泄露身份就坏了。

    她适应良好,赶巧堵死清和碰碰她、疼疼她的捷径,满心的体贴没处发挥,清和遗憾地收好锦帕,笑容宠溺:“累吗?”

    “还行。”

    池蘅左手捂着右肩活动筋骨,余光瞥见琴瑟两位姐姐,她灵机一动:“有我的饭吗?”

    蹭饭蹭得理直气壮,柳琴见姐唇边噙笑,问道:“将军想吃哪几样菜?”

    干脆利落地报了菜谱,柳琴柳瑟不再扰两人谈情爱,目送她们走开,池蘅身子斜倾,单手托腮眉飞色舞地和清和讲她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

    “……吴有用你还记得吧?逢年过节往你家送药材对我岳父比对亲爹还亲的汉子——前年为青楼相好和宁昭世子干仗的那个,他,他真是气死我了。”

    光听她话清和就止不住眼底的笑,柔声配合:“记得,他很是慇勤,进了府话不多,看起来很老实的人。他怎么你了?”

    “话不多?”池蘅仰头指着脖子上没消下去的红印:“他就是看起来老实,芯里蔫坏。”

    她两道眉毛弯弯,声音放低:“姐姐,你昨儿对我又亲又咬很是热情,睡了一宿印子还在,出门前我特意用阿娘的脂粉遮盖,一路相安无事。哪知到那就被吴有用那厮瞧见,他那双眼比鹰眼还厉害,愣是看透这是吻.痕……”

    她告状就告状,起话来和耍流氓无二,还不能她在胡言乱语,清和耳尖微红,好奇心起:“然后呢,他揭穿你了?”

    池蘅轻哼:“你对我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哪用得到什么‘揭穿’?是个人都该懂看破不破的道理,且与人欢好的事儿是能随便问的吗?

    “吴有用木头脑子,根本没敢往你这想,他冤枉我‘不守夫道’,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军营上下都误会我玩女人。冤得我!”

    清和长睫轻颤,极力压着笑:“被人冤枉你肯定不会无动于衷,你怎么的?”

    “我能怎么?”池蘅气势一下子弱下来,指尖轻挠下巴,两只耳朵红红。

    不好意思地避开未婚妻温柔注视,自顾自盯着靴尖猛瞧,她叹了声:“我就问他,你和你婆娘屋里的事也能和我么?是你压她还是她压你,一夜,咳,一夜能战几回啊……”

    她脸白里透红,话完惹得沈姑娘上身笑趴在桌子。

    池蘅清清嗓子无措地挠挠头:“我这叫做先声夺人暗中提点,好在吴有用脑子还算有用……”

    “问得好。”清和抬起头,笑意盎然,面若桃花:“等再见到他我也拿这话羞他,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

    池蘅因她这话骤然心动,喜不自胜:“姐姐,你怎么待我这么好?”

    沈姑娘眼尾轻佻,池将军捂着心口不敢再想入非非,咕咚咕咚喝茶降降火,轻笑:“我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让他欺负?姐姐放心,在军营没人能欺负我。”

    “你是大将军之子,还是沈家姑爷,借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把军营欺负新人的那套放在你身上。”

    “懂还是姐姐懂!”池蘅心甘情愿地捧着她。

    暮色悄然而降,她起身搀扶清和进屋。

    十指交叉相握,将军心里活像装了七八只兔子,扑腾扑腾闹得她脸都红了。

    “看路。”

    “哎,看着呢。”她悄悄收紧指:“婉婉,我手暖不暖?”

    清和嗔她:“全是汗。”

    “是汗好,哪个正常人握着心上人手不出汗的?”

    “歪理。”

    池蘅瞧着她笑脸大着胆子揉.捏她指腹,十指纤细,根根分明,嫩滑如豆腐。

    “姐姐,今晚我能歇在这么?”

    清和步子一顿,侧头看她:“能呀,你想做什么?”

    迎上她清泠泠的眸子,池蘅脑袋一热:“睡你……隔壁怎样?”

    清和喉咙传出清清浅浅一声低笑,嗓音婉转,心如明镜:“睡谁?”

    池蘅眨眨眼,东瞅西顾没看见琴瑟的影子,腼腆地和她咬耳朵:“睡你。”

    “流氓。”

    “行不行呀?”池蘅跟上她的步子,勾着她拇指轻晃:“你睡我也成。不挑。给你暖被窝都不行吗?我都自荐枕席了婉婉,三月份,夜里挺冷的,我还能——”

    “闭嘴。”

    “……”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

    “兔崽子,今晚又不回来了。”

    池夫人摇摇头,要不是知道清和是怎样的人,还以为她家阿蘅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

    不回来可以,该写的策论还得写。

    整整三篇策论被池大将军回来送进别苑,池蘅等着吃饭的空当接到亲爹送来的‘慰问’,嘴角一抽:您真是我亲爹。

    她可怜兮兮地挨着清和肩膀:“婉婉,今晚我又要挑灯夜战了。”

    她眼一闭,生无可恋。

    三篇策论,重写需要花费至少两个时辰。

    她每次交上去的策论爹爹的要求都是精益求精,同一个论题不写个三四五六遍根本过不了大将军那关。

    得知她入夜有事可做,清和恐怕是最开心的那个,指尖轻点池蘅脸颊:“活该。流氓。”

    将军搂着未婚妻哭唧唧。

    写策论是极耗心神的一件事。

    用过晚食,池蘅抱着策论前往书房咬笔杆子,三篇策论——《治民》、《治军》、《治臣》。

    头一个和最后一个以她目前的水准没法交出令池衍满意的答卷,她直接将心思着重花在《治军》上。

    军营一日行,看过现状如何,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启发。

    好在爹爹没指望她进益一日千里,她头秃地盯着白宣,仰天长叹,认命握着笔杆潜心修改治军策。

    隔壁烛火一直亮着。

    子时刚过,清和端着熬好的羹汤叩门而进。

    见她进来池蘅暂且放下毛笔,揉揉眼看向一角的沙漏:“这么晚了,姐姐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来陪陪你。”冒着热气的汤水盛在瓷白碗里,“饿不饿?喝一碗再写。”她视线不经意掠过桌面,心尖划过一抹惊悸。

    治军,治民,治臣。

    “哎,心烫!”池蘅赶忙接过汤碗放下,捞起她嫩白的玉手,不放心道:“烫着没?”

    清和忘记收拢指节,任由她抓着不放,她目光游离,刹那思绪飘飞万里远。

    怎样的人才需要治军、治民、治臣呢?

    拆分再归拢,离不开帝王之道。

    她不话,池蘅揉着她细白的指:“你都猜到了?”

    “我猜到了,是你们根本没想着瞒我。”清和眼神藏着叹息:“这条路不好走。”

    “谁不是呢?除了死路,摆在面前的就这一条。”她抬手了个哈欠:“左右爹爹不会害我。”

    “困了?”

    池蘅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姐姐就困了。婉婉,你亲我一下。”

    她话没完清和温温柔柔地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轻软软的香吻。

    美色可提神,得到未婚妻吻的将军振作起来,喝完汤水,卷袖子准备继续伏案,写了没几个字,她抬眸揶揄:“婉婉,不睡的话你要不要陪我‘红袖添香’啊?”

    清和淡然敛袖,走到她身侧为她研墨:“正有此意。”

    握着墨锭的细嫩指节在晕黄烛光下分外漂亮,池蘅心神一荡,不敢多想,沉心投入到军营改革的法门之中。

    蜡烛成泪。

    时光一寸寸流逝,清和边研墨边关注那逐渐增多的墨字,池家图谋的是改朝换代的大事,池家有三子,大将军既选定阿池为拥立的女帝,其中定然隐匿世人不知的因由。

    这因由她不知,外人不知,兴许陛下知。

    若这样来,有些事便可以解释地通了。

    为何陛下疯魔一般的忌惮两府,为何会在意朝臣子嗣是男是女,为何每隔一段时间要派御医诊脉。

    为何池大将军对幼子要求甚严。

    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阿池生下来就要女扮男装?

    一千道一万,唯一能令大将军未卜先知定下关乎九族前程大业的,除了‘天命’,还能是什么?

    天命。

    天命……

    “婉婉?婉婉?”

    池蘅按住她研墨的手,哭笑不得:“好了,够用了,你都不累的吗?”

    经她一提,清和这才察觉手酸,眼神嗔怪:“我是为了谁?”

    “为我为我。”池蘅心疼她熬到此时方能歇息,再没了占便宜的坏心思,低眉道:“我抱你回房?”

    清和笑着主动揽住她脖子。

    美人投怀送抱,池蘅疲惫尽消:“以后不用再陪我熬着了,你这样,以后我还怎么来?又不是在你这歇一宿,日子长着呢……”

    她啰啰嗦嗦了好大一通,清和懒得回话省得再被她教,且听她在耳旁细细碎碎念叨,倦意上涌。

    指腹残存的墨渍被池蘅用湿帕子擦净,她安静守在床边欣赏未婚妻恬静睡颜,舍不得放开那段细腕,低头亲吻软软的指尖,亲亲还不够,含在嘴里嘬了嘬。

    “好梦,姐姐。”

    门悄悄掩好。

    星夜寂静无声。

    黑暗中清和缓缓掀开眼帘,白净的手指从被衾探出来,浅声嘟囔了声“没断.奶的孩”,偷亲也就罢了,还……

    她含羞抿唇,仗着没人看见将那根发麻的手指贴在唇边,舌尖轻.舔,冷不防被一股羞耻击中,两颊粉红。

    侧身裹好锦被,心怦怦跳了好一阵,乱糟糟地遁入香甜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