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如梦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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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来得及沐浴,池蘅见到人没敢走得太近,笑问:“姐姐怎么来了?”

    她喊“姐姐”,杵在清和身后的妄秋姑娘眼睛倏地睁圆。

    “不放心,来看看你。”清和一见她就笑,笑得温温柔柔,柔情似水,玉手轻招:“过来。”

    这儿到处是人,兵士们像闻见腥的猫,各个鬼鬼祟祟探着脑袋——那就是沈大将军的嫡女、他们百夫长的未婚妻?哎呦,头儿,你倒是上啊!人家都喊你过去了!

    顶着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池蘅脸皮微热:“哎,来了。”

    她乖乖挪动双腿走了几步,走到人跟前,清和捏着帕子为她擦拭脖颈那滴早已凝固的血。

    素净的锦帕染了血污,池蘅耳尖泛红——她也不知这是砍了哪个贼子的脑袋溅上来的血,之前光顾着洗脸了。

    猜测到心爱之人身负天命,沈清和不动声色地为她整敛衣袍和稍显凌乱的发丝:“几时回去?”

    面对面离近了,池蘅这才发现她脸色委实不好,赶紧道:“今日就回,姐姐和我一起走吗?”

    “不了。”

    “嗯?”

    清和玉指摩挲她瘦俏的下巴,软声道:“我还有其他要事。”

    红尘楼?

    涉及【红尘楼】的事,池蘅不好多问。军令如山不好耽延,若不然她真想留在这护一护她,即便晓得姐姐出来一趟必定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想护清和几日,清和却不放心她在外逗留。

    帝星啊。

    想必陛下十八年前已经得知帝星的存在。

    一次次派遣御医诊平安脉,应是拿捏不准何人是紫微星。

    十八年前盛京天生异象十有八.九指向的是女帝,所以阿池生下来被大将军当做男儿养,女扮男装,是为了保命。

    “你早点回去。”她嘱咐道。

    回到军营,回到能让你赢得人心的地方。

    池蘅握住她贴在脸颊的手,用体温驱散她掌心的凉。

    到了这时,她也不怕兵士们起哄了——本来就是她的未婚妻,心意相许,姐姐兴致上来摸她脸而已,岂不是很正常?

    她觉得正常,目睹这一切的妄秋姑娘惊得头脑掀起一阵风暴。

    看来看去,竟还是一对有情人?

    那池公子的未婚妻怎么办?又或者……姑娘就是传里与池矜鲤订婚的那位?

    想到这一可能,妄秋心中生窘,再看两人情意绵绵眼里容不下外人的情景,她愈发肯定这猜测。

    她低头揉搓指尖,哪能想不明白先前沈姑娘是在逗她?

    真是,弄得人又羞窘又感到好笑。

    “秋姑娘。”

    妄秋温声抬眸。

    池蘅一本正经:“你要的人此刻就在帐内,要去看看吗?”

    化功散的效果已经褪去,女人被锁链禁锢腿脚,只管拿眼神勾人。

    偌大的帐子,一名兵认认真真看守她,脑子里全是百夫长吩咐的话,尽管当自己是‘瞎子’,不为女色所动。

    听到动静,他起身看向帐外。

    “头儿!”看到池蘅,兵松口气,面带喜悦。

    池蘅口头夸赞他两句,引着秋姑娘来到仇人面前:“承诺你的我做到了,此人是死是活,由你决定。”

    一见到女人,妄秋屈辱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她眼眶发红,娇躯颤抖,遇到池矜鲤之前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地逃出牢笼,更没想过有朝一日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女人,生死皆是她一句话的事。

    “是你们?”

    女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会一败涂地。

    红尘楼的楼士竟与朝廷有关,她这是遭了算计,输得不冤。

    清和没去看她愤恨的眼神,被琴瑟搀扶着坐下,安安静静看戏。

    奈何不了她,女人哀戚道:“秋秋,一日夫妻百日恩……”

    “住口!”

    妄秋脸色发白。

    沈姑娘摇摇头:“你这样可不行,秋姑娘。”

    想从过去阴霾里走出来,不狠心怎能成?她要的是能办实事的人,不要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哭包。

    “拿刀来。”她淡声道。

    池蘅将唐刀【挽星】递过去,被未婚妻嗔看一眼,她立时醒过神来,抽走亲兵腰间的刀交到柳瑟手上。

    柳瑟双手捧刀交给菟丝花一般的妄秋。

    “拿刀尖抵着她胸口。”

    妄秋六神无士,依言而行。

    女人瞳孔闪过惊惧。

    “逼她交出《如梦欢经》。”

    池蘅睫毛一颤,眼神讶异。

    秋姑娘握刀的样子很不熟练:“交出《如梦欢经》!”

    清和被她毫无杀伤力的言行逗笑,眉眼绽开,屈指叩在桌面:“你先给她一刀。”

    刀尖避开心口,刀身‘刺啦’一声刺进血肉。

    肩膀破开一个血洞,血水汩汩而出。

    妄秋被血色刺激地倒退半步。

    比起这要不了命的一刀,女人更畏惧的是有人知道《如梦欢经》。

    “你、你到底是谁?”

    “秋姑娘,挑断她的手筋。她想挣断锁链伤你。”

    妄秋被她伤得够多了,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尤其从姑娘口中得知女人拿她当炉鼎,仇恨心起,颤着手不熟练地挑断女人手臂处的筋脉。

    守在帐内的兵听着温温柔柔眉目秀美的沈姑娘脱口而出的每个字,心里了个寒颤。

    痛呼声起。

    “谢……谢行楼是你什么人?!是她让你来讨要《如梦欢经》的?”

    《如梦欢经》是合欢宗至宝,谢行楼铲平合欢宗,意识到手心漏掉两条鱼,干脆将此事交给辈料理。

    “还有脚筋。”

    撕心裂肺的痛呼传出营帐,兵士们路过帐门口顶多感慨这位女大当家生命力顽强,折腾成这样都没死,也是内功深厚。

    他们才不同情她的遭遇,这样的人死有余辜,被折磨也是活该。

    多少身家清白的姑娘被她糟蹋,旁的不,鹰山上枉死的栖花寨三十六口人家,全是这对师兄妹造下的孽债。

    二当家提早一步被百夫长送去见阎王,剩下这位大当家,离死期也不远了。

    《如梦欢经》拿到手,清和不再多言。

    妄秋一刀捅穿女人心脏,鲜血溅了满脸。

    长刀“匡当”一声坠地,女人不可置信地瞪眼看她,嘴唇张合,倒在血泊一句话也不出来。

    死不瞑目。

    结束了。

    都结束了。

    妄秋瘫坐在地声哭出来。

    营帐内见了血,池蘅领着清和去她的帐子,由柳琴柳瑟安慰痛哭的秋姑娘。

    “姐姐,《如梦欢经》是什么?”

    “是合欢宗用来双.修的邪法。我这次来是奉姨母之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此经书不能留于世,要焚了才行。”

    “姐姐等等!”

    池蘅赶在她焚烧经书前救下此经:“姐姐不如借我看半个时辰?”

    “此功法邪门,绝非正道,你……”

    “我就看看,保证不用它做坏事!”

    清和沉吟半晌:“女子与女子若同时以此法修行,十年之内功力大涨,然十年之后体内积蓄淫.热,不止会变得性.淫,更需吸食生人鲜血存活,到时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可别胡来。”

    她蹙眉:“我才不与你修这恶心玩意,你趁早死心。”

    “姐姐得哪里话?”池蘅捏着经书一角:“我就瞧瞧,看它是怎么个修行原理。”

    她于武学一道痴迷,清和拗不过她,不情不愿:“那你看。”

    她坐在池蘅身边,池蘅心虚地轻捏她嫩白的指节,捏了两下专心致志翻动《如梦欢经》。

    合欢宗流传千百年的经书至宝,自有它的可取之处,看到精绝处,将军拍案叫好,一时扬眉,一时沉思。

    此心法讲究‘欢好如梦’,既沉迷,又在沉迷之余看破虚妄,好比明知一切是空是梦,仍在梦里不愿醒来。

    之所以被称为邪法,除去婉婉的那些也在于此心法修到最后会更改人的心性,变得无法自控。

    而若是像大当家和秋姑娘这样的情况,一人修习心法,一人不修行心法,不修行心法的迟早会被修行心法的吸食元气而死。

    而若是两名修行心法的共同钻研,不拘男女,修到最后人虽活着,与茹毛饮血的野人又有何区别?

    这便是《如梦欢经》致命的弊端。

    “半个时辰到了。”

    “哎?这么快?”

    清和不理她,抽过她手里的经书置于备好的烛火,火舌吞噬这要命的糟心邪经,沈姑娘一脸严肃:“阿池,你真的不能乱来。”

    经书被焚成灰,池蘅神情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

    她不想修行邪功,她只想吸收《如梦欢经》的妙处,创出一门新的双修之法。

    任重道远,这事儿还没个影子她不好直,省得惹恼婉婉。

    不过毁去了实体的《如梦欢经》,半个时辰也够她清清楚楚地将其记在脑子。

    这未尝不是一个方向。

    若能与婉婉双修,不求武功盖世,只求两人延年益寿她也知足。

    而无论是【阴阳溯回之法】还是【如梦欢经双修原理】,都离不开‘转嫁互补’四字——倘真能取其精华创出一门新功,以她之长,补婉婉之短,岂不绝妙?

    脑袋挨了一下,她嗷了一声:“姐姐,我真没胡思乱想。”

    清和眷恋地环抱她腰,脸埋在她颈窝,声音轻缓:“我知你武学天赋高,可若为我冒险,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做。”

    “我会好好的。”池蘅抚摸她单薄的脊背。

    ……

    “姐!”

    妄冬闯进帐子见到躺在血泊的女人,瞳孔一缩。

    “姐,我听你被人看上了,要带回盛京……”他环顾营帐,面色尴尬:“哪位是我姐夫啊?”

    柳琴柳瑟身子一怔,不约而同地和哭得眼睛红肿的秋姑娘保持距离。

    妄秋哭笑不得,心眼里为弟弟的凉薄感到失望。

    先是大当家,后是莫名的‘姐夫’,冬冬可曾记挂她的喜怒哀乐?

    他身上没伤,想来将军的人没难为他,又或是形势比人强,他知无不尽没逼得人用刑。

    “这里没有你的‘姐夫’。”妄秋深吸一口气:“冬冬,她死了,我为咱们爹娘报仇了。”

    妄冬面色讪讪,不明白一向依赖他的阿姐为何会用如此清澈坚定的眼神看他。

    是在怪他没为爹娘报仇吗?可这是他的错吗?他也无能无力啊。

    尴尬的气氛逐渐在姐弟之间蔓延,柳琴柳瑟默默退出帐子,由得他们将话明白。

    没了外人,妄冬轻声道:“姐,你怎么了?大仇得报好日子马上要来了,你怎么愁眉不展的?还有,你还没告诉我,这次去盛京,你是给人、是给人当妻……还是妾啊?”

    片刻沉默,秋姑娘忍着没让泪掉下来:“你一直在哄我骗我,对不对?你可曾将我当做你唯一的亲人?”

    ……

    “怎么了?”

    “里面……”柳瑟指了指:“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