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回京

A+A-

    边关了大胜仗,盛京百姓为此狂欢几天,池蘅回京时,这股‘狂欢热’已经消下去,人们继续忙碌每日的生计。

    锦鲤分队跟着百夫长回城,一回军营,功劳册上又被记了一笔,每个人脸上带着经历生死悲欢的沉静,校尉大人口头嘉奖他们一番,吩咐人们下去休息。

    池蘅在云城大难不死,回来瘦了很多,晒不黑的脸日日经受风吹日晒,总没之前那样白皙柔嫩,看起来是受了苦的,更别差点把性命丢在那。

    回了军营,稍稍安顿又前往宫中述职,本身她职位低,远不到亲自入宫的份上,奈何背着钦差的名分,不见一见陛下不过去。

    见到她没死,活得好好的,又听闻云城附近几城百姓那段时日都为她祈福。

    人前脚回京,云城百姓热情洋溢地为匆忙离去的钦差大人制定表功的‘万民伞’。

    池家一门忠义,为国为民,这是百姓亲身见证的。

    气得赵潜不轻。

    不过想到贵妃很快就要临盆,到时孩子生下来有血脉为证,两府的婚事铁定要黄。

    以沈延恩那性子,若有人辜负他的女儿,镇国大将军不和姓池的结仇那就真的邪门了。

    他等着这天。

    所以池蘅没死,赵潜思来想去,也觉得是件好事。

    可派池蘅前去云城赈灾都能闹出‘万民祈福’的阵仗,赵潜心气不顺,居高临下看着她:“爱卿身子可有碍?”

    容越道长趁势上前为池蘅诊脉。

    池蘅不紧不慢从袖袋摸出一副手帕搭在腕间,容越一把年纪还不至于占孩的便宜,被如此嫌弃,登时气得胡子都要吹歪。

    入宫述职,出宫时恰好碰见顶着大肚的贵妃娘娘。

    薛泠与她遥遥相望,看了几眼,观她瘦了些,晒黑了些,头发长了约莫一寸,个头也高了,长身玉立,看起来没往日有活力,也不是轻易能死的,遂安心,道回宫。

    池蘅揉揉鼻子,被深秋的凉风一吹,鸡皮疙瘩落一地,不自觉运转起体内的纯阳真气。

    她这身子,大师伯要精养。

    御书房,听着容越道长讲述池蘅的身体情况,赵潜眉头紧皱。

    池蘅内功深厚他是知道的,但经此大劫,侥幸活下来也就罢了,人竟没废,实在令他惋惜。

    便是容越也稀奇池蘅身子恢复之快,按理受了那等严重的伤,不在床榻歇个三两月没法下床。

    此子生机充沛,常人难以企及。

    不别的,单凭这大难不死的福运,容越对池蘅上了心。

    柱国大将军府。

    素明、素月先回,回来被池夫人殷切地问东问西,问了好多,饶是心里做好准备,见到池蘅本人时,池夫人那颗慈母心疼得厉害,颤抖着把人搂进怀。

    “阿娘。”池蘅抚着她脊背嘻嘻笑道:“孩儿无恙。”

    “这还无恙?”池夫人气得将人推开给了她一巴掌。

    在肩膀,不算疼,池蘅故意身子一踉跄,倒退半步,软声道:“阿娘……”

    儿行千里母担忧,云城远在八百里,得知余震再起时她整宿整宿没睡好,现下好不容易见到女儿,池夫人又气又心疼:“就知道逞能!”

    池蘅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救了,或许她们都能活,不救,那三个孩子必死。

    只要有一线生机,为何不拚搏一把?

    她是钦差,去那就是为了赈灾、救人。除却是钦差,她还是运朝人,是池家人。

    池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危机到来最先冲到前面?不能因她是女子,更不能因她身份不同,就与池家所有子嗣不同。

    她身子单薄,清减好多,脸上没多少肉,好在精气神尚在,池夫人不过她,推着她去明光院沐浴。

    洗去一身疲惫,池蘅换好崭新衣衫,墨发随意披散在双肩,她没急着出门,没一会亲娘端着热乎的饭菜进来。

    “离家许久,来尝尝娘的手艺。”

    池蘅笑容柔软,抓起筷子慢条斯理进餐。用到一半勉强果腹,她道:“阿娘,劳您担心了。”

    她是真的长大了。

    池夫人眼眶发酸,笑中带泪:“娘知道,娘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大是大非……快吃罢,凉了就不好吃了。”

    “凉了也好吃。”池蘅尝了一大口。

    【慈幼堂】倒塌时她脑子异常清醒,她想到了爹娘,想到了跟着爹爹在边关杀敌的两位哥哥,想到了神龙不见尾的师父,想到了本事极强的大师伯。

    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她想了很多。

    最后,才惦念起等在盛京的未婚妻。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别管天塌地陷,天灾人祸,她咬紧牙想活。

    倒不是怕死,是舍不得死。

    她还那么年轻。

    人生刚刚起了头,没尝过的很多,没做过的也有好多,尚未建功立业,尚未成家,尚未站在比爹爹更高的位置。

    她的【治民】、【治军】、【治臣】策论还没得到完善。

    她手下的兵还没真正上过战场。

    许诺的一切还没实现,她怎么可以死?

    见识过天灾无情,经历了人的脆弱渺,在无数的悲欢里沉默观望再亲自融入其中,挺起身板扛起钦差的职分,世事催人成长。

    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池蘅气质沉淀出三两分内敛。

    明媚依旧明媚,眉梢却有了更难能可贵的成熟。

    她在云城且如此凶险,直面生死的父兄又是怎样的艰辛?

    池家。

    她仿佛在此时才彻底明了将军府这块世袭罔替的金字招牌凝聚了多少先辈的努力。

    是用血与汗堆积的功勋荣耀。

    而她做的,比之比起来不过是微薄不起眼的一朵浪花。

    她还可以做的更好。

    因为她还年轻。

    太子接管云城的当日,浩浩荡荡的粮车驶入云城。一国储君亲临,足够表示当今陛下对子民的看重。

    只是看着这一车车的粮食和数不尽的衣物,当地官员彼此交换眼色,纷纷暗道:陛下还是那个心眼的陛下。

    云城最需要救援时仅派池三公子前来,队伍满满算百余人,不舍昼夜吭哧吭哧参与救援,那时付出的是怎样的努力?

    再看此时,余震过去,诸般事宜都被钦差大人料理好,他人走了,太子来了,太子不仅来了,还带着八百精兵、十车粮食、五车衣物,更有零零碎碎五花八门的补给物资。

    陛下疼儿子是真疼儿子,可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太子是来争功的么?

    皇家这次吃相够难看的。

    三个多月,他们与池蘅并肩作战,嘴上不,心里却认可了这位年纪轻轻虚怀若谷的钦差。

    当初若无池蘅警觉喊诸人避难,余震一来,云城不知要死伤多少。

    而危及到来,真正肯为三名稚子不顾生死的又有几人?

    就冲这点,他们挺佩服人家的。

    太子环顾当场,眼见云城并没有想像的那般糟糕,悄悄松口气,他来是奉父皇之命恩威并施收拢人心,借此彰显皇室爱民如子。

    只不过看着那一双双敬畏好奇的眼睛,他蓦地语塞。

    “大哥哥,池家哥哥是不来了吗?”

    问话的是个六七岁大的绵绵。

    眼见太子变脸,妇人急忙捂住女孩的嘴,带着绵绵扑通跪地。

    她们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

    太子脸色不大好看,他贵为储君,能来这破地方这些愚民不晓得感恩戴德,竟敢存着嫌弃他的心?

    池蘅?

    池蘅有什么好?

    惯爱杀杀的莽夫罢了!

    退回几年沈家摆擂比武招亲,池蘅持刀贯穿兰羡之心脏,鲜血溅出来吓得他当众失态,为此被父皇好一顿训斥。

    他心眼,记了好多年。

    想他生下来被册封为太子,父皇疼他入骨,亦少有苛责他之时,也就那回骂得他狗血淋头。

    更别皇妹喜欢池蘅是池蘅的福分,竟会遭到池蘅的拒绝,如此给脸不要脸的人,他有什么比不过的?

    他瞪了绵绵一眼,绵绵一愣,当场扯着嗓子哭出来:“我要池哥哥,我要池哥哥回来……”

    她一哭,其他依赖池蘅的孩子纷纷响应。

    稚子哭喊声钻入每个人的耳。

    这人最怕比较,一旦用相同的准绳来衡量,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钦差大人可从不会惹哭孩。

    太子面上挂不住,不好当众真与不懂事的稚子计较,甫一露面,拂袖而去。

    绵绵哭得厉害直哭嗝,泪濛濛的眼睛转呀转:哎呀,终于把坏人赶跑了呢。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岂是一国储君的胸襟度量?他们的太子,这是不容人啊。

    太子容不容人,在云城过得如何,不在池蘅的考量当中。

    她更没想过早慧的绵绵真就歪正着弄懂了‘抢功’的意思。

    为了不让半路来的哥哥抢走池哥哥应得的,那么的女孩联合起一帮比她还的孩,在云城暗戳戳和一国太子较起劲来。

    成年了的储君,站起来不到太子腰高的稚子,两者放在一块儿,实在滑稽可笑。

    可笑之余,不禁令人担忧运朝的将来。

    近乡情怯。

    站在别苑门口,池蘅心整敛衣领。

    守在别苑的门子见了她忍不住笑:“将军,姐在里面等着呢。”

    不就是晒黑了点,还能不进门了?

    池蘅以拳抵唇清清喉咙:“我又没不进去。”

    她脸皮薄,门子不再趣。

    他们这位姑爷,脾气可没那么好——他还记得几年前姑爷折了柳枝嚣张闯门的情景呢。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脑子全是信上清和骂她的话,骂她不老实,骂她再不听大师伯的话,回来就给她好看。

    想着这些,池蘅迈过门。

    是亲骂是爱,婉婉很爱她了。

    ……

    正堂,清和罕见地在待客。

    爽朗的笑声飘出来,池蘅在外面听了一耳朵。

    “早知你这般有趣,我巴不得日日来找你!相逢恨晚,过往是我不对,清姐姐莫要和我计较。我以茶代酒,在这给清姐姐赔罪了!”

    身穿劲服的女子是赏花宴主动招呼清和的那名姑娘。

    以前她们瞧不上沈清和病恹恹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刀都握不住,根本不像将门的孩子。

    经过锦茸公主丢脸的那出事,见识过她嘴不饶人、兵不血刃的另一面,不禁起了结交之意。

    此番认错,既没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也没看在这人是池蘅未婚妻的份上,单单是为沈清和这个人。

    池蘅认得这姑娘,是威武将军的嫡次女——孙逐月。

    瞧着她和姐姐相谈甚欢的情景,欣慰的同时克制不住起了醋意。

    还以为她不在盛京婉婉日子过得有多乏味,没想到啊。

    妹妹都认上了!

    听着她们姐姐妹妹的有来有往有有笑,池蘅醋得不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醋罐罐,她抿抿唇,眼珠子一转,想着折腾人的把戏。

    清和早察觉她来,存心没吱声。

    孙逐月刚结识一位好姐姐,正在兴头上,加之池蘅内功深厚,有心隐藏的话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池蘅越听越醋,醋味都要飘出来了,清和忍笑,余光不经意瞥到某人消瘦的身板,瞥的次数多了,孙逐月到底没眼瞎,回头一瞅,又惊又喜:“将军来了?”

    池蘅心道:幸亏我来了。

    她大难不死,模样瞧着确实很教人疼惜。

    有外人在,清和不好直接抚摸她清瘦的脸。

    孙逐月回过味儿来暧.昧低笑,热情大方道:“好好好,先不扰你们有情人卿卿我我。清姐姐,我先走了,赶明再来找你!”

    她最后看了眼池蘅,便见池将军脑门恨不能顶着三个大字:赶紧走!

    她笑着出门。

    赶明还来?池蘅酸得腰都挺不直了,软绵绵靠在椅背,活像被人抽了骨头,眉毛上挑,气哼哼的:“过来,给我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