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盼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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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琴一溜烟跑进别苑,人刚迈进主院,声音回荡——“姐!姐!狄戎王庭破了!狄戎降了!!”

    运朝军队攻陷狄戎的军情传来,盛京大街巷都在高声欢呼。

    绣春别苑,池夫人欣慰地笑出声,手端瓷碗往清和嘴里喂了一口香喷喷的米粥:“狄戎破了,阿蘅也快回来了。”

    清和病色的脸焕发出一抹灿笑。

    她比谁都盼着那人回来。

    “池将军威武!”

    “池将军大获全胜!”

    朱雀长街,‘赵拥’身着白色常服伫立在街角,耳听百姓们一声声欢庆,喜怒不形于色。

    身旁的大监拿捏不定帝王喜好,按理狄戎破了,边关再无狼子野心的狄戎虎视眈眈,陛下应该欢喜。

    哪怕陛下厌恶池将军功高,也不该听到大胜的喜讯脸上半点喜色都没。

    他心里纳闷,自龙山那位少主没了,陛下变得很奇怪,倘真要他,那就是变得更像一个皇帝了。

    从前的陛下优柔寡断胆怯心窄,哪有眼下这份从容沉着?

    不过陛下变得更像一名皇帝,这是好事,他敛下思绪,便听‘赵拥’道:“走罢。”

    大监毕恭毕敬跟在身后。

    回宫,‘赵拥’一连颁布三道圣旨。

    一则在先前的基础减轻百姓赋税。

    二则开恩科,纳饱学之士广入帝王侧。

    三则封【龙门】之主为国师,有先斩后奏之权。

    四则取消先帝‘三年禁止嫁娶’一令。

    因三年之内子改父政,‘赵拥’特意前往太庙请罚。

    四道圣旨昭告天下,选在大破狄戎的当口,可谓锦上添花。

    百姓们欢欢喜喜松了口气,书生们铆足劲头准备明年三月春的科举。

    一时之间,先时碍于政令无法嫁娶的男男女女,家中皆忙着敲锣鼓操办婚事。

    和这几件事比起来,那听都没听过的‘龙门之主’被册封为国师,恰似一粒石子落入深潭,只听见短暂一声响,并未激起什么水花。

    新帝总算做了个几件令人称道的美事。

    大臣们颇感快慰,扭头痛痛快快嫁女儿、迎新媳。

    四道圣旨一出,或多或少扭转了臣民对皇室的印象——这位新帝,似乎还不算太糟?

    “赵拥怎么忽然开窍了?”薛泠抱着猫儿陪在清和身边:“这样来,等阿蘅回来你们的婚事也能一起办了。”

    清和指尖捏着池蘅前两日送到她这的信,听到“婚事”,不清怎的,心里便是一突。

    仿佛紧要命的东西要离她而去。

    她心口发闷,脸色冷白,几息之间额头汗涔涔的,吓坏一旁的薛泠。

    “怎的了?又是哪里不舒服?”

    清和直摇头。

    指尖捏着的信映出褶皱。

    她这副样子很快惊动在外看天赏云的几人。

    “阿姐,你快来看看,她是怎么了?”

    姜煋挑帘而入,不等她手指搭在清和脉搏,清和自个缓了过来。

    她面色看起来还是不大好,但人已经能出话。

    “大师伯,姨母,阿娘,我无事。”

    就是刹那像是心被剜去,疼得她手足无措直想哭。

    谢行楼眸光微闪,嘴巴张张合合,终是一句话未。

    池夫人心疼她,不肯再出去和她们谈天地,同薛泠一般守在她身边,时不时讲些新鲜事。

    不过眼下的盛京张灯结彩宛若过新年,新鲜事总归围绕着两桩大事。

    一是前方了大胜仗,英雄不日凯旋。

    二嘛,每天都有几家成亲,以至到了走出门去别管认不认识都有人往手心里塞喜饼的地步。

    池夫人讲的正是隔壁那条街结亲的事。

    张家和宋家先订婚,眼看要到成亲的日子哪知皇家出了事,先帝强令臣民服丧。

    婚期一再耽延,等到新帝解除禁令,之前急着迎新媳妇进门的张家什么都不肯同意这门婚事。

    却是那张家公子和周家女儿看对眼。

    出尔反尔,结两姓之好这么大的事本以为要闹得不可开交,哪知宋家同意解除婚约。

    盖因那宋家姐晾着晾着对未婚夫也没了好感,钟情上隔壁家的柳公子。

    张宋两家的婚事到最后经历一连串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演变成张、周,宋、柳四家的亲事。

    难得和气,几家选在同一日成亲。

    清和听得认真,听着听着不觉走起神。

    她好想嫁给阿池。

    也想娶了她的阿池。

    热热闹闹两人过一辈子。

    红烛暖帐,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想亲哪里就亲哪里,搂着人不撒手也使得,坐在她身上也使得。

    关了门,除了阿池,谁晓得她有没有胡来?

    心里的那根弦动了,相思再也压不住。

    池夫人讲着讲着,发现儿媳的心早就飞了,透过那双温柔含水的眼眸,看到的满满都是她对自家女儿的爱意。

    她禁不住想:早点回来罢。

    回来成了亲,好歹对清和有个交代。

    所有人都盼着池蘅回来,身在皇宫的龙润也在盼着池蘅回来,她回来,这棋局才能有意思。

    他不是死去的赵氏父子,赵氏父子被池衍在眼皮子底下瞒了二十年,池家在暗,赵氏在明。

    但现在局势已经发现逆转。

    是他在暗,帝星在明。

    披着赵拥的壳子,没人会真拿他当做对手,一旦有了轻视之心,纵是帝星也得输得一败涂地。

    “朕越来越期待了。”

    他坐在御书房的御座,身子后仰,举手投足更显威严。

    龙业很满意他对皇帝身份的适应,提点道:“陛下接下来该分薄雨露,为‘皇室’绵延子嗣了。”

    生下他们龙家的种,早日立为太子,悉心教导,即便润儿不长命,天下还是握在他们姓龙的手中,祖宗大业才算真正完成。

    龙润深知自己肩头扛着的责任,逆天改命,他唯有十年可活。

    十年之内将赵氏败坏的帝王基业修补好,重新得到万民臣服,他还有很长的路走。

    不仅如此,他还得为龙氏生下可继承皇位的儿子。

    找谁为他生儿子,龙润最先想到的竟是沈家那位病歪歪的嫡女。

    能生扛他的【移情香露】,凭着一股狠劲走出那么长的宫门,沈清和还是第一位。

    他心思一动:“国师可知沈姑娘是如何避开【香露】之效?”

    未曾与人行欢便没有移情一,不与人行欢却活了下来,沈清和到底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察觉到儿子对沈家姑娘的不同,龙业并未在意。

    他哼笑一声:“狄戎降服,上天赐福紫微星,你的那位沈姑娘怕是早与帝星骨肉相融,行了周公之礼。如此,降下的福分自然有她一份。以福抵祸,侥幸捡了一命罢了。”

    龙润神情恍惚:“我还真想早日见见这位紫微星。”

    看看她到底哪来的本事,能得了那位姑娘的心。

    【移情香露】都没法使人屈服,帝星勾勾手指轻而易举破了她的身。

    好生令人不服。

    “红颜薄命,身中寒毒,她也没几年好活了。”

    他惋惜叹道。

    短命这一点倒是与他般配。

    龙润压下不该动的情爱,双目恢复清明,起身前往御花园寻找家世清白的女子为他诞下子嗣。

    赵拥的那些女人他是不算碰的。

    夺了他的帝王命,再抢他的女人,未免不厚道。

    赵拥替龙润而死,龙润姑且养着后宫那批妃子。

    只是每月务必前往皇后寝宫的这日,他能躲则躲,寻了各种借口不肯与人同房。

    昔日的太子妃,今日入主中宫的皇后,夏莲没外人想的那样喜欢赵拥,赵拥不与她同房,因由是何,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时光寸寸消磨,凯旋的大军朝着盛京一路进发。

    谢行楼等人住在别苑为清和调养身子。

    与此同时,谢家。

    沈清宴耐不住母亲几次下跪恳求,终是帮她逃出囚禁她多年的牢笼。

    谢折枝从少时闺房的地砖下挖出一物,走出谢家很远,她笑得肆意张狂:“出来了,我出来了……谢折玉休想关住我!”

    她眉间狠厉看得清宴心惊。

    然而这到底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稳住心神:“娘,孩儿为您寻一住处,娘在那颐养天年罢。”

    “颐养天年?”谢折枝怒道:“那贱人还没死,你娘我怎么颐养天年?谢折眉死得早,她女儿也别想好活!我要让沈延恩生不如死!”

    她疯疯癫癫骂了几句,不理会儿子苦苦劝阻:“你让开!等娘为你斩草除根,再与你一同享清福去!”

    清宴听不懂她的话,可这“斩草除根”加之阿娘先前咒骂的话,足够他面色惨白,他急忙拽住母亲衣袖:“娘!长姐并未苛待我!您不能——”

    “什么不能?”

    谢折枝甩开他。

    “您不能伤害她,当是为了我!”

    沈清宴一脸哀戚地跪在生母脚下:“阿娘,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上代人的仇怨何苦要牵连她?”

    见她无动于衷,清宴以头叩地,眼神坚毅:“娘,今日您若想伤她分毫,便踏着儿子尸骨过去。

    “昔日有虎伤人,长姐义无反顾挡在我身前,今日阿娘害她,又要置儿子于何地?”

    谢折枝沉沉看他:“好,她救过你,我不杀她。”

    清宴看她几眼,仍是不放心:“恕儿冒犯,阿娘,你且屈指发誓,必不害她!”

    他面容俊朗,很有几分沈延恩的影子,谢折枝看得一怔:“好,我发誓,我若胆敢伤害沈清和一分一毫,必教我七日之内暴毙,尸骨为豺狼所吃!”

    “阿娘……”

    “这下你满意了?”

    她咧唇笑开:多亏她的好儿子,令她想到更好的法子折磨所有人。

    不错,沈清和不能死,她得活着,健健康康活着,换她心爱之人替她一死!

    她哈哈大笑,推开亲儿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