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至元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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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四月天,孩童嘻嘻哈哈出门放风筝,靖州城内一片太平。

    距大战已经过去将近一月,现下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茶楼,书先生得口干舌燥,唾沫齐飞:

    “就见战场之上腥风血雨,龙门门主龙业,斗法不敌姜道长,杀红了眼,走投无路捏碎龙门传世至宝——命盘!

    “命盘一碎,一条暴虐黑龙豁然飞出,龙业借龙家先祖之邪能,气机暴涨,一时无敌。

    “时迟那时快,咱们姜道长姜神医,长袍鼓动,冷言呵斥邪魔断定他的死期,刀锋骤然划过手掌,掌心血线凝成一柄血剑,血剑朝天,风起云涌——以血脉之力叩请先祖降下天雷,驱魔卫道!”

    “驱魔卫道?敢问这位姜道长是何人?怎么她的血能引下天雷诛魔?”

    书先生看了那书生一眼:“要这姜道长,来历之大,乃姜氏一族传承几千年留在世间的唯一后人。

    “她体内流的可是道祖血脉,道祖设立【道门】之初立下祖训——凡道门中人,皆以护卫苍生为己任,若有违道,灭之。

    “姜道长奉行祖宗之法,时机已至,自然得祖宗相助……”

    大魔头龙业是怎么死的在场好多人都没看到,但那天天雷滚滚直直劈下来,有眼睛的都看到了。

    传承几千年不灭的神秘家族,大道三千,姜家的祖宗却能被世人尊为道祖,众人心里犯起思量:难怪姜道长提前二十多年便能找到天降的帝星。

    “【道门】手段齐出,又有苏道长、棠道长力压龙门八护法,破去八人死生大阵,后有谢道长谢大师以‘言灵’之能,咒诅龙门三千道徒,言出法随,一言定人生死,那是何等惊人气魄!

    “龙业一死,伪帝怒极,与帝星缠斗上百回合,被帝星一拳碎胸前护心镜,生擒!”

    到这人群爆发一阵阵欢呼,书先生端起茶杯润润喉,很快接着道:“天命必争,帝星于城楼一掌击杀伪帝,真相大白于天下,恰有金光降下,有金龙旋绕帝星头顶,半刻钟后方冲天离去。”

    “真龙天子,护我大好河山!!”

    “不错,天降女帝,力挽狂澜。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书先生声量抬高:“两军交战,镇国大将军临阵倒戈,振臂一呼更有八万士兵随他出生入死。

    “起来,咱们运朝的士兵也不愿与真龙为敌,好在帝星慈悲,前事既往不咎,哪知大获全胜,诸人才知沈大将军被那伪帝所害!”

    “沈大将军怎么了?”

    “为取信伪帝,镇国大将军抛却生死,服下毒.药带军出征……”

    “沈大将军可安好?”

    书先生轻抚胡须,神情哀伤:“幸得【道门】姜道长、棠道长出手,保住大将军一条命,只是……大将军武功尽废,筋脉受损,从今往后唯有坐在木椅,再也站不起来了!”

    英雄末路,诸人心内凄凄。

    靖州城百姓当日亲眼目睹真龙落在帝星头顶,是以比其他地方的百姓对帝星更多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狂热。

    拥帝的狂热还没褪去,甚而愈演愈烈时,被他们拥护的帝星已经踏上前往盛京的长路。

    各州府城门广开,官员热切恭迎真龙诛邪凯旋。

    浩浩荡荡的队伍齐整有序地穿过一座座城,官道之上,气势如虹。

    四月的暖风拂过一张张笑脸,等真龙天子入主帝都,坐上那把椅子,到时候论功行赏,人人有份。

    越靠近那座都城,池蘅心绪愈发平静。

    她知道,这会是另一个开始,是她人生充满传奇色彩的巨大转折。

    她下意识望向马车,盼望姐姐能掀开车帘看她一眼,没看到人,她徐徐叹气。

    她怎么忘了,岳父有伤在身心情郁郁,姐姐护送他前往镇州住几天——镇州山明水秀,是岳母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大将军此举颇有放权退位之意,她懂他的意思,无非是为了给年轻一代的让路。

    老一辈的人不愿再挡在辈前面,岳父这一生,看似花团锦簇,其实没多少如意之事。

    池蘅收回目光,遗憾姐姐不能与她并肩进城。

    “妹妹。”池英、池艾驾马走到她身侧,笑道:“开心点,咱们了胜仗呢。”

    池蘅莞尔,年轻的脸庞朝气明朗,眼底透着这个年纪很难磨砺出的锐气。

    ……

    盛京。

    池矜鲤得天下的消息大街巷都在传。

    “女帝!她真是预言中的女帝!飞龙天降,上苍证明她帝星的身份,可惜没亲眼见到!”

    “当今真是伪帝吗?”

    “还喊什么当今?那是龙润!是龙门的魔头!他一死,真容才显现出来,咱们都被他们父子骗了!还有那劳什子国师,是被天雷轰杀,魂飞湮灭!”

    “这天要变了,眼瞅着就要易主了。”

    到处都有人在议论,不多时,禁军首领领着人前来驱赶妄议国事的民众,人群四散,身在其中的孙逐月听闻池蘅取了天下,快步往家赶。

    “去!把我义结金兰的姐妹们都喊来,我有大事相商!”

    管家听命去请人,不到半个时辰,将门各家的嫡女齐聚孙家墨竹堂。

    孙逐月开门见山:“诸位都晓得,那伪帝祸国,大军启程前将咱们的父兄和吴将军等人关入地牢,反抗的时候到了!”

    “反抗?”柳家姐问道:“可现在盛京还在伪帝拥趸的掌控下……”

    “正是因为盛京城尚在伪帝拥趸掌控下!”

    孙逐月取出一枚锦囊,当众拆开:“这是沈姐姐出城前秘密派人交给我的,是等真龙得了天下再拆——得便是此时了。”

    一听是“沈姐姐”所赠,她们身子前倾,做出一副恭听状。

    锦囊拆开,两指宽的纸条被展开,孙逐月清声念道:“大势所趋,龙门伪帝不足为惧,女帝临朝乃天意使然,阿池做得了女帝,吾等同为将门种,怎就做不了那从龙之臣?”

    “从龙之臣”四字一出,在场众人呼吸一紧。

    “青史留名正在当下,我有一计,可助姐妹大展拳脚……”

    孙逐月念完最后一字,眼睛明亮,问众人:“干不干?敢不敢赌一把?”

    盛京排得上号的将门贵女都在这,她们左思右想,数息之后,眼里的迟疑化作坚定。

    柳姐道:“沈姐姐用心良苦,未雨绸缪,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辜负她的心意?”

    “同为女子,沈姐姐常伴帝侧,柔弱之躯也曾为帝星做了不少事。池沈两家一心拥帝,甚而沈姐姐为了大义‘嫁’给池家那位,起来同她做姐妹我郑秋实在汗颜。

    “帝星现世,伪帝伏诛,留在帝都的拥趸不过秋后的蚂蚱,跳梁丑。这若不干,十年之后,盛京哪还有我将门郑家立足之地?”

    改朝换代,新旧势力更迭,上好的功劳沈姐姐已经递到她们眼前,即便不为自身,为家族,为‘将门’二字,她们也得咬牙向前冲。

    “那就好了?”

    “好了!”

    “干!”

    ……

    四月二十三,帝王之师兵临城下。

    盛京之内,以孙逐月为首的将门女子,智劫天牢放出被囚禁的诸将,而后诛灭禁军首领,劝降意欲顽抗之辈,大开城门,风风光光恭迎帝星归来!

    天下易主,山呼万岁。

    这一年,也被称为【回春之年】,意指‘寒冬’真正过去,春回大地,天降正统。

    五月十五,万里无云。

    池蘅顺应民意登基,【佑朝】初立,改年号“至元”。

    至元一年,涌现不少新贵。

    新贵与老牌世家相制衡,新君胸襟广阔,行事不拘一格。

    前朝降臣畏惧天威,每日战战兢兢,暂且不表。

    六月,女帝率领群臣虔诚祭天,当年大获丰收,百姓无不为此欢呼。

    更有人献言“朝有明主,盛世将至”,池蘅听听而已,并不为此骄矜。

    ……

    千里之外,镇州。

    沈延恩看着窗外盛开热烈的芍药花,整个人老了不止十岁。

    他满头白发,无奈道:“你连她的登基大典都不去,陪着我有何用?她又是第几次写信来催了?”

    清和悉心收好书信,一袭艳丽的牡丹凤凰长裙,竹簪挽发,有着与素日不同的尊贵气派:“您答应我不再自戕我才放心归去。或者我们一起回京。”

    沈延恩不语。

    当日毒发,累【道门】出手救下他一命,然他早就不想活了,几次寻死都被女儿拦下。

    他以袖掩面,清和面容清减,脸色不大好:“你死了一了百了,我已经没了娘,还要我没了爹吗?”

    柳瑟见不得他们父女俩话弯弯绕绕,急道:“大将军可不能死,咱们姐还没当成皇后呢!

    “现在外面都在传沈家大义,高帽子一戴,大有不认池沈两家婚事的架势,为的不就是奏请陛下册立后君?

    “他们都盯着后君一位,可他们哪里知道姐对陛下有情呢?您去了,谁来为姐撑腰?大将军,事关姐终身幸福,您莫要做糊涂事啊!”

    夏日炎炎,一场雨水降下,空气湿润,沈延恩沉思良久,总算不再想着求死。

    他已成废人,可他的女儿还有好多年好活。

    他一手按在木椅:“回盛京,咱们回去!”

    柳琴朝柳瑟偷偷竖起大拇指,柳瑟朝自家姐投去佩服的一瞥。

    这番话果然被他听进心坎去,清和微微一叹,视线穿过窗子看向外面淋漓不绝的细雨,似乎预想到回京后要面临的局势。

    天命所归,世人能接受一位女帝已是不易,再让他们接受一位皇后,怕是少不了波折。

    再有人推波助澜一门心思将两府旧时婚事推作‘为大义舍身,逢场作戏’。

    什么“逢场作戏”,她们是真的。

    她爱阿池,爱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她的情是真,她许给她也是真,有人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凤位,她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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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清和送出去的那个锦囊,其实就是未雨绸缪为自己封后做准备啦,得有越来越多话管用的人支持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