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馋不馋
至元四年,春。
大佑朝国泰民安,户部侍郎萧如意带领千名水军,乘坐三十五丈长、十六丈宽的宝船航海而归,带回海外无数香料、药材、胡椒,以及能填饱百姓肚子的蕃薯等物。
大佑朝国威四扬,民生富足,风调雨顺。
春风拂过盛京河岸,拂过巍峨壮观的皇城。
御花园,两岁大的团子裹着芙蓉色春衫,发顶扎着两个可爱的揪揪,胖乎乎的手在一束束繁花中掠过,嘟着嘴,纠结要给阿娘折哪枝鲜花。
她纠结好一会,看了又看,嫩白的手伸出去。
随行侍候的嬷嬷“哎呦”一声,急忙捉住公主的手:“可不敢要殿下来,奴来折。”
“那你可要仔细点。”
两岁大的长荣公主口齿清晰,眼睛若黑曜石漂亮,除了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墩,真真是没一点不好。
不过胖也有胖的好,单瞧着就喜庆。
能吃能喝能睡能玩,往人前一站,谁能想到这正是当年生来体弱,险些养不活的娃娃?
还是皇后娘娘养得好,体弱多病的郡主到了她身边,养得白胖白胖。
不过“郡主”什么的,已经是随风逝去的往事。
如今大佑朝没有“瘦巴巴的郡主”,只有长荣公主殿下。
带刺的玫瑰花被摘下来,公主偏要自己拿着,嬷嬷立时拿锦帕包着花枝,公主眉开眼笑,稚声稚气道:“嬷嬷,你阿娘会喜欢吗?”
嬷嬷是公主殿下的奶嬷嬷,昔年也是皇后娘娘亲自指派她跟着这位主子,柳嬷嬷一脸欣慰,恭敬道:“会喜欢的。”
一听阿娘会喜欢,公主抱着玫瑰花往中宫方向跑。
跑太快脚步一下子没收住撞到来人腿上,好在没撞疼,她仰头瞧着这挡了她光的人。
高高大大,脸上的情绪太复杂,佑安看不明白。
柳嬷嬷暗吸一口气,领着宫人见礼:“奴见过王爷。”
这一身蟒袍的男人,不是新近得子的池英又是谁?
的孩子,迎风长,一天一个样,今日再见长荣公主,又不是前儿个那模样了。
笑靥天真,肥嘟嘟的,做什么表情都可爱,仰着头不话也可爱。
“佑安见过皇伯父。”
池英顾自激动,想抬手扶她,又不敢真的碰她,恍恍惚惚想起君臣本分,躬身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佑安见他见得少,方才也是想了会才想起这人是谁。
她见二伯父见得多,二伯父最喜欢抱她举高高,不像母皇,母皇嫌她是奶娃子,身上一股奶味,不爱带她玩。
不过她还是很爱很爱母皇!她喜欢母皇看着她的眼神,虽然没有多抱她,但就是让人觉得暖融融。
像被太阳照着,又像是泡在温泉池。
她走神的功夫抬头见这位大伯父红了眼,真是奇奇怪怪的。
话到嘴边她咽了回去,毕竟不是多熟,毕竟她惦记着去给阿娘送花。
太阳高高挂,万一把花晒蔫了怎么办?
这可是御花园里开得最好的一朵!
她随口喊了声“起”,手递给身边信任的奶嬷嬷。
柳嬷嬷牵着公主的胖手,身边跟着四五成群的宫婢,一行人满怀期待地往【凤仪宫】走。
好久,池英才直起腰。
三十多岁的人,最该发光的年纪,眼角生出细纹,灵魂深处泄出难掩的疲惫。
……
“阿娘!阿娘阿娘!”
皇后娘娘人刚从宫外回来,到了【凤仪宫】门口被某只团子热情缠上。
“阿娘,佑安送你花花。”
公主眼睛不眨,生怕错过阿娘噙在眼底的笑、悬在唇畔的温柔。
接过用绢帕包起来的玫瑰花,清和无声看向侍候在侧的柳嬷嬷,柳嬷嬷轻声道:“是公主的一片孝心,想讨娘娘欢心。”
听她这样,皇后娘娘眉目依旧淡然,宫人心里惴惴。
两年来娘娘威仪愈重,性子里的霸道显出来,整座后宫都在她的把持下,无人不敬不畏。
远的不,就近的,公主名为佑安,佑安这名是娘娘起的,勇王妃生下嫡子名为佑康,同为佑字辈惹得娘娘不喜。
这大约便是孩子看着自己的好。
既是自己的,便容不得勇王府出尔反尔,未经帝后准允,两头挑子一头热地凑上来了。
“阿娘?”佑安摇晃阿娘那段广袖:“阿娘不喜欢吗?”
清和眸光低柔,远没了面对宫人的不怒自威。
她眉梢微动,静看那玫瑰:“怎么送阿娘带刺的花,不怕扎了手么?”
“不怕!有嬷嬷看着,扎不了手手。”佑安被阿娘带入宫,边走边道:“因为阿娘是带刺的鲜花啊。”
柳嬷嬷手脚俱凉,听得一惊!
跟在公主身后的宫人也是一脸惶惶。
“哦?带刺的鲜花?这话作何解?”
“嗯……反正阿娘不是园子里看起来好欺负的娇花。”
公主冥思苦想:“那些软绵绵的花从来都只有被欺负的份,这花不一样,这花很美,也很厉害!”
清和远山眉柔柔舒展,笑容极美。
果然见她笑了,佑安喜滋滋地,心里升出莫大的喜悦和满足。
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看着却不丑陋,反透着其他孩子没有的娇憨。
清和怜她惜她,手抚她头顶的两个揪揪:“你这份心意,阿娘收到了。”
佑安见她将鲜花插放进瓷瓶摆在窗边的书桌,又见阿娘含笑看她拿起书本,她嘴一嘟,乖乖上前坐好,准备温书。
的人乖巧如猫,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阳光毫不吝惜地洒下来,女帝陛下忙里抽闲踏足【凤仪宫】,看到的便是这幅温馨画面。
不作声随意找了角落歇下,又不准宫人搅扰母女俩的读书大业,池蘅信手翻开一卷书,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书中的内容看完一大段,她慵懒地撩起眼皮,恰好对上一双潋滟的清眸。
成婚几年,还是每每看见这双眼睛心里的火就能瞬间扑腾起来。
背对来人的佑安发现阿娘眼神变得极尽柔和,顿时支棱起来,回头,软糯糯喊:“母皇!”
她一副八百年没见过母皇的热乎劲,喊得池蘅刹那之间生出愧疚,不由自省——是否这两年总忙于军务、政务,很少陪这对母女?
佑安这般想她念她,姐姐可是觉得受冷落了?
这么一想,女帝陛下心生自责。
佑安乖巧地看了眼阿娘,见阿娘没扑上去的算,她欢欢喜喜迈着短腿奔过去:“母皇!”
胖墩冷不防冲过来还是有些力道,池蘅受她一撞自己觉得没甚大不了,心想:可不能这么撞姐姐,姐姐那身子远没朕好,这一撞万一没站稳,岂不糟糕?
她上手揪奶娃子脸,笑道:“乖女儿,你最近是不是又长肉了?”
“这不叫长肉!”佑安对着她,胆子比在皇后娘娘那大了一丢丢,理不直气也壮:“皇祖母,这叫长福气!”
“……”
行罢,长福气。
敢拿太后的话压朕了。
池蘅揉她两把,背着皇后和女儿悄悄话:“长福气也不能随便撞人,撞朕就罢了,千万不能撞你阿娘,可懂了?”
“懂了。”佑安享受和她悄悄的感觉,压着更低更软的嗓音道:“孩儿晓得,阿娘只有母皇能撞!”
童言无忌,本来没那个意思,却闹了女帝陛下一个大红脸。
她觑着倚在窗边的美人,顾自心虚。
岁月如酒,越品越醇,岂不知美人亦如是。婉婉这两年,滋味是愈发好了。
“陛下今日,午膳可在这用?”
池蘅喉咙微动,点点头。
她应下在【凤仪宫】用膳,清和怔怔望着她,笑颜倏尔绽放,一句话吩咐下去,宫人开始热络地忙碌。
对上她灿笑的眸,池蘅也觉得不该沉溺国事,总该留出时间陪陪家人。
试想太后有上皇陪,两位皇兄有皇嫂陪,就连佑安都有大猫和一众宫人陪。
独独她的婉婉,若自己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至深夜,岂不是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摆上桌,皇后娘娘主动为陛下布菜,她这般体贴,池蘅一顿饭吃得心火都烧起来。
午后,长荣公主被嬷嬷带去午睡。
“你和佑安悄悄什么了?竟不准我听。”
池蘅与她十指紧扣,笑眼动人:“姐姐羞不羞,我和女儿悄悄话你也要听。”
“哼。我不能听么?”
步入内室,皇后娘娘拿眼睛勾人:“不?”
“,。”池蘅首先耐不住亲吻她眼皮,随即附耳同她低语,不过须臾便见美人脸颊微红:“你,不害臊。”
“这害什么臊?不过这话倒让我想起咱们还在【绣春别苑】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顶撞’姐姐。”
她握紧心上人柔韧的细腰,笑:“婉婉,等手头的政务处理好,咱们故地重游怎样?”
清和眼波横流,嗔她:“当我不知你存的什么坏心?”
“姐姐我存的什么坏心?”
美人佯作思量,一指点在当今陛下心口,眼神柔柔媚媚:“馋我的榻?再馋我这个人?”
池蘅搂着她哈哈笑:“对极了,姐姐快馋死我了!”
她眼睛明亮,满心满眼里装着眼前的女子:“婉婉馋不馋我?”
清和不动声色凝望池蘅纤长的身量。
乌发红唇,笑眼璀璨。
腰细腿长,勾动凡人狂热的欲.念。
一双手,拿惯了刀,拿惯了笔,白净秀气,轻易动弹,便惹得人欲生欲死,颠倒迷离。
阿池的怀抱是她永远不能抗拒的温柔乡。
是温柔乡,也是她贪恋的归宿、梦想。
陛下是佑朝勤政爱民的好陛下,政务缠身,已有三日宿在御书房夜里顾忌太晚没往【凤仪宫】来。
饶是柳琴柳瑟把枕被弄得再是柔软暖和,于她而言,阿池不在,即为孤枕寒衾。
暖不了她的身,更暖不了她的心。
能暖她的,世间就此一人。
馋吗?
她心尖腾起热,手不自觉抚上皇帝陛下年轻柔嫩的脸庞。
池蘅笑嘻嘻,经年不改的情深依赖。
多是她定力不够冲着姐姐犯痴,如今姐姐如痴如醉地望过来,被她看上一眼,身体仿佛重回少年时的莽劲——真想按着她,好好让她尝尝这样看人的后果。
“馋吗?”她笑问。
清和指尖勾挑这人下巴,唇瓣轻启:“馋。”
“怎么个馋法儿?”
她不依不饶,清和不声不响拿眸子睨她。
难得有机会听听姐姐荤话,池蘅怎能错过?
“不?不?”
她一口一个“好姐姐”“好婉婉”“好心肝”,嘴抹了蜜勾得人心潮起伏,脸颊飘飞一朵朵桃花。
实在受不住她缠,清和再听不得她多一句,心跳漏掉一拍,声线发着软:“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