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吾道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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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出去的话终究没有得到回应。

    薛泠红着脸:“我现在都不敢再问她了。问了也是白问,这样守着她也好,左右她再怎么赶,我也舍不得离开。狗皮膏药,那就狗皮膏药罢,我还有什么法子?我是什么法子都不敢有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薛泠被姜煋拿捏地死死的。

    清和感叹一声,不知做何安慰。

    “你也不用安慰我。”薛泠端起茶杯慢饮一口:“这也没甚好安慰的,反正是我一个人选的路,挺好的。”

    她内心的惶恐不安不敢诉之于口,清和却从她故作平静的脸庞看出那些不与人道的脆弱,她自己得享享福,也愿自己的好友得到幸福,可情之一字,诸多磨人,她也有心无力。

    “我请了姨母来,思来想去,我与阿池还是不放心大师伯。”她温声道:“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谢四?”薛泠撇撇嘴:“你是不晓得,以前在【道山】谢四和阿姐感情好着呢。

    “有段时间谢四最喜欢用她的‘言灵’之能,闹得道山鸡飞狗跳鸟都不敢在树梢落,我,棠九,苏戒,我们都不敢和谢四多一句话,省得喝水都被呛着,很是冷落她一阵。

    “谢四以前是挺冷漠的人,话不多,自能力觉醒,总爱几句折腾人的话,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和阿姐关系好起来的。

    “阿姐是道山大师姐,姜家后人,别人都怕被谢四捉弄,她胆子大,且能力不。

    “你知道的,姜家后人嘛,总与常人不同,她似乎不受谢四‘言灵’的影响。主要也是阿姐照顾谢四,谢四常敬着她。

    “有次我下山游玩,回来,她俩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醋得我——”

    “醋得你往糖醋鲤鱼里放了满满一壶醋,还不准我们剩下,大师姐纵着你,我们也纵着你,倒是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谢行楼一脚踏进【凤仪宫】,风尘仆仆,更像是赶时间而来。

    “姨母。”清和眉眼微弯。

    “身子可还好?”谢行楼视线下移落在皇后娘娘平坦的腹。

    “还好,前几日不心染了风寒,已经养好了。”清和没错过她下移的眸光,只是当下并非好时机,按捺着没去问。

    “好啊你谢四,什么叫做你们纵着我?”故人相逢,薛泠笑意深沉。

    “本就是大师姐不准我们欺负你。不过看样子,大师姐早就把你惯坏了,好在我与阿九、阿苏不需要负责。”

    “是啊,我们可招架不住你那一身媚功。”苏戒与棠九乘风而来,清和惊喜道:“师父?!两位师父怎么来了?”

    话问出口,她敏锐地心沉了沉,有了不妙的猜想。

    棠九见着贵为皇后的徒儿,从袖袋摸出一早备好的玉盒:“固本培元,三日一粒。”

    她上来就送东西,苏戒也没闲着。

    苏戒送的是孩子用的木剑,木剑雕刻好看的花纹,一看就知是送给谁的。

    【凤仪宫】热热闹闹,薛泠与她们一起长大,有得是话要。

    “谢四来了就罢了,你和阿苏怎么也来了?”

    “怎的,四师妹能来,我不能来?”

    苏戒跟着道:“总不能大师姐是你一人的大师姐罢,你这样缠着她,还不准我们缠一缠了?”

    她提到姜煋,薛泠眉头一皱,声嘀咕:“阿姐当然是我一人的阿姐。”

    她是姜煋幼年捡来的孩子,算起来和棠九、苏戒、谢行楼都不同,她是姜煋一个人的。

    饶是她声音再,在场的几位也听得一清二楚,棠九瞥了眼谢行楼,谢行楼低垂着眉,无悲无喜。

    清和顿觉心底那个模糊的猜想愈发真切了。

    “两位师父!姨母!”池蘅与姜道长并肩出现门外。

    ……

    帝后做主在宫里办了一场酒宴,宴请【道门】中人。

    宴席上池蘅请谢姨母为长荣公主祝福,谢行楼抱着佑安,眼底充满长者对辈的疼爱:“殿下想要什么?”

    佑安被她抱着,委实乖巧,她看了眼阿娘,又看看母皇,大着胆子迎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想要阿娘和母皇寿数绵长,永远快活。”

    她所求竟不为自己,谢行楼欣慰地抚摸她的脑袋,言灵的能力从她口中发出:“祝我佑安平安喜乐,健康无忧,所爱皆美满。”

    话音方落,佑安浑身一轻,搂着姨姥的脖子亲了一口。

    满堂欢笑声。

    棠九举杯:“也祝大师姐无忧。”

    诸人皆应和,姜煋笑了笑,杯中物一饮而尽。

    心愿已了,她已然无忧。

    只是阿泠……

    她最放不下的还是阿泠。

    人生聚散有时,一早就注定了的,无可回转。

    奈何这一世重来她避着阿泠,不再回应她的情,仍没制止阿泠陷入情网。

    她眼眸升起短暂的困惑,又在困惑里恢复清明。

    谢四、棠九、苏戒,她们三人约好了登门,薛泠心中的不安一日大过一日,她不敢再问,甚而夜间不敢入眠。

    哪怕姜煋就睡在她身边。

    姜煋不再躲她,允许她夜夜为其暖床,可这样诡异的态度,还是令人心惊。

    薛泠满腔苦痛无处诉,只在【凤仪宫】与清和下棋解闷。

    棋局下到一半,一股撕裂的痛意袭来,棋子落在棋盘,吧嗒吧嗒滚在地,薛泠愣在那,脸色发白,有一瞬间呼吸都难以为继。

    “泠姐姐?”

    薛泠面无血色,嘴唇颤抖,思索一晃,直起身脚步不敢停留地往外跑。

    她跑得发簪都掉在地上,也不回头看上一眼。

    清和看了眼碎于地砖的玉簪,心沉到底,忍着酸楚疾步往【云仙宫】行去。

    薛泠去时,谢行楼、棠九、苏戒跪在蒲团各自占了东西南三个方位。

    居中的姜煋白发明耀生辉,白得刺眼。

    她朝薛泠招招手,薛泠跪在她腿边,那股钻心的痛连绵不绝,她彻底懂了——谢四是清和姨母,她来就罢了,为何棠九、苏戒两个前尘纠缠约好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也会一同前来。

    她们是来送行的。

    人命有时。

    “别走好不好?”她颤声乞求。

    姜煋抚摸她沾染泪痕的脸:“我与上苍做了一场交易,时候到了,不得不走。从前不敢告诉你,现在看来,瞒也瞒不住了。”

    “交易,什么交易?”

    前世赵氏无道,山河崩碎,生灵涂炭,身为姜家后人的她不思力挽狂澜,反沉迷红尘软香,忘却背负在肩上的重任。

    等醒过来,天地换了模样,阿泠也自咎而死。

    死了太多人。

    太多,太多。

    她是姜家的罪人,是道门的罪人。

    站在一片血泊中,她只能以余后三百年寿数,压上祖宗传承的道印,恳求时光回溯,万事重来,求上苍降下一位帝星,更正她曾犯下的罪孽。

    如今罪孽得赎,此身也无存在的必要了。

    她冲薛泠笑了笑,为她擦去眼角泪水。

    她眼眉抬起,环顾在场众人——锐意进取的陛下,心性坚韧的皇后,总算还愿意凑在一块儿的阿苏、阿九,还有内心渐渐被温暖的阿四。

    这是最好的结局。

    所有人都活着,江山安稳,岁月太平。

    “我去后,道门谢四为下一任门主,道印交与谢四掌管。”

    “大师姐!”

    “不得推辞。”姜煋眸光淡淡地看向远处:“窥见盛世,逐大义而亡,死得其所,吾道,不孤!”

    “大师伯!”

    姜煋阖上眼,面含微笑,就此长逝。

    “大师姐……”

    谢行楼忍悲沉声道:“送大师姐!”

    “不,姜煋,姜煋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我!”

    一口血从薛泠唇边涌出,薛泠死死抓着姜道长的道袍:“带我走,你带我走……姜煋,阿姐,你不能这么无情,带我走,求你了,带我走……”

    “泠姐姐……”

    清和轻扯池蘅衣袖,冲她无声摇头。

    池蘅见不得记忆里那样骄傲肆意的薛泠哀哭至此,脸别到另一方向。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带我走……”

    恰恰在此时,作为道门道印的猫脸木牌飞射出一道流光飞入姜煋肉身,白光闪现,耀眼夺目,再去看时,姜煋与薛泠人间蒸发,不见踪影。

    猫脸木牌悬空落于谢行楼掌心。

    她低声感叹:“道之一字,玄而又玄。”

    姜氏自道子姜槐起,而后历经姜颂、姜游、姜鸾……传承四千八百年。

    每位姜氏后人都像征着一个时代的传奇。

    姜煋一去,天下再无传中的姜氏。

    女帝以国师之礼为泠煋二人合立衣冠冢,世间种种,劳燕分飞。

    这一年于清和、池蘅而言,过得甚是漫长艰辛。

    “泠姐姐算是得偿所愿了罢。”

    “算是罢。”

    生不能同时,死能同穴,不能共进,好歹共退。

    且不那猫脸木牌是否是姜家先祖显灵,到最后薛泠还是与姜煋一同消失茫茫天地。

    她们抛弃了一切,才勉强求了一个携手。

    盛京城大雪弥漫,清和笑道:“我总愿意相信,她们并未死。”

    “不是死。”池蘅认真道:“是新生。”

    “那你姜家先祖是个怎样的人?”

    “应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罢。最后一代的后人也蒙她眷顾。是个奇人,总之不是凡人。”

    “阿池。”

    “嗯?”

    池蘅回过头来,清和踮脚亲在她左边的脸颊,眉目灿烂:“我想通了,咱们生个孩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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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

    姜煋这个人是贯穿本文前后的人物,这一世是她抛却所有用来赎罪的一世。由她开始,也由她结束,很合适了。姜煋与薛泠会开单本,在专栏~

    本文后面有好多要写的番外,可爱们想看什么可以评论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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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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